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不过我爹的人？他们打听消息未必就比江恩差了，况且我爹还能调动几个东厂的人。”
顾明暖和萧阳几乎同时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冯厂督？”
两人的声音几乎重合，冯信对楚帝的忠诚毋庸置疑，但太监对唯一的亲眷同样极为看重，冯信未必背叛楚帝，但能给顾衍方便，绝对不会吝啬手中的人脉。
何况冯信也会为自己安排一条后路。
“此人虽然是太监宦官，但身上有一股寻常人都没有的勇气。”
萧阳语气里流露出一丝惋惜，顾明暖却道“倘若他不进宫便没有今日了，人生来就不平等，有些人从降生就拥有一切，而有些人只有付出和牺牲才有可能施展抱负，更多的人浑浑噩噩的过了一辈子。”
“我们远比他们幸运的多。”
她是在提醒他要珍惜吗？
萧阳笑道“宦海博弈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胜者生存，出身只不过是最开始的敲门砖罢了。”
这家伙！总是这么的自信，他就不怕被一个浪头拍晕？
前世今生萧阳好像都没在宦海吃过亏，纵然是前生面对权倾天下的萧越，依然能保住他的根基，最后……顾明暖当年再坚持几年就好了，不至于对以后的事一无所知。
虽然今生同前生改变有些大，但是某些事的基本脉络却没有变化，皇后娘娘依然野心勃勃，萧越依然一边拉拢萧阳，一边防范萧阳。
顾明暖想到在她死后的前世里英宗的那名皇子是否出现过？
她是不是找个机会问问谢珏？
仿佛谢珏知道的事比她更多。
一根骨感修长的指头缓缓揉开她皱紧的眉头，萧阳俊美无匹的脸庞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数清萧阳眼睫的数目。
萧阳揉开她紧蹙的眉头，满意般点点头，“你不需要再为任何事担心，顾叔肯定能救下安乐王。”
这么说他会帮忙？
也是萧家只要有萧阳在就不可能眼看着英宗的血脉彻底断绝！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江淮的声音隔着帘栊透进来，“主子，烨少爷从帝都回到北地，正堵在门口不让宝儿小姐出阁……”
“萧烨？！”
顾明暖顿时觉得意外，殷茹怎么可能容许萧烨来破坏萧宝儿的因缘？怎么可能在此时让萧越更难堪？“他肯定是偷偷跑过来的。”
萧阳点点头，“这孩子不似萧越和殷茹般心狠。”
前世唯一坚决反对顾明昕代嫁的就是萧烨了，他甚至为此事同殷茹大吵过一架，他前生没有办法阻止顾明昕被送去和亲，今生同样没有办法阻止萧宝儿出阁。
“静北侯偷偷返回北地，他被楚帝刁难，他没有偷跑，得知萧炜受重用，他依然留在帝都，今日却为阻止萧宝儿出阁跑回来燕京。”
顾明暖记得上辈子萧烨对她自己释放过善意，在殷茹面前，没少为她说好话，“难为他的一片心，我们过去看看吧。”
善良的人总要有点福报的，顾明暖给不了萧烨太多的帮助，但有萧阳在场，萧越对萧烨太狠。
萧烨所做的事情，没有一个人会感激他，怕是萧宝儿都未必真心的感激他。
萧阳眸子深沉，“萧烨能回来，有人功不可没。”
谁会帮萧烨返回北地？
殷茹阻止都来不及，又恰好赶在萧宝儿出阁前，顾明暖猛然想到一个人，“萧炜？是他……他怎能做到？”
“府上的庶务一大半是他在打理，手中握着往来金陵和燕京的某些通道……劫持安乐王的人能顺利潜入北地，其中没人指引道路，一群乌合之众做得到？”
顾明暖打了哆嗦，“萧炜一边偷偷帮衬殷茹，一边让萧烨顺利返回北地？他怎么就那么相信萧烨会为萧宝儿出头？”
萧阳深深看了她一眼。
