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
听到这名字又望着那狼,司徒凛眼睛若有所思地眯了眯,脸上神色稍霁“看来这就是传说中你所做的两只机关神兽之一?”
云濯点了点头。
当年他孤身一人杀上云崖宫,妖骨早失,武功也近乎全废,唯在天山造了两只机关兽,一只白狼名雪月,一只青鸟名沉碧,各喂了他的妖血以通灵,方才在那偌大的仙家之地杀出一条血路来。
只是那战之后,他以命换命于南疆身死,雪月沉碧也自然成了云崖的战利品,本以为此生不会再见,谁知此刻竟忽然在此重了逢。
难道,是云崖宫那些仙家名士既不屑于碰他这“机关妖术”,也横竖搞不懂这木头铁件,这才给了它们逃离之机?
轰——
正疑惑间,忽又闻头顶一声厉厉鸟鸣,层叠乌云间飞出一道青碧光芒,箭雨自一只青鸟尾部陡然而下,凌厉非常,烧得那街上的厉鬼哀嚎不止。
正是沉碧。
“你们?”
雪月与沉碧护主心切,当下便与那些鬼将厮杀成一团,竟生生将这几近死局的战势扭转,云濯气息一滞,方才什么“同生共死”的念头也顿时暂被抛诸脑后。而无处安置的左手顺着那发带一摸,竟触到一沓揉皱的黄纸画符。
这下,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微变,将那怀中之物一把掏出,哆哆嗦嗦递给司徒凛,急道“凛兄,我倒忘了,方才搀扶段道长时曾从他手里接下了这些未用的道符。眼前这些厉鬼的怨气没有清洛道长深,我们若此刻一试,说不定能有效。”
“好。”
有办法总聊胜于无,司徒凛终于松开那只让他心绪不宁的手,引扇一挥之时顺势将手里符咒向空中撒去,以扇风为媒,将片片符咒准确地吹上几只厉鬼的脸。
嗷嗷嗷——
而符咒凝聚之时,又听得周围一片惨叫,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厉鬼忽都因中了符咒而惨叫起来,是这最后一搏奏了效。
云濯默默在心里对段昭英道了道谢。趁着两只机关兽与厉鬼缠斗之际毫不敢怠慢,足尖稍转,步法似踏云回峰穿梭于战局之间,将符咒狠狠拍向那些厉鬼的额头。而僵持须臾之后,那些身边龇牙咧嘴的鬼魅皆渐惨叫着化作缕缕青烟。
“符咒,你们怎会!”
恶战之中被数只羽箭当胸而过,那为首的青面鬼眼见周围同伴皆已死,不由得咬牙切齿“我不信竟败在你二人手下!”
云濯一把将最后的几张画符一起拍至他额头,似怒非怒道“呸,死到临头,就安生去吧!”
语罢,但见一阵急风吹过,不甘的哀嚎震彻长街,最后一只青面鬼终也化归烟尘。
“呵,好一个天狼君,好一个鬼瞳魔尊,竟能将我们这些年笼络的鬼将都杀了个灰飞烟灭啊。”
还不待二人长舒一口气,只又听得一声令人不寒而栗的娇笑,方才厉鬼消散之处又忽现两道赤红色的身影。
左边的男子黑发披散,蒙着面容,身量不凡,赤衣玄袍,手中握着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刀。
右边的女子容色艳丽,朱裙曳地,眉间那一点丹砂红得似血,洁白的手腕上还缀着一串琉璃铃。
终于来了么?
“鬼王墨曜,鬼女丹朱!”
看着面前这对地狱鬼魅似的人物,云濯心中一沉,愤愤道“盗取清洛道长尸首在先,无故杀害一镇百姓在后!你们究竟是何居心!”
然而,那神色冷冽的男子闻言却无半点反应,只举起手中的刀冷冷望向街中两人,一字一顿道“废话少说,交出清洛的尸首,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第三十七章 鬼王
“岂有此理!平白无故盗尸也就罢了,如今道长异化之尸既已为我们找了回,你们竟还理直气壮地同人讨要?!”
云濯听得气血上涌,手腕一转将那仅剩的几只机关蜂召回于袖,又咬牙道“来也来了,玄虚鬼影也弄得差不多了,这便是铁了心不让我们离开这镇子。我看话不投机半句多,不如直接动手吧!”
