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沈奕轩转向了叶清浅,突然就开口唤了她一声。叶清浅一愣,她怎么觉得沈奕轩看着比殷昊年纪大,原来其实是殷昊年纪更大吗?那沈奕轩还真是显老。
对于沈奕轩的这一声,殷昊听着却很舒服,他搂住了叶清浅的肩膀,颇有些得意地说,“清清啊,我和你说,其实沈奕轩的年纪比我大,但是呢,我们原来在书院读书的时候是说好了的,谁先成亲,另一个人就得叫那人的媳妇儿‘嫂子’。”
叶清浅一听,也忍不住笑,原来是占了先成亲的口头便宜了。
殷昊笑过之后,看了眼沈奕轩的腿,“你的腿好全乎了吗?”
沈奕轩没回答,只是起身,来回走了几步给殷昊看。
“好了就好,我这段时间还一直担心你呢,万一你本来只是骨裂,结果因为骑马把骨头给弄断了,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沈大人骨裂,和你有关系吗?”
叶清浅好奇一问,殷昊刚喝进嘴里的茶全都喷了出来,还伴随着猛烈的咳嗽声,显然,有一部分水走错道了。
叶清浅忙起身替殷昊拍背,一边拍一边问,“没事吧?”
殷昊止住了咳嗽,脸颊通红地朝着叶清浅摆手,示意他没事。
叶清浅拿出了一块帕子,替殷昊擦了擦嘴边的水渍,“怎么这么不小心,喝个水都能呛到。”
殷昊明明能说话了,还装作不能说话的样子,只是朝着她摆手,生怕叶清浅刨根问底问沈奕轩的腿骨是怎么裂的。
但殷昊不说,并不代表沈奕轩不说。沈奕轩以为,这事儿其实也算是殷昊对叶清浅一片真心的证明之一。毕竟人人都是骑着高头大马接亲的,就殷昊为了讨叶清浅欢心,愿意骑个骡子。如果不是那骡子犟不肯配合的话,恐怕……就殷昊骑骡子接亲这事儿,也能在京城被传上好一阵。
“……骑着骡子接亲?”叶清浅眼神颇怪异地看了殷昊一眼,和殷昊成亲了快两个月了,叶清浅觉得她应该已经算是很了解殷昊了,但是听到这事儿之后吧,叶清浅觉得,她对于殷昊的了解只怕还是不够透彻的。
新郎骑着高头大马的,那接亲的场面多威风啊,坐着都比人站着高一截,骑个骡子……那还真不好说了。叶清浅忍了忍,又忍了忍,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清清!”因为感觉叶清浅是因为他笑的,殷昊有些郁闷地开了口。
叶清浅继续靠在殷昊肩头笑得花枝乱颤,好容易脑子里头不再描绘殷昊骑着骡子接亲的场面,叶清浅的脸都有些笑酸了。
告别沈奕轩,殷昊和叶清浅走在了街上,一个人骑着马经过,叶清浅就开口问殷昊了,“夫君,你是怎么的想到的,骑着骡子接亲这事儿?”
“我,不就是看你挺喜欢那头骡子的吗?想着咱们成亲大喜的日子,让你更高兴点。”
“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
“说什么?”
“我非常……心悦你。”
说完之后,叶清浅趁着殷昊愣怔之际,大步往前走了几步,但是很快,就被腿比她长一截的殷昊给追上了。殷昊抓着她的胳膊,急急地问,“清清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好不好?我刚才走神了,没听清楚。”
“没听清楚啊?没听清楚就算了,反正我说起清楚了就行。”
“诶?清清,你再说一遍吧?我保证这回我一定认真听。再说一遍吧,嗯?好不好?”
