“我有比谁有远大的理想”李嘉图抬起手，大拇指和中指按揉着太阳穴，“你也听到了。”
“的确催人奋进。”这是实话。
“它似乎并不遥远。”李嘉图声音并不大，听起来像是喃喃自语，“你看沃韦城，在康奈尔大道上，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你看到满城的手工业者、生意人、自由职业者、吟游诗人，似乎在这里，只要有一技之长你就能谋生，毫无困难。”
沃韦城的繁华确实有目共睹，但艾嘉不知道李嘉图提到这个的意义何在，难不成是颂扬一番自己的功绩
“但你有出过沃韦城，去王国其他地方看过吗”李嘉图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神色凝重，“去南部和北部看过么”
“我来自维渥以南的国家，见识过那里的样子。”艾嘉其实没见过，但略有耳闻。希望李嘉图不要问得太具体。
“我在登基之前，游历大陆的时候去过。”李嘉图闭上双眼，“那时我的兄弟还是摄政王。我也没什么伟大的理想，只想着离哥哥远一点，游山玩水做个无忧无虑的王子就行。毕竟我本来也没有多大能耐，不过是个考上三本就谢天谢地、打着dota看岛国片的普通人唯一的领袖才能体现在打篮球上，当过最大的官是校队队长”
李嘉图碎碎念了一长串，越说他越听不懂。但艾嘉仍然保持礼貌，“但您注定为王，陛下。”
这纯属客气话。李嘉图从头发到脚趾没有一个地方像国王。
“注定为王”李嘉图笑了一声，坐直上身看着他，“我从火海和刀锋中侥幸逃脱的那天，的确有被上天庇佑的感觉。我居住的那个村子就这么被一伙强盗踏平了，唯一的幸存者是我这个外乡人。”
他再次闭上双眼。“这样的事一路上有很多你明白吗那些地方还不是未经开化的蛮荒大陆，而是与繁华的沃韦城同在一片大陆的维渥。在我们谈话的同时，就有不计其数的人饿死。”
艾嘉默默地听着，没有再找到可以接话的地方。他从小生活在陆军学院中，只有假期短短的几天才有出门游历的机会。除了在孤儿院短暂地挨过饿以外，他对苦难的体会实在不深。
“我曾发誓，要改变这一切。”李嘉图猛然睁眼，“但看看现在。事实证明，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接着他的语调放缓了，像是在吟诵。“只有没有人的地方才没有饥饿，只有没有生命的地方才没有死亡”
艾嘉认出这是萨拉拉的诗，忍不住接了下去。“只有没有朋友的地方才没有背叛。”
李嘉图颇为惊讶地看向他，“我还以为你只会读点课本呢。”
艾嘉干咳了一声，闭上了嘴。的确，为了学业他不得不牺牲了大量可以汲取其他知识的机会，但萨拉拉的文字是他的最爱。
李嘉图笑了。他起身，手放在艾嘉的头顶上，“你很聪明，艾嘉。”
得到国王夸赞是一件荣幸的事，但当自己的身高同时被国王鄙视着就不怎么荣幸了。艾嘉抬头看着他，“您也是，陛下。”
“不，我嘛”李嘉图揪了揪他头顶上微微翘起来的一撮头发，“我自认没有什么匡扶天下的才能。”
没有就没有，但请不要再揪了陛下。艾嘉勉强笑着，“陛下”
李嘉图打断他，“但我想，不能就这么放弃。做不成汉武大帝，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个优秀的万历皇帝吧。”
文化课中艾嘉尤为擅长历史，但恕他搜寻整个知识库也找不到这两位皇帝的名号。
但李嘉图看起来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迹象，他放下盘踞在艾嘉头顶上的手，转而搭在他的肩膀上，“交给你一个任务，我的队长。”
能够取悦任务目标的机会实在不容错过。他微微躬身，“义不容辞，陛下。”
十分钟后，艾嘉拿着一张内容诡异的购物清单，内心疲惫不堪。
“冰激凌一箱，哆啦z梦毛绒玩具一箱，篮球十个”
这都是什么东西
他现在宁可去彼甘岛掏长尾龙一万年一遇的金蛋。
、在孤儿院
“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立宪君主”
艾嘉放下拖把，有些不胜其烦地抬起头来，努力地敷衍说“恕我才疏学浅，陛下。”
自从贵族会议后一席谈后，李嘉图越来越喜欢在他身边晃来晃去，谈论类似这样的话题。偶尔说到他莫名其妙的笑话，还一副“你不笑就绝交”的嘴脸。
艾嘉真没想到“接近李嘉图”这项任务的难度这么低下，于是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和队员打好关系”上来。但此得彼失，由于李嘉图总在他身边晃来晃去，就连跟他关系最近的乔安也不再跟他说话了。
李嘉图也不管他是否还在听着，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艾嘉有时甚至觉得他其实并不需要听众。“我总结了三点。首先人要长得帅。你想想，要是亚历山大二世长得惊天地泣鬼神，会有那么多人来刺杀他吗伊万国的广大女同胞首先就不答应啊。关于这一点我当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纯粹是骑士团那群家伙没有半点审美。”
