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不好了!宋于明连忙冲上前去一把搂住陆瑾。然而毕竟大庭广众之下,吻他是不行的。
“陆先生怎么了?”一位将军问道。
“没事。”陆瑾强自镇定,然而心知支撑不了多久,便打发他们走,“你们且各自去忙吧,稍晚再找你们。”
“是。”那几位将军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陆瑾和宋于明,随后便各自走开了。
“阿瑾忍会儿,我扶你去个人少的地方。”宋于明搂着陆瑾往营内走,只觉他脚步不稳,全身都在颤抖。
那种恐怖的感觉又一次降临,还是如此痛苦不堪!陆瑾咬牙强忍着不发出一丝声音,任由宋于明扶着自己走。眼前鬼影飘荡根本看不清路,听不清声音,也走不稳脚步,全身仿佛都在被鬼魂撕咬,痛得忍不住一阵一阵颤抖。
扶着他回到房里,宋于明直接把他推倒在床上,凑上他的唇便狠狠撕咬,许久才放开他。
感到宋于明离开自己的唇齿,陆瑾方才睁开眼睛,满眼尽是悲喜迷离。
想想心疼他这样子,宋于明便忍不住责怪道“明明知道自己这样,今天早上干嘛还……”
陆瑾默然不语,连眼神都没有动一下。
“算了。”宋于明从他身上爬起来,把自己的衣服理整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天天和我这样也会让你很难受,我也很想你能好起来。”
“谢谢。”
“你不用再和我说谢谢!”宋于明只觉憋了一口气,心头闷得很,转身独立离去。
新平,蝙蝠寺
新平镇上,坐落着整个新平府最大的寺院,蝙蝠寺。
因为寺中花园的树上常常有蝙蝠聚集,所以被称作“蝙蝠寺”。
蝙蝠寺不光占地面积很大,整座寺庙也白墙金顶,修缮得金光灿灿,有时少不了达官显贵在此来往。
蝙蝠寺的方丈广德有个最器重的徒儿,法号素莲。接待香客和念经打坐之外,闲暇之时,两人不免互相闲谈宇宙人生大道理。
然而今日香客络绎不绝,直到傍晚都还人来人往。广德自然不必亲自接待香客,然而徒儿一直忙得不可开交,师徒两人根本没工夫坐下闲聊,令广德甚是诧异。
“素莲,今日寺中为何来了这么多施主啊?”广德走出禅房,向素莲问道。
素莲正在给香客发祈福用的红丝带,一条三十文,一手往钱箱里收钱,一手发放红丝带给香客。
见广德来了,素莲忙把手中的红丝带递到师弟净莲手中,走到广德面前双手合十一鞠躬“师父有所不知,这些施主都是家人参军去了,所以来寺里祈福来了。”
“哦。”广德淡定地点点头,突然瞪大了眼睛,“参军?是要打仗了?”
“是的。”素莲道,“大越国要与占城开战了。”
“善哉善哉,真是太好了!我佛界本就该统一!”广德激动地走到佛像前一拜,“菩萨显灵!”
“师父。”一个小和尚走到广德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
“哦?”广德听着那小和尚在耳边絮絮说话,双眼逐渐逐渐放起光来,激动地一拍手,“好啊好啊!你快去请这位陆先生来!”
想领兵出征这种事,多的就是油水,随便克扣一点军费,神不知鬼不觉。这位领兵的陆先生想来应该有的是钱财,请他来寺里给他做个法,让他出点钱来供奉一下菩萨,岂不是能大捞一笔!
广德这么盘算着,觉得这比一堆祈福的穷鬼带来的利益丰厚多了,便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请这位陆先生到寺中一游,顺便请他打赏那么一点。
“等一下。”广德叫住小和尚,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僧袍和袈|裟,“还是为师亲自去请这位陆先生来寺中一游。”
☆、此心已死
赵检自从早上出去,到了天黑也没回来,陆瑾派人四处寻找,也没有找到半点踪迹。
夜里忽然来了个广德方丈,求陆瑾和自己去蝙蝠寺,说要为大越国的战争祈福。
正担心着赵检,加上从来不信鬼神之事,陆瑾根本不愿意去什么蝙蝠寺。
可是那广德一见了陆瑾,便是死活都要他到自己寺里去。
不论他好说歹说,陆瑾始终不肯去,这广德竟然拿起一把刀就要砍自己手臂,说什么断臂都要报效祖国,为大越国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陆瑾实在无奈,不想还没出征就先见血,闹得上下人心惶惶,只能答应他明日去寺中拜访。
天已经黑了,广德却坚持要陆瑾连夜前去,说什么吉时有限,最合适的时间正是今晚,硬是把要陆瑾和自己一起回寺里。
答应明日抽空去寺里已经是给他薄面,这和尚却得寸进尺还要连夜?今日刚招募新兵,还有很多繁忙的事务,陆瑾微微皱了眉头,对他的要求一口回绝。
见陆瑾不愿意,广德急了,劝他道“陆施主,佛教乃是我大越国太上皇钦定的国教,您怎么能如此怠慢?吉时错过了就不在了,这会影响此次战争的胜败啊!”
