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修却又再次选择了沉默,只是伸了手,将床边的那杯水拿起来,浅浅抿了一口。
杯里的水很清冽,有一种淡淡的甜味,凌子修觉得很喜欢,又就着白瓷杯喝了一口。
“城主知道你受了伤,特意将‘讨伐战’的时间放宽了十天。”绯儿站起身来,一边伸手懒散地扯了扯自己裙子上的皱褶,一边慵懒地笑着道,“所以我才说城主真是偏爱你。那么,你还有十天的准备时间,请好好享受这最后的安逸时光。”
说着,然后一个轻跳,整个人又跳上了横梁。随手扔下一个白瓷瓶,留下一句“接下来,就让我拭目以待吧”之后,一个眨眼便又从房间里消失不见了。
而就在绯儿离开后不久,医药馆里的小学徒就领着大夫进了内室。小学徒一看见凌子修胸口前的一片血红,惊得赶紧叫了起来。
“哎呀,这伤口怎么又裂了?我说这位公子,不是说好了让您别乱动么,怎么还搞成了这个样子?”
在外人面前,凌子修完全没有在乔知白面前的那份耐心。冷冷地扫了一眼聒噪个不停的小学徒,直把人家小孩吓得不敢说话后,这才淡淡地朝着大夫点头“麻烦你换个药。”
那老大夫到底是人生阅历比那小学徒丰富得多,见到这个场景一句不该问的都没有问,只是本分地将自己的事情做完,然后赶紧拉着还在一边发愣的小学徒就往外走。
“大夫,暂且留步!”
但是还没等那大夫出了房门,却蓦然听得身后凌子修又开口喊了人。那大夫顿了一顿,才又转过头去,竭力平静地出声问道“何事?”
凌子修看着那大夫,突然弯起唇来笑了一笑“我方才不小心动作大了些,害的伤口又开了裂。这件事若是同我兄长说的话,想必他又要担心的。还要烦请大夫您帮我保守一下秘密,替我瞒一瞒我那兄长才是。”
小学徒听了这话,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被老大夫拉住了后腰上的腰带。
“不过是件小事,自然也没什么好提的。我们也不想让令兄因此过于忧虑。”老大夫从容地笑着回道。
“那就多谢大夫了。”凌子修也浅浅笑着回了一句,然后冷眼看着那老大夫忙不迭地拽着小学徒出了门。
直到确定所有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凌子修才沉下眸色。眯着眼看了看手里的白瓷瓶,然后放在手中颠了颠分量。
还有十天吗?
凌子修靠在墙壁上,闭上眼,将唇勾出一个带了几分凉薄味道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我看到有亲不能理解为毛小白觉得自己这次还是要离开的,但是却还是答应陪小修一辈子,窝在这里解释一下~关于受承诺的问题,其实27章有隐晦地提到,简而言之,就是“时间差”,小白因为之前的经历,就是在古代一个月,现实生活半个小时,还有现实生活1个月,古代过了七年这样所以他以为两地点时间是不一样的,他认为他在那边成了植物人,哪怕几年内就会醒来,但是换算下了足够在这里陪小修一辈子了当然,实际上时间其实是由计穿委控制的,但是小白不知道啊所以,小白说要和小修在一起,是真的觉得他能陪着他的。 以上。
29我都听哥哥的
乔知白忙完手头上的事回到医馆已经过了午时。经过前堂的时候,恰巧碰上了大夫正带着小学徒出外就诊回来,当下便扬着笑朝着对方礼貌性地点头打了个招呼。
老大夫倒是大大方方地笑着应了,但旁边的小学徒却是表现得奇怪得很。只见他极快地扫了一眼乔知白的脸,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最终,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师傅,又缩了缩脑袋,将涌到喉咙处的话又使劲儿咽了下去。
乔知白见小学徒的脸色不大对,心下思量着这大约又和凌子修有关系,便连忙笑着问道“先头为了办事,走得有些急,倒是忘了问,不知道我家弟弟的伤现如今怎么样了?”
那大夫也是一笑,道“令弟身体底子本来就好,加上年纪又轻,伤口的恢复情况还是不错的。”说到这里,想了想,出于医者的本心,大夫还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不过,也不能仗着年纪小就不管不顾的随意糟蹋,若是这个时候留下了什么病根子,以后待得年纪大了,那是要吃足了苦头的。”
听那大夫开了个头,旁边一直沉默着的小学徒也忍不住抬了头,快人快语地道“虽说药钱是你们自己出的,但是那敷伤的药也不能无止境地用下去吧?若是再裂……哎呦!师傅你干嘛?”
