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冷言的死士首领拱手回报“吴统领来信,鬼山突然出现了一大批女人,身材彪悍,骁勇善战又熟悉地形,将他们击退至山脚,一步也无法上前。”
“女人?本王手下第一统领竟然连女人也打不过?”萧沐风冷笑一声,“让他们全部回京!速度要快!”
冷言疑惑道“现在回京?那给王妃治病的鬼山雪莲……”
“即便他们现在立即找到雪莲,送到京城来也来不及了!”萧沐风负手而立,周身全是冰冷的气场,“为王府尽忠的时候到了,你们随本王去东宫一趟。”
身后徕福闻言大惊失色,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王爷……”
一百死士整齐回应“誓死效忠襄阳王府!誓死捍卫王爷!”
萧沐风决然离去,屋内凤宠儿一脸震惊。鬼山雪莲?小时候他拿家里的雪莲丹当糖豆吃,这雪莲竟然能救惜姐姐的命……鬼山是外界进入泆戎唯一的入口,刚才那人说鬼山出现一批骁勇女子,难不成是大姐二姐她们来找自己了?
床上,慕容惜陡然抓住凤宠儿的手,力道之大瞬间将白皙的手臂抓地泛红。五脏六腑被数以百计的虫蚁啃食之痛,让她身上的衣物都被冷汗shi透,然而她紧咬着嘴唇,没有喊一声疼。
锦叶跪在床前,泣不成声,她拧了毛巾替慕容惜擦拭脸上和脖子上的汗珠。她的王妃,为什么总要承受常人无法忍耐的痛苦……
“锦叶姐姐,你在这照顾惜姐姐,我出去一会儿!”凤宠儿起身,不等锦叶回答就奔回房中,匆匆翻找出包袱里的用于联络的烟火。
一路奔离王府,都未有人阻拦他。凤宠儿来到大街上,寻了一处僻静的街巷深处,深吸了一口气,点燃了一支烟花。
火花燃烧,一阵刺眼的光芒冲上y云密布的天空。
“啪——”烟火在漆黑的夜空绽开,很小朵的烟花,并不能在繁华的京城夜市中引起多少人的注意。烟花消弥,然而一阵金色的烟云仍然遗留在夜空中,形成一只展翅的凤鸟图腾,久久都不曾散去。
等了许久,长长的街巷除他之外,再无一人,安静又昏暗,凤宠儿内心涌现出恐惧,他讨厌黑暗和孤独,好想回到惜姐姐身边陪着她。
再次点燃火折子,又一朵烟花绽放在夜空,凤宠儿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出门匆忙,他身上还是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
直到所有的烟花全部放完,仍然没有一个人出现。黑暗里,凤宠儿抬起泪痕斑斑的一张脸,眼中绝望之色惹人心疼。“大姐,二姐,你们真的没来找宠儿吗?”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自墙头稳健落下,凤宠儿看清来人,欣喜地扑上去抱住她“大姐……”
凤霄云得了消息匆匆赶来,见了自己的小弟,心底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复又看见他穿的这么暴露,眉眼一横“大半夜衣衫不整,游走街头,像什么样子!”
泆戎族的女子生的人高马大,男子反而如凤宠儿这般娇小玲珑,此刻凤宠儿被他大姐提在手上,就像只黑熊提了只小白兔。“女皇病重,现在还昏迷不醒,你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和你该做的事,快跟姐姐回去。”
黑暗中又落下一人,是二姐凤尽欢,劈开凤霄云的手臂揽过凤宠儿的纤腰护在怀里,笑嘻嘻地对着黑着脸的大姐开口“大姐,你轻些,别弄疼了宠儿。瞧你,下手总是没轻没重的,咱们小弟是拿来宠的,又不是你的那些部下!”
凤霄云瞪了她这个没正经的二妹一眼,撇过头不做声。
凤尽欢的手在凤宠儿身上摸了几把,又在他水嫩嫩的脸上亲了一口。感慨叹气,她院里的那些从各地搜寻来的美侍郎,都不及她小弟诱人。
凤宠儿红着脸躲避,脚儿一跺,桃花眼一嗔,软声道“二姐,你又戏弄我!”
凤尽欢潇洒一笑,意犹未尽地捏了捏他的脸,附在他耳边调笑道“出来这么久,找着你的王女殿下没?”
