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发号施令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要把整个计划做得一丝不漏,还要让旗穆相信他们被控制在他手上使不出什么幺蛾子,又要布下让旗穆看透又看不透全部的局中局,没一样是轻松活。
更何况……大家都看到站在钟离身边的张明羽,不由得纷纷想,钟哥就是钟哥,精力真好啊。
张明羽被他们的眼神看得有点怪怪的,微微蹙了蹙眉头。
钟离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把张明羽挡在后面,“大家这几天辛苦了,现在外面都是条子,趁机好好休息休息。”
话音一落,顿时引来一连串“钟哥辛苦!”“钟哥快坐下!”的声音。
这间一直都空荡荡仿佛雪洞一般的别墅顿时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热闹得仿佛聚会一般,人声鼎沸。
“对了钟哥,咱什么时候东山再起呀,兄弟们都商量过了,都想跟着你!”
人群中不知道哪个男人喊起来,现场顿时一片附和之声。
钟离面色不变,依旧微笑,张明羽微微抬头,静静地看着钟离。
宁凯泡了杯茶,端到钟离面前。
“钟哥,喝茶。今夜外面绝对翻天,若不是你失踪的消息早就在警局备了案,这会儿条子都该上门了。为了一个旗穆,好好的大楼都给他陪葬,真便宜那死小子。好在从头再来虽然难点,有钟哥在,一定没问题的。”
接过茶杯,钟离伸手递到张明羽面前,一边听着宁凯的话,一边问张明羽,“小羽,渴么?”
张明羽摇摇头,“钟离,他们在等你回答。”
钟离扯了扯嘴角,放下茶杯,一眼扫去,这些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都目光殷切地望着他,将他当做他们唯一的主心骨。
他侧头想了想,缓缓地说“当然,从头再来虽然艰难,但兄弟们叫我一声‘钟哥’,我就不能不管不顾。”
人们开始激动起来,张明羽的心慢慢下沉。
“那以后,大家就把华严好好做起来吧。”
一阵欢呼声爆发出来,又很快中断,别墅里的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宁凯终于诧异地问道“钟哥,华严?那是白……”
“大家多少年没睡过好觉了?”钟离打断宁凯的疑问,目光一一在每个人身上停留,看着他们神情的变化,“钟氏倒了,我们都是正经生意人。”
大厅中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在思考着钟离的话,钟离转头,对张明羽伸手,“渴了。”
63、戒指
随着一桩尚未平息众说纷纭的爆炸悬案,屹立多年雄霸一方的钟氏正式退出湖城的黑道舞台,百年世家一朝风流云散,到终了也不过剩下陋室空堂,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湖城地下王国一时之间群龙无首,剩下的各种帮派社团家族闻风而动,一番明争暗斗之后,萧维信带领下的萧家意料之中地坐稳了龙头老大的位置,成为继钟氏之后的黑色新贵。
萧维信接过钟氏留下的走私网络,连同自己本身的毒品生意,横跨毒品、军火、赌场三个领域,势力之大比当年的钟氏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爱好也依旧没变,依然喜欢水灵灵嫩生生的小男孩,依然每过几天就换个床伴。
其余的帮派投其所好,给萧家送了不少漂亮的少年,萧维信来者不拒。
但道上也有传说,说萧维信其实只钟情一个男孩,一直珍而重之地藏在身边,轻易不让人见。
只不过,这些事情显然跟钟离还有张明羽都已经无关了。
与湖城相邻的苏城。
走廊上,张明羽瞪着眼前四四方方的机器,怀里抱着一叠衣服,有些迟疑地把衣服放到机器里面,“钟离,这个真的能把衣服洗干净么?”
