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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北顾天狼 第78节

作者:若羽君 字数:8327 更新:2021-12-26 02:45:12

    “但我并不喜如此。”

    司徒凛道“若非不争不抢便不能承故人之志,平昔日之冤,以我先前xi,ng情或许并不会走到这一步……人心算计,正邪是非,自继任以来,这事态万千我虽尚能应付,心中却也渐生厌恶。”

    语罢,他又不知想起什么般低声一叹“师兄,当年我曾说过的,你若做了掌门,我只想当个长老给你打打下手。”

    这句未成真的戏言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殿上男子面容比七年前更添冷峻,虽如今自己玄袍加身重任在肩,虽如今自己武学有成略通鬼道,可兜兜转转被迫着追逐那不可企及的背影许多年后,到底还是难敌冥冥天意,又一次在不觉间败在了故人之手。

    有那么一刹那,司徒凛恍然觉得,在离彻面前自己永远都是那个吊儿郎当扯着人衣袖混日子的小师弟,永远都是那个抱着手臂嬉皮笑脸等着沾光的二世祖。昔日归离潭前,二人未及言语便是生死之别,那块黑曜连同愧意恨意便一起在他心中藏过了数个寒暑,直至今日,物是人非。

    须臾沉默,司徒凛缓缓将紧攥的五指缓缓展开,当中黑曜石冷光不减,却已在经年累月间被摩挲得温润,一如昔日镶在那少年玄色抹额之上时的意气风发。

    他低声道“师兄,随我回九淼吧。”

    “不必。”

    墨曜抬手止住自家师弟未出口的言语,目中隐有怅然“世事无常,憾事千万,非一句昔时约定所能论清。何况此间种种于我而言,也为时太晚了。”

    本欲上前安慰却正听到此一言,云濯忙疑惑抬头“为时太晚?我身死三年借尸还魂都未觉为时太晚,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你我不同。”

    墨曜道“七年前,我为鬼气所吞困死归离潭下,rou身尽毁唯余残魂,本应就此灰飞烟灭。却不想濒死之际灵光乍现,竟想起了昔日在门中所见的鬼道修习之册,于是揣着侥幸之心催动内力尝试锁魂一诀,哪知还真一试即成,借着身边唯一尚存的承夜刀锁住了我将散的一魂半魄。”

    司徒凛叹道“师兄天资聪颖修为甚高,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天无绝人之路?”

    墨曜摇摇头“你可知那潭中鬼气极重,纵我魂魄尚存,也化了半人不鬼的刀中灵,可到头来仍是被强大灵力束缚,死锁归离潭底。又加之气息微弱,呼喝之声无法传至潭外,多年来连你之鬼瞳都不知有异,更诓论其他仙门弟子。”

    “宇矜?”

    此言令人颇惊,旁的云辰也气息一滞“这些年你竟一直被生生困在那潭底?!”

    墨曜点点头“若非一年多前丹朱和姑姑卜得归离有异,细细查探终救我而出,我还不知要在水底被困到何时。”

    闻言虽亦震惊,云濯几乎不假思索“那你既已被救出,为何不去九淼寻凛兄或去武陵寻我二哥将诸事昭告天下,却偏要在此自立门户?”

    “去寻故人,昭告天下?云公子当真心思单纯,说的好生轻巧。”

    墨曜摇摇头,一声苦笑“身困潭底五年有余,我对外界诸事不知,可甫一重见天日便又听闻江湖之上风云陡变沧海桑田。先是天山一家狐妖被查出有罪,天狼君勾连南诏血洗云崖死有余辜,又是无定首徒除妖遭害伤势过重诡异而亡……当即便是心下大骇不知何言,而直到被小妹告知各中细节之时才恍然又知,这些人之死,竟皆是因七年前害我身死的鬼气外泄之案真相始终未明!”

    顿了顿,他又似想起什么般闭目一叹,咬紧牙关“前二十年我活得太循规蹈矩,自以为只要做到仁义待人以德报怨便必能有所回响。可惜苍天无眼世间不仁,我为救友人身困潭下五年无人知,一朝出潭却又闻故人或死或冤或残!我不信这时日泱泱,竟当真没人察觉归离有冤天山有冤,竟当真没人察觉洛弟死得不明不白而真凶另有其人!”