艾嘉木然抬头，果然看到李嘉图一脸陶醉地摸着下巴。他默默低头，继续干活，李嘉图在维渥的确有不少崇拜者。许多沃韦城的名媛与夫人为他组成了各种被他称为“后援会”的组织，可艾嘉觉得相较之下还是骑士团的审美比较正常。
“其次手要放得开。别老跟查理一世一样整天想着跟议会争权，不然被砍了脑袋可就完蛋了。”李嘉图继续摸着下巴，只是这回更像是在确保自己的头颅仍与脖子相连，“第三点钱包要敞得大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艾嘉想起昨天接到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命令。没想到那些东西真的在他走遍沃韦城快要绝望的时候在一家小店里找到了。“已经准备妥当，陛下。”
李嘉图掏出怀表看了看。“我们该出发了。”
维渥每年入秋的旱期还没有过去，干渴和炎热折磨着沃韦城的每一个人。学校被迫停课，艾嘉与李嘉图一路上撞到了十几个在街上追打嬉闹的孩子。
“年轻人的体力啊”李嘉图呲牙咧嘴地嘀咕着。
艾嘉瞟了他一眼，其实作为国王的李嘉图上街本来应该有车驾护送，但这位铁了心要自己走路去，还连累随行者陪他一起晒太阳。
“孤儿院今天不停课。等一会儿可别说漏了嘴，刺激小朋友们的嫉妒心。”李嘉图指了指远处打闹着的孩子们说道。
艾嘉正努力地将盛满冰块的手推车向前推着，闻言脚步一滞，“你可没跟我说是去孤儿院。”
“你好，很荣幸。”李嘉图笑容满面地跟迎面走来认出他的老太太打着招呼，片刻后才顾得上艾嘉，“嗯哦，别担心，这个孤儿院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个。”
艾嘉膝盖在推车上一顶，让它重新滑动起来，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小时候一定见识过不少孤儿院的悲惨生活吧。”李嘉图接着说。
艾嘉心头一紧，这也能看得出来吗
但李嘉图又说“阿德特克士斯坦格勒堡肯定有很多那样的孤儿院。”
艾嘉这才放下心来，顺着他的意思编了下去，“我哥哥加入骑士团后，我带着妹妹去孤儿院寄住了一段时间直到她死。”
“我很遗憾。”拐过了几个弯，穿过了一条巷子后，李嘉图在衣衫刷成彩色的门前停住脚步，“进去看看吧，或许你可以在这里找到安慰。”
他敲了敲门，在门开的一瞬间迅速挂上灿烂的笑容，抱起了向他迎面冲来的小姑娘，接着在一群小孩儿的簇拥中走进门内。“大哥哥今天给你们买了冰棍和玩具，找身后的矮哥哥要去。”
艾嘉还没来得及为“矮哥哥”的称号表示抗议，就被一大群小朋友团团围住，问东问西说个不停。他的舌头有些打结，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在陆军学院，他从小就生活在比自己大七八岁的人中间，实在不懂得怎么跟孩子们相处。
有个穿花裙子的小姑娘抓着他的衣襟擦了擦鼻涕，然后用换牙期含糊不清的声音说“矮哥哥，大哥哥的好东西呢”他身旁的小孩儿们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艾嘉被吵得脑仁发疼，求助般望向李嘉图，却见他左手领着一个右手朝着一个，身处孩子堆中其乐融融谈笑自如，而且显然没有意识到这边有什么忙好帮。
“你们你们一个个来行吗”见孩子们死缠烂打地拖住他的腿，大有不给好东西不让进门的气势，艾嘉只好放弃请求指示，放下自己背上被汗水浸湿的背包，“一个个来啊。”
但孩子们可不打算听他的，混乱之中的背包被扯得崩了线，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艾嘉一筹莫展，只好趁着哄抢的混乱逃遁进门，快步跟上正要走入园中建筑物大门的李嘉图。“我只能让他们自己拿了。”
李嘉图点点头后笑着说“那些孩子们很可爱吧。”
“令人印象深刻。”艾嘉含蓄地答道。
“这里是我一手建立的，最多同时容纳五百个孩子。”李嘉图颇为自豪地摸着建筑物精致的大门，“从刚出生到十八岁，都能得到适合的照顾。我是这里的名誉院长那位是实际上的管事蕾拉修女，她是著名战地医生蕾拉女士的妹妹。”
“孩子们，都去自己玩吧。”向他们迎面走来的是一位身着黑纱长裙、神色肃穆的年轻女人。她话音未落，环绕在李嘉图身侧赖着不走的孩子就一溜烟跑得没影了。“诸神保佑您，我的陛下。”
“这位就是艾嘉。”李嘉图对她说。
艾嘉没想到自己作为保镖还有被国王介绍的荣幸，更没想到蕾拉修女会用这样一种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她说“我姐姐的爱人向我提起过你。”
这就怪了，他可不记得自己有战地医生这样的旧相识。但她的样子并不像是在套近乎，更何况也没有必要。疑点太多，所以尽管知道有些失礼，但艾嘉还是有种把事情问清楚的冲动，“请问令姐的爱人是”
李嘉图突然走在两人中间，阻隔了艾嘉的视线，也截断了他们未完成的对话，“最近克拉拉的学业怎么样了我上回可是跟她说好，考第一我就和她约会一天的。还有杰克那小子，摔断的腿好点没有”