身后一暖,某个男人贴过来,把他圈在怀里,低声笑,“这叫洗衣机,就是用来洗衣服的——当然,我不介意你用手洗。”
钟离暧昧地咬了咬张明羽的耳朵,顺手帮张明羽把那堆衣服都放到洗衣桶里,握着他的手教人怎么设定洗衣流程。
张明羽歪了歪头,钟离呼吸带出的气流弄得他脖子痒痒,“可我从前没见你洗过衣服。”
他暗想,该不会钟离从来不换衣服吧?也不对,明明天天都换的,还有他自己,以前换下的衣服就再没见过,有几件他其实挺喜欢。
“嗯,都扔了。”不满意张明羽的闪避,钟离捏了捏张明羽的侧腰,漫不经心地说。
某个不怀好意的男人显然很清楚张明羽那里的肌肤非常敏感,几乎就在他下手的同时,张明羽就不由自主地扭了一下,恰好缩回钟离怀里,换回几声闷笑。
拎着钟离的手指把他的爪子扔到一边,张明羽白了他一眼,“穿一次就扔?”
“不然呢?”以钟氏当时的财力权势,衣服穿过就扔根本算不得什么事。
“那现在为什么又要让我洗?”张明羽继续观察着旧人类的科技成果,洗衣机已经放完了水,开始哗啦哗啦地旋转起来,把里面的衣服扭在一起,不分彼此。
他很怀疑这个把衣服放在水里转来转去的东西是不是真的能把脏衣服洗干净,左右在三十一世纪有自动清洁系统,这些事情完全不需要人们操心。
钟离闻言勾起嘴角,按着张明羽的肩膀把人转过来面对着自己,说话的声音简直能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宝贝儿,你男人现在是个穷光蛋了,没钱让我们挥霍,怎么办?你不会嫌弃我吧?”
华严的生意刚刚起步,摒弃黑街里血腥打拼的套路,做正经生意人可也不容易少将要出嫁。
钟离虽然聪明,也不可能一夜暴富,两人现在过的日子跟从前黑色贵族的奢华生活自然不能比。但要说穷光蛋那绝对不至于,钟离哪儿能一分钱不留。
听到那句“我们”,张明羽微微眯起眼,明知道钟离说的话里十句中有半句能信就不错了,但一想到是为了安自己的心钟离才放弃了在湖城东山再起的机会,就无法抹去心里的那点内疚。
极其擅长把握人心的钟离显然已经摸准了张明羽的软肋,一戳一个准,时不时地逗张明羽两下,看他五官柔和的脸上浮现出某种担忧的神情。
然后自己的灵魂深处,也跟着慢慢泛上一种熨帖而安稳的情绪,体会到那种被惦记着的满足。
“钟离,要不然我再去找份工作吧。”张明羽靠着洗衣机,认真地望着对面的人,身后的洗衣机卖力地洗着衣服,不停地震动着。
他现在跟钟离还有钟离的那群手下一起在华严工作,钟离美其名曰张明羽还没熟悉这个时代普通人的生活,只肯让他继续当什么劳什子贴身助理。
别人虽然没有意见,张明羽却一直都在认真吸收这个时代的一切知识,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留下,就得融入这里的生活才行。
虽然他来到二十一世纪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但一直卷在黑道纷争中,跟正常人的生活相去甚远,现在要学着做一个正常的、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怎么,不喜欢跟着我工作?”钟离摩挲着张明羽的手,把他的五指一根一根地翻来覆去玩着,目光专注地落在张明羽淡粉色的指甲上。
张明羽摇摇头,“不是,不过华严没那么多事要做,你刚才说我们穷——”
“嘘……”钟离放开张明羽,伸出食指贴在自己唇上,做了个别说话的手势,“别怕。”
嗯?别怕?张明羽莫名其妙地看着钟离,显然对方并不想回答让他出去再找份工作的问题,正想再说点什么,忽然整个身体一腾空,钟离忽然把他抱了起来,放到了洗衣机盖上。
洗衣机依然卖力地哗啦哗啦着,洗着根本洗不干净的衣服。
“宝贝儿,洗衣机除了洗衣服之外,还有别的用处。”钟离手指勾在张明羽的领口,贴上露出来的锁骨。
张明羽认真学习,“还能做什么?”