    墨曜所言字字顿顿声色俱厉,提及之事又何尝不是众人之痛,想来这些年自己的倥偬岁月疯魔心xi,ng,司徒凛神情亦为复杂“师兄……”

    “是啊,他们肯定知道有问题,只是明哲保身或无能为力罢了。”

    墨曜一甩袍袖,神情又添怒意“所以,既那些掌门长老皆是些查不出真相的废物,那便由我来查,若查出真相的代价太过伤天害理他们顾念名声,那坏人便由我来做!既是我这壳子当时已面目全非,还需生血来养,纵去寻你们也不过是徒增烦恼……那还不如再同当年逃去九淼时般改名易姓,重活一遭,也好恣意去做自己想做之事。”

    “如此看来,大约我也是你口中的废物掌门之一。”

    七年不见,不想故人心xi,ng也已大变,虽冥冥之中二人所行之目的甚为一致,可到底是y差阳错同道殊途,司徒凛十指在袍袖之上攥出深深褶皱,犹疑道“可师兄,你既是决定一意孤行,却为何又留下红枫让段道长等人察觉此事,不还是对‘武林正道’抱着些希望?”

    “后备之策罢了。”

    墨曜摇摇头,不以为意“何况你们纵拿得红枫一路调查,不也仍只与我们在那镇上打了个照面,于洛弟之死因仍旧一筹莫展?”

    “不,并非一筹莫展。”

    司徒凛道“我们借红枫之幻境探得了一些内情,加之月余调查,如今层层迷雾后的真相或已将云开月明。”

    许是没料到司徒凛会有此言,墨曜眼神一滞“什么意思,杀害洛弟之真凶你已查知?”

    “嗯,若推断不错,那人正是折艾卿陶青绀。”

    司徒凛道“虽然还只是个无甚证据的猜测,也有许多细节未明,但七年来前因后果种种联系,只剩这一说法站得住脚。”

    “陶青绀?”

    墨曜闻言眯了眯眼“若真如此,此人现在乃是一宫之主,当真不好对付。不过既是真相已被你知,却又为何不直接昭告天下让恶人伏诛,倒偏来此先与我说道?”

    司徒凛道“那贼人布局七年杀害数人,按说必有后招,而最坏的情况正是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与中原武林同归于尽,现如今证据不足,其余三派或并不能提前听我号令与九淼共战。又恰逢白泽君追你而去武陵大乱,我等来救人之余便亦想求你联手对敌。”

    “联手?凭何联手?”

    墨曜一挑眉“莫忘了,九淼掌门是你不是我,江湖正道也是你不是我,中原武林为贼人迫害与我无名山何关?你说你查出了杀害洛弟的真凶是陶宫主却无甚证据,那当年云崖宫说白氏一家盗取信物,武陵说云濯弑父叛师勾连南诏不也只有些站不住脚的证据,我却该信谁呢?”

    “师兄!”

    苦心调查却遭如此怀疑,闻此言几乎不能置信,又想到联手不成后的殿外局势,司徒凛神色愈加复杂。

    须臾,他又深吸口气,眼角隐约可见猩红血丝“九淼于你如何也有十几年养育之恩,难道今次真是铁石心肠不愿出手相救?”

    墨曜并不为所动,抬手示意身侧鬼将前来“如今除过小妹和烨白我谁也不信,包括你。”

    话音未落,几名鬼将已各至众人身后捏诀吟咒,须臾几方灵障自地面涌出,蜿蜒而上直逼要害,趁众人一心对峙片刻不察之机,将手脚牢牢缚住。

    “师兄?”

    纵知对方心xi,ng大变却不料会有此遭,眼见双手动弹不得,司徒凛错愕抬头“你究竟什么意思?”

    “师弟素来玲珑心思才智颇高,不过短短几月便摸到了洛弟一事的眉目,那想来查清个中因果也不在话下……”

    墨曜徐徐道“我这山下周遭已是死城一片,想来你们也无处可去,如今既是兄弟一场又远道而来,便赏个脸暂居我这殿中几日吧!”