许是本也没对二人报什么期望,墨曜有所预料般冷笑一声,旋即引刀而来。
而下一秒,闪着寒光的长刀便被不饰一物的乌黑折扇拦住。
“且慢。”
平平之后的司徒凛一勾唇角“调查清洛道长一事,始终是由在下出谋划策,以封灵玉瓶制住道长狂化之尸亦是在下的主意,鬼王大人莫要打错了人。”
语罢,扇风一扬,生生将那长刀之势扭转,引得墨曜不得不纵身几步,在离云濯几尺开外的地方与自己四目相对。
墨曜看看一边双拳紧握的白衣青年,又看看自己面前的司徒凛,神情不明地眯了眯眼“你倒护着他,莫不真是对断袖?”
“呸!杀人恶徒还有颜面在此评说别人!”
本来劈向自己的刀被司徒凛这么一挡,云濯心里还有些小窃喜,怎知那鬼王竟借此揶揄,倒让他本来未消的怒气更盛了几分,当即理直气壮道“难道只许你们纠集众鬼沆瀣一气,还不许凛兄护着我了?”
“呵,没说不许,只不过某倒想看看魔尊大人是否有这本事。”
墨曜冷笑一声提刀在侧,眼底浮上张狂的杀气,看着司徒凛的眼神似有三分期许。
司徒凛引扇回应,眯着的眼里亦添几分战意“有或没有,一战便知。”
余音未落,那两道身影便跃然而上打成一片,云濯见状也赶忙挥袖欲助,岂知将将放出机关蜂之时又忽闻一阵幽幽铃响,赤红色的身影翩然入目。
丹朱轻摇起手腕之铃“呵呵呵,天狼君留步,不知你的机关术可否让小女子领教一二啊?”
语罢,染着丹蔻的五指悄然一翻,霎时间苍穹变色,漫天红枫簌簌而落,夹着极强的灵息向云濯攻来。
……鬼魅幻术?
那红枫飘飘悠悠诡异至极,并非这荒芜之地所能有,云濯冷哼一声双手微转,对着天幕放出仅剩的几只机关蜂,十指牵动之际,控制着那些机关蜂分散而开,稀稀停落在红枫之上。
他亦纵身跃起,声音清亮“不知我这玉蜂和姑娘的红枫,哪个更强些。”
在丹朱诧异的目光下,空中之人双手重重一合,霎时只听得无数声爆裂之音,被那赤枫漫布如血染的小镇上空,竟此起彼伏炸开团团明光,如流星,似焰火,其声其势一时撼动四周,教原本y沉的天幕都有些难辨颜色。
灵力碎片如雪花般簌簌飘落,红枫与机关蜂皆成了齑粉,云濯随之落下地。一展握着的左手,静置其间的红枫赤如泣血,愈发衬得眼前这面容绝色的女子形如鬼魅“那冰棺中红枫的主人果然是你?”
丹朱唇角微扬,虽是笑得妩媚,眼底眉间神情却似霜雪不化,非但无半点柔美之感,反让人觉得胆寒“是又如何?”
云濯愤愤一哼,袖中虽再无机关蜂,手里却动作未停“杀人盗尸,残害无辜,今日便杀了你这妖女为望泉镇百姓报仇!”
语罢单手一扬,只闻一阵机括碰撞之音,沉碧自空中破云而出,尾羽竖起,尽数化为箭矢,落雨般的飞矢便自各方向当中之人s,he来。
“七星箭雨?”
丹朱柳眉微挑,足尖一转侧了身形,堪堪任羽箭割断半缕发,娇笑数声“哈哈哈,机关奇术果然了得,难怪当年那几百云崖弟子都命丧于此呢!”
那女子轻抬手腕,借避让之势在密密麻麻的箭雨间跳起舞来,抬足是红纱翩飞,举手是铃铛声动,灵跃如蝶,赤衣似血,简直妩媚又妖冶到了极点。
而那本避无可避的机关飞矢,竟皆被她诡异的舞姿一一躲了过。
势头不对,云濯眼神一滞,正见那红衣女子借此间隙冷笑着一甩纱袖,苍白的柔指比出结咒之势,腕铃声声响起,方才还于空中碎裂飘落的灵力此刻竟霎时重聚,化作了几道惊雷缠绕于箭矢之间,一路破空而上,直直向沉碧袭去。
他十指忙将线一引,却终是为时已晚避闪不及,沉碧左翅一沉,径直被那雷闪电光击穿。
丹朱纤指轻点微微扬起的唇角,左手手心里静静躺着一片青碧色的鸟羽“唉,看来当年天狼君血洗云崖的机关术也不过如此。”
“别得意太早。”
眼见沉碧艰难地扇动独翅,哀鸣着落于自己肩上,云濯怒从心起。右手手腕一扣,五指勾起,顿时只见石街旁的草丛间一道白光应声跃起,令人不寒而栗的狼嚎声撼天动地。
而方才一击得手的丹朱正自鸣得意,未料到对方还留着一招,轻敌之间更未察觉雪月不知何时已低伏在自己身侧。仓促之下匆忙闪躲,藕段般的雪白手臂上被撕开三道血痕。
然说时迟那时快,空中竟忽又传来一阵兵刃破空之声,一把单刃弯刀如银辉缺月,极其利落地自侧面向云濯袭来。
专心致志于c,ao纵雪月的云濯哪想墨曜会突然偷袭,匆忙掐了引线侧身去躲,却还是稍慢半步。
当啷——
眼瞅着腰侧就要被那刀尖剐下块rou,却又见三枚乌金镖自不同方向飞来,一者直逼刀锋将之其击弯,一者正中刀身将之击落,而另一者则狠叩刀柄,生生将那弯刀击入了一旁的青石砖缝间。
——入地之长足有三寸。
“魔尊大人,这三痕夺魄使得不错。”
尚保持着掷刀之姿的墨曜,望着引扇在侧的司徒凛,声音似笑非笑。
“彼此彼此吧。”
被点到名的人亦冷笑着回应“你用这招残月翻飞偷袭别人,也够y毒了。”
三痕夺魄?残月翻飞?
