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潋阳好脾气地一笑,岔开话,道“那r,i你差点走火入魔,后来的这几天都没再练功了吧。”
褚寒汀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江潋阳笑意更盛“既不修行,那你怎的不去找我?”
褚寒汀一口茶水猝不及防地呛进了喉咙里,恨不得咳出来一支抑扬顿挫的破阵子,他呆呆地望着江潋阳“你、你说什么?”
江潋阳以手支地,就着跪坐的姿势,身体不住前倾,脸几乎都要贴上了褚寒汀的。他故意哑声道“我说你难道……整日憋在房里想我么?”
褚寒汀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别为老不尊!”
下头几个小辈的脸都绿了,江潋阳却只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衣襟,轻笑道“肖想了我十三年,可是你自己说的。怎么,现在本座近在眼前,你反倒要将我供起来,是算‘尊’么?”
褚寒汀两辈子也没落进过这样的窘境,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只好发狠一般瞪着江潋阳,于他却没丝毫妨害。
好在江潋阳点到即止,又摆回了正襟危坐的姿势,对弟子们交待道“三天后,我要下山一趟,大概离开月余时间,你们守好家,修行也不能懈怠。”
弟子们恹恹应下,各怀心思,香气飘渺的茶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家宴结束只好,褚寒汀就整日将自己闷在房里,直到江潋阳走后都没踏出过院门半步。天机山自有灵丹妙药,他又是久病成医,极会对症,是以内伤外伤恢复得都很快,便又渐渐开始苦修了。
这一日,褚寒汀才从一场入定中醒过来,便发觉隔壁的东院似乎异常。他侧耳一听,便断断续续听见了“……攻山”、“已破了雾障”之类的话。
褚寒汀面色大变,连鞋子也未来得及穿好,便急急闯出房门。不论来得是谁,既然有这个胆子明目张胆地闯天机山,就一定不是等闲之辈。而现在,江潋阳不在山上,大弟子们又都不知在何处云游,家里只有那三个孩子,与空壳何异?
褚寒汀火急火燎地冲进东院,苏焕卿几人正聚在一处。他们各自顶着一脑门子惶惶无措的愁云,却不得不故作镇定。下头还有百十号小弟子呢,外敌当前,他们不能先自家乱了阵脚。
——虽然小弟子的作用也就是显得人多,中看不中用。
苏焕卿显然将忽然闯进来的褚寒汀也当成了小弟子那一挂的。
此人上山目的未知,又跟江师暧昧不清,实在碍眼极了。可他们也不能让他留下送死,苏焕卿与秦越云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镇定地说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叫阿澈去找你——阿澈马上要去给掌门送信,可他从没下过山,得劳你给他指个路。”
程澈猝不及防地听见这么个安排,立刻不服气地叫了起来“师兄,你怎么不去!”
苏焕卿沉下脸来,打算正经呵斥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师弟几句,褚寒汀却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与其在这吵嘴,不如赶紧动作起来。来人身份确定了么?”
他一开口,便似有威严加身。苏焕卿一愣,不由自主地便答道“是一群魔修,有乌合之众,也有高手,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破了雾障。”
褚寒汀一笑“那也无妨。山上机关重重,破一道雾障算什么?越云带修为不成的小弟子退守经阁,林障风障一同开启;焕卿去栖风阁找掌门剑,必要时启动掌门禁。阿澈、秦淮,随我去山门迎客。”
☆、第四十八章
褚寒汀有条不紊地将诸多事项一一分派下去, 不见丝毫慌张。众人见他临危不乱,便也觉得有了主心骨似的,镇定了许多。程澈与秦淮听他号令,立刻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苏焕卿与秦越云先是疑惑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发觉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索xi,ng便先听了他的。
一盘散沙的天机山重新拧成了一股绳,随着九重经阁里机关开启的声音轰然响起, 沉睡的凶器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天机山的山门处有个机关,与传说中的千里眼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准确地映出各个阵中情形, 还能随观者心意转换在各处转换,做得很是ji,ng妙。褚寒汀顾不得作态,一到山门出便径直去摆弄那机关。片刻后,林障中的情形便清晰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程澈低声抽了口气, 神色复杂地看了褚寒汀一眼。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这个小动作;所有人的目光都紧张地集中在林障之中。
来犯的乃是一群奇形怪状的魔修,正在“各显神通”同林障中层出不穷的小机关死磕。他们众星捧月地蹙拥着一个容色秀丽、神情y骘的男人, 那男人动也不动,只管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怀中的白毛貂儿。
褚寒汀一皱眉,脱口而出“怎么会是他?”
程澈诧异道“你认得他?”