    此言别有深意,司徒凛察觉什么般猛一抬头“暂居?师兄你……”

    “我给你七日时间。”

    墨曜于回身之际一声冷笑,神色虽冷淡却似尚有期许“若你能将七年前归离潭鬼气外泄一事也查个水落石出,那我届时自会信你,便也自会出手相助了。”

    第六十六章 归离怨 其三

    说是受邀暂居,实则就是软禁。

    在一众鬼将的推搡之下,司徒凛和云濯被“请”入了玄殿西侧的一处偏房。此室开窗见山,甚为宽敞,床褥桌椅吃食饮水一应俱全,除过鬼气缭绕太过y森,倒比一般的客栈住起来还舒坦些。若非那些鬼将临走之时又在门窗之外加了灵障,云濯这位挑剔食宿许久的少爷倒自觉应该好好谢谢离彻这位故人的盛情款待。

    可惜,被软禁就是被软禁,屋里再窗明几净宽敞舒适也没用。待手上束缚法术被应声而除后他前前后后将屋里打探一番,还真真发现是毫无半点可翻墙溜院之机,终只能一头栽在床上,哀叹连连“唉,这儿也打不开,那儿也打不开!这鬼法术怎么又跟望泉镇里那次一模一样?!”

    语罢,又伸手一拍自进屋就缄口不言的司徒凛“哎,我说凛兄,咱这可怎么办?前来求援不成,自己反被关了去,而且我二哥和段道长他们是个什么情况也全然不知,难道还真得像离兄所说,用这短短几天去把七年前那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七日查出七年悬案,根本不可能。”

    沉吟片刻,似终于接受了一番惊变,司徒凛皱眉道“查案哪有在屋子里硬着头皮就能想出真相的,何况七年前仅剩的证据线索只有宁雁的水红帕子,那东西也在洛道长死后不知所踪,而这偏僻之地小七小十也未必能找到,纵有新的消息也传不过来……”

    “嗐哟,瞧你这话说的,那咱们不岂完蛋了?”

    对方言之有理,云濯也越听越觉没希望,干脆扯了被子将脑袋半蒙,垂头丧气“线索查不出,外人进不来,消息还跟着断个干净,还讨伐陶青绀寻回机关残卷呢?现在怕是只能窝在这等死了。”

    并未回答他,司徒凛只看着窗前半燃不燃的烛火摇摇头“我还是不懂,师兄究竟为何要突然囚禁我们。”

    “这有什么不懂的?”

    云濯揉着额头一叹“在那鬼气森森的潭底关上个五年,求救呼喊无人知晓,搁多正常的人都得疯!何况出来又听说好兄弟死得不明不白还没人去查,离兄现在谁也不信岂不是再应当不过?”

    司徒凛依然神情晦暗“可他信丹朱信云辰却不愿信我,即使我已告知了真相,即使他是我师兄……”

    被曾经的至亲之人这般相待如何能好受,想来自己被大哥误会多年时亦是感同身受,云濯拍拍他的肩膀,继续安慰道“我的凛兄啊,你想想,洛道长死了那么久,无定观没查出真相,白家遭冤那么久,云崖宫亦是缄口不言……细数现在这几个掌门家主,哪一个算是特别高风亮节又仁义胸怀的?若你没当这掌门倒罢,可现在既当了,便也是身负一派之责,不似以前那般能逍遥快活随心而行。既然人心算计恩怨权谋牵涉不少,多年未见他亦不知你如今心xi,ng是何,有此顾虑怕被反咬一口倒也该然。”

    “……是这样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云濯一袭话有理有据,司徒凛却似仍存着些许不置信,默默闭上双眼“可我们分明曾经相依为命,几乎与至亲无异,当年姜未小人生事,旁人不信我们关系甚笃也就罢了,如今竟连他自己也不愿信我了么。”

    顿了顿,语调染上又几丝难以察觉的委屈“掌门素来是有能者居之,纵我是长老遗孤又能如何?若说嫉妒或是偶有,但害他之心我却从未有过……”

    看看那人难得一见的颓然软弱姿态,又想起当初自己蒙冤而逃的种种经历,云濯亦觉心中微痛,深吸口气站起身来“不必说了。”

    司徒凛摇摇头,任他动作。

    云濯将他自背后揽入怀中,低声道“我都知道的。”

    世人皆说云家三少与九淼次徒有段前尘孽缘,本不应相见却又y差阳错相识,皆跳脱不羁,放浪形骸,算是对臭味相投又xi,ng格甚像的“祸害”,可唯有云濯自己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他生于君子世家,耳濡目染了许多大义气节之论,跳脱任xi,ng,只不过算作xi,ng格使然,而归根结底心中仍有许多条条框框难以放下,也仍有那么些逞英雄的迂腐心态,是以才会在云来一城遭难之时,为许多不相干之人而无知无畏地前往炎殿舍身换药,才会在白家遭冤之时,为那一家三口义无反顾地独上云崖只身声讨。

