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又是一声清脆的巴掌音。
“娘?!你打我?!”
“你忘了娘说过的话了吗!现在能救咱们的只有段相了!”
“大哥在的时候救过他多少次?让他帮帮咱们怎么了?他不是喜欢大哥吗?!咱们是大哥的血亲啊!他救咱们不是应该的吗?!”
岑夫人低下头,没有说话,竟有些默认的意味在里面,她的心里,其实也是这种想法……
而老太君也别过头去,没有吭声。
大牢深处就这么突兀地安静了下来。
听完他们对话的春桃觉得自己简直就要气炸了!先不说别的,就说自打将军府出事以来,除了他家公子傻乎乎的往上凑活,还有谁过来看他们一眼?他们不感激涕零的感谢公子也就罢了,竟然一家都觉得公子为他们做得一切是理所应当的?!哪来的那么大脸?公子又不欠他们的!
她抬起腿就要冲进去与他们理论,却被段延年拉住了胳膊。
“公子!”春桃回头看他,眼眶通红。
段延年冲她摇了摇头。
春桃气得狠狠一跺脚,满腔不岔地回到他身后。
知道了他们真正的想法,段延年不是不寒心,可是寒心又能怎么样呢……他啊,还是没办法放任岑远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就这么消失不见。
他带着春桃走了过去。
大牢里的环境还算干净,地上也铺上了厚厚的稻草,只不过在这种天气里潮shi是不可避免的,一开始就过着锦衣玉食的将军府众位显然是很不习惯,ji,ng神都不太好的样子。
小七替他们打开了牢门的锁“段大人,您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多谢了。”段延年道。
小七向他一拱手,随后转身就离开了。
老太君从草席上站了起来,焦急的问道“圣上……怎么说?”
段延年连忙上前搀住她“放心吧老太君……圣上说会给我一个调查真相的机会,只是这段时间里还要委屈你们呆在地牢里了,不过我已经打点好了一切,大家可以放宽了心等我的好消息。”
“哼。”岑晴冷哼了一声,不过声音很小,岑夫人忙给她打了个眼色,她索xi,ng别过头去不再看段延年。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君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坐回草席上。
段延年又道“来之前我让春桃去了趟望江楼,这次来除了告诉你们稍安勿躁,还带了些吃食过来,春桃——”
春桃没吭声。
段延年加重了语气,“春桃!”
春桃这才不情不愿地过来,将食盒重重地往地上一放,震得里面的碟子叮当作响。
“哪来的野丫头?!一点教养都没有!”岑晴瞪大眼睛,轻啐了一口,言语间充斥着对春桃的不满。
“你!”春桃也是气急,张嘴就想把她骂个狗血喷头。
“春桃!”段延年连忙打断她。
“你就继续被他们欺负吧!”春桃瞪他一眼,转身就跑出去了。
段延年皱起眉头,狠狠地叹了口气,又对岑晴道“岑小姐是在说在下管教不利?春桃是在下的丫鬟,于情于理,怕是都轮不到岑小姐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来管教吧?”
岑晴心知自己没理,咂了咂嘴,又y阳怪气地说道“早就听闻段大人唇枪舌剑、伶牙俐齿,今儿个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岑小姐谬赞了。段某也听闻岑小姐倨傲无礼、目中无人,今儿个一瞧,也确实如此。”
“你!”
“瑾瑜,你怎的还跟晴儿较上劲了!”老太君连忙站出来打圆场,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过是一个丫鬟,晴儿什么身份地位,训了就训了,犯得着为了一个丫鬟伤了咱们的和气吗?”
段延年没接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
老太君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尴尬极了,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段延年抿嘴露出一抹微笑,道“事情紧急,时间也所剩不多,延年便不多留了,若是有了转机,在下定当第一时间通知各位。”说完后,他也没看其他人的反应,直接拱手告辞。
他一步步向外走着,离那片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空气越来越远。
将军府的人将他的帮助视作理所应当,还怨他事情办得不够快,不够好,他处处为他们着想,换来的就是如今的场面。
怨吗?
大概是怨的。
可是怨又有什么用呢,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
唯独春桃,这世上唯一真心待他的人,他不舍让她受一点委屈……
第4章 他山之石4
春桃正气鼓鼓地坐在门后的木凳上,小七焦头烂额地给她又是捏肩又是捶背“小祖宗啊,您又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一出来就见到这个场景的段延年忍不住上挑了嘴角,他将拳头放在嘴边佯装咳嗽了两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粉红色的氛围,道“是我把她惹生气了。”
春桃偏过头不看他。
段延年忙赔笑道“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春桃你是为我不值,是我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春桃自是见不得别人说他不好的,即使那个人是他自己也不行,“公子什么时候如此妄自菲薄了?您从来都没有没用的时候!我先前儿还以为将军府的都跟将军一样是好人,谁曾想他们也不过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家伙,您那么帮他们,他们不但没有丝毫感激,还只怨你做得不够好、做得不够快……即使这样……您还是愿意帮他们……您在春桃心中,才是真君子!是无所不能的!”