熟悉的招式名忽听得云濯气息一滞。
九淼之立派宗师顾冥,出身前朝暗卫世家,极擅暗杀之术。后为以毒攻毒,封印归离怨气,亦不惜身染鬼气修习鬼道,留下许多诡谲莫测的身法与武学。
而三痕夺魄与残月翻飞,正是这位九淼祖师爷传下的两招独门暗器之术。
看这架势,鬼王墨曜竟会九淼武学?却是个什么来头?
云濯略一皱眉,只觉此事愈发诡异莫测,却在不及细想时,又见墨曜扬刀向司徒凛攻去。
这一刀挥得与平常刀法甚为不同,不求快准,亦不求力道之狠厉,招招皆缓,却是以静制动而出其不意,千变万化藏于岿然,大有百转千回反复无常之意,亦是九淼暗杀之术终的一门绝学。
“这回又是我派的无常斩么?”
身为一派掌门却接二连三被人拿自家招式逼退,司徒凛堪堪一避,红眸里生出三分怒意“盗学人招式,如今便让你看看什么是九淼武学!”
语罢,径直伸了左手在前,右手将执着平平于其上划过,寸长的刃口之中,鲜血汩汩流下。
“凛兄你?”
看着眼前人这利落的放血动作,云濯暗暗在心里替他疼了一把。
而正捂着臂上伤口咬牙切齿的丹朱却一皱眉,惊道“你!这是炎离诀?!”
什么?
闻此语他忙抬头一看,只见司徒凛左手食指与中指并起,就着掌心之血画下曼陀罗印,口中又喃喃念起一咒,那些坠地的血珠顷刻相聚合一,渐渐化为一簇簇火焰。
只是,与平常术法唤出的火焰不同,这以生血燃起之火竟毫无半点暖意,内焰颜色深得发乌,外焰却赤如鲜血,教他愈看愈诡异,倒无端想起了y间的冥火。
待冥火凝成之时,那阵中人复将左手双指一抬,火焰迅速便于地上蜿蜒盘绕,以极快之势缠上墨曜手中之刀。
——几乎是瞬间,那柄寒光凛凛的长刀便化作了一滩铁水,汹涌升腾,连带着墨曜的右手也被灼得皮rou开裂,焦味与血腥气顿时弥散四周。而那些冥焰掠过之地竟也是草木不留,连青石砖地也化了灰烬。
“哼,有点意思。”
兵刃被毁,自己握刀之手也被那冥焰所伤,墨曜吃痛地一抽手,饶是方才如何毫无波澜的神色,此刻也浮上几分惊怒。
他望着自己血rou模糊的右臂,眸底神色渐深。足足沉默半刻后,又诡笑一声“可惜,魔尊大人还是有未学到之术!”
云濯闻言正疑惑那鬼王所谓何意,就见对方也一扬左手,周身漆黑鬼气骤然聚起,小镇上空顿生一阵阵哀怨的呜咽之音——竟是那方才已被他们打散的,清洛道长身上的怨气,得了指令似的化作缕缕黑烟,一齐向着方才倾泄一地的血色冥焰飘去。
鬼烟四起,鬼焰飘飞,两股俱邪门的灵力陡然相撞,战局僵持难下。
“……等等!”
针锋相对间,捏着诀的司徒凛忽然皱了皱眉,稍思片刻后竟睁大了平素常常眯着的眼睛,连灵力也隐隐不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