蕾拉修女一一详尽地回答着他的提问，与他并排走在了前面。艾嘉只得压下疑惑，有些心不在焉地跟在了他们身后。似乎自从来了维渥之后，他就频频对自己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产生了新的感悟。
一阵清脆的少女笑声打断了他的思路。艾嘉抬头一看，只见一群身着工艺繁复裙子的贵族名媛向他们迎面走来，看到李嘉图后相互推搡着发出傻兮兮的哄笑。
“你们好啊，美丽的小姐们。”李嘉图走向他们，声音轻快而愉悦，艾嘉几乎可以想象他那闪闪发光的大白牙了。很难理解为什么正是这些东西让女孩们着迷得尖叫。
为首的那个略为成熟的少女在同伴的推搡下走上前来，行了个屈膝礼，“我的陛下。请允许我代为献上家父最诚挚的祝福。”
“这位是公爵家的千金佩珀小姐，我的国王后援队队长。说起来和你倒是一个等级。”李嘉图向艾嘉介绍道。
佩珀小姐只粗略地扫了他一眼，就又把目光专注到了李嘉图身上。“我们又组织了一次捐款。这回募集到的钱可以为孩子们添置一批新书了。梅琳达萨缪答应捐助我们她的新作写给孩子们的诗签名版一百本。还有维渥城北的图书馆、鹰嘴城的新学校很快就要完工了，你得去剪彩才行，这是我们跟投资商谈好的条件。”
李嘉图点头，“这个没有问题。”
这么说来等会儿又要长途跋涉喽。艾嘉活动着酸痛的肩膀，内心期盼千万不要再来几个背包的玩具和书。
就在他郁闷着的同时，佩珀小姐凑近李嘉图的耳边，声音放小。艾嘉提高警惕，但李嘉图的肩膀总是挡住她的嘴唇，只能勉强读出“父亲”“留下”“刚朵夫”几个词。
他猜出这与贵族会议上的冲突有关。看来李嘉图来孤儿院的目的也不只有行善这么单纯。公爵一家无疑是李嘉图的支持者，如果刚朵夫真要与李嘉图闹翻的话，这一方力量无疑是十分重要的。
“父亲为不能帮上什么忙而向你道歉，陛下。但他说您可以去珊瑚岛”
艾嘉刚完整地读出一句话来，李嘉图就有意无意地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打断佩珀小姐说“让我们去会客室里坐下来慢慢说吧。”
艾嘉正要像往常一样跟上去，就见李嘉图转头对他说“艾嘉，你留下。替我去看望孩子们。还有，好好帮我照顾这群美丽的小姐。”
“”李嘉图走后，艾嘉心中突然有种悲凉的感觉他就这么把自己丢在世界上最可怕的两种生物面前，头也不回地走了。
、最糟演讲
国王后援队的其他成员被队长丢下后，将艾嘉团团围住。
陆军学院的课程可从没告诉艾嘉如何与女性相处尤其是那里是一所男校。像乔安这种性格豪爽的还可以接受，但这样浓妆艳抹的姑娘还真是难以招架。
身着玫瑰色长裙的姑娘被咯咯直笑的同伴们推搡出来，走到艾嘉面前。“你和陛下发展到哪一步了”
她绷着的脸在说完后马上崩开，和凑上来的同伴们哄笑着滚在一起。
为什么好像全王国都知道他准备接近李嘉图呢
艾嘉干咳了一声，开了几次口都不知道从何答起，只好老实闭嘴。幸好她们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刨根问底的精神，在蕾拉修女提醒她们孩子们还等着呢的时候就转移了注意，跟在她身后你推我搡地走了。他长长松了口气，但又想起李嘉图的叮嘱，只得不情不愿地跟在了最后。
蕾拉修女像是特意放慢了脚步，走在他身边。“让李嘉图小心一点。风声都传到这个清静之地了，他出什么事无所谓，但我可不想让这里的孩子受到影响。”
“风声”说起来李嘉图最近的行踪确实有些鬼鬼祟祟的。艾嘉从直觉上觉得这与贵族会议上的骚动有关，看来托孤重臣不打算好好辅佐现任的国王了。“陛下的确很为国事忧心，刚朵夫阁下的指责过于苛刻了。”
由于维渥最大的出版商也在那天与会一列，那天的事已经被添油加醋报道在了各大报纸上。尽管阿尔娜已经出面澄清，但早已没什么用。毕竟事实摆在那里阿尔娜暂时担任代理首相，刚朵夫闭门谢客。
蕾拉修女抿着双唇，用近乎严厉的目光看着他，“不要这么快就对李嘉图下断言。要不然你会永远被他吓到。”
走廊中开始听得到一阵阵读书声，看来他们已经到达此行的目的地。蕾拉修女加快脚步，赶到最前面，推开最近的一扇门。
那是一间教室，从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小声交谈，看来是一节自习课。七八岁样子的小孩子一看到她进来，纷纷抬起头，兴奋地交头接耳。蕾拉修女罕见地笑了笑，“孩子们，我们荣幸地请到国王的使臣前来参观。”
一阵欢呼后，艾嘉被名媛们推推搡搡地赶到最前面，一把推了进去。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艾嘉隐约看到许多孩子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吞了口唾沫，手心发滑。被置于焦点的感觉实在让人不安。
他勉强勾了勾嘴角。“你们好啊。”一片寂静。还能更糟一点吗
蕾拉修女拍着手，“现在有请国王的使臣为我们献上演讲。”
如他所愿。
最后还是走上了讲台，艾嘉清了清嗓子，“嗯嗯”
下面的孩子们已经开始发出不耐烦的起哄声，他紧攥着讲桌边缘，觉得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你们好。”
起哄的声音更大了。“很高兴见到你们。”