“不好,谁让你刚才不认真听我说话的。我和你说话的时候,你还到处张望。”
“我,我不是,我是好像看到一个人了。”
“一个人?这街上不到处都是人吗?”看到一个人算什么?又不是看到一个鬼。
“是一个,我认识的人。”叶清浅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说这话的时候,殷昊脸上的表情很有些阴冷。
“你认识的人,谁啊?也是你在书院的同窗吗?”除此之外,叶清浅想不到殷昊还会有别的什么熟人。
“不是。”
回府之后,殷昊让叶清浅先回房,他要去书房看会儿书。事实上,殷昊去书房不是看书,而是画画,他画了一张人物画。待画上的墨迹干透之后,殷昊招来了夜影和夜魅,“这个人,现在在京城,你们去确定一下他的落脚处,然后找些可靠的人盯着他,他都和谁联系,去过什么地方,整理一下,回来告诉我。”
作为殷昊的枕边人,叶清浅最早发现了殷昊的不对劲,首先,他最近很容易走神,可能前一刻还和你说着话呢,下一刻愣愣地已经不知道在想什么了,其次,殷昊最近很经常半夜惊醒,叶清浅每回问他,殷昊总说没事,但事实是,殷昊每每都是尖叫着醒过来的,这分明,是做了噩梦的。叶清浅不知道,殷昊是真的不记得梦中的场景了,还是他不愿意和她说。
虽然没有殷昊的痴缠,但是叶清浅因为夜半总被惊醒的缘故,又明显瘦了些。侯夫人上回已经找过殷昊了,这回她想着,恐怕得找叶清浅了。以殷昊对叶清浅的重视程度来说,只要叶清浅好好和他说,殷昊是会听的。
叶清浅本来以为侯夫人找她来,是因为觉得她最近没有照顾好殷昊,所以殷昊瘦了不少,没想到侯夫人说的是这事。她终于明白了,上回殷昊是怎么收敛的了。
侯夫人还在那儿继续说控制房事次数的好处呢,脸红透的叶清浅忙摆了摆手道,“娘,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和殷昊……好些时候没有了。我和殷昊最近都瘦了,是因为殷昊最近晚上睡不踏实,睡一会儿就要做噩梦,他是不知道的,每回他惊醒过来之前,都是会大声叫的。”
“做噩梦?什么梦?”
叶清浅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地说,“殷昊他不肯说。应该是挺不好的梦。好几次,我看到殷昊的眼角有泪水。”
“哭了?”
“嗯。”
侯夫人心里一个咯噔,觉得事情大约不好,但是又不知道是什么事。
“那,你试着问问他,开导开导他。”
“我知道的,娘。”
这边叶清浅在和侯夫人说着话,那边殷昊正听着夜影和夜魅的汇报。
“平时不接触什么人,只是定期去绣坊?”殷昊有些纳闷了,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拿着绣花针做刺绣不成?
“属下查过了,他去绣坊是因为,咳,绣坊里的一个绣娘是他的相好。”
“相好?”殷昊重复了一下这个词。如果是没有成亲之前呢,殷昊会觉得去绣坊见相好的是很正常的事,但是成亲了之后,他就觉得这件事很奇怪了。绣坊难道是他可以乱来的地方吗?如果真的是相好的话,难道见个面就能一解相思之情了不成?在殷昊以为,这若真的是相好的话,那他们不应该在绣坊见面,而应该在客栈或者他的私宅里头才对。
“嗯,继续让人盯着,有任何异样,及时来禀告。”
从侯夫人那里回来之后,叶清浅没有在屋子里头看见殷昊,想着他应该是在书房,便去书房寻他。正巧,看见夜影和夜魅从殷昊的书房里头出来。
看着夜影和夜魅匆匆离去的背影,叶清浅突然有那么些不安,虽然这阵不安来得有些莫名。
“夫君。”
“清清,你来了。”
殷昊的笑容依旧,只是看着似乎没有原先那样纯粹了。
叶清浅走到了他跟前,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殷昊,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咱们是夫妻,是要相守一辈子的,不应该有秘密的,你说是吗?”
“我……”
殷昊才一开口,叶清浅已经捂住了他的嘴,“你别跟我说你没事,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呢。”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那天,我们去见沈奕轩的时候,我不是和你说了,在街上遇上一个人吗?我觉得他的行为有些可疑,所以派了几个人轮流盯着他。”
叶清浅知道,殷昊说的是真的。但是这种‘真’,只是真相的一部分。至少在她听来,殷昊的这话说的就很有漏洞,在街上遇上一个人,觉得他行为可疑,就让人跟着他?还是几个人轮流盯着?太牵强了,殷昊毕竟只是殷昊,不是如沈奕轩一样的文官,也不是如他爹和大哥一样的武官,他就是个普通的读书人罢了。
“那,盯出什么结果来了吗?”
殷昊摇了摇头,眉头微蹙,“没什么结果,就是他没事的时候,会去绣坊见他的……相好。”
“绣坊?”叶清浅虽然没有在绣坊待过,但是绣坊里头的事儿,她还是知道一些的。绣坊里头,不论是绣女还是绣娘,那都是有任务的,且并不轻,为了拿到全额的月俸,绣娘和绣女几乎是日日时时不停地做绣品的。这样的情况下,哪里还能有时间常常见所谓的相好?
“这事,对你来说很重要?”