凤宠儿听了脸色一白,目光闪躲,结结巴巴“没,没找到……”
这明显的撒谎举动引起了凤霄云的注意,她情绪激动,抓着他的双肩问道“宠儿,你当真找到王女殿下了?”
“没,没……”声音越来越小,凤宠儿从来没撒过谎,何况是要他骗打小崇敬的大姐。他转而看向好说话的二姐“二姐姐,你身上有雪莲丹吗?宠儿的一个朋友身中剧毒,急需雪莲丹救命!”
凤尽欢摸着下巴,俯视着她的这个小弟,意味深长地说道“是什么朋友,能让我们的宠儿这么牵肠挂肚?”
“只是普通朋友……”凤宠儿抓着二姐的衣袖撒娇,他的二姐一直对他有求必应,“二姐姐,宠儿求你了,你就给我雪莲丹吧!好不好嘛?”
一旁的凤霄云扬了扬手里的白玉药瓶,“告诉大姐王女殿下在哪,这一瓶雪莲丹全都归你。”
“雪莲丹……”凤宠儿伸手去拿,凤霄云抬高了手他就拿不到了。他委屈着脸看向二姐,凤尽欢无奈耸耸肩,“只有你大姐带了雪莲丹出来,二姐也没办法帮你……”
凤宠儿红着眼睛,几乎要哭出声来,哀求地看着凤霄云,“大姐,你就给我吧!宠儿真的很需要它!”
“殿下在哪儿?”凤霄云看着强忍泪水的小弟,虽然心疼,却也狠下心肠。
二人僵持着,谁也不让谁。最后还是凤宠儿投降,哽咽道“叫秦惊梦,襄阳城巡抚之女,她手上有凰佩。”说完,他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雪莲丹给你就是了,你拿去救你的朋友。”大姐见他哭得可怜,心都化成了一滩水,语气放软。
二姐凤尽欢也拍着他的小肩膀柔声安慰“你的朋友住在哪里?二姐先送你过去救她。”
“然后我们接了王女殿下一起回去,主持大局。”大姐凤霄云接过她的话。泆戎虽然以女为贵,但朝堂之上也不乏有出色的男子任职。谢家就是个男子入仕的典范,到了女皇这一代,谢安那老贼,妄图推翻帝制,与外界相通,建立男尊女卑的体制。胆敢趁着女皇病重霸占朝政,实在太过可恶。如今好了,宠儿误打误撞找到了王女,如今只要迎回王女,再与凤家结亲,看他姓谢的还如何猖狂!
她正筹划着自己的打算,凤宠儿已经与二姐道完别,倔强地要自己回去。
二人这才发现,他走路的姿势一瘸一拐,原来是脚受伤了。纤细的背影单薄可怜,仿佛失了魂魄,每走一步都牵动旁人的心。
凤云霄不解地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背影,疑惑开口“宠儿这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以前他很依赖我们的,在外受了几日苦,怎么变得这么倔强?”
“唉!”凤尽欢摇头惋惜,“多半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吧……”
“你什么意思?”凤霄云面容严肃,“他是凤家嫡系,除了王女殿下,决不能爱上别人!”
凤尽欢无所谓地撇撇嘴,率先离去“我不懂那么多大道理,我只知道宠儿是我最宝贝的小弟,他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都给他摘来!”