话一出口他就懊恼地咬了咬牙。处在最淘气阶段的小男孩们开始跺着地板喝倒彩，“这就是国王的使臣吗”“还我李嘉图”“让他下去”“换个有意思的”
“令人，令人宽慰的是”艾嘉感觉自己维渥语课上学到的单词一个个走马观花在他眼前闪过，接着扭曲、散乱、满天飞，看起来像波普卡托魔法阵里的字符，“让人欣慰的是你们虽然没有父母”
说到“没有父母”几个字时艾嘉感觉蕾拉修女尖锐的目光刺了过来。艾嘉冷汗直冒，“却还能生活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大家庭中。”
其实以童年经历来看，他是最适合做这个演讲的只要忽略他的演讲能力就行。图诺将军不止一次夸赞过他写出来的演讲稿，但就算是他也很难对艾嘉的演讲能力表示赞许。“而这些这些都应该归功于我们伟大的国王，李嘉图六世陛下。”
“说点我不知道的”起哄声不降反增。艾嘉本来好不容易组织好的语言又被打散了一次。
“所以，嗯，你们要懂得感恩。”艾嘉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这一切都来之不易。”底下的喝倒彩声已经盖过了他的声音，还有的孩子干脆趴在桌子上用很夸张的声音打呼噜，“长大以后要好好回报为你们付出的祖国。”
“我表示抗议。”李嘉图的声音响起。艾嘉猛地转头，只见他站在门口，抬手向重新兴奋起来的孩子们示意，“明明是我为你们付出的比较多，凭什么回报祖国啊。”
一阵哄堂大笑。刚刚故意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小男孩一跃而起，站在椅子上带头呐喊着“李嘉图李嘉图李嘉图”
李嘉图向孩子们一一挥着手，一边走到艾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没事了，下去吧。”
尽管艾嘉已经猜到安排他即兴演讲的肯定不是蕾拉修女，但此刻还是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他退到教室外，祈愿自己这辈子也不要再见到那群捣蛋鬼们。
本以为终于清静下来，但名媛们看到他后集体爆发出一阵哄笑。看起来最瘦小的少女红着脸扭捏着向他走来，“你好。”
艾嘉努力保持微笑，“您好，小姐。”
“我可以捏一下你的脸么”
“”
艾嘉默默转身走进教室，在李嘉图身后肃穆而立。
李嘉图正讲到兴头上，看到他后喜出望外，“来的正好，给孩子们变个魔法吧”
正合他意。艾嘉抬手，默念咒语，然后满意地在李嘉图的头发上看到火苗。
好不容易从孤儿院里出来，他还没来得喘口气，就又背上重负，随李嘉图赶往鹰嘴城的新学校剪彩、去沃韦城北的图书馆演讲。李嘉图看起来精力充沛，艾嘉觉得这一定是因为那个背着大包小包慰问品的不是他。
等到天气渐凉、日头西下，李嘉图从国王十字医院中走出来，向他宣布可以启程返回时，艾嘉才重重松了口气，顿时觉得整个人快要趴在地上了。
李嘉图揽过他的肩膀，他那一撮头发上还带着糊味，“嘿，今天在孤儿院感觉怎么样”
差点烧毁李嘉图头发的时候感觉不错，剩下就算了，“还行。”
“是吗”李嘉图似乎看出了他的勉强，有些沮丧，“我以为，好吧，本来以为你会喜欢的。”
喜欢什么演讲还是捏脸“十分感谢您的好意，陛下。”
“我还以为”李嘉图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这一次可以消除你童年的阴影呢。”
十分遗憾的是，阴影有所扩大了。
“属下感激涕零，陛下。”其实没有。但艾嘉只希望他能安静一会儿。
“别这么生分。”李嘉图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叫我李嘉图，或者大混蛋这是我的绰号。现在你可是要跟我出生入死的哥们儿。”
据他计算，距他正式成为国王护卫队队长似乎只过了一个星期左右吧。如此廉价的友谊真的靠得住吗艾嘉颠了颠背上的重负，“不胜荣幸。”不过无论如何这总是个进步。
又过了一会儿，李嘉图再次挑起话头，“你数学怎么样”
他突然问起这个干什么艾嘉迟疑片刻，“勉强过关。”真实情况是常年第一。
“太好了，请务必成为我的账务总管。”李嘉图扭头看着他，神色颇为认真。
这看似是一件好事，但他接到这项任命时的第一反应却是完了，这回乔安再也不会跟他说话了。
他知道乔安一直对数字与账务有兴趣，在阿尔娜卸任账务总管去当首相之后对此职位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如果她知道李嘉图又把这个职位交给他的话“陛下，恐怕”
“是李嘉图。”李嘉图皱皱眉头，纠正道。
“李嘉图。”艾嘉咽了口唾沫，“恐怕我难以身兼数职。还是把这个职位交给更为专业的人员吧。”
李嘉图微笑着看着他，艾嘉有那么一秒钟几乎以为他要同意了，“驳回。”
好吧，应该想到的。他认命地叹口气，开始努力从积极的角度去考虑这件事。至少再也不用担心王宫内部情报搜集的问题了。
回到王宫后，艾嘉刚去洗了个澡，还没来得及擦头发，就被通知火速赶往议事厅召开紧急会议。可等他匆匆忙忙穿好衣服赶过去，却只见李嘉图惬意地喝着茶，一只手轻抚怀里龙叔的毛，看到他出现后一脸惊讶。“你怎么这么快”