殷昊点了点头,“很重要。”
“行,我知道了。”
几天之后,殷昊出了门,叶清浅和侯夫人禀告了之后,也出了门。
这天,因为事情依旧没有进展,殷昊有些沮丧地回了房,然后,愣住了。
“清清?”
殷昊愣住,是因为觉得叶清浅似乎哪里有变化,反复想了许久,殷昊才反应了过来,叶清浅的头发不对,嫁给他之后,叶清浅就改梳妇人发髻了,可是这会儿,又成了少女发髻了。
“清清你这是……?”
“冯家铺子的掌柜替我去问过了,锦绣坊最近刚巧在招绣女。”叶清浅一边说,一边继续换上她原来在叶家的时候穿的衣裳。
听到‘锦绣坊’,殷昊愣了一下,这正是吴勇的相好待的那家绣坊。
“锦绣坊在招绣女,和你穿成这样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怀疑那个人去绣坊是另有目的吗?你让人跟着他,只怕未必能查出什么事情来,不如我去绣坊待一段时间,帮你查一查。”
听说叶清浅要去锦绣坊,殷昊的头都要摇下来了,“不行,太危险了。”
“危险?有句话说的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不是说了吗?这件事对你很重要,对你来说重要的事,对我也是一样的。只要是能帮上你的事,我就愿意做。再说了,绣坊里头都是女子,能有什么危险?”
“不,不用你去。我,能查到的。只要时间够长,只要我有耐心。”
“可是我都和掌柜的说好了,不然这样,我去绣坊待几天,如果查不出什么的话,那……我就立马回来。”
“不不不……几天都不行。我不想你去冒险。”
“这样,如果你不想我冒险的话,不如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派人盯着那个人,而不是盯着别的人?这世上有可疑举止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你就只盯着他一个呢?”
“我……”殷昊最不愿意做的,就是骗人,骗和他亲近的人,但即便如此,他依旧骗过他娘,骗过沈奕轩,可他实在不想,再多骗一个叶清浅。
“殷昊,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你不能和我说的。如果你信我,就告诉我,嗯?”
殷昊闭了闭眼,“那个人,我梦见过……”殷昊一边说着,一边自我厌恶着,果然谎言说多了,也就信口拈来了。
“你是说……你梦见你和你爹、你大哥一块儿上的战场,然后……你没听你爹和你大哥的话,受这人鼓动,中了敌人的圈套,中箭身亡?”叶清浅重复这话的时候,不仅声音在抖,浑身都抖得厉害。
原来殷昊上辈子,是这样死的吗?原来殷昊也和她一样,重新来过了吗?怪不得,怪不得那天在山崖之下,不止沈奕轩一人。
叶清浅眸光微闪,既然殷昊希望她相信这只是一个预警的梦,那么她就且这么信着吧。
“疼吗?”叶清浅摸了摸殷昊胸口的位置,问他。
殷昊想说,很疼,特别疼,但是更可怕的,是那种鲜血顺着伤口喷涌而出,带走身上所有的热量、力气、生命力的绝望感觉。
但殷昊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故作轻松地回答,“怎么会疼呢,不过是做梦罢了。只是有些可怕,还没反应过来呢,已经被箭射中了。”
叶清浅轻轻地靠在了殷昊胸前,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觉得特别安心。
“殷昊,你会长命百岁的。”
“嗯,我要和你一块儿白头到老的。”
叶清浅搂紧了殷昊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那你的梦境之中,可有我?”其实叶清浅知道的,殷昊的梦境里头不会有她,因为上辈子她和殷昊根本就没有交集。
“有的啊,自从认识你以后,我经常梦见你的。唔……梦见你扯我腰带,要轻薄我。我拼死护住清白不成,就只能任君采撷了。”
叶清浅听罢,搂住殷昊腰身的手在殷昊身侧画圈,然后一把掐住,转圈,先转左边再转右边。掐的殷昊嗷嗷叫,“清清清清,手下留情,留情啊。腰都被你给掐青了。”
“我认真问你话呢,你说的什么呀?”叶清浅稍稍退出殷昊的怀抱,抬头与他对视。
“我也是认真回答的呀。咱们见了三次,你给我的印象那真是一次比一次深。”
“三次?山崖下一次,宋大夫那儿……”叶清浅掐指算了算,“咱们见面不止三次啊!”
“我的意思是,在山崖下头那一次,是我第三次见你。”
“那次是第三次?那前两次,你都是在什么地方见到的我?”
殷昊没吭气,带着叶清浅走到了桌边坐下,然后冲她挑了挑眉,指了指自己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