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的小变化尽收眼底,翟启宁关切道“可是想到什么了?”
“嗯,我想起了一个很蹊跷的地方。你还记得九月二十八日那天吗,咱们刚点完菜就得到了出事的消息,连饭都顾不上吃,轮到我们做笔录时,已经很饿了。”
在关妙循循善诱的眼神下,翟启宁很顺畅就想起了那天的场景“是的,许棠棠还给我们叫了两份外卖。”
关妙指着沙发,讲“当时,沙发上坐满了人,徐萌就在我旁边,一反常态地和我攀谈起来,却不小心地碰倒了我的外卖,油渍弄脏了她的衣服。”
“其实,我们俩关系不怎么好,甚至在第三轮比赛中能看出来,她根本不待见我。但那天我弄脏了她的衣服,她居然没有生气,反而笑嘻嘻地去厨房洗干净了。”
翟启宁微蹙眉头,女人之间的事儿,他并没有怎么在意,但事涉关妙,他还是有一点印象。
关妙瞄了他一眼,接着说“从厨房出来后,我发现她的衣服下摆湿了一大块,可弄脏的地方明明只有一小块,我还打趣她,若是洗不干净就赔她一件衣服。”
“这么说来,的确蹊跷。”翟启宁眼眸微眯,摸了摸冰凉的鼻尖,若有所思。
“我觉得,她那件衣服下摆处,肯定有问题!当天她和林小萌去吃饭了,并没有时间换衣服,所以身上那件衣服,就是作案时候穿的,说不定沾染上了什么东西!”关妙语气肯定,引得翟启宁也微微点头。
片刻之后,翟启宁忽然轻咳了两声,掷地有声“我想,我知道徐萌的衣服上沾了什么,那就是她犯罪的证据!”
“什么?”
“是青苔!”
翟启宁忽然站起身,走到阳台前,遥望对面那栋废楼的天台,指着天台的边沿讲“若凶手是徐萌的话,她身量不高,爬上玻璃长桥略有点吃力,弯腰的时候衣服下摆就很容易蹭到天台边沿的青苔。”
关妙在脑海里模拟了一遍那场景“这话没错,可她肯定会辩解,青苔是在别的地方蹭到,绝不会承认是在废楼上沾到的。”
“电视台的工作区域,虽然和那栋废楼几乎同一时间修建的,可是一直保持得明亮整洁,不会出现青苔这种东西。而家属区,一到三号楼修建的时间较短,一直有人居住和打扫卫生,积灰有可能,生长青苔也基本没可能。”
言下之意,在电视台的区域内沾上青苔,就只有废楼的天台那一个地方!
“而且,法证部现在的技术已经有了长进,可以化验出是否与天台上的青苔一样。”
另一句话,翟启宁没有说出口,徐萌现在是仗着警方找不到任何与她有关的证据,才如此态度嚣张,若是能够找到证据,击溃她的心理防线,那么这件案子审讯起来,就会好办很多了。
“走吧,我们回去向陶队汇报新发现的线索,顺便申请搜索令,把徐萌那件衣服给找出来。”
“距离案发,已经过了两三天,徐萌会不会早就处理掉那件衣服了?”
“我觉得不会,徐萌这人说好听点,是自信,说不好听点,就是有点刚愎自用,她一旦觉得已经渡过难关了,就不会再多生事端,若是让警方注意到了毁灭衣物这一点,恐怕会横生枝节。”翟启宁虽然与徐萌的接触不多,但也能速写出她的一些犯罪心理。
翟启宁和关妙辞别朱眼镜,幸好带了证物袋,把相关证据都裹好,放入车里带回了警局。
重案组里,陶阳正坐在办公桌前,凝神看着一篇文件,白底细体的黑字,离得较远,关妙也瞅不清上面写得什么内容。
看见他们回来了,陶阳放下手里的文件,迎上去“你们回来了,可有什么发现?”
关妙指挥王大雄把玻璃板和横幅等证据都拿出来,将凶手的作案手法,娓娓道来。
“关妙,你和王大雄一起去徐萌家里,把那件衣裳找出来,送去法证部化验。翟先生,你来,我跟你讨论一个事,关于徐萌的作案动机。”陶阳看起来是个温和的男人,但做起决定来,却一点也不犹疑,果敢而坚毅。
徐萌的作案动机?
关妙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几个字,蹑手蹑脚地跟上去,想旁听一番,却被王大雄揪住了袖子,动弹不得。
“走吧,咱们先去找出你说的那件衣裳,至于陶队要跟翟先生说的事儿,你办完事回来,问一问翟先生不就行了嘛。我看呐,翟先生就是个耙耳朵,他才不会瞒着你呢,肯定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啥都说了。”
王大雄说的是这么个理儿,可话听在关妙耳朵里,却有些不舒服,她拎了拎王大雄的耳朵“你说谁耙耳朵啊?”