艾嘉忍住冒上头来的怒火，“您不是说要立刻召开紧急会议吗”
李嘉图嘬了一小口茶，“啊我说的是半个小时以后呀。”
哦。也就是说他要召开的是半个小时以后的紧急会议。艾嘉无言以对，坐在为国王护卫队四人准备的椅子上，任凭未擦干的头发上的水珠滚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李嘉图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龙叔的肚皮，突然冒出来一句“你的扣子扣错了。”
艾嘉干咳一声，脸上不动声色，开始笨拙地补救。李嘉图哈哈笑着把龙叔放到地上，走到他身边，拿开他的手指，帮他解开了领口那枚错了位的扣子。
艾嘉很想开口说他自己能行，但李嘉图没有给他分辩的机会，又解开了下一颗。
站在门口的乔安干咳了几声。艾嘉反应过来，侧身避开李嘉图的手，手忙脚乱地将扣子重新扣上，扣完才发现自己又扣错了一次。
他转过身来，干笑着说“乔安，好久不见。”
乔安看了他一眼后撇开脸，特地坐在与他隔了一个座位的椅子上，不知道是否已经得知财务总管的那件事了。
又过了一会儿巨嘴鸟的怪叫声响起，派洛特走了进来，看了他们一眼后，坐在乔安的旁边，也和艾嘉隔开一个座位。
等约翰逊姗姗来迟时，发现已经只剩下艾嘉旁边的位置时，干脆就没有坐下。
艾嘉终于整理好了扣子，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自己的队员。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离成为生死之交还差得远呢。
、特大撕逼
尽管四人都已经来齐，但李嘉图仍像是在等待什么，气定神闲地抚摸龙叔，时不时端起茶杯喝上一口。等到艾嘉的肩膀全被头发上淋下来的水打湿，打算申请回房换一件衣服时，阿尔娜推门进来。
李嘉图放下龙叔和茶杯，起身迎去。“我有重大事项要宣布。”
阿尔娜挑眉。
“作为御前首相，你应该在场作证。”
阿尔娜皱起眉头，向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艾嘉读出那是“你又要搞什么鬼”
李嘉图猛地转身，抬起双手，用万神节上向诸神献祝辞的庄严语调说“我宣布，国王人身安全与贴身事务责任委员会，今日通过首相的批准，正式成立”
这么说来，之前他们还不是合法组织吗
“它正式的简称是国王护卫队，不过随便你们怎么叫。”李嘉图说道，“你们的队长是艾嘉图诺”
“说点我们关心的。”乔安打断他说道。
“薪水为每月三十金币，有特别任务的时候会额外设置奖金。”李嘉图笑了笑，对她的打断不以为意，“还有一点，如果这个你也关心的话等本次特别任务完成后，我将授予你们青铜骑士的称号。如果愿意的话，你们甚至可以在秋老虎会议上享有一张末等议席。”
“特别任务”阿尔娜朝他走了一步，“陛下，我必须得指出”
“别着急，阿尔娜。”李嘉图挥了挥手，“护卫队是国王的私人组织，它的行动只听命于我，按照法律无需向首相负责。”
阿尔娜冷冷看着他，“那您是在怪我僭越喽。”
李嘉图打了个响指，“聪明。”
“李嘉图。”阿尔娜毫不客气，“我当年支持你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理念和李斯特截然相反的理念。海莲娜天平前的誓言看来你已经忘到胃里了。贵族会议就不应该批准你的个人组织。”
“反正它已经批准了。”李嘉图耸了耸肩。
“你这是大权独揽，李嘉图。”阿尔娜死死瞪着他，“拜托，我们都不想回到王政时代。”
这样紧张的关系可不利于帝国的伟大事业。阿尔娜这是怎么了艾嘉起身，清了清嗓子，“恕我冒味，陛下，首相大人”
“艾嘉，你过来。我有件事要告诉你。”阿尔娜盛怒之下，绕过李嘉图走向他，“你”
“阿尔娜，不要把你我之间的问题转移到别人身上。”李嘉图像是无意之中迈了一步，挡在艾嘉身前，“说破那些事，对你我、对那个人、对王国都没有好处。无论你觉得多觉得我是个混蛋，你总得想想维渥吧维渥是我们共同的事业。”
“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共同的事业，却一边向所有人隐瞒一切”阿尔娜深吸了一口气，“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你以为被你保护的人就真的需要这些吗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可以把控全局吗”
李嘉图的声音放低了不少，“阿尔娜，拜托，你明知道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你说没有，那好啊，你倒是说说这回的计划给我听”
李嘉图一僵，接着摇头，“不行，阿尔娜，现在还不行。等到”
“你看看”
“别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行吗”李嘉图皱起眉头，“阿尔娜，你说我大权独揽，你这样才是真正的”
