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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北顾天狼 第42节

作者:若羽君 字数:6796 更新:2021-12-26 02:44:46

    可现在,好像不大一样了。

    他这把生生死死折腾好些年的老骨头,可能,对着某位和他一起cha科打诨闹到大的,竹马兄弟,情窦初开了?

    所以说,既是有了个心尖尖上的人,他一介男儿身,虽谈不上什么“为悦己者容”,但到底破相这事还是不要的好。

    嗯,何况还是这么具本来就没当年自己好看的壳子。

    思至此,云濯叹了口气,低声解释道“哎,二哥,现在这次和四年前那次,情况不大一样的。”

    “打住,我可没闲工夫管什么一样不一样。”

    许是被云濯那句戏言勾起了心中往事,云辰眉间一皱,三两下收了桌上的瓶瓶罐罐,又对着自家三弟的额头轻轻一敲,正色道“司徒公子的药还没换,段道长那边也得有人看顾着,我先走了。不过,你可给我悠着点儿,大哥这几天快游历回来了,小心他逮着你家法处置。”

    “哎,得得得,快别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就是。”

    一听见自家大哥要回来,云濯瞬间只觉头疼得不行,赶紧一把捧了桌上的药箱子递给云辰,将那还欲再念叨嘱咐几句的白衣青年送出了门去,临了还不忘招手道“二哥你快忙你的去吧,告辞告辞。”

    连拖带拽送走了自家二哥,云濯左右无事,托腮推窗,近瞅瞅院墙里刚拧出骨朵的洒金梅,远看看回廊旁枝叶秃了个干净的桃花树,心里开始瞎盘算。

    三天前,他们一行九死一生从那望泉镇里出了来,马不停蹄就赶回了武陵云家。

    段昭英伤势严重,自然被云辰带回了所住的幽篁院救治,先行来求救的宁攸则早早在偏房里住了下,剩下的那俩小祖宗也嚷嚷着要与之搭伴儿,三人亦就这么去了一处。

    而他和司徒凛么,既非年轻小弟子,安排偏房于身份有那么点不妥,云家那几间客居最近又刚巧住了人。白泽君左右一合计,自然就把他们排到了这因主人“死”了三年,而空置许久的凌霜居。

    于是,云濯这位原主,也就这么换了个身份,跟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地方,来了个故地重回。

    所幸,他那小院陈设没大变化,花还是花,树还是树,连那架子上的摆设,也还是原来那些古董文物。除去无人常住,积了点薄灰,其他地方倒还说得过去。

    想来这三年间,家里大约仍有人为他说了说话,没把他这位“江湖余孽”的遗物旧居,同那在南疆断崖下的尸骨般清个一干二净,倒算挺念旧情。

    时过而境不改,云三少对此委实颇为惊喜,当下便心满意足地入了住。大手一挥,旁边偏房赏给司徒凛,自己则在主厅占山为王,逍遥自在,又过了把当年富贵小公子的瘾。

    一连三日怀旧念旧,也还真不得不说,住过了九淼和大漠那些寒碜客居之后,再睡回自家的檀香木雕花床,简直太惬意!

    但是,再惬意也不能天天窝着嘛!

    还是出来透透气吧。

    思至此,伸个懒腰,大步流星出了主厅,路过客房时贼兮兮凑到纸窗前,悄悄瞄了一眼。

    ——但见着房中俩人对坐桌前,云辰小心翼翼摆着瓶瓶罐罐,而司徒凛正摊着左手五指,神色无奈,当中血痕已被黑褐药膏糊了一层又一层,模样甚像茅厕中物。而云辰左看右看,仍不满意,又掏出一瓶来继续抹,惹得边上那位“当事人”无奈地扶住了额。

    看来凛兄也被二哥这位“医仙”折磨得不浅嘛!

    想起自己方才那经历,云濯摸摸脸上口子,对司徒凛暗抱同情,不语摇头,继续往偏房走。

    结果那边更热闹,院里仨祖宗不知怎的又争得面红耳赤,而堪堪一听,似乎话题还是关于他在望泉镇里使的机关术……

    得,这边的热闹,自己怕是要越凑越乱,还是得脚底抹油。

    云濯一叹,继续往外绕,不久到了一方名为明心的空旷石台,台上躺着清洛之尸,而周围一圈云家小弟子正个个紧张非常地捏诀施法,净化怨气,毫不敢怠慢。

    看了眼那被铁链捆住的青黑尸首,望泉镇里九死一生的经历又浮上心来,他一声哀叹,揉了揉眉心。

    这也不行,那也有人,真是家里什么地方都容不得……可到底去哪儿散心好哎?

