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
顾凌沉思,立身想走,不料被一只修长玉手拽住衣领。
“妈,别走!”
话音刚落,一时之间整个氛围诡异万分,肖绯掀起如铅眼皮,意识昏沉,与近前男人英俊刚毅的脸四目相对。
“妈?”
肖绯话起,见男人脸色霎时深沉如墨,耳边传来何人憋笑。
“你们先下去。”
顾凌挣开肖绯拽住他衣领的手,眼神警告般撇向一旁憋笑的医护人员。
两名医护人员立时收敛笑容,如赦大放般跑了出去。
肖绯缓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他无丝毫尴尬,只蹭了蹭温暖舒适的真丝软被,不自觉深吸进一口被中好闻的檀香味。
好舒服
“想你妈了?”
肖绯不想说话 ,见顾凌面无表情站在床边,回想起刚才自己做的梦,莫名有点想哭,他不顾正输液的手掀起被子盖住脸,似鸵鸟般藏起自己。
“我渴了!”没一会,肖绯又掀开被子,桃花眸一闪,重新惑起笑容。
顾凌搓搓指腹,淡淡盯着他,置若罔闻。
肖绯见此,低眸大咳不止,果然听得脚步声急速传来,斜眼一瞧,高筒玻璃杯轻放于桌,他再次抬眸,眼前已是空无一人。
肖绯抬起左手端起杯子,试抿一口,水温不凉不烫,他这才大口喝下。
他撑起身子靠坐床头,揉了揉额角,瞧了瞧四周,顾凌的房间一如既往。他似是感觉到什么,掀开被子,见脚踝处冰冷的锁链缠绕于床尾红柱上。
肖绯盖被闭目,享受久别而来的温暖舒适。
一转眼,春日悠然而去,夏日淅淅而来。
自那日过别,肖绯再未见过顾凌,他靠坐于软凳上,见窗外瓢泼大雨,溅落一地残花。
天空惊鸟还,屋中影孤单。
他揉揉有些湿痛的膝盖,断手处已能勉强活动。无聊了,他看看书,看累了,便坐在窗边听听鸟叫数数云朵。
只是今日下着大雨,没有鸟鸣,没有彩云,只有一地落花。
肖绯觉得没意思,他不喜欢下雨,不喜欢落花,腻了,他拖着铁链缓步移去,半躺于床边手拿一本黑壳书无趣翻看。
看书间,肖绯自楼下听来一阵热闹喧声,他扣上书,想走至门边瞧瞧,他已经三个月都没踏出房门了。
忽然,一道亮光投射而进,肖绯见一扎麻花辫的女子端着托盘走来。
“你是新来的?”
肖绯见今日送饭的人不似以往无言士兵,见她清纯无知的模样,想找个人陪他说说话。
“啊,是的!”
女子见肖绯潋滟精致面容,早已忘记嘱托,让她不可与屋中人有任何交流。
肖绯笑了起来,主动上前接过女子手中托盘,打听道“我刚听见楼下好热闹,发生什么事了吗?”
女子被肖绯惑住,脸微红,支支吾吾道“也没什么,就是大少爷领养了一个少年回来,今天正是小少爷入族谱拜祖宗的日子。”
“是吗?那还真是令人开心呢。”
肖绯坐于单人沙发上,垂头低笑。
女子见肖绯没了开口的意思,姣姣衣摆,闭门离去。
肖绯静坐片刻,见托盘中不同以往精致的菜色,淡嘲一声,吃了起来。
又过两月,炎炎夏日正浓,窗外蝉鸣嘶叫,他膝盖处的伤恢复了大半,手腕处勉强能抬起轻微物品。
那日给他送过一次饭的小姑娘没再出现,他又恢复了度日如年的孤寂时光。
肖绯又坐在靠凳上,曲起双腿环住,慵懒疲惫得枕于膝头,无边无际的孤独似要将他彻底击碎。
顾凌,你他妈够狠!