“是吗，陛下。”阿尔娜冷笑一声，揶揄道，“首相大权独揽，所以现在不想如您的愿。阿尔娜阿尔多尼亚以御前首相之名拒绝为你的保镖团作证明。”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门后，“碰”一声撞上了门。走之前还一道白光击碎了李嘉图最心爱的茶杯，茶杯破碎的声音吓得龙叔又炸了毛。
随即是一片死寂。李嘉图铁青着脸，冷笑了一声，退回他的座椅，捏起了茶杯的一片碎片，手指肚在尖锐的豁口摩挲。
这个时候去打搅他显然是不明智的。艾嘉决定先坐回去，等气氛缓和过来再作打算。但就在他离座位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约翰逊抢先一步，一屁股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并顺便一条腿翘上去把最后的座位也霸占了。
“”艾嘉只好为自己堪忧的人气哀悼一番，走向李嘉图，“陛下，您实在不宜动怒伤身。”
李嘉图将手中的茶杯碎片扔在了地上，微笑着，“过来，坐在我这儿。”
几乎可以想象身后那几位吃人的目光，但艾嘉已经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坐在李嘉图身旁的座位上。
李嘉图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瞧瞧你，头发也不擦干，小心感冒。”
怪谁啊。艾嘉看了看李嘉图那撮烧焦的头发，想象火苗再次从上面冒出来的样子。
李嘉图站了起来，走向国王护卫队的那排座椅。“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后天出发执行特别任务。详细事宜我稍后会通知队长，由他来转达给你们。”
又来了。他究竟要怎么才能委婉地告诉李嘉图，如果真的想把命令顺利传达，那么最好还是不要采取这种方式了，“嗯，陛下”
“叫我李嘉图。”
艾嘉无奈，“李嘉图，你最好还是应该把行动明细通知全体队员，并由我们一同商议修改，这不正体现了贵族会议精神吗”维渥人喜欢把冗长的辩论和磨叽称为“贵族会议精神”。在奥哈，人们用“浪费时间”来更好地表达。
“我只想说给你一个人听。”李嘉图笑着，俯下上身，伸手挥去了他发梢的水珠。
很好。艾嘉感受着来自国王护卫队三人的目光，突然搞不清楚李嘉图究竟是青睐他还是讨厌他了。
“既然如此。”乔安起身，“我就不打搅你们君臣二人的私密空间了。”
少年肩头的巨嘴鸟怪叫了几声起飞，还故意兜了个圈子从艾嘉头顶上掠过，掉下一堆羽毛，这才追随主人而去。约翰逊跟在最后，一把拉上门。
艾嘉苦笑，“陛下，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别着急。”李嘉图打断他道，“你们团队内部是不是有矛盾啊。有想过原因吗”
这看似是一个问句，但还不等艾嘉加以回答，他就接着说道“我觉得这是你的问题。你没能放下架子与他们交心，他们当然也就不会把你当成领袖。”
不得不承认，的确是有这方面的原因。正如图诺将军之前指出的那样，艾嘉也反省过了，但“陛”
“不要反驳，肯定是这样的。”李嘉图自顾自说道，“以我多年以来当老大的经验来看，只有当”
“陛下，或许您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您也有相同的毛病。”艾嘉提高了音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说了出来。见李嘉图这回居然没有打断他的迹象，他一下子收到了鼓舞，想说的话一股脑冒了出来“您没发现自己也是个自以为是的人吗要不然的话阿尔多尼亚女士怎么会跟您争吵呢”毕竟考虑到帝国的利益，她本不应该把关系弄得那么僵。
李嘉图仍然沉默不语，艾嘉壮着胆子又加了一句“希望您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李嘉图猛地抬手，扯了扯自己的棕色卷发，有些焦虑“你懂什么你们都不懂，到时候你们自然会明白我的。你想想，我会做一些没头没脑的事吗”
您不是一直在做一些没头没脑的事吗
虽然很想这么说。
“我都是安排好了的，你们为什么不相信呢。”李嘉图继续纠扯着，“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呢”
“话虽如此，我的陛下。但信任是相互的，您应该信任您的手下有不给你添麻烦的能力。”艾嘉深吸一口气，“一个人去背负是很累的。如果您实在有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至少可以来跟我分享。艾嘉图诺永远站在您身后。”
李嘉图盯着他看，一直看到艾嘉心里开始发毛，心想他不会干脆一怒之下把自己遣送回老家吧。这下可好，没人再会眼红他的境遇了。
这时李嘉图笑了，移开目光，“那么你倒是过来啊要我和你分享的话。”
没想到自己毫无专业素养的鲁莽行动居然起到了不错的功效，艾嘉喜出望外，压抑着脸上的笑容，走到了李嘉图身边。