“愚昧无知!”凤云霄哼了一声,也跟着她离去。
第七章 被遗忘的皇子
东宫,依旧雅致金贵无比,萧扶病正在自顾自下一盘棋,素衣微凉,气质出尘。
棋盘上红黑两军对弈,局势不相上下。屋外掀起一阵狂风,一个玄色身影破门而入,桀骜地站立在他桌前。
萧扶病淡淡一笑,不以为意,不紧不慢地温润开口“已经过了门禁的时辰,皇兄夜访东宫,父皇知道了怕是会不悦。”
“本王不过是来见见幼时的伴读,思念手足,父皇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怪罪。”萧沐风一挥衣袖,在他对面坐下,嘴角勾起捉摸不定的笑容,三分邪气,七分嗜血。
“皇弟,你这棋下得不对啊……”萧沐风看了眼这盘厮杀的正激烈的棋局,眼睛危险地半眯起,目光幽深似谷。
“唔,是不对。”萧扶病雅致的玉颜上显出思考的神色,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拈起萧沐风面前一颗红色的“兵”,嗖地丢进一旁的取暖用的炭炉里,随即绽放出一个风轻云淡的笑容,“本太子差点忘了,皇兄兵部已无人可用。”
萧扶病的笑容慢慢扩大,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爽朗,仿佛拨开了乌云,露出了先前被笼罩着的皎洁明月,多年隐藏的锋芒逐渐斩露。“即便皇兄大将在手,可父皇在位一日,调拨兵马还需经过兵部审批。”
“萧扶病!”萧沐风一拳打在棋盘上,红黑棋子飞散四方,哗啦啦地落在地上,“你别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萧扶病收了笑容,撕去一直戴着的儒雅面具,金褐色的瞳孔里全是憎恨,帝王家天生的残忍无情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我也是皇子,为何尚在腹中就要受人毒害,生母因我难产而死,我被丢弃在冷宫整整七年!”他后来才知道,是淑贵妃给他的母亲下毒,想要置他们母子于死地。
整整七年,他都和一群疯女人生活在一起,没有衣服穿就裹着睡觉用的破席子,没有东西吃就偷偷溜出冷宫,找到什么吃什么。最难以忍受的是,那些疯女人经常在夜里钻进他单薄的被窝里,粗糙的手掌抚摸他的身体……
整个皇宫,日夜丝竹管弦,歌舞升平,可是,从来没人记起——这破旧的冷宫里,还住着一位皇子。
直到有一天,众星捧月的四皇子练习s,he箭时将羽箭s,he进了冷宫之中,他拔下钉在门上的那支箭,像宝物一样捧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着。
通体漆黑的箭身,洁白无瑕的飞羽,还有锐利逼人的箭头。真漂亮啊!比冷宫门口那块鎏金匾额还要好看。
小小的孩子正独自惊艳着,一个锦衣金冠的小少年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来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地方,这么臭!”锦衣少年踢了踢身边破烂的竹篮,嫌弃厌恶。“快去找到本殿下的羽箭,这种地方待一秒都觉得恶心。”
“四皇子殿下当然没来过冷宫这种鬼地方了,这腌臜之地哪能和贵妃娘娘的长乐宫相比!”身旁的太监宫女们都你拥我挤地争相讨好着。
四皇子,是他的哥哥,留着和自己一样的血呢!萧扶病兴奋地小跑到他面前,双手奉上羽箭,眼睛开心地眯成两道月牙儿,天真一笑“四哥,你的箭被我捡到了。”
“什么人,竟敢冲撞殿下!”一个紫衫太监夺过他手里的羽箭,一脚将萧扶病踹倒在地上,啐了他一口,“长着这一对金色的下贱眼睛,真是晦气,滚回你的狗窝里去,别脏了殿下的眼睛!”
萧沐风那时年少气盛,听太监们说这个脏兮兮的小子晦气,脾气上来,一把折断了羽箭丢在地上,厌恶地说道“谁是你四哥,本殿下只有一个妹妹,是九公主萧长慧。”
“你是四殿下,就是我四哥,我也姓萧!”萧扶病看着瘦小,xi,ng格却格外地执拗,他一咕溜爬起来,执着地喊着“四哥!四哥!四哥!你就是我四哥!”
“啪——”一巴掌甩在小小的萧扶病身上,一旁的太监开始借机讨好四皇子,对着这满脸灰尘的脏小子拳打脚踢。
“呜……我是皇上的儿子,我是皇上的儿子……”萧扶病在地上翻滚着躲避着如雨点般落下的拳脚。嘴里仍然执拗地喊着“你是四殿下,就是我的四哥!”
“好了,给本殿下住手!”萧沐风虽然行事暴戾,但那时年幼,心中还留有几分孩子的善良。
那大太监见四皇子发令,连忙停下了动作,来到萧沐风身边弯腰讨好“殿下,这臭小子不分尊卑,奴才已经好好教训过了。”
萧扶病看着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的“脏东西”,傲慢开口“你说你也姓萧,那你是第几个皇子,叫什么名字?”