肖绯从凳上坐到了地上,又从地上坐回了床上,再从床上坐到了地上,反反复复,他耷拉着头,不断扯弄脚踝处冰凉的铁链,就算把他白皙的脚踝磨得鲜血淋漓也未停下。
又是不知道多少天,肖绯自床上醒来,侧目见窗外枯叶凋落,洒满一地金黄。
他揉揉疼胀额角,坐上窗边靠凳,感受秋高天爽,轻哼忧曲。
一天,肖绯蜷缩在沙发角边撕馒头玩,即使这是他唯一的早餐。
忽然,他捏馒头的动作一顿,仿佛捏到一快坚硬的东西,他一下蹭坐起来,颤抖撕开馒头边缘,露出一小块黄皮油纸。
肖绯迅速把东西抽出来,将上面的馒头屑拍开,急不可耐打开油纸,里面赫然是泛出银光的刀片。
肖绯眯了眯眼,不敢轻举妄动,这是谁送来的?或者又是试探?他斜眼一瞄,捡起包裹刀片的油纸,抖了抖上面残屑,展开后,见油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一个柯字。
“呵呵。”看来,你过的也不怎么好啊。
肖绯呆滞桃花眸霎时闪出不明光彩,垂头吻了吻手中刀片,似是指引他寻到黑暗中唯一的曙光。
接下来几日,他一改往日颓然,每日坚持活动无力的手腕,和他微颇的膝盖。
现在,他只需等,等到下月初,会有医生来替他复诊,这可是个好机会。
酷热终去,蝉怒不再,肖绯这天起的异常早,他拖着冰冷的铁链,走至卫生间中,眸光似刃,举起同样泛出寒光的刀片将破坏他优美下颌处不懂事的青茬一一剃除。
整理完毕后,肖绯见镜中人重新恢复他原本的潋滟模样,摸摸下巴满意的笑了。
肖绯坐至床边,拿出陪伴他多日的书,优雅翻看起来,不一会,他便听见门口处传来的开门声,他抬眸一瞧,一身着白大褂,口罩遮面,手提医药箱的医生迎面走来。
如往常一样,医生从不多看他一眼,也不说话,拿出血压仪等东西测量他的生命体征,再复查了他的膝盖断腕处,象征性叮嘱他少量多次的活动,不要拿重物等,便转身整理床头柜上的医药箱。
肖绯垂眸,揉了揉右手腕处,不明深意道“医生,你有东西丢了~”
“什么?”
话音落完,肖绯趁那医生回应间,似猎豹觅食般猛的跃起,至他背后,一手死死捂住他的口鼻,一手摸出袖中刀片,重重一抹,锋利的刀片瞬间划破医生脆弱的喉咙,鲜血喷进墙纸中交织出一副绚烂盛宴。
“命。”
肖绯依旧捂住那渐渐不再挣扎的无名医生,桃花眸中闪出邪光,嘴角划出得逞弧度。
他将怀中死不瞑目的尸体嫌恶得扔在床上,再拿出刀片将脚上的铁链锁扣处咬牙撬弄,直到把他白皙如玉的手戳到鲜血淋漓也在所不惜。
只听咔的一声,肖绯解脱般笑了笑,把脚上被血染红的铁链狠狠丢开。他迅速换上白大褂口罩等东西,再将尸体摆弄成平躺姿势,用被子盖住。
肖绯简单迅速的整理了现场,唰的一声把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室内瞬间一片昏暗不明,他收拾好床头柜上的医药箱,再看了这座华丽的牢笼一眼,转身忍住微坡颤抖的腿踏至门口。
当他面对奢华红椿门时,深吸了一口气,忍住疼扭开了门把,顿时,门外温旬的柔光,清新的空气扑在肖绯颤动的睫毛上。
“走吧!”