“刷!”钟离把窗帘拉上,一脸传道授业解惑的严肃表情,略略弯下腰靠近张明羽的脸。
“做、爱。”
张明羽耳尖爬上一抹绯红。
他是傻子也知道这玩意儿绝对没有这种功能,何况他又不傻,但钟离的心血来潮总是能把各种各样猎奇的地点和环境转变成所谓的情趣。
钟氏当年根本不应该让他管走私,应该让他去管理色情行业,绝对能推陈出新做个领军人物。
身下的洗衣机洗完了衣服,开始嗡嗡嗡地自动甩干,更强更规律的震动幅度让心思已然不在洗衣服上面的人感到格外的淫靡。
很快,他的唇被堵住,属于钟离的味道充斥身周,松松垮垮的家居服被扯离身体,换上更直接的、身体的覆盖。
在洗衣机上体会一次前所未有的“震动”体验之后,意犹未尽的钟离抱着张明羽,又滚到床上胡天胡地地来了一次,然后两个人一边喘气一边拥抱在一起,安静地躺着农家地主婆全文阅读。
过了好一会儿,钟离微凉的声音响起来,“小羽。”
情事过后他的嗓音格外能够蛊惑人,仿佛洋溢着满满的深情,让整个人都要融化在里面。
“你还想回去吗?”
他和张明羽都很明白这个回去指的是什么,张明羽的呼吸一滞,然后轻轻吐出一口气,将剩下的那点惆怅小心地收拾好,“我回不去了。”
“我知道,我是问,你还想不想。”
一室静默。
钟离的心在张明羽的长久的沉默里一点一点下坠,他点点头,声音仿佛被锈住了一般,“我明白了。”
就在这时,张明羽撑起上半身,让钟离凝视着自己,淡淡地说“不,你不明白。”
钟离看了他一眼,“如果那天没有我阻止你——”
“钟离,你听着,我回不去了,因为你在这里。”
有些语言如同魔咒一样,说出去就收不回来,烙上了别人的影子,无论那个人是小心珍藏还是弃若敝履,都是覆水难收。
视线交汇的瞬间,钟离简直要为张明羽眸中的坚定动容,如同这个男人被他捡回别墅又逃亡的那一夜,他在市中心抓住他,两人第一次目光相对。
他曾在这个男人的眼睛里,看到倒映着的无底深渊,令人一眼望去无法自拔,情不自禁要随之一同跌入谜一样的世界。
而现在,他已然身处其中,泥潭深陷却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对钟离而言是多么新鲜的词语。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觉得她的母亲愚蠢又天真,才会相信比见鬼更难见到的爱情,导致了她一生的悲剧,他相信自己必然不会为这种虚妄的感情所困。
然而当张明羽说出他无法再离开这个世界是因为他在这里的时候,所有的质疑和嗤之以鼻都瞬间黯然失色。
“小羽。”钟离忽然笑起来,他伸手拉开床头柜,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递到张明羽面前。
里面是一对造型别致的男式对戒。
张明羽惊讶地看了钟离一眼,他是明白戒指的意义的,但据他近来的学习所知,这个年代这个国家还没有承认同性婚姻的合法性。
而且钟离什么时候买的?
钟离误解了张明羽眼中的疑问,他以为张明羽是不明白这是什么,但无所谓——这并不是求婚,他不需要得到一般人被求婚时该有的反应。
对他而言,这比婚姻更加慎重。
“这个叫戒指。在这个年代,戴上这个戒指,就意味着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人。”他一边轻言细语,一边取出一枚戒指,托起张明羽的手,郑重地套在他的无名指上。
“你逃不掉了。”
64、争执
张明羽感觉自己现在就如同行走在悬崖峭壁的朽烂栈道之上,头顶是遥不可及的天空,脚下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
而他站在栈道的中间,已经没有机会让他回头,只能不顾一切地继续往前走,稍微行差踏错一步就会粉身碎骨。
果然并非只有钟离是个赌徒。他也一样。
将今后的人生交付彼此,听上去真是美好,钟离以近乎不近人情的方式给他承诺,而他没有拒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