“姑奶奶快放手,你怎么变得跟许棠棠一样暴力了!”
在王大雄的低声哀求下,关妙才放手,不过几秒钟,又听见了他的低声念叨“这么暴力,还说翟先生不是耙耳朵,哼,谁信呐!”
第78章 动机
前往徐萌家的临时小分队共有三人袁杰带路,王大雄保镖,关妙压轴。
东城是锦都市最杂乱的区域,袁杰开了一辆小面包车,载了两人,一路左突右拐,似乎开过了无数条小巷,终于到了徐萌的住处。
那是一栋陈旧的筒子楼,楼前有个大院,里面堆满了杂物,粗粗扫了一眼,每一层住了约有六七户人家,厨房和卫生间都是公用的。
“没想到徐萌看起来那么光鲜软萌的一个妹子,居然住在这种地方。”王大雄喟叹了一声。
袁杰在大院门口停好面包车跟过来,刚好听见王大雄这句话,便接过了话头“是呀,看外表哪里能想到呢。那天,陶队让我送徐萌回家的时候,她只肯让我在外面那条巷子停下,自己走一段路回来。是我不放心,一路悄悄跟着才找到这个地方的。”
说着,他一马当先,领着两人顺着狭窄破旧的楼梯,穿过堆叠的杂物,往上走。
王大雄体型偏大,挤在小小的楼道中,连胳膊都伸展不开,十分不爽,幸好徐萌的家就在二楼,才让他很快地解放出来。
徐萌家在走廊的最里面那户,屋门洞开,传出“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显然屋里有人。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关妙率先走进去。
屋子狭小而阴暗,天花板很低,仿佛随时会掉落下来。依稀可见床边的竹椅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正随着旁边五斗橱上的收音机,哼戏。
“你好,请问这是徐萌家吗?”
中年男人听见有人来,赶紧把收音机关掉,转过身来,慈和地应声“我是徐萌的爸爸,你们是她的朋友吗?她现在正参加电视台那个美食节目,封闭式比赛呢,没在家。”
关妙垂眸,看来徐萌并没有把真实情况告诉家里人,而是谎称封闭式比赛,隐瞒了家人。
“对,我就是顺路过来,替她拿点衣服的。”关妙没打算拆穿她的谎言,顺势编造了另一个理由。
“噢噢,萌萌在电视台还好吗?”徐萌只有二十出头,可是徐父看上去,却仿佛有七十岁,头发早已白了,脸上的皱纹犹如刀刻。
关妙心里泛起一丝酸楚,狠狠地点头“好,好着呢。”
“那就好,她的房间在楼上,要拿什么衣服,她可有交代?”
“有的,我自己去找就好。”
顺着中年男人的指引,关妙才发现屋子的角落里树了一架木梯子,往上走多出一层木板,那便是徐萌的房间。
王大雄那体型,显然是不可能上去了,关妙还怕他把木梯子压坏了,便自行爬了上去。
木梯子似乎有点年头了,饶是关妙这种轻飘飘的体重,爬在上面也显得有一丝摇晃,幸好她稳住身形,成功爬上了隔层。
隔层很矮,关妙不能直起身子,只能弓腰弯背地走在里面。
临窗的地方,架了一张小床,与楼下共同分享一扇窗,床尾的地方,放了一个大木箱子,上面是一些日用品和镜子等物,充作了梳妆台。
在木箱子的旁边,有两个大口袋,堆满了徐萌的衣物。
衣物很多,冬天和夏天的各装了一口袋,关妙首先打开了夏天那一袋衣物,翻了个底朝天,没找见目标衣物。又打开了冬天那一袋衣物,也没找到。
她不死心,咬咬唇,仔细地又重头翻了一遍,生怕方才不够细心,把目标衣物遗漏了,却还是没有。
奇了怪了,难道真像自己猜的那样,衣服已经被徐萌处理了?
“关妙,你找到了没?”这样阴暗逼仄的地方,王大雄那体型待久了就觉得胳膊和腿都没法伸直,不住地催促。
“没有找到。”把徐萌的房间都翻了一遍,只有这么大一点地方,确实没看见,关妙只好沮丧地下了楼,把手一摊,“我都翻过了,没有那件衣服。”
徐父听了这话,指了指窗户外头“外面还晾着两件萌萌夏天的衣服,你要不去看看,是不是她要的那一件?”
