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映心中痒痒, 按捺住了吹埙的冲动。
“来了。”古埙忽然出声。
“什么来了?”容映困惑。
与他比肩而立的虚影遥遥一指远方的天空“看那飞来的黑点。”
“哎呀,看见了!难道是上回那只凶巴巴的黑鹰?”容映一瞬想到黑鹰送包袱的情景。
“嗯。云道长的信使。”
容映顿时待不住“我去叫醒公子!公子估计早就盼着云道长的消息。”
古埙叹息提醒“如今是殿下。”
容映兴冲冲跑进房间,床榻上的少年仍睡地香沉,容映只好摇晃他的肩膀不厌其烦地sao扰“殿下!殿下醒醒!”
“云道长来了!”
少年咻的抬起头,顶着一头乱发茫然四顾“在哪?”
容映一指屋外,小声嘀咕“咳,是云道长的黑鹰来了,殿下赶紧起来用早膳,不知道云道长这回会给殿下送来什么?我猜云道长的大哥沉冤得雪,道长肯定要写信来向公子道谢。”
少年急急忙忙扯过衣服披上,光着脚套进鞋子便冲到屋外,寒冬的冷气扑面而来,撩起少年满头黑发。少年扶着廊下立柱,仰头遥看天空翱翔的威风黑鹰,嘴角轻轻上扬。
“殿下,把衣服穿好啊!”容映无奈的抱着衣服追出来。
少年一件件往身上套,久候多时的侍女们依次有序地端来洗漱用品,丰盛早膳。
少年系上披风走出廊下,喜滋滋相迎凶猛冲飞而来的黑鹰。
黑鹰展翅俯冲,一头便扎进公主府,吓得侍女们惊声四起。
容映不得不高声道“别怕!这是殿下养的黑鹰不会胡乱伤人。”说出来实在心虚,鬼知道黑鹰会不会像上次一样扑杀几个人。其实他也好怕。
侍女们放下东西慌忙逃出院子。
少年站在已经铺满薄薄一层雪的院子中,俯身接过黑鹰扔来的包袱,他没有急着打开,反而小心对黑鹰商量“你别急着走行不行?等我看完信,写好回信,你帮我带回平县给云道长,可听得懂?”
黑鹰发出咕噜噜的叫声,没有直接回应,却也没起飞。
少年大喜“容映,叫人送些新鲜的rou食来,黑鹰冒雪送信,当真是辛苦它了。”
“……是。”
少年吩咐完,飞快回了屋子。
细心包装的小瓷瓶他先放在一边,率先打开了书信。
今日云家皇恩浩荡,大哥的案子沉冤得雪。此事我云家上下感激不尽。最近我的‘养颜丹’更上一层楼,送来给你尝尝,你若是喜欢,以后定期给你送来。‘回春丸’和符箓给你添补一些,多多益善,有备无患。京城繁杂,古埙乃灵体,你带他出入切记小心。我预备在家乡府城建一山庄,到时荒地开垦,当初从夷国带回的种子我会一一试种培育,会将番茄和辣椒大面积种植推广,丰收时定会送去给你品尝。此月月圆之日我会去坊市,兴许能买到适合你的东西。北地天寒地冻,注意防寒,保重身体。
年底了,提前预祝你新年大吉,岁岁平安。
云润生
留。
长长厚厚的一封信,字迹仍然丑陋,排列参差不齐,有大有小,甚至还有错字。
但这封来信,无疑让寒冷的冬季多了层浓浓的暖意。
少年咧开的嘴角一直未能合上,道长第一次给他写这么多字的信!而且处处关心他!还说了要给他送吃的!要给他买礼物!
少年举着信掩住痴痴的笑脸,开心地恨不得跳出去跑马飞奔几圈。
容映进来道“殿下,黑鹰在吃rou,它可真能吃。”
“它想吃多少就给多少,叫厨房的趁早出去买最新鲜的rou。你快把我上回收起来的衣裳和披风拿出来包好,我让黑鹰给道长带回去。”少年手忙脚乱地转悠“道长金银珠宝什么都不缺,我还能送他何物?”