“我要派遣你们去珊瑚岛联邦。”李嘉图说着，手放在他肩膀上，“本来我不想把目的告诉你们的。但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不妨说上几句。我需要凯尔西密林里的一样东西，这跟我一个长期的计划有关。”
珊瑚岛邦联是维渥的西部邻国，与维渥有一定贸易联系。凯尔西密林在大陆西边的凯尔西半岛，与维渥接壤，号称奇珍异宝最丰富的冒险圣地，由圣依兰岛的南波顿家族时代守护。能得到这样的情报实在已经很出乎艾嘉的想象了，但他还打算更上一层楼试试看，“是什么类型的东西呢我是说既然要去寻找的话，总得知道外貌才行吧。”
“到时候你们自然就会知道的。”李嘉图说，“嘿，你别摆出那样一副脸看着我现在我自己都不确定，怎么告诉你”
把这句话从李嘉图语翻译成正常的语言就是李嘉图要他们去找一件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艾嘉刚燃起对李嘉图的希望终于熄灭了。他起身，谦卑地鞠了一躬，“谢谢您的慷慨分享，陛下。”尽管并没有。
“欸，你去哪儿，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李嘉图抗议道，“你和队员们的关系”
艾嘉用力关上了门。
、尚无权限
但很快艾嘉便开始为刚刚的行为而后悔了他为什么没有干脆赖在李嘉图那里，不问出个所以然来不罢休呢
“就这些吗”国王护卫队中惟一一个还愿意跟他说话的乔安一脸怀疑。
“就这些。”
艾嘉确信自己已经原原本本地将李嘉图提到所有关于本次任务的内容都复述了一遍，而且还加了一些根据自己所知情报做出的分析。
乔安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我本来打算再试着信任你一次的。”
看来她又误会了，但艾嘉开口解释的话却被自己咽了回去。他预想了一下结果八成是越描越黑。
但不说似乎更黑。乔安起身，冷笑了一声，“你果然是在隐瞒什么。”
艾嘉迅速组织着语言，力求将自己撇清，但出口的话却怎么听怎么无力，“我没有隐瞒。你也知道李嘉图的，他”
“他说他只告诉你一个人。”乔安打断他说道，“你不会不知道凯尔西密林是什么情况全世界最危险的雇佣兵团伙和赏金猎人都想从那儿分一杯羹。老娘拼上性命为他找东西，他会连那东西是什么都不说吗更何况”
她说到这儿时停顿了一下，“艾嘉，我本来以为你虽然很蠢，但至少人还不错。现在看来，你不但是个傻子，而且还是个爱耍小心眼的傻子”
你应该对你的长官保持敬重。
艾嘉这句话差点破口而出，但他想起图诺将军军的忠告“你不是军官，你是他们的朋友。”
他作了个吞咽的动作，“总之，后天早晨七点，自由广场上的海莲娜天平前集合，行李不用太多，珊瑚岛那边什么都有得卖。另外”
乔安一脸他已经无可救药了的表情摇了摇头，还不等他说完便扭头走了。
艾嘉叹了口气，走到休息室的窗边，目光落在因为干旱而停止供水的海莲娜天平喷泉上，突然觉得一阵烦躁。他默念咒语。
关闭的水闸自己开了，比平时微弱不少的水流又从天平中心涌出。艾嘉露出笑容，多铎给他的那本魔法学入门书他这几天趁着闲暇看了几眼，果然技艺提升了不少至少准确率有所提高。凯尔西密林危险重重，多一重保障总归保险一点。更何况他现在内忧外患一应俱全。
他正出神，忽然感觉衬衣中一阵发热。是他与阿尔娜的那张羊皮纸来了消息。艾嘉连忙掏出来，期待能得到什么关于任务的信息。
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今晚去档案室。就说奉我的命令，在离开前作个视察。用上我给你的那串钥匙。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我必须这么做，不管李嘉图怎么说。”
但阿尔娜的措辞多有奇怪之处。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此刻所好奇的东西，又为什么要用到“答案”这个词他渴望的顶多是情报。
艾嘉定神细想，自己是否有什么渴望的“答案”。继而一组画面闪过他的脑海蕾拉修女欲言又止、阿尔娜被打断、图诺将军含糊其辞、李嘉图拼命阻拦、小时候那些破碎而奇怪的回忆孤儿院、审讯室像是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向他隐瞒一件事。
阿尔娜说得对，他的确渴望这个答案。
维渥的夜晚干燥而凉爽，艾嘉路过海莲娜天平时宫廷大总管正在为不知何故开启的水闸而大发雷霆。档案室独立于大管家的管辖外，他不必去打招呼。没有人注意到他。
王宫档案库建在王宫城堡所背靠的半山腰上，守卫森严。艾嘉出示他的名牌，“国王护卫队队长，新任财务与档案总管，艾嘉图诺。”
“证明。”其中一个守卫用长矛指向了他。
艾嘉早有所料，出示了阿尔娜与他联络的那张羊皮纸。它看起来正是李嘉图忘记发给他的任命书的模样。
长矛让开了。艾嘉一路畅通无阻，走到走廊的最深处。他看着阿尔娜钥匙上的数字，终于明白这是档案的编号。