褚寒汀点点头“魔尊破云,不幸有过几面之缘。”
褚寒汀同程澈交谈时并未刻意压低声音, 这番话给周围的小弟子一字未落全都听了进去。尽管这些孩子大多连天机山也没下过,可是魔尊的名头却没谁不知道。“破云”两个字一出口,成功地将一半人的腿都吓得软了。
程澈也难免有些惊惶,他轻推了褚寒汀一下, 低声埋怨道“这话怎好大剌剌说给他们听?你也不遮掩遮掩。”
褚寒汀一愣,随即想到自己现在也只是个毛头小子,再不能当定海神针用。他自悔失言,赶忙找补道“都别忙着怕,我看破云还没有动手的意思。”
众人仔细一看,可不是么。那伫立在林间的魔尊随意一挥手,便挡下一棵呼啸而来的巨木,神色中满是不耐烦。林障的机关对他来说不过雕虫小技,可奇怪的是,他任自己手下手忙脚乱,却也不管他们死活,只顾往山上眺望。
褚寒汀喃喃道“奇怪。”
魔尊破云千百年来一直独来独往,只间或养过几只灵宠。而当这些灵宠吸足了他的魔气、幻化出人身时,也就是被主人抛弃之日。
褚寒汀认为,魔尊一定是觉得一切不长毛的生物都面目可憎。
这样一个厌恶人类的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当上一群乌合之众的首领?
褚寒汀正百思不解,骤见破云似是深吸了一口气。
褚寒汀脸色一变,厉声命令道“屏住五感,凝神!”
可他这话说得还是晚了些,破云一声长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山越水而来,如同天罚的神雷砸在地上,地面都为之震颤。褚寒汀早将护体真元迅速运转起来,依旧被震得太阳x,ue针扎似的抽疼,更别说那些反应稍慢的小弟子,直接就被震晕了。
一时间,场面一片混乱。还能动的手忙脚乱地去拖旁边晕倒的师兄弟,胆子小的甚至吓得迸出了泪水,程澈虽然也怕,可还硬撑着喝道“都别乱,不许乱!”
可惜魔尊面前,江掌门的亲传弟子也没什么用。
褚寒汀无奈道“你这样不行。”他随即抬高了声音道“都别慌,魔尊暂时没有进犯的打算,别先自乱了阵脚!”
他说得没错。破云既然能一嗓子吼得山门内的一众弟子无从招架,可见什么林障山障的,根本就拦不住他。可看他的样子却好像并不打算破门而入,不知打了什么主意。
下一刻,紧紧跟在破云身后的一个魔修瞅准了个机会,进言道“天机山这帮缩头乌龟,就会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折腾咱们,好不痛快!大人,咱们不如立时攻上山去!”
褚寒汀有点惊讶,这个魔修cha了一脑袋乱七八糟的草棍树枝,活像稻草人成ji,ng,就是哪咤cha标卖首也给了这么多主顾。就这么一个人,竟然还有脸说别人上不得台面!褚寒汀嘴角一边抽,一边五指上下翻飞,在映像的机关上叠加出一个小小法阵,朗声道“魔尊不期而至,所谓何故?”
破云听见他的声音,顿了一顿“怎么是你。江潋阳呢?叫他出来见我!”
原来是例行寻仇来的。
褚寒汀心下少定,对程澈比了个口型“你说。”
程澈虽然觉得自己的腿肚子还不由自主地有点转筋,可好歹把脸上的惧色都赶了干净。他道“家师出门游历去了,此时并不在山上,魔尊若要寻他,怕是来错了时候。”
破云挑了挑眉“江潋阳不在家?”
程澈“正是。”
破云顿时意兴阑珊,略一思索,竟转身欲走。一众魔修大惊,破云身旁那稻草人ji,ng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大人,说不定那姓江的躲在山上不敢见您,您可不要上了他们的当啊!”
想不到堂堂魔尊竟被个人类轻薄,破云登时大怒。他嫌恶地一甩袖子,那“登徒子”顿时飞出老远,眼看着没了踪影。可破云却重新站定了,倨傲地抱着手臂,问道“江潋阳可是不敢见本座?”
程澈简直想破口大骂;褚寒汀忙将他推到一旁,笑眯眯地对破云道“魔尊若是不信,尽管上山来看。”
说完,褚寒汀便伸手抹去传讯的法阵,低声对目瞪口呆的程澈道“别愣着,听我号令,布阵!魔尊志不在破山,余下那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第四十九章
经阁中的秦越云收到关闭林障、山障机关的命令, 一时间有些疑惑。那群来势汹汹的魔修难道这么快便退了么?那姓褚的竟还真有几把刷子。秦越云这样想着,依言停了机关,往前山绕过去。
哪知他才到半山腰,便见不远处山门洞开,一群奇形怪状的人正上窜下跳地涌了进来。
“魔修!”秦越云瞪大了眼睛。
程澈遥遥回头“师兄,噤声!”
