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岁鸟体型巨大,生xi,ng凶残,内里却长着颗与外表十分不匹配的胆——这种群居的鸟极易受惊,只要谁家领地里稍有那么一点不寻常,就会引发整个群体的混乱。
几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孩子还在目瞪口呆地看热闹,褚寒汀头疼地说道“别看了,赶紧结阵。它们一会儿就该来攻击咱们了。”
褚寒汀可能前世是个乌鸦ji,ng——他话音刚落,便有只寒岁鸟忽地俯冲下来,钢钩般的利喙直啄向褚寒汀的眼睛。
少年们纷纷侧目,这鸟儿胆子忒大,跟前些天林子里那只被象蛛吓晕的同类简直南辕北辙!幸好褚寒汀早有准备,那鸟一头撞在张开的结界上,大头朝下栽在地上,摔得鸟事不醒了。
然而褚寒汀现在的修为还不足以支撑一个足够结实的结界来抵御鸟群攻击,他迅速吩咐道“咱们只是误入此地,最好趁乱原路返回——否则待会儿这些鸟儿若是误会你偷了他们的食儿,可要缠上咱么了。”
寒岁鸟大约是脱胎于生在冰天雪地、常年饥寒交迫的古老鸟类,护食的天xi,ng比任何生物都要强烈。别说真偷了它们东西的人,就是被它们疑心上,恐怕也得脱层皮。
可其实这时机已有些晚了,寒岁鸟们已迅速度过了最初的慌乱期,注意力已全然转到了这些无故侵入自己领地的人类修士身上。他们为什么会到这来?有没有偷走它们用于储备过冬的虫子干?被迫害妄想症一时群体xi,ng爆发,这些巨鸟毫无征兆地对褚寒汀一行人发动了一场疯狂攻击。
它们只是看起来怂,真到了对敌时,端的是众志成城训练有素。
“跑!别分开!”褚寒汀一边夺路狂奔,一边咆哮着指挥“林绣山你站在剑上干什么,跟鸟比谁飞得好你是不是疯了!”
他此时只觉得无比心累,拖着一具修为极差的累赘身体不说,还要兼顾四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崽子!而他们能做到最好的程度也仅仅是不作乱子而已……
褚寒汀只好寄希望于他们进来之后没有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所以现在并未深入鸟窝,也许还能找着回头路。可是寒岁鸟们远比他们更加熟悉自己的住所,哪有轻易放跑入侵者的道理?
“这样不成。”眼看着那些大群的鸟已黑压压地压了过来,褚寒汀有些焦急地说道“得先把它们引开。”
说着,褚寒汀从怀中掏出一叠符纸,使了个巧劲儿掷向远处。那叠纸在半空中已燃烧起来,细长的一条火龙划破夜空,掉落的火星沾在枯枝败叶上,渐渐蔓延开来。
寒岁鸟本能畏火,而在暗夜里,没有什么比发光的东西更惹眼的。果然,它们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过去;再定睛一看,老巢可能要被这些邪恶的入侵者点燃了!它们再顾不上攻击,立刻掉转队伍赶去救火。
众人终于暂且松了口气,谭青泉小声道“褚师兄,你要是早点使这招就好了。”
褚寒汀面色凝重“一点都不好!我烧了它们的窝,这仇可就难解开了——连你们也一样。寒岁鸟锱铢必较,记xi,ng奇佳,以后无论在哪碰见它……”他淡淡瞥了谭青泉一眼“只能自求多福了。”
谭青泉闻言吓得缩了缩脖子,跑得更快了。
就在他们离谷口越来越近时,又出了个不大不小的岔子——乔临光不知怎么的,居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虽说修士被绊倒的事不多见,不过在这要命的时候也没人笑他,爬起来接着跑就是了。然而乔临光有点倒霉,因为把它绊倒的是个活物。
此活物被他踩得吃痛,凄惨地发出了属于幼年寒号鸟的尖叫。
时间仿佛随着这声尖叫,被无限拉长。
房子重要还是孩子重要?窝重要还是幼崽重要?寒岁鸟在这个问题上立场十分明确——它们几乎全体放弃了救火,气势汹汹地朝这几个胆大包天的人类修士冲了过来。
乔临光惊慌之下,左脚绊右脚,又摔了一跤。
两下里一耽误,他们是彻底跑不了了。
褚寒汀手急眼快,一把将地上的小寒岁鸟捞了起来。这凶残的物种已给乔临光留下了极大的心理y影,他敬畏地看着褚寒汀,问道“褚师弟,你要拿这幼崽当鸟质吗?”