    可司徒凛和他不一样,他的凛兄虽有玲珑心思弯弯绕绕,活得却是极为随xi,ng却也极为纯粹,苍生大义名利气节,于那人而言不过尘埃草芥。若当年在云来城中的是司徒凛而不是他,或许那一城百姓只会变作枯骨,而纵如此的后果是万人唾骂诸派指责,那位昔日次徒今日魔尊大约也只会无所谓地摇摇扇子,甩手走人,然后一笑了之。

    是冷血无情吗,或许的确如此,但若在自己看来,他这冷血无情之下却又有着无比的情深义重。因为也正是司徒凛,可以为了救自己而割血养蛊身中剧毒,也可以为了洗清故人之冤而忍辱负重步步为营,从昔日最逍遥自在的那个二世祖,变成今日内可安九淼外可对南诏的一派之长。

    也许司徒凛其人,活得就是如此目的明确,明确到眼中只有自己珍视的几人,他只可为这几人而抛却生死,也只可为这几人的执念而赴汤蹈火,倾尽一切。

    而在这几人中,若司徒泠对他是至亲,如流水潺潺,自己对他是挚爱,如天光微霁,那么离彻对他而言,则应是仰止高山,是一直追逐着的至敬。

    闲幽斋三条禁令之中,离彻之名放在云濯之前,这位承夜公子在司徒凛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虽私心来论自己的确是会有那么点儿嫉妒,但回忆当年司徒凛因归离一案的颓唐之姿,竟又觉如今此番也不算难于理解,甚至还因此对他生出些除情爱之外的喜爱与憧憬。

    ——世上为情痴者并不少见,可情爱与敬义皆重,还能活得明明白白,于所坚持之事无所畏惧百死不悔的人却并不多见。司徒凛算是其中之一,风流皮囊之下自有赤子之心,虽算不得温柔明朗,却倔强又孤傲。

    而自己也真是爱惨了他这份藏在不羁之中的倔强孤傲,自小到大羁绊愈深,直至今日仍是念念不忘,甚觉与有荣焉。

    心绪翻涌不止,个中情意已是不言自明,两人便这样在窗前四目相对了许久。直到昏黄烛火行将燃尽,司徒凛忽揽住云濯的腰,低声道“七年前我曾因师兄之死而心xi,ng颓然,如今又是这般反应,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哎,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可不是什么闺阁里的小姑娘家,生你的气作甚。”

    被人看穿心思,云濯却并不打算承认自己气量狭小,顺势在他怀里坐下,眼珠一转,打岔道“不过,我倒是有点儿想谢谢离兄,顺便还有点气他来着。”

    司徒凛目光微霁,揉揉他的发顶“哦?”

    “感谢他嘛,是因拜他所赐,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你。想来这么些年你在我面前一直是副既当友人知己又当哥的姿态,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担着不告诉我,天大的委屈都要打落牙齿和血吞。如今偶尔一见你软弱委屈的样子,倒也觉别有几分意思。”

    司徒凛也被他逗乐了“那你算是见到我软弱之态了,然后呢?”

    云濯不假思索,伸手把玩起司徒凛垂下的头发“然后?然后就想笑之余还觉得有点可爱,顺带更喜欢你了呗!”

    司徒凛丝毫不恼,任由人胡闹作为,须臾又道“那你气我师兄又是为何?”

    “嗯,气他嘛……”

    云濯道“我倒也不是气他被你看得极重,而是气你分明对他这么好,他却如此不信任你,甚至还把我们给关起来了……真真叫什么,对,岂有此理!”

    语罢,又意犹未尽补充道“真是的,我凛兄明明是这么好的一个人,七年之间已是如此不易,他竟还要摆这副臭脸。若真是不愿心疼自家师弟,还不如交给我来心疼呢!”

    这话说得嚣张归嚣张,到底是情真意切,司徒凛闻言蓦地眸色微深,旋即将人两腿一揽打横抱起“那你要如何心疼?”

    云濯继续用指尖转着司徒凛垂下的黑发,玩得不亦乐乎,对危险毫无自知“如何心疼?这得让我想想,毕竟我刚还气着呢!”

    司徒凛将人丢到床上,俯身其上一眯双眼“那听我的。”

    云濯抬眼望他,终于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啊?”

    司徒凛打量一番四周床褥,一字一顿“这床挺宽敞,不知和闲幽斋里那张比起来哪个更有意趣些……”

    “等等,你说什么?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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