待秦越云焦急地奔到他身旁,程澈先悄悄将为首那人指给他看“瞧见那个人了吗?他是魔尊破云, 来找师父的。”
“魔尊竟来了!”秦越云一惊,随即难以言喻地看着他“他这样说你们就信了,竟还放了人进来?”
程澈镇定地拍了拍他的手“放心吧, 褚师兄自有妙计。”
这么一会儿功夫就从“鸠占鹊巢的”变成了“褚师兄”了!秦越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可不放心褚寒汀的“妙计”,左右经阁中暂时用不着人了,就索xi,ng留下来看看。
这时, 破云已到了褚寒汀面前,褚寒汀对他拱了拱手, 不卑不亢地说道“前辈。”
破云淡淡看了他一眼“江潋阳呢?”
褚寒汀“江掌门外出云游,前辈不信可以进去看看。”
褚寒汀竟好像一点也不怕这魔头似的!秦越云心下佩服,可就这么大喇喇把人往家里带,未免不妥。他正要出言阻拦, 却被程澈一把拉住了手“师兄,你先别cha手。”
秦越云三番两次被这胳膊肘朝外拐的师弟拆台,气得一口气卡在了嗓子里。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破云已毫不客气地迈进山庄, 一群五花八门的魔修紧随其后。
这下秦越云再也忍不住了,好好的一个天机山,来了这么一群玩意儿简直像是被玷污了一般。他一把甩开程澈的手就要冲上去,而就在这时,褚寒汀却先道“这不成,天机山乃清修之地,您可以访友,这帮人却不能全进去。”
破云根本无所谓“那就留在这。”
他身后的一众魔修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一直跟着破云小心翼翼拍马屁的那个立刻道“这不行,大人一个人跟你们进去,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打了瓮中捉鳖的主意,想要暗害大人?”
褚寒汀一时想不到要怎么接这个话,破云已一记冷冰冰的眼刀扫了过去“你说谁是鳖?”
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的魔修顿时吓得不敢说话了。
这群魔修虽然不怕天机山的小道士,可却没法不怕破云。魔尊开口,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褚寒汀将人引上山,直到影子也看不见了,这群魔修才敢闹将起来。
“我看你们就是没安好心!”
“呸!无耻小人!”
程澈冷笑一声,清越的声调在这一片嘈杂中简直鹤立ji群“我们确实没安好心,不过不是瓮中捉鳖,而是……”
他一挥手,三十六名白衣弟子立刻结成阵,程澈挑眉“……关门打狗!”
没出师的小弟子对修为一言难尽的魔修,整个场面如同打群架一般混乱,而不堪入耳的咒骂比打斗声更甚。就连已到了半山腰的破云都不由得疑惑地回了回头“怎么回事?”
褚寒汀面不改色“大概是您的手下不忿,与山上弟子发生了争执。”
破云压根不关心这伙乌合之众的死活,听了褚寒汀的解释立刻就信了。这群人本就是半道上非得贴上来的,苍蝇一般甩不脱,也不想想他堂堂魔尊,有这么一去群手下难道很长脸么?
而且这伙人根本早知道江潋阳不在山上,却还哄骗自己,明显是想趁乱打秋风。上一个想拿他当枪使的人,现在大概都轮回几辈子了!
褚寒汀客客气气地将破云让到正堂,看座倒茶,颇有些主人风范。破云这时候倒是不提江潋阳了,只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褚寒汀只做不知,半晌,破云忽然道“听说你要给江潋阳做鼎炉了?”
褚寒汀不紧不慢地陪客喝茶,这语出惊人的一句话险些将他呛死。他一脸难以言喻地瞪着破云,破云却心安理得地摆了摆手“看你脸红的,做个鼎炉,有什么值得羞的?”
褚寒汀已迅速平息下来,脸上看不出喜怒,淡淡地反唇相讥“原来你们魔修都把道侣当鼎炉的么?”
魔修虽然大多荒唐邪xi,ng,可也出了几对情深意笃的有情人,据褚寒汀所知,还很有几个同破云有点交情的。破云却根本不在意,他嗤笑一声“什么道侣,说得好听!那姓江的对他房里的死鬼情深意重,你又算什么呢?”
鉴于自己现在打不过这个混账,褚寒汀便权当他恭维自己夫夫情比金坚。他抬了抬眼皮,脸上还露出了一丝在破云看来无比诡异的笑意“来得时候您都看见了的,掌门不在家。”
破云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行吧,那你给我安排间客房,我住上几天。”
褚寒汀“……”他断然想不到这人竟是块狗皮膏药!可是自己请进门的客人,说什么也得招待。褚寒汀磨着牙,吩咐道童去收拾客房,自己则干脆眼不见心不烦,逗弄起魔尊的宝贝貂儿来。
破云十分见不得自己的灵宠同旁人要好,大手一捞便将貂儿捉了回来,对褚寒汀道“栖风阁有人,你不去看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