肖绯关上门,见门外立着一名背枪士兵,迅速低下头,唯唯诺诺跟随这名士兵一路安全的踏下熟悉的回旋楼梯,肖绯斜眼偷瞧,并未见顾凌等人的身影,不免松了一口气。
一路走过大厅,走过花园,走过顾公馆宏伟的大门,这短短的路程,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颤。
肖绯站在大门处,抬眸瞭望锁住他整整六个月的地方,掩在刘海中的桃花眸得意一闪。
顾凌,你给我等着
肖绯坐上派送医生的专车,见窗外倒流飞逝的梭影,自由的空气拂开了他额上刘海,拂开了他心上如铅重负。
下了车后,肖绯整了整口罩,淡淡走进医院后,迅速找了个厕所把白大褂等物品扔进垃圾桶里,他看了看这医生的身份挂牌。
走到医院满是消毒水气息的走廊上找了名路过的小护士,在小护士惊艳痴迷的目光中成功打听到这医生的办公室。
肖绯笑着道了声谢,见小护士红着脸跑了后,才敛下笑容,微坡抬腿踏上医院转角处洁白的楼梯,走上三楼,沿着走廊一路走至一道黄色木门前,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口往里瞧了瞧,见里面空无一人,摸出那医生的钥匙开了锁。
肖绯四下张望,锁上门,在这间简陋的办公室中四下翻弄起来,他单手打开靠墙处双开小衣柜,先换上一套简单的休闲外套和裤子,戴上一顶圆顶毡帽把全身遮的严严实实,再到那医生的办公桌翻腾倒柜,稀稀拉拉翻出十几块钱来。
妈的!肖绯一脚踹翻木质扶手凳,凳子倒地的刺耳声使肖绯平静下来。
他重新翻找起来,想找找这医生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东找西找让他找出一块手表来,暗道应该能换点钱。肖绯顺便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过,算了,先离开,他不确定顾家的人几时会发现他逃走了,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再说吧。
肖绯将外套拉了拉盖住下巴,揉揉有些酸疼的膝盖骨,走出医院的大铁门。
见民国特有的三层小洋房商铺矗立两旁,小洋楼上竖立一排排大大的帆布招牌迎风飘动,中间青砖三叉大街道上人来车往,沸沸扬扬,地上黑色轨道四纵交错,车鸣汽铃交织而起。
肖绯许久未曾见过这般热闹的场景,忍下停足观望的冲动,沿着石墙青街走到一个小路口处,挥手招了一辆正蹲地谈笑的黄包车来,那黄包车师傅见生意来了,立刻拉着车小跑而来,笑脸相迎。黄包车师傅满是沧桑黑黄的脸笑起来不怎么好看。
“先生,您去哪?”
肖绯听黄包车师傅粗哑的声音,低头用毡帽遮住脸,压低声音道“塞东路。”
“好嘞~您上车。”
黄包车师傅取下搭在脖上干净的毛巾,擦了擦皮垫。
肖绯绕开黄包车师傅伸过来的手,踏上车靠坐下来,揉了揉膝盖。
“走吧。”
“好嘞~您坐稳咯。”
肖绯感到身子往后一仰,车子缓缓跑动起来。肖绯是现代人,坐惯了汽车飞机,还是第一次坐黄包车,一时间新奇不已,沉闷的心情都缓和不少。
到了塞东路,肖绯下车掏了五块钱给别人,黄包车师傅大呼感谢,肖绯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五块钱而已至于这么激动?等人走了,他这才想起来,五块钱在民国算是不小的花费,他暗恼自己的粗心,掏出包里的钱数了数,所剩无几。
肖绯走进一家当铺,把那块手表当了十五块钱,出来后,他第一次跟人讨价还价,第一次体验为了钱烦恼。
中途中,肖绯辗转了几辆不同的黄包车,这次他学乖了,一共只花了几块钱,但是他大手大脚惯了,从没如此憋屈过。
肖绯走了不知道多久,他掩了掩衣领,见两边老旧的二层小楼,杂乱的街道,满是青苔的石阶,肖绯按照原主记忆,只知道有这么个地方,是市边区,住的都是平民小贩,鱼龙混杂,是最好的藏身之地。
肖绯踏上青苔石阶小心翼翼走上去,他走到一扇红漆脱落,两边墙上贴着泛白的春联,他抬头一瞧,见老旧的匾额上颤颤巍巍两个大字——酒店。
呵呵,这也叫酒店?
肖绯左手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大大的黑木柜台,柜台后坐着一个身穿旗袍的胖女人,烫着当下最流行的波浪卷头。胖女人正嗑着瓜子,见有人来了,呸的一声吐掉嘴里的瓜子皮,站起来迎笑道“先生,住店呢~”
肖绯用帽檐遮住他精致的桃花眼,清了清嗓子道“恩,开一间最便宜的。”
胖女人听见肖绯这话,翻了个白眼坐了回去,不再似刚才笑脸相待。
“呐,201号房。”
胖女人不再瞧肖绯,继续磕着瓜子。
肖绯无言,抓起钥匙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