关妙连忙奔到窗户边,沿着窗棂,往外一望,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目标衣物就挂在窗户外面的一根木头杆子上,似乎是洗过之后晾晒在此处,忘记了收回,在轻风中微微飘荡。
“就是这件!”
示意王大雄挡住徐父的视线,关妙戴上手套,把那件衣服塞进了证物袋,带回警局,交给了法证部化验。
做完这一切,回到重案组的地盘,似乎他们正在离案子的真相越来越近了,可是关妙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翟启宁手里握了一卷文件,看见她呆愣的模样,走过去低声询问。
“你还记得之前那件酒吧杀人案吧?”
“嗯。”是之前“暮色”那件案子,一个家庭主妇杀了与她丈夫有染的特殊工作者。
“其实凶手也挺可悲的吧,如果她的丈夫能够安安心心地过日子,说不定可以安安稳稳一辈子,哪怕可能会离婚,甚至成为单亲妈妈独自带孩子,也不至于沦落到撇下孩子,在监狱里度过余生。”关妙忍不住唏嘘,原本是医科高材生,却被爱情迷昏了头。
翟启宁紧了紧握住文件的手指,抬手抚上她柔顺的发,声音有点喑哑“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所有最终的结果,都是由个人的选择造成。你去徐萌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的眉头略紧,关妙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不会莫名其妙地感怀起来。
关妙扭头,目光幽深,望向远方,喃喃道“如果最后真的查出来,徐萌是那个凶手,她的家人一定很伤心。难道就为了一个陆行思,她可以不顾父母的伤心,去杀一个人……”
“你看看这个。”翟启宁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轻声道,“陆行思,只能算是颗棋子,真正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
“哎,你们已经查到了?”
关妙赶紧把文件打开,快速地扫了一遍,这白纸黑字写明的故事,让她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这……是真的?”
翟启宁点点头,这是陶阳查到的内容,若没有经过严实的查证,是不会当做呈堂证供的。
这是五年前的一份文件,标题是偌大的几个黑体字苹果电视台家属区一号楼坠楼事件调查。
五年前,所谓的电视台家属区一号楼,还是那栋废弃的破旧七层小楼。
这卷文件上,正是记载了那一年的坠楼事件,据记载,坠楼的是电视台行政部的一名普通女员工,而她的丈夫则是电视台广告部的一个小科长。
虽然职位不算很高,但广告部可谓是电视台里最有油水和权力的部门之一,所以电视台的家属楼盖好后,第一批分房子,他们家就得了一套。
但好景不长,搬进新家不过半年,女员工刚生完孩子,很快就发现自家丈夫出轨了,并利用自己手头的那点权力,为小三谋福利,她一气之下就把这事儿捅到了丈夫的领导那儿。
一时之间,整个电视台都吵得乌烟瘴气,茶余饭后几乎人人都在议论这件事,丈夫也被停职调查。
某一天,毫无预兆,女员工忽然抱了自己的孩子从顶楼的天台跳了下来,母子当场死亡。
“啊,可那孩子才三个月大……”关妙目露不忍,一想到那孩子才刚刚来到人世间,就被无情地剥夺了生命,眼眶禁不住湿润了。
“你继续往下看。”翟启宁没有发表看法,而是点了点那卷文件。
文件的最下面,标明了当事人的名字。
“死者是徐璐?等等,徐璐,徐萌,她们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吧?”关妙默念,忽然扬高了声调。
“陶阳调查过了萌家的档案,她确实有个姐姐,叫徐璐,比她大四岁,死时才二十二。”
这么说来,电视台里坠楼惨死的那个女人,就是徐萌的亲姐姐了。可这跟徐萌杀死厉卉和苏玉玲有什么关系?
察觉到关妙迷惑的视线,翟启宁不用脑子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慢条斯理地为她梳理关系线“事后鉴定,徐璐死亡前就患上了产后抑郁症,但造成她死亡的直接□□,仍是丈夫的出轨。”
“而苏玉玲正是五年前,得到机会参与了锦都市春节联欢晚会的演出,才开始小有名气,最后一路顺风进入市政歌舞团。事实上,她不是名校出生,家里穷困潦倒,本人能力也一般。”
面对翟启宁那双闪烁似晨星的眼眸,关妙有一瞬间的失神,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细细地咂摸了一遍他说的话,越想越不对劲。
“你的意思……徐璐丈夫利用手中权力帮助的那个小三,就是苏玉玲?”关妙的柳眉拧了起来。
“嗯,陶阳找了五年前的几个当事人询问,确定苏玉玲就是破坏了徐璐家庭的小三。”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