容映无奈“世上还有谁能穿上殿下亲自缝制的衣裳呢?道长已经很幸运了。”他也是佩服,没想到殿下身为男子,一手女红竟尤为出挑。他见殿下平时穿的乃宫中所出,与殿下自己做的也没好多少。
麻利的找出云道长的新衣物,容映细致叠放,翻到另一叠时不由嘴角抽搐“殿下……这些也放进去?”
这可是贴身亵裤啊!
男人的亵裤!
少年见他质疑,下巴一昂,面不改色道“放进去!”
“……殿下……”你就不脸红吗?容映反正脸红红的将衣服全装了。真是的,他以前和王少爷亲密无间时也不好意思包办这些私物。
不知道云道长收到礼物会不会脸红。
“都放妥了。”
“嗯。”少年忙着写回信,道长写了一封很厚的信,他自然要回复一封很厚很厚很厚的信。
衣物披风加上一封信,包袱有点大,好在不重。
吃饱喝足的黑鹰主动上前,少年将包袱绑缚在它身上,摸了摸它顺滑的羽毛“麻烦你了。”
黑鹰拍拍翅膀,很快腾飞而起。
少年不由跟着跑动,轻功飞跃,眨眼来到宅子外,目送黑鹰遥遥远去。
“毓秀公主!殿下,那只黑鹰……”
公主府外,骑着大马,手持弓箭的华服公子带着十几个男男女女,人人皆是一身胡服,骑着马匹,看样子正要出城去狩猎。
“三皇姐,我们眼见着那黑鹰飞进你府邸,连忙一路跑过来,没想到它又飞走了。莫非那黑鹰是三皇姐的宠物?”一娇俏少女从雪白的马驹上跳下来微微一福身,走近几步才发现宋毓秀穿着整齐厚实,头发却还披着没梳起,长发如墨,愈衬的眼前人皮肤白如皓雪,容貌倾城。
其余人纷纷下马行礼。
黑鹰已经离开了视线,宋毓秀的目光从远方收回,漫不经心点头,甩袖回府。
“三公主殿下!”为首的华服男子大步上前,复杂的看着宋毓秀,犹豫道“我们正要去郊外猎场跑马狩猎,三公主不如一起去热闹热闹?寒冬时节,出去跑跑马得了猎物正可野外烤rou煮酒……”
话没说完宋毓秀已经摇头“不去。”
“三公主……”男子焦急,一旁的四公主气得火冒三丈,手中的马鞭啪嗒抽在旁边的树干上,怒斥男子“宁世轩,你当本公主是死人啊!”
四公主吼完又气急败坏地瞪着宋毓秀“忘了告诉三皇姐,父皇已经为我订了婚事,明年四月我就和宁世子完婚。”
已经走到门口的宋毓秀头也不回,晃晃手道了一句“恭喜皇妹。”
公主府大门嘎吱关上。
一群人上了马,气氛尴尬。
有人禁不住道“大半年没看到毓秀公主殿下,今日一见吓我一跳,要不是四公主出声,我还以为那是哪家的贵公子。”
“三公主殿下长高了好多,像极了话本里才有的翩翩少年郎……”
“听说三公主真为陛下求回了仙丹……”
“三公主真孝顺……”
“三公主比四公主还大,陛下为何还不为她赐婚……”
“不知谁家公子当得起三驸马。”
“我看毓秀公主是太过跋扈妄为,驸马反而不好找呢!现在谁不知三公主还未成亲便养了小白脸面首。”
“对对,就是那个叫容映的面首……”
四公主听了,暗里又是痛快又觉得很不痛快,呵斥一声“都闭嘴,三皇姐的事也轮到你们嚼舌根?”