褚寒汀抽了抽嘴角“你疯了吧。”
此时,鸟群已将他们团团围住,却因为投鼠忌器而没有贸然攻击。
褚寒汀也不慌张,只见他一手捧了幼鸟,另一只手轻柔而迅速地在这只幼鸟的背毛上来回抚摸。动物的直觉是敏锐的,它很快就察觉到这个人类对自己没有恶意,渐渐放松下来,叫声也一声比一声更平和。
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的寒岁鸟,目光也随着幼鸟的低叫柔和了下来。
褚寒汀捧着幼鸟,往为首的一只寒岁鸟又走近了一步。
那鸟通身戒备,却没有动作。
这是个不错的开端,褚寒汀似乎很受鼓舞,再次往前迈了一步。
如此,褚寒汀离那鸟首领越来越近,鸟群的眼神也变得愈发急迫。唯有那幼鸟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在褚寒汀掌中间或发出“啾啾”的叫声,甚至还善意地啄了啄人类的指尖。
成年寒岁鸟们顿时也多了几分慈爱。
眼看着危机即将化解,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要烟消云散,忽然,鸟群中一只不起眼的半成年鸟扑腾了一下翅膀。
那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十分显眼,褚寒汀身后的几个少年下意识地就往那边瞥了一眼。
褚寒汀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一眼,让他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乔临光似乎看见了什么,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喜的低吼。
神经质的寒岁鸟群可分不出是惊是喜,受到惊吓的它们顷刻间乱做一团。而本来等着褚寒汀将幼崽亲手捧上的那只鸟首领再也按捺不住,凶狠地扑向面前的人类,利喙和爪子同时发起攻击,企图将幼鸟夺回!
褚寒汀赶紧用力矮身,躲过这一击。紧接着,他将幼鸟揣进怀里,就势蜷作一团,顺着有些下延的地势,狼狈地滚出去几丈远,险而又险地回到了众人身边。
这么一来,褚寒汀涵养再好也忍不住气急败坏了,他对乔临光怒道“一惊一乍地做什么!”
乔临光却难掩满眼激动,他遥遥指着鸟群,道“你看见那只鸟了吗?你仔细瞧瞧它的脖子!”
褚寒汀顺着乔临光手指的方向看去,也不由愣住了。只见一只堪堪成年的寒岁鸟单脚立在父辈的背上,纤细的脖子上赫然挂着此次小试的“头彩”——江潋阳的剑穗!
☆、第十四章
褚寒汀进谷的初衷就是为了这根剑穗,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功夫,竟误打误撞地碰上了。他心道毓秀山庄的那些长老是不是有江潋阳的内鬼,竟把这东西藏在寒岁鸟巢里,明摆着存心不想让人拿到。
褚寒汀的眼睛亮了亮,乔临光趁热打铁道“褚师弟,碰见它就是缘分,不如咱们……”
丁晚岚秀眉微蹙,几天以来都很少开口的她头一次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从这群鸟里取一根剑穗,你疯了么?”
直白又不留情面,打击得乔临光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不切实际的幻想碎了一地。
然而褚寒汀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根剑穗,一动不动。
纵使他修为不再,但是带着这几个孩子从这群寒岁鸟中全身而退,总还是办得到的。可褚寒汀却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做;他本就为这剑穗而来,如今好不容易找着了东西,却要半途而废么?
以前的那个褚寒汀,他会做这样的事么?难道因为他少了些修为傍身,就连撑着脊梁的那点胆略也舍不得拿出来了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像个凡人一样,会被尚未到来的危险吓得裹足不前?
斩妖兽烛龙一战成名时,他没有万全的把握;拦在江潋阳闭关的洞府前,与十三刺客拼死搏杀时,他甚至已抱了必死的心。
他一路行至今日,跃过无数险峰,从来没有哪一步不是踩在刀尖上的。
褚寒汀深吸了一口气,道“待这窝寒岁鸟平静些,我就把幼崽送回去。这段时间它们应不会发起攻击,你们找机会先走。”
乔临光六神无主地点点头,林绣山却犹豫道“那你呢?”
褚寒汀“我不能走。”
褚寒汀以为自己只不过平淡地叙述了一个既定事实,可林绣山的眼圈却迅速红了。他道“褚师兄……你是为了我们吗?”
褚寒汀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一天能面善到让人生出这种错觉,随即啼笑皆非地摆摆手“不是,你想多了。”他点了点远处那只耀武扬威的半大寒岁鸟,道“我要留下来,拿走它脖子上的剑穗。”
然后将那些不该存在的怯懦与无力,全都丢弃在此处。
这理由足够有说服力,褚寒汀本以为这几个孩子解开了心里的包袱,总该听话地离开了。然而林绣山和谭青泉不但没走,反倒上前一步,林绣山道“褚师兄,我们留下来帮你。”
褚寒汀面上惊讶难掩,尚未反驳,谭青泉也道“对,我们帮你。”
褚寒汀哭笑不得“不必……”
“你的修为不成,如果是我哥哥在此,我必定不会留下来碍手碍脚。”丁晚岚忽然开口,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从容不迫地拢了拢鬓角散下的一缕头发,就事论事地说道“你救过我的命,我合该帮你。”
褚寒汀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一时间倒手足无措起来。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直没有开口的乔临光一眼,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劝这几个孩子离开。乔临光却好像回错了意,斟酌了一会儿,也道“那便都先留下吧。”
他倒真是不情愿的,可依着这山谷中的步步惊心,谁知道落了单是个什么下场?