小学徒有些不满地捂住自己的后腰,惊叫了一声回头看着老大夫。
老大夫默默地收回了方才在他身上掐了一把的手,半个眼神也不分给他,拎着他的后衣领就准备跟乔知白辞别“我突然想起王员外家里也请了我去府上为他瞧病,现在这时间实在是不早了,那我和我这不成器的徒弟就先行离开了。”
这种生硬的转话题的方式……
纵然心下有些吐槽不能,但是乔知白面上倒是依旧礼数周全地做了一个礼“那乔某就不打扰先生出诊了。先生请。”
说着,目送着老大夫带着那小学徒出了门。过了一会儿,正待要离开,却又隐隐约约地听着那小学徒尚且带着稚嫩的声音传了进来“师傅,王员外家昨儿个不就去过了么?怎么今儿个又要去……哎呀,师傅,你又打我干嘛?”
然后便是那老大夫带着一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骂道“要你多嘴!平时叫你少说多做,少说多做,你都忘光了吗?”
“我……师傅你这又怪我……”
乔知白听着那不甚清晰明朗的对话,顿了顿步子,侧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停了一会儿,想了想,当下暗自留了个心眼,然后这才又转身,去了内室。
内室里,凌子修正半靠在床头翻看着一本什么书,见着乔知白进来了,随手将书放到了一边,脸上立即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笑来“哥哥回来了?”
乔知白点了个头,不动声色地迅速将凌子修上上下下扫了一遍,见他整个人脸色比之前好了不少,精神头也还不错,大体上没发现什么不妥后,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朝他走过去,蹙着眉看着他,道,“小修,你的药按时换了么?大夫怎么说?”
凌子修“唔”了一声,看着乔知白,笑着反问道“哥哥怎么还来问我,难道方才没有问过大夫么?”
乔知白伸手摸了摸凌子修的脑袋,一点也没有被戳穿后的心虚,反而带了点无赖地眨了眨眼道“外人说的总归不能让我放心,非得我亲眼看到的才算。”
凌子修温顺地任由乔知白在自己脑袋上作怪,待得他消停了,这才乖乖地应声道“哥哥现在也看到了罢。嗯,伤口愈合得情况很好,我想着,大约在休息个几天,这伤便能大好了。”
乔知白听着这话,心里有一点不舒服,顺势坐在凌子修床边,皱着眉望着他道“小修,你告诉我,这样的事,你是不是……”乔知白在这里顿了顿。却还是问了下去,“是不是经常都会受伤?”
大夫后来给凌子修换药的时候,乔知白也观看过一次。已经处理过的伤口不再像第一次初见那样血肉模糊与触目惊心,但也因此,乔知白却发现,在那些新鲜的伤痕之外,凌子修尚且稚嫩的身体上另外还有无数痕迹明显的陈年旧伤。
能够留下那样多的伤口,乔知白简直不敢想象,过去的几年,凌子修到底陷入过多少次险些丧命的险境。
那个时候,凌子修还不过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
凌子修牵着唇笑了一下,歪着头在乔知白手心里蹭了蹭,道“哥哥不用担心,那些伤……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以前的事情?”乔知白听着这话,心下没有安慰,反而到让自己的眉头皱得更紧。
“以前什么都不懂,一个人在外面,确实是吃了一点苦。但是都过去了不是吗?”凌子修望着乔知白,黑色的眼睛看起来有一点天真的味道,看起来漂亮极了,“而且现在都过去了,哥哥也回来了。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乔知白被凌子修看得心头有些沉甸甸的,缓了一会儿,稍稍垂了垂眼,随后立刻又笑了起来“说了这么多,倒是忘了,已经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没吃午饭吧?你想吃点什么,我出去给你买回来。”
凌子修看了一眼自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子,略有点孩子气地皱了皱鼻子,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委屈地看着乔知白道“我现在这个样子,除了喝粥,还能有什么旁的选择吗?”
乔知白被凌子修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弄得有些想笑,却还是努力地绷着脸,认真严肃地点头道“有的,你可以选择是要鱼片粥还是皮蛋瘦肉粥。”然后醒了想有道,“其实百合红枣粥也不错,多放些红糖,听说是能够活气养血的。”
凌子修也很认真地看乔知白一会儿,然后点头道“这确实是有很多选择。不过,我还是只要一碗白米粥就好了。”
乔知白乐了一会儿,点了个头权当做应了,然后起身出去了。
屋子里,凌子修见乔知白真的已经离开了,整个人仿佛脱力一般,全身无力地靠在了墙壁上。没有了内力的运转,方才那还有些血色的脸一瞬间又变得煞白。豆大的汗珠自额际留下,然后划过脸颊,又隐入了纱布之内,很快,就将衣襟弄湿了一小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