“名字……”萧扶病放开挡脸的双手,茫然地看着天空,喃喃开口“我没有名字。”
“切,真是麻烦!”萧沐风不耐烦地转过身,双手背在腰后,身板挺得笔直,已经有逼人的皇家风范。“本殿下早上刚打伤一个陪读,看你挺经打的,先补上。至于你是不是皇子,本殿下得空会向父皇询问的。”
萧沐风又在簇拥中离去,留下依旧茫然望天的萧扶病。一个小宫女来到他身边,冲他说了一句“还不快跟上,好好服侍殿下,等你成了殿下身边的红人,就能像刚才那个公公一样威风了!我叫素素,你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
离开这里!萧扶病眼中闪出亮光,挣扎起身,痛得呲牙咧嘴,摇晃却坚定地跟着那个小宫女踏出冷宫的宫门。
萧沐风虽然嘴上说得空再替萧扶病询问皇子一事,事实上,当天晚上他就带了梳洗干净的萧扶病来到父皇那儿,开口询问。
皇帝盯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皱着眉头回想。慢慢地,思绪被卷进那双金褐色的漩涡里,他恍然大悟“有,有!以前朕宠幸过一个西域的舞姬……”
经过敬事房查证,萧扶病确实是皇帝遗落在冷宫的血脉,已经七岁了。
萧沐风稚嫩开口“父皇,这家伙还没有名字。”
皇帝思索一番,不甚在意地起了个名字“就叫萧扶病吧。”
“父皇,儿臣和长慧妹妹的名字是‘惠风和畅’的寓意,他的名字又是什么寓意?”萧沐风脑中过了一遍四书五经,发现没一个对上的。
皇帝被问住了,他只是随意起的,并没有想那么多。
“扶病,好听。谢谢父皇!四哥,我有名字了…”萧扶病扬起笑脸,似乎很满意这个名字,这让皇帝觉得更加愧疚。
“你不能叫本殿下‘四哥’,这样是没规矩,你要喊‘皇兄’。”萧沐风看了他一眼,这样真诚的笑脸是他从来没在任何一个人脸上见到过的。
“皇兄,我有名字了,还有了新衣服,我好开心!”
“以后你就是本殿下的伴读了,每天都要跟在本殿下身边,叫你做什么就要去做什么,不许违逆。”萧沐风心底闪过一抹得意,别的皇子的伴读最多不过是大臣之子,他的伴读可是皇子,多有面子。
“嗯!”
明确了皇子的身份,并没有给萧扶病带来和其他皇子公主一样的尊贵待遇,依旧是太监宫女都能欺负的角色。因为他不过是个没权没势的不受宠皇子,还是别人的伴读。
离开了冷宫,学习了宫廷规矩和世俗礼节,懂得越多,萧扶病心里慢慢有了憎恨。恨欺负他的奴才们,恨对他从不过问一句的父皇,还恨高高在上跟他形成强烈对比的四皇兄……
他想要变强,想要父皇也带他一起用膳,想要将所有欺负他的人踩在脚下。再后来,无论文武,他与萧沐风都难分伯仲。这一点,引起了三个人的注意,一个是皇帝,一个是淑贵妃,还有一个是一直无所出的皇后……
萧扶病痛苦地闭上双眼,又很快睁开,眼中已无其他情绪波澜,只余一片温润清明,淡淡开口“皇兄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将寒毒的解药交出来。”萧沐风也收了邪笑,目光如剑,面容不善。
“惜儿瘦了。”萧扶病答非所问,莫明其妙地冒出这一句。一双金褐色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难得的怜惜之情。
“呵,你萧扶病最没资格说这句话!”萧沐风眼中冷意越来越浓,“林大人治理漯河之时,防洪的沙袋里为何装的是鱼食,你别给本王装糊涂!”三道大坝,在一夜之间崩溃垮塌,淹没了漯河下游尽数州郡,死伤无数,父皇如何会不发怒?
萧扶病无心棋局,看着窗外的夜色,“哦,是吗?那你怎么不告诉惜儿,是本太子害她家破人亡的?”
听她这么亲昵地喊着“惜儿”,萧沐风勃然大怒,拍桌而起“她已经是本王的女人,是你的皇嫂,你注意点称呼!”
萧扶病却突然开心地笑起来,笑到肚子疼了才停下来。“皇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虚张声势很可笑?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你不敢告诉惜儿,因为你害怕——”
“无凭无据,你不确定她会信谁,你怕她认为你恶意诬陷。更可笑的是,皇兄,这整整一年,你都不敢在惜儿面前提起我的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