顾明暖恍然道“能为萧宝儿出头是最好的，萧烨此举一定会让萧越心生不满，让殷茹倍感失望，倘若萧烨什么都不做，单凭他跑回北地就会让萧越失望。”
“萧烨未必不知这些，他依然做了。”萧阳整了整衣袖，“所以我才说难为这孩子了，骨血相残是最痛苦的，大人们犯错不该让他们承担，不过如今最痛苦的人，肯定是殷茹！以她的聪明定然能想到这是萧炜害萧烨失宠于萧越的陷阱。”
“她竟然对萧炜没有一点防范之心，不是她自己生的……”
顾明暖察觉到萧阳目光反常，瞪大了眼睛，“怎么……怎么可能？”
萧炜和她同龄，既然今生没有她添乱，殷茹提前同萧越私奔，他们之间在成亲前有了首尾不是正常的？
哪怕为自己的骨rou，殷茹都不会以妾进门。
“萧越真是宠着她啊。”
顾明暖感叹了一句，殷茹怎么说，萧越就怎么做，不过庶子虽是不好听，总比j,i,an生子要好得多，何况当时萧越和殷茹可是兄妹关系，虽然不是亲兄妹，但顶着兄妹的名分。
面对谢氏的咄咄逼人，殷茹借着兄妹的名分显得很无辜，她从来只是个安安分分的义妹，从没想过破坏义兄和嫂子之间的婚姻。
可实际上，她却偷偷为萧越生下了儿子！
难怪谢氏发疯一般伤害殷茹，哪个女人能受得了这些？谢氏能容下萧越纳妾，就不会阻止殷茹进门为妾，偏偏殷茹只想做静北侯夫人。
萧阳面带一丝羞愧，不是认准顾明暖，他把这件事告诉她，“我去看看萧烨。”
第四百九十九章
萧阳快步走出门，有个糟心的侄子挺丢人的，他没想到她凭着自己的眼神就猜到了真相。
该赞她聪明？还是说顾明暖了解殷茹？
她对殷茹远远超过对旁人的在意！
萧阳眉头轻轻一皱，除了生母的秘密外，她身上还有秘密，但总不会比赵皇后是她生母更令他震惊的了。
慢慢等，她总会有对他坦诚的一日。
萧阳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顾明暖不紧不慢的跟在萧阳身后，有点落荒而逃的萧阳看起来没有往日的慵懒从容，却也显得很生动有趣，仿佛一只炸毛的猫，她想着亲近顺毛抚摸他。
突然顾明暖听到太夫人叫嚷着“胡闹，胡闹！还不赶快把烨哥儿拽走？都楞在这里做什么？眼看炜哥儿被打吗？”
萧烨和萧炜打起来了？
他们两人肯定不知道真实状况，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彼此关系并不算太好，顾明暖并不奇怪同父同母的兄弟关系不亲近，何况他们明面上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庶长子。
就算殷茹自觉地一碗水端平，落在他们眼中也是有偏颇的。
殷茹想让他们觉察到骨子里相同的血脉，这可能吗？
别人家亲兄弟都会为家产爵位争得你死我活，殷茹怎么就笃定萧炜不会有野心？
他会乖乖听从殷茹的安排？
“有没有人同萧炜提过他的生母？”
“不大清楚。”
顾明暖记得萧阳是没耐心了解这些事的，看清搀扶太夫人的人是谁，恍然低声道“这其中也有她的手笔。”
太夫人没准就是被夏氏请过来的。
“听说太夫人宠爱萧炜？他的事……太夫人知道吗？”
“这桩事是萧家秘辛，我不知萧越有没有同人提起过。”
萧阳快走几步，轻轻松松挡下萧烨袭萧炜的拳头。
“小叔祖。”
萧烨挣脱不开萧阳的钳制，又不能不敬长辈，红着眼圈道“您放开我，我……我不会再揍他了。”
他的目光透着一抹莫名的悲愤，喃喃的说道“我姐再不好，也是同他一起长大的，他竟然……竟然眼睁睁看着我姐嫁给一个……一个算不上男人的混蛋！还躲在一旁说风凉话，他算计我，我可以不同他计较，但是他也是在我娘身边长大的，曾背着我姐一起玩笑，怎么就没有一丁点的同情心？”