林绣山摩拳擦掌“褚师兄,要我们做什么,尽管吩咐吧。”
褚寒汀却从未想过会有人不计安危来帮自己那一条毫无意义的剑穗,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诚实地说道“我还没有想好。”
林绣山与谭青泉面面相觑,丁晚岚倒还平静“做你的事,不用管我们。”
说完,她又对那三个少年吩咐道“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待会儿褚师弟行动的时候,咱们尽力帮着他挡住那些鸟。”
褚寒汀将雏鸟平举在胸前,再一次迎着鸟群迈出去——他稍稍偏了偏方位,隐隐走向那只未成年的寒岁鸟。而鸟首领全副心神都在自己的幼崽身上,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妥,反倒下意识地迎着褚寒汀挪了挪身体。
这一回再没意外,褚寒汀顺利地来到了鸟首领面前。他小心翼翼地将幼鸟捧了上去,鸟首领看着失而复得的幼崽近在咫尺,激动得无以复加,它探出头想要从这人类修士手中叼回自己的孩子,可就在这一刻——
褚寒汀忽然将幼鸟往远处抛去。
寒岁鸟首领愤怒地尖叫了一声,然而它顾不上发作这个人类,全力冲出去想要接住自己的幼崽。大多寒岁鸟的注意力一时也集中在幼鸟身上,只有少部分愤怒地一拥而上,对这几个狡猾的人类展开了毫无章法的攻击。
鸟群一动,丁晚岚便带着三个少年奋力挡在褚寒汀身前。褚寒汀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毫不迟疑地一跃而起,直奔目标。
那只小寒岁鸟脖子上挂了显眼的红绳,又爱往高处跑,好认得很。它显然还没有什么捕食经验,见那人类忽然也“飞”了起来,竟在原地惊呆了。
幸好,它身边还有只成年寒岁鸟。它探出利喙,愤怒地啄向褚寒汀;而褚寒汀早有准备,轻轻松松地一偏头便躲了开来。而后他竟一步未停,手中的剑毫无征兆地刺向袭击自己的寒岁鸟。
那剑同自己的喙闪着同样的寒光,寒岁鸟一下就被激怒了。它凶狠地一爪子抓向利剑,意图夺过它;褚寒汀却笑了一笑,顺势松了手。
那寒岁鸟因为用力过猛,抓着把没什么用的佩剑飞起两丈高。须臾间,褚寒汀已将那小寒岁鸟抓在了手中。
寒岁鸟这个种群极端爱护幼崽,那小鸟儿一落在褚寒汀手里,那些忙着攻击丁晚岚他们的鸟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戒备地盯着他们。
几人再次聚在褚寒汀身边,褚寒汀对鸟群打了个“得罪”的手势,也不知它们能不能领会;随即他手指轻轻一勾,将那鸟儿脖子上的剑穗取了下来。
褚寒汀偏偏头,想对那几个孩子道一声谢。然而他终究没能说出口。因为就在他的手指触到剑穗那一瞬间,那穗子上蓦地生出了一股强大的吸力,仿佛要将褚寒汀整个人都裹进去一般——
☆、第十五章
这场景诡异极了褚寒汀整个身体前倾,右肩到腰的部分看起来已凭空消失了。
林绣山大惊失色,慌忙去抓住褚寒汀还露在外面的左手。可他一碰到褚寒汀的身体,便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将他吸住;谭清泉手疾眼快,抓住了褚寒汀的腰带,丁晚岚则拉住谭青泉的手。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那一股无形的力量仿佛来者不拒,眨眼间四人便消失不见了。
鲜红的剑穗仿佛失去了生气一般,“啪哒”一声落在乔临光的面前。乔临光机械地拾起它,一脸目瞪口呆,根本没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此时,在镜前观摩着这一场比赛的长老们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事情的异常。若是没人动手脚,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陆仰山面沉似水,他霍然站起,下令道“马上入阵,找人!”
说完,他面带歉意,对江潋阳道“好容易请到您来,想不到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怪我毓秀山庄招待不周了。”
江潋阳摆摆手,道“此事乃是意外,陆庄主,还是寻人要紧。”
陆仰山叹了口气“您说得是。可依在下拙见,那剑穗上定是被人布了空间阵法,咱们若是找不出这布阵之人,恐怕也很难找到那几个孩子的下落。”
长老堂也是一片愁云惨淡。
江潋阳每每回想起那一刻的情形,总是深信不疑自己被什么东西支配了灵魂——因为当时他脑子一热,在一片叹气声中,无比清晰地说道“诸位,我有办法。”
“找不出布阵人,我也有办法寻到那几个孩子的下落。”
江潋阳说完,自己都愣住了。他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那剑穗是他的东西,本就有瓜田李下的嫌疑,为什么还要去趟这趟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