……
沙洲府城近郊。
天上飘着细雨,寒风夹带,一群衣衫朴素的汉子们缩着头笼着手匆匆赶路,这些人有老有少,大多正值壮年。人人背上扛着一两样农具,有那准备齐全的早已披上蓑衣戴上斗笠遮风挡雨。
从府城往沙海坡的路上,近日来沿途都是如此这般赶路的老百姓。全因府城内衙门门口贴了告示,沙海坡五百亩荒地和荒山急缺人开荒,平县云家诚招勤劳刻苦的庄稼汉。一旦录用,每人一日二十个铜板外加中午一餐饱饭。表现优益者将长期留用,月银一两起步,包吃包住。
年关将至,天气又不好,许多人想在家安心准备过年,同样也有人想赶着年前多赚钱。
当这批人来到沙海坡,印象中无比荒凉的沙海坡已经人群纷杂,有的人在忙着推车搬运石材、木材,泥沙,有的正在挖地基,还有的人在种树,甚至有年少的孩子跟着母亲在勤快的翻检土里的大小石头。
负责监工的云四云五穿着厚厚的衣物,在一块平地上摆了张桌子,几个小厮在身旁撑着大雨伞,来往的临时工都得去那登记,分派了工作后便各司其职。
虽说坐着不用干苦力活,穿着也厚实,但冬风刮脸,实在是不好受。
云四云五时不时搓搓手,好在云润生让他们带了食盒过来,那食盒里吃的喝的倒是温暖。
“快午时了吧?”
“如此偏僻,旁边啥都没有,六弟为何偏要在这建庄子?哎,开这么好条件招工来开荒,给钱就算了,还包一顿吃的,你瞧瞧周围大风呼呼的灌,咋做吃的?让人从府城做好送来,啧啧,大麻烦!”
“六弟做的决定自然有道理。他也知道不方便,这不先让人建个厨房出来使着,过两天就好了。”
云五搓手“那今日中午吃啥?”
“你问我我问谁?”
兄弟两斗嘴。
到了午时,天边窜来一道飞影,云润生悄无声息地在哥哥们桌前停下“吃的我送来了。”
“哎呀!”
“六弟怎么亲自跑腿。”
云润生微笑“就这两天而已,先把厨房建起来,以后还要麻烦两位兄弟帮我监督。”
“这点小事你还跟我们客气。”
他们知道云润生本领非凡,一个小小香囊内有乾坤,此时都眼巴巴看着他使法术。
云润生失笑,召集工人们集合吃饭。
他随手挥过,空地上顿时多了几大框碗筷,十大桶白米饭,十大桶热菜和三大筐馒头rou包子。全都像是刚出锅,冒着热腾腾的雾气。
云四云五见状立刻拍手“老规矩,大伙排好队,女人孩子站一队,男人站一队。”
小厮们这才派上用场,维持次序,为大伙盛饭。
女人孩子优先,打了饭食便自个儿到一边去吃,有的还知道找棵树靠靠,有些拿了饭菜便迫不及待地席地而坐,狼吞虎咽。
饭菜是云润生找府城一家小酒肆特意预定,味道还不错,分量够足,有荤有素,外出做工的百姓在家中一年到头不一定能吃得上一顿好的。特别是单独带着半大孩子出来干活的妇人们,看她们手脸比男人还粗糙就知过的有多辛苦。
云润生在四周转悠一圈,看看进展后便飞快走了。去了府城,云润生再次拜访知府。
天子一道圣旨下来,不仅仅洗清了云锦荣的冤屈,同时恢复了他原本被剥夺的举人功名,即便他死了,只要这个功名记录在,云家几代内都会有头有脸受人尊敬。何况圣旨还有加持效应,老百姓搞不懂案子的原委,但皇帝给云家赏赐的金银珠宝良田美玉可都是实实在在的亲眼所见。
圣旨到了府城,知府便提前去通知了平县县太爷,县太爷又亲自去云家通报,教导云家如何准备接迎圣旨,一路人马忙得热汗淋漓,整个平县乃至府城都在因此议论纷纷。平县的百姓蜂拥而至,亲眼目睹皇家的恩典金光闪耀地交到云家人手中。圣旨中那一连窜的恩赐简直羡煞旁人,不仅仅是值钱,而是无尚的荣耀!自己赚的财产和皇帝赏的哪能一样。
圣旨下来后,云家的门槛差点叫人踩破,甭管认识的不认识的纷纷携带礼物上门贺喜,包括莫名其妙死了一个儿子的余家亦是厚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