陆瑾还没开口回答,只听得帐外有人通报道“陆先生,营外一个和尚求见。”
“和尚?”陆瑾问道。
“是的,那和尚说有急事要见他师父。”帐外回禀道。
“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个年轻和尚走进帐来,对陆瑾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回身急切地向广德说道“师父!寺中来了个说话听不懂的人,说要出家!”
“说话听不懂,你如何知道他要出家?”广德不信,这话不要漏洞太明显。
“他写字看得懂。”素莲怯生生道,“师父,您不在寺中,徒儿们不敢擅作主张……可是那位施主情绪激动,说不答应他就要在寺中上吊!”
“什么人啊这是……”广德站起身来。事情刚有点起色了就搞出这么个乱子,真是平白搅乱了自己的好事!
“我去看看。”陆瑾淡淡起身。
说了半天没能说服的人,竟然因为这么一个事情站了起来!广德喜出望外,连忙点头道“陆施主,贫僧已经备好车了。”
“不用。”陆瑾果断拒绝。
拒绝了广德,陆瑾自去营中寻了一匹快马,也不等那广德慢吞吞的车,径自便朝蝙蝠寺飞奔而去。
看不懂这位陆施主到底有什么毛病,为什么对一个想出家的疯子如此有兴趣,广德坐在车上推了推身边徒弟素莲“那个要出家的人和陆施主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啊……”素莲从袖子里取出了一锭银两,“那个人不要出家,就给了徒儿这些钱,叫徒儿跑过来说那些话的。”
“啊呀!”广德摸了摸素莲手中的钱,抓起来塞进自己的袖子里,“一定是菩萨下凡!又给钱还帮我搞定了陆施主。”
暮色苍茫,寺内几座高大的佛殿里灯火通明,金光闪耀,衬得寺内层层叠叠树影黑暗得更加浓重,阴森得诡异。
在世人心目中明明应该是最光明的地方,却反而阴暗得令人毛骨悚然。陆瑾在蝙蝠寺前下了马,顺着平滑石板铺成的大道往寺内走。
寺庙正中的大路两旁,是两排高大的古木,树上响着某种动物拍动翅膀撞击树叶和诡异的叫声。
一座高耸的大殿赫然伫立在眼前大路的尽头,殿前几十级石阶缓缓往高处延伸,通向殿门。大殿门口最高的一级台阶上坐着一个人,背着光只能望见一个长长黑黑的轮廓。
“赵检。”陆瑾淡然走到他面前,停下。
宋于明只当没听见,直接无视了他,别过眼神看他身后那一片湛蓝中光华熠熠的星空。
“你要出家?”
“关你什么事?”宋于明拍拍屁股站起来,往台阶下走去,“别挡着我看星星。”
“不能。”陆瑾没有回头,却一伸手紧紧拉住宋于明正与自己擦身而过的手臂。
心头一阵雀跃,他果然就是不肯明说关心自己只会装高冷!就你会装吗?我也会啊!宋于明冷着脸道“你管我?”
见陆瑾默然不语,宋于明又故意激他道“把你的手拿开!找你的小情人去别管我!你这么喜欢她你们就在一起好了!国都亡了民都散了你还装什么忧国忧民!以后你找你的小情人我当我的和尚,别打扰我出家了!”
陆瑾抓着宋于明的手抓得越来越紧,甚至在微微颤抖,良久方才从唇边硬生生挤出两个字“没有……”
“没有?呵呵,你的小情人一抓一大把怎么会没有?昨晚想的那个不就很好吗?想得多入神啊!去找她啊!”
“不!”陆瑾剑眉微蹙。
找他?死也不会!