    左思右想,好不纠结,云濯屡屡碰壁,决定放任自流,数着路口胡乱拐,待无路可走时抬头一看,竟见一处肃穆祠堂。

    这正是供奉武陵云家列祖列宗牌位之地——君风堂。

    ……这,透气儿也好故地重游也罢,怎么就到这儿了?

    云濯一挠脑袋,叹气连连。

    然,既来之则安之,思忖须臾,还是抬脚迈了进去。抬头一望,正对的墙上,大小龛里密密麻麻排了几十个灵位,黑压压一片,好不压抑。

    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这地方,他们兄弟仨小时候经常被父亲押着来,一跪就是半天,挨个上香进贡,祭祀祷告。

    那会儿,他大哥做这些繁文缛节,十分滴水不漏,严正端方得很。他二哥呢,虽谈不上喜欢,倒也算是循规蹈矩,勉勉强强不出纰漏。

    唯有云濯,最是受不了这些,那乌木牌子上的字,委实看得他头疼,堪堪念叨上一个时辰便捱不住了。

    什么青鸾君云翎,重明君云承,螭吻君云毅……现在看来也是一样,从上到下一个接一个,走马观花似的直往眼睛里灌,更别说记住谁是谁了。

    不大令人愉快的年少往事上了心来,云濯不由得抱了臂一声长叹。

    唉,你说这祭祀之礼,却是谁发明的呢?

    他兀自摇了摇头,眼睛也顺着那正龛上的牌子一溜往下走。

    谁知,目光却在触及那最下面的牌子时,神色一滞。

    乌黑一片的牌子上,金墨镌刻的八个字扎得他眼睛生疼。

    ――英招君云远之灵位。

    深秋时节,一阵冷冽的风自屋外穿堂而过,那齐整排列的灵位一排排矗立着,仿佛一个个静默相对的已逝之人,将那屋内的气氛压得更沉了三分,静谧得可怕。

    云濯竟忽然觉得,自己的双脚同灌了铅一般,死死定在了那砖地上,再也迈不动半步。

    天狼君云濯,弑父叛师,大逆不道,按旧例应家法处置。

    冷厉的话语犹在耳边,同四年前冬天那寒到彻骨的雪一起,裹挟着凌乱不堪的记忆向他袭来。

    方才调笑玩闹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云濯痛苦不堪地攥紧了双手。

    鬼面人环绕的异教玄殿之上,殷红的血珠断了线似的自他手中的无奇剑锋淅淅沥沥地淌下。

    面前之人倒在血泊之中,白袍被染得通透,其上的绣纹斑驳看不清颜色。

    剑刃坠地有声,凄厉的呼喊萦绕耳边。

    那是他的梦魇。

    “我回来了,爹。”

    沉吟良久,云濯颤抖着双手,在那灵牌之前点上三炷香。

    “对不起。”

    龛前的白衣青年双膝一软,长跪不起。

    青烟徐徐盘绕而升,在未萦上屋顶横梁之前又渐行消散,到底了无一丝痕迹。

    像是无法回头的纠结过往,又像是永无归日的逝者之魂。

    终究都是不可追。

    “哎,云濯?”

    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不知多久后,云濯终于神情恍惚地起了身,身后却忽传来一声低唤。

    这一声叫得他乍然从悲伤中缓过点劲儿,急忙一回头,竟是司徒凛似笑非笑地倚在门口。

    那人里面仍半散不散地穿着件紫衣,外面大抵是因在望泉镇打斗之间损了衣裳,而临时披了件云家弟子的白袍。堪堪露出的手腕和颈子边,纱布与浅浅血迹虽依稀可见,面色倒比在望泉镇时的苍白痛苦红润了不少——想也是休养了三日,伤势大好,这才赶着刚换完了伤药出来透风儿的。

    “凛兄?”

    悲意尚未散去,司徒凛的到来虽让他心情稍微明朗了些,云濯表情仍是木木。

    他怔愣道“你怎么来这了?”

    司徒凛一摊手,无奈道“嗐,出来散步呗!谁知迷了路,七扭八绕,就到了这儿了……我一看你在那儿拜祭什么人,又想着你家这祠堂我也不好进来,这就只能在门口等了。”

    他说着,随手甩了甩半披的头发,又上上下下将云濯打量一番,却忽的在看到某个角落时眼神一亮,继而一扬下巴,笑道“哎,云濯,你这儿好像有好吃的,给我拿两块儿出来尝尝呗!”