档案室卷帙浩繁，按照维渥语字母排列。艾嘉看了看，似乎都是一些记录国王日常起居、贵族会议辩论过程的档案。他知道阿尔娜想给他看的绝不是这些。像这些东西，上传到总部恐怕总部都懒得看吧。至于这里面的涉及机密的地方，阿尔娜知道的话也只会直接交给帝国，而不是找他来看了。既然把他叫来，就说明一定是与他有关的。
艾嘉越想越兴奋，果然连拐了几个弯，钥匙开始发出幽绿的光芒，漂浮起来，像是在指引他，一直到一扇刻满魔法符号的门前才停下来。
艾嘉将钥匙插入，左右拧了拧，听到锁开的“咔咔”响声，但门仍然没有打开。一定是少了什么步骤。既然是由魔法加持的锁，那说不定注入魔力会管用。他想着，将手指放在门上，果然一股暖流被拉出他的指尖，逐渐盈满魔法符号的凹槽，勾画出蓝盈盈的图案。
门开了。里面有个档案室最普通的牛皮纸档案袋。
艾嘉打开浏览。一沓厚厚的文档上都是某年某月，图里亚德家族的活动。这种东西怎么会在这里难道维渥也对帝国派遣过情报工作人员么
他所继承的家族姓氏图里亚德相当稀少，且只有奥哈境内才存在。而且自从十八年前他的外祖父亨利图里亚德的海军舰队在对维战争中殉国后，残存的图里亚德就只剩下了他一个。
十八年前这个时间点似乎有些熟悉。艾嘉拼命向后翻，一直翻到十八年前的记载。“图里亚德将军率领帝国海军奇袭维渥东海岸海莲娜港，大获全胜。损失士兵一百三十人，大炮三台”
大获全胜难道不是一战全军覆没，将军自尽殉国么艾嘉正要往后放，柜子中突然闪出一道亮光，一个苍老的声音随之传出，“那不是你现在所能窥探的秘密，孩子。”
艾嘉探头一看，那是一颗放在天鹅绒垫子上的水晶球，球中蓝色的雾气缭绕。他并不打算听它的，继续往后翻，却发现纸上的字迹逐渐消失。
他皱了皱眉头，将档案丢了回去。“为什么不行”为什么连一颗水晶球也要隐瞒他
“你没有出现在这里的权限，现在还没有。”那个声音继续说。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艾嘉觉得有些烦躁。现在不是时候，现在不是时候，所有人都这么说。
“等到我允许的时候。”
李嘉图的脚步声伴随着他的声音响起。
艾嘉转过身来。国王被火把照亮的脸色看起来难得的冷峻，“艾嘉图诺，你擅用职权，违规闯入档案室禁地。按照法律，我大可以直接判你死刑。”
冷静。
冷静，艾嘉告诉自己，手册上写得很详细，他应该怎么做“很抱歉，陛下，我”他慌忙将钥匙藏了起来，“我不知道这里是”
李嘉图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解释，“阿尔娜给了你钥匙。”
“其实是这样的，陛下。”手还在抖，但艾嘉乱成一团的思绪终于理出了一个念头绝不能，绝不能让阿尔娜暴露。“我确实是按照阿尔多尼亚女士的指示，在离开之前前来视察，顺便做一些交接工作。偶然发现这扇门没有关，一时没有忍住好奇心。十分抱歉，陛下，我愿意承担一切处罚。”
作为御前首相的阿尔娜绝对比他对祖国的价值更高。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不能让祖国的计划功亏一篑。
这是为了伟大的时刻。
艾嘉想到这里，手终于停止了颤抖，心跳声逐渐恢复正常，连后背都挺直了。
“该死的，那个混蛋。”但李嘉图似乎并没有相信他的说辞。不知道是艾嘉撒谎的技艺太差还是他完全没有在听，“我就说她怎么会非得指定你成为账务总管，我都说了你没这个时间她又想用这一招来报复我。”
“陛下。”艾嘉下定决心，孤注一掷，“相信我，李嘉图”
那双蓝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看得人有些恍惚。
但李嘉图冷笑了一声，“别对我下咒，图诺。你大概不知道吧，我是感应者。”
艾嘉心下一惊，低下头去。李嘉图居然是感应者。拥有魔法天赋的人分为三类，天赋者、感应者与解构者。只有天赋者能施展咒语，但比不上感应者在感应魔法现象方面的能力。
感应者是最敏锐的。这岂不是说明他之前的小动作全都暴露了
艾嘉无计可施，只得干站着，等候发落。
良久，李嘉图长长叹了口气，“阵前易帅兆头不好，这次我暂且饶过你。”
艾嘉抬起头，嘴半张着。刚刚还说要处死他的人现在居然又说不予追究了“可是，陛下”
李嘉图打断他，“钥匙交出来。”
尽管有些不情愿，但这个时候没有别的办法了。艾嘉乖乖将藏在袖子里的钥匙递给李嘉图。
“另外，我解除你账务总管的职位。反正今后你会一直很忙，也腾不开手。”李嘉图板着脸，“以后再也不许踏足这个地方，明白吗”
艾嘉点头。光是解除职位而已，比直接处死可轻多了。
似乎是满意于他的服软，李嘉图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喃喃自语着，“你们怎么都这么心急呢”
奥哈的礼仪中，揉别人的头发是件很不礼貌的事，但现在反抗李嘉图显然不是明智之举。“陛下，我十分抱歉。”
“知道抱歉就别给我添乱了。”李嘉图捏住他的左脸，扯了扯，“如果有下次的话啊哈。”
为了伟大的时刻
艾嘉忍着痛，坚定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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