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瞒谁也瞒不住你。”
他瘪瘪嘴,方才的暧昧气息散个一干二净“嗯,没了,不止如此,武功也没了。”
司徒凛神色陡转,气息一滞“怎么回事?”
“这,这就说来话长了……”
云濯一声叹,从南诏之行开始絮絮叨叨倒起苦水。
“竟是如此。”
听人一一道完原委,司徒凛亦一声叹“既有此缘由,你为何不早说。”
“早说,我也得有机会早说啊?”
一提到这,云濯又觉得自己委屈到了家,摇头道“我爹死了,二哥重伤,炎毒殿那些乌合之众肯定也不会替我说话……当时大哥和陶公子都提着剑往过赶了,我还能找谁说理去?”
“这,倒也是。”
司徒凛翻个身子半坐床上,食指轻敲起额头“要不,你先在我这房里避避风头?我想法子给你澄清?”
“得了吧!我还在你这儿避风头呢!可别到时露馅连累了你。”
想起那日在瓜州听到的言论,云濯连连摆手“你是不知道,如今那些江湖客都怎么议论咱们的!”
“哦?怎么议论的?”
司徒凛往墙上一靠,手腕斜斜搭在支起的膝盖上。
云濯苦笑“说咱俩一个仁义不分,一个放浪形骸,是对儿十分般配的江湖祸害。”
“噗!”
司徒凛气息一滞,差点被口水呛住。须臾顺了两口气,带笑摆手道“别说,别说,评价得倒挺准确!”
“哎,所以,我本只是来探望探望你,顺便问问你的建议。可并非想住进九淼连累你的……”
云濯一摊手,又道“你看,本来离兄那事儿就落了一堆人口舌,这弟子房又人来人往的。你啊你啊,还是先别急着‘包庇’我了呗。”
“啧啧啧,天狼君这一番言语,当真好生无情啊。”
见云濯一副不想跟自己扯上太多关系之态,司徒凛略挑眉,忽装腔作势地一抚胸口,半假半真地哀道“既都在那无名村里和我拜了天地,怎么如今就始乱终弃了呢?”
……啊?
这又什么跟什么?怎么一语不合,又要把旧事拎出来遛遛?
瞅着眼前人半真半假的期期艾艾之态,云濯冷不防起了身ji皮疙瘩,但偏生对此人束手无策,只能老老实实讲道理“不是不是,我,我的意思是,那正名之事,你别瞎c,ao心全揽下,我自己想办法就是。”
“自己想办法?怎么想?”
司徒凛不以为然,一把抓住云濯的爪子,冷哼道“你现在打得过谁?”
“我,我有练机关术的好不好!”
云濯一把拍掉司徒凛的手,袖子一抖,丢出几只机关蜂。旋即有模有样地摆开架势,哼哼唧唧反驳道“我谁打不过啊?你要不要跟我练练?”
“哎?”
眼见戏言引得对方较了真,三只蜂儿扇着翅膀严阵以待,司徒凛神色一滞,赶紧从善如流地认怂“是是是,对对对,天狼君厉害,我自愧不如。这屋里小,打起来怕要把房子都拆了,练练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闻言满意,将回一军的云濯一挑下巴“哼,饶你这次。”
“不过,话说啊……”
司徒凛又勾过他肩膀,笑道“好歹交情不错,你不愿在我这避避,我邀你在蜀中玩几天总行吧?你不愿我替你想办法,咱俩一起想办法总行吧?”
云濯面上仍露迟疑之色“可……”
司徒凛一抬手“停,莫推辞。你若再不答应,可就是不把我当兄弟了啊!”
“那,好吧。”
被噎得无话,云濯只得挠挠头,安慰自己道留宿几天叙叙旧,应该问题不大。
“成,那先不管别的,明天咱们先去锦官城里,找家酒馆好好吃一顿!”
司徒凛心满意足一拍巴掌,擅自替他做了决定。
然,说是找家酒馆,其实这锦官城里所有的酒馆,都早被二人吃了遍。
久别重逢,云濯横挑鼻子竖挑眼,本是卯足了劲儿要宰司徒凛一顿。谁知挑来挑去,发现一家家都是老熟脸,终只能在二人年少时吃的最多的那家酒楼落了座。
点的菜自不必说,仍是同以前一样的满桌辣,再叫上两坛好酒,把少年时的推杯换盏胡吃海塞又顺次走了一遭。
俩人一年不见,喝得委实兴起,没半个时辰功夫,桌上就被弄得杯盘狼藉。
“你你你啊!”
酒过三巡,司徒凛已是晃晃悠悠,却仍嘀嘀咕咕,指着云濯就骂“丢了妖骨都不给我说,还把不把人当兄弟?”
“谁不把谁当兄弟啊!啊?”
云濯也喝得醉醺醺,抱着空酒坛直打酒嗝“我这不,一得了空子出了天山,第一个就来找你了么?”