    “什么?”

    云濯闻言,边沿还有点红红的眼里,露出几分疑色来,顺着司徒凛那目光往下一看,竟还真瞧见一旁侧龛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不知谁的牌子前摆了盘桂花糕。

    盛在白瓷盘里的淡黄糯糕上,撒了细细一层糖粉,绵密得像冬末春初时落在迎春花骨朵上的薄霜,四边被齐齐整整切成菱形,露出红糖或豆沙做的夹馅儿,几点金黄的桂花瓣儿点染其上,仿佛隔了老远就能闻到那金秋的香气。

    云濯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小时候,他最馋这些糯糯甜甜的玩意。可偏偏家里头管得紧,除了自家厨子做的菜,其余坊间叫卖的民间小食一律不得入内。爹爹一板一眼,说是怕他兄弟仨年纪小小胡吃坏了肚子,可也真真让那金灿灿的糕饼,成了他小小心里萦绕了好多年的执念。

    后来,他大哥先出落成了能闯荡江湖的少年,整日跟着爹爹游走于各派之间,每每临行,他便死皮赖脸央他大哥,从那沿途的镇里给他捎回几块来。

    然后,待那二人归来之日,又早早立在家里那棵桃花树下候着,虽是站到腿脚酸软,为了那一口咬下时甜丝丝的满足感,也终究乐得其所。

    再后来,他也入了这轻剑快马刀光剑影的江湖,又赶上快意恩仇,一心只敬仰他凛兄的年纪,整日整日往那蜀中跑,把什么凉糕糍粑龙须酥吃了个遍,而这童年时的执念,却也渐渐在脑袋里淡去了。

    可是如今,云濯再这么乍然一见此物,竟又忽觉当年那在各地吃得ji,ng美小食都还欠了些味道,想来倒是如何也比不过这自小就藏在肚里的馋虫了吧?

    然而,馋归馋,他到底还是个从小被念叨了不少训诫家规的世家少爷,终不似门外那位九淼次徒行事不羁,手在袖里拢着,犹豫了老半天,还是却没伸出去。

    “凛兄啊,此处是祠堂,死人的东西你也要抢不成?”

    云濯无奈摇头一声叹,毕恭毕敬对那灵牌合了双手道声“叨扰”,上下将其打量一番。

    那龛位的地方小得可怜,也实在破落得不起眼,和正龛里那些牌位根本无从相比。但其中的乌木牌子之上,虽沾了些细灰,却也没有什么陈年累月的旧垢,显然是有人隔月便来擦拭。

    有人擦扫,有人拜祭,却入不了正龛,这却是谁的灵位?

    云濯伸手端了那黑漆漆牌子放近了一看,正见其上刻了八个字——

    天狼君云濯之灵位。

    “……”

    他手一抖,差点把自己的“灵位”打了。

    ……合着折腾半天,本少馋的是自己的“祭品”?

    云濯神情颇复杂地抽了抽嘴角,确认那牌子上的的确确写着自己的名字之后,方才出于礼义廉耻的纠结,瞬间消了个灰飞烟灭。

    谁这么缺心眼,给我立了个牌子?

    他随手把那灵位扔了回去,顺带报复似的端走了那盘桂花糕。

    哼,还给我上供这玩意,想来对我那童年往事也是了如指掌,弄得倒周到。

    云濯捻起块软糯的桂花糕,愤愤不平地一口咬下。

    “哎,云濯,你方才说这可是别人的祭品碰不得,怎么自己先吃起来了?”

    门外边的司徒凛调侃似的招了招手,见回过头来的人面色不善,又马上改口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开吃就开吃吧,怎么不给我留两块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云濯闻言更觉糟心,一撩衣摆迈出门去,从白碟里随手拎出两块桂花糕,往那喋喋不休的紫衣人怀里一甩,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别叫了,这可是给我的‘祭品’,您老人家好好尝着。”

    “噗,什么什么?”

    司徒凛闻言,当即心下了然,接着桂花糕的手一抖,差点让那两块金黄金黄的糕饼掉在地上。

    他堪堪用二指捏起一块来送到嘴边,一边咬了口,一边含混不清地调笑道“不是吧,原来那牌子是给你立的?那咱们这,也不算冒犯死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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