“我妨碍他继承爵位，他怎么对我，我都认了，毕竟我也看不上他。姐姐只是个女孩子，又不是个聪明能干的，一份嫁妆就能打发了，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不能念在一起长大的份上，帮她向父亲求求情？”
顾明暖觉得萧烨消瘦了许多，身上的衣衫显得很肥大，脸色苍白中泛着青儿，眼眶深陷，下巴尖尖的，越发显得他病弱且y柔，身体单薄，只是腰背始停得很直，双眸也不似往日那般飞扬，流露出饱经风霜的苦涩。
他像是一个被生活压榨到极致随时都会崩溃的人。
萧烨毕竟是萧越和殷茹的儿子，眸子偶尔会闪现出一抹锋芒，宛若出鞘的宝剑，锐不可挡，如此也不会让人轻视了他。
只是他同殷茹面容上太过相似，不似萧家男人的高大豪迈，因此他虽是萧越嫡子，始终无法得到萧家部署的忠心。
顾明暖记得前生在萧越被赵太后鸩杀后，萧越的属臣树倒猢狲散，萧烨没有办法重新聚拢这些人，也没得到他们的认可。
萧炜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起同萧越有八分相似的脸庞，手指蹭了一把嘴角的淤青，“烨弟心情不好，我不怪你，你刚回来就冲着我挥拳，指责我没替宝儿求情……她落到今日，我这做哥哥也是心疼她的，可她不嫁给夏侯睿，还能嫁给谁去？”
“我总不能因为宝儿是我妹妹就无视静北侯府的名声，无视尚未出阁的堂妹们的闺誉。烨哥儿，大局为重，萧家为重。”
萧炜大义凛然，宛若萧家下一代的掌权者维护着萧家的声望，“父亲也是忍痛作出这个决定，宝儿既然享受了萧家十几年的供养，该是她为侯府付出的时候了，况且她犯错在前，父亲勉强答应这门婚事也是为她好。烨哥儿怎能怨恨父亲……”
“炜儿，你退下！”
太夫人手搭在夏氏的胳膊上，心疼看着脸庞青一块，紫一块的萧炜，“你去给炜儿上点药儿，我来惩罚烨哥儿。”
夏氏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声，悄悄走到萧炜身边，暗自拽了萧炜一把，轻声道“四老爷到了。”
萧炜眼珠子一转，瞥见萧越已经到了，方才自己一番表现被父亲看到，站在一旁忧心忡忡的看着萧烨，仿佛不忍祖母惩罚萧烨一般。
夏氏顾不上顾明暖怎么看自己，站稳脚跟才能报仇！
无论是萧炜，还是萧烨都是萧越的亲儿子，两个儿子骨rou相残，她就不信萧越的心冷硬到不会痛苦，萧越如今只有他们两个儿子，自然要紧紧抓住一个，再生出儿子来还不知得多少年。
一旦萧越无子承爵，他不想交还给长房大权也做不到的。
夏氏把萧家各房头的状况打听的清清楚楚，也是她帮衬着萧炜把萧烨弄回燕京。
她不敢去看顾明暖，却隐隐感到顾明暖不曾露出任何的轻视，顾明暖的确不曾轻视过夏氏，自知自己也没资格看不起她的所作所为，夏氏有这份决断才算正常。
夏氏曾经是南阳顾氏最风光的女孩儿。
顾明暖看到萧炜只想着一件事，萧越的部署会不会更愿意亲近同萧越相似的萧炜？
殷茹如今只怕是左右为难，萧烨是嫡子却同萧越不像，萧炜似父却是名义上的庶子，就算此时殷茹告诉他们真相，他们能相信吗？
萧炜会不会更恨她？
“男孩子哪有不打架的？您何必太苛责烨哥儿？”
萧烨渐渐冷静下来。
萧阳缓缓放开他，漫不经心的说道“他们兄弟打打闹闹不算什么，萧越当年常同他堂兄打闹，二哥笑着教导他们，最能帮衬你的始终是至亲，后来大哥留下的独苗也为萧越挡了一剑……”
“萧越，我有没有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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