段延年心中一暖,虽然他也是为了岑远才这么尽心尽力,可是听春桃这么说,他心里不是不慰藉的。
他在小七瞪得都要脱框的眼神下揉了揉春桃的头发,发出了一阵轻笑“是是是,我是无所不能的。一会儿我再进宫一趟,你自己去账房支点银子,西市从南到北随便买,算是无所不能的公子给你赔礼道歉。”
春桃喜滋滋地跑回去拿银子了。段延年看着她雀跃的背影,对立在他身旁的小七道“春桃是个好姑娘。你好好对她。”
“那是自然。”
“我身边最近不太平,这是我在城里置办的一处宅子——”他从怀中拿出房契,“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就带春桃去那儿避难。”
“这我不能收!”小七对他的话很不赞同“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儿,春桃是绝不可能离开您一步的。春桃不走,我也不走。”
“现在先别说什么走不走的,这个就当做是我给春桃添的嫁妆,也算是给我自己留条后路。”
小七的脸以rou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什……什么嫁不嫁的……”
这么说着,小七还是收下了房契,他接过房契的时候就像是在接圣旨,脸色通红,将这几张纸整整齐齐地叠了又叠,然后郑重其事地放进怀中。
段延年欣慰的同时,又忍不住羡慕起来……
……
早就过了早朝的时间,皇宫里并没有什么人迹。
而往常这个时候皇帝都会在养心殿批改奏折,顺便用膳。
段延年直奔养心殿。
养心殿平日里是不允许外臣进入的,不过段延年幼时倒是没少进去——他父亲与先帝议事时曾带过他几回,为的是让他学习如何与帝王交流、处理政务。
他一打眼就见到了站在门口负责看门的刘公公,当下便知道自己没找错地方。
刘公公一见着他脸都要绿了“哎呦喂……段大人您怎么又来了?昨天陛下回去之后发了好大一通火,要不您等过了几天再来见皇上?”
“下官实在是有要事相报,还望刘公公行个方便,帮在下通报一声。”
“别说什么帮不帮的,这有人求见,杂家自是要告知陛下的。段大人且在此稍作等候。”
“有劳公公了。”
刘公公轻手轻脚地走进养心殿,皇帝正坐在高台上漫不经心地画着山水画,见他走了进来,依旧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刘公公立在下首不敢出声。
半晌后,皇帝才幽幽地问道“谁来了?”
“回禀皇上,段大人求见。”
握着笔的手一顿,纸上留下了一抹突兀的痕迹,连绵起伏的山峰上平白多了一笔,像是一根梗在喉中的鱼刺,好好得一幅画就这么毁了。
皇帝冷笑一声“哼!还敢来见我?看来昨天他吃的苦头还不够。”
刘公公当即就跪在了地上,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皇帝生气起来拿他撒火。
随后皇帝话锋一转,道“朕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让他滚进来!”
听到这儿,刘公公才从地上爬起来,向皇帝又鞠躬行礼之后推门出去了。
门外的段延年等得焦急不已,一见刘公公出来就立即迎了上去,问道“陛下怎么说?”
“皇上刚刚可是大发雷霆!给杂家呀,吓得够呛!”刘公公边说边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段延年从袖里抖出两颗金珠子塞进他的手里“多谢刘公公帮在下通告陛下,不知陛下的意思是——”
刘公公露出一个微笑,脸上的皱纹挤在了一起“还是和段大人这样的明白人说话省心。进去吧。”
他推门而入,养心殿里只有几个宫女一下一下地摇着掌扇,香炉上的烟顺着扇起的风晕开,与空气融为一体,一股龙延香的气息漫延开来。
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将一团揉得皱皱巴巴的宣纸扔在他的面前。
他没管这团纸,目不斜视地走到皇帝的正下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臣段延年,参见皇上。”
“段爱卿真是坚韧不拔,御书房外的地板是不是还不够凉啊?”
“多谢陛下关心,微臣一心为国家大事着想,岂有半途而废之理。”
“国家大事?”皇帝冷笑一声,“段卿家这话说得可真是冠冕堂皇,不知道什么时候,替所爱申冤也可以算是国家大事了。”
“陛下此言差矣,岑将军驻守边疆三年有余,击退胡人四百余里,早已成为百姓与士兵心目中的战神,若是坐实了战神叛国谋反的罪名,岂不是乱了军心、散了民心?民乃立国之根本;军乃存国之要素,微臣此举虽有私情,但更多的是为了国之安定,民之安宁,是故臣之所为所谓国家大事。”
“笑话!”皇帝猛地拍了一下御案,踱步走了下来“我陈国难道没有岑远就不成气候了?”
“陛下,微臣绝无此意。”
“那你又有何意?”
“微臣定当竭尽所能还岑远一个清白!”
“你想要亲自调查?”皇帝的语气似笑非笑,“朕不是不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不过段爱卿可否懂得水满则溢的道理?”
“还请陛下明示。”
“无论什么时候,话都不要说得太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