“第一个?呸,还第一个呢!”
司徒凛拎着个半满不满杯子瞎摇,清澈酒液洒了满手“我都等一年了,再不来,明年五月的牡丹花期又赶不上了……连着失约三次,咱俩也是够可以的。”
“那那那那,那怪谁?”
云濯结结巴巴,一甩怀里酒坛“最,最开始那次,我我我,我可是在洛阳等了你十天呢!”
向来淡定的司徒凛此刻也一甩手,难得有点面红耳赤“那,那我这也等你一年了!礼尚往来!互相扯平!”
云濯亦不甘示弱“扯平就扯平!但咱说好了,今年谁失约谁是狗!”
司徒凛比比划划“呸,你本来不就是狗妖。”
酒壮三分胆,一语不合 袖便打,云濯从桌边拎起个瓷勺,直直朝着对面人砸去“谁,谁是狗妖?我是狼妖!狼妖!”
岂知,他这烂醉如泥的劲力,委实有限,眼神也没看准。勺子一扔,非但没砸到司徒凛,反把个刚开了门来递信的小二打个正着。
“哎哟喂——”
灰蓝布衣的小二一声哀嚎,捂着脑门倒了地。
“谁,谁呀!干什么?!”
云濯迷迷瞪瞪趴在了桌上,司徒凛倒还清醒点,朝那小二一伸手。
“二位公子,对不住对不住,扫了你们兴。”
小二一只手揉着脑袋,另只手从怀里掏出个被法印锁住信封,小心翼翼递给司徒凛“司徒公子,九淼的凌小公子托我给您递封信。”
“嗯,凌薰?这小子又有什么好事……”
司徒凛捏个诀破开那信封,摇头晃脑地一抖信纸。
谁知,堪堪扫了两眼后,他混沌的目光竟猛地一滞。
“唔,凛兄,怎么了?”
听到动静,云濯也迷迷糊糊起了身子。
司徒凛道“小薰说,那归离潭失盗的药玉剑柄,好像被云崖宫找着了。”
云濯捋了半天搅不直的舌头“这,这么多年还找着了?在哪儿啊?”
“信上说,是天山……”
司徒凛皱了皱眉,勉力想认清信上细细小小的字迹。
他艰难辨认了一会儿,又道“嘶,这信上好像还说,是一家姓白的狐妖盗了信物……陶公子已带了一众云崖弟子,前往查看了。”
“什,什么!你说天,天山?姓白的,狐妖?”
几字入耳,云濯的酒意忽醒了大半。
他猛地抬起头来,刚握在手中的酒盏,“啪嗒”一声摔得粉碎。
第五十二章 天山残梦 其七
“难道是,白兄?”
只言片语间,所指之人已是分外明确,酒桌上剩余的醉意忽然散得一丝不留,云濯扶着凳子将将起身,眼前一阵眩晕。
那洛阳城里笑容儒雅的青衣公子,那街巷暗处锄强扶弱的仁人侠士……
那将半条命都不剩的自己,从大雪冰封中捡回来的义兄,那在自己最落魄无助,甚至几欲自尽之时,给予了自己重归江湖希望的人……
他,竟会和当年盗取信物,谋害离兄的恶徒是一人?
……不可能,不可能!
踉跄两步,云濯浑浑噩噩行至司徒凛身前,双手死死攥住他的袖子,不死心追问道“那,那信中可说,此人为何盗取归离信物。”
司徒凛点头一叹“依小薰所言,此人乃当年那只狼妖苍灼之友人,因九淼封印苍灼而心生怨怼,处心积虑盗取信物,又留下那封信骗我师兄前往归离潭。”
……暮生,乃苍灼之友?
怎么会?!
字字入耳,想到那温润青年与弑母仇人之关系,云濯仍是难以相信。
沉默须臾,他低喃道“当时分明,分明是离兄替我二哥顶了祸……他既是要害离兄,何必费此周章……”
“云濯啊。”
司徒凛摇摇头“莫要把人心想得太单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虽不假,可若此人一开始就不计较死的是谁呢?”
云濯一抬头“……什么意思?”
司徒凛道:“世人皆知承夜公子和白泽君交情甚好,以你二哥之安危,诱我师兄前往相救,再伺机使鬼气泄漏,届时二人必是非死即伤……”
顿了顿,又继续道“运气好,则能令九淼既定的下任门主殒命当场,运气不好,亦能重伤我师兄,大挫九淼元气……怎么算,报复的目的都达到了啊!”
是这样么?
暮生xi,ng子素来无争,竟会为了报复封印苍灼之门派而……
思量再三仍无法想象,云濯气音低低,步子也跟着踉跄向后而去:“不,我还是不信!”
司徒凛一叹:“唉,我知他是你救命恩人,如今得此消息,任谁都不能接受……可云濯,云崖宫与那人非亲非故,亦无隔世之仇,想来也不至于刻意冤枉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