东京城破,国家蒙难;崖山一战,浮尸十万;冈州泉州,血流成河……若说曾经对他有情,都已经被国人的鲜血洗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不共戴天的国仇家恨!找他?就算眼前是那惊涛骇浪血浪怒吼的南海,自己也宁可在血雨腥风中再死一次!
“你就什么都一个人憋着!”宋于明回身紧紧搂住陆瑾,狠狠骂道,“陆瑾!你装得累不累啊!什么都不说!憋死你算了!你这磨人的小妖精!我真想把你一刀一刀切成一片一片!把你扒皮抽筋嚼碎了吃下去!我让你装!你给我接着装!和我说两句真心话就这么难吗!”
陆瑾漠然的眼神里,依旧没有一丝波澜,任由宋于明搂着大骂,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打动一个人,有时候只需要一句话。
可是,有过太多鲜血,太多痛苦,太多绝望在心底消磨,真的还有什么可以打动吗?
陆瑾的爱早就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你就不会为你自己活吗!你一个人能扛下多少事!”宋于明心里又恨又痛,手臂紧紧环着陆瑾简直能把他揉碎,“你的生命中难道就只剩下复仇就只剩下国家就只剩下你的大汉族!看看你自己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你做过一天自己吗!你活得累不累!”
陆瑾静静的,声音如同万丈深潭中冰凉的死水,孤独而冷冽“陆瑾已经死了。”
陆瑾的心已经死了,活着只是为了复国,只是为了大汉族重见天日。如此而已。
“你!”你就是傻!真是傻得让人恨不得一把捏死你!宋于明却觉得一阵心痛,放低了声音,在他耳边柔声道,“阿瑾,相信我,让我来陪你面对将来的一切。”
“答应我,你不是一个人。永远不要一个人!”宋于明一手紧紧搂着他,一手握着他的手,把唇温柔地贴在他耳边,声色却坚定得不容否决,“答应我!”
☆、广德和尚
“答应我,你不是一个人。永远不要一个人!”宋于明一手紧紧搂着他,一手握着他的手,把唇温柔地贴在他耳边,声色却坚定得不容否决,“答应我!”
陆瑾紧紧闭上眼,咬了咬牙,终究把宋于明一把推开“不。”
宋于明后退两步,失落地站在原地。
一阵夜风吹过,四周安静得诡异,只有偶尔传来蝙蝠的叫声充斥于浓重的夜色,消失在无穷的黑暗。
“施主,你们怎么站在外面啊?”广德乘着他的车回到寺里,见像两个雕像一般伫立在佛殿前的台阶上一动不动的人,看样子像是吵架了,便好言相劝道,“有什么解不开的因缘,都是浮云而已,想得开一点就好。两位请到里面坐。”
既然来了,不如就地探点消息。陆瑾没有回答,随他走进佛殿。
听不懂那和尚说什么啊……宋于明只见他们都进佛殿去了,猜着八成是那和尚邀请进去,也便走了进去。
“天色已晚,新平夜里禁止出行的,二位施主今晚不如住在寺中吧。”广德笑眯眯的眼睛在堆满肥肉的脸上被挤成了一条缝,往陆瑾身上看去,“陆施主,贫僧心里花园里有一间别墅,环境特别幽雅,你一定会喜欢的!等下贫僧过去那边为您祈福!”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美男子!简直就是天仙下凡!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就铁了心要把他今晚骗到手!广德的眼睛对陆瑾上看看下瞟瞟,一口一口往肚子里咽口水。
“嗯。”这和尚在此地为僧多时,仔细周旋一番必然大有用处。正好问问他一些情况,留一晚也好。陆瑾这么想着,却丝毫没有留意那和尚的面目,自然也无视了他那些图谋不轨的眼神,“打扰了。”
“客气客气。”广德笑容可掬地对陆瑾点点头,转头对宋于明道,“施主,天色已晚,贫僧想给陆施主做个祈福,要不您先去客房休息?”
宋于明瞪大了眼睛,挑了挑眉。
看来他听不懂大越语,广德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是个汉人。曾经的宋国是个泱泱大国,那里的人不会说大越语很正常,然而作为大越国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尤其是高僧,不会汉语却是很没面子的事。广德换上自己引以为傲的流利汉语对宋于明道“施主,天色已晚,请让贫僧的徒儿素莲带施主到客房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