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朝臣们都闭口不言,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从龙之功,不是哪个臣子都有这个荣幸得的。但是只要压准一次,那就是几代的富贵荣华。
在朝为官的,做到高位没有一个是心如止水,一心为公的。谁都有妻子儿女,父老家族,能真正做到心怀天下的,就只有真正的孤家寡人。
“陛下已经醒了,请各位大人们进去说话。”太医一边整理衣袖,一边从内室出来,说完后走到一边桌前开起了药方,显然并不想和他们解释皇帝的病情。
好在大家也不关心,相携着疾步走进了内室,就见皇帝平躺在床上,额上搭着明黄的帕子,正睁大眼睛望着他们。太监总管李轩拿着一卷圣旨站在一边垂泪。
皇帝见人都到齐了,拿眼睛示意了李轩一下。李轩收到,用袖子揩了揩眼角,清了清喉咙打开了手上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自登基亲政四十载,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兢兢业业,不敢自逸。
今年事已高,深觉力不从心,
又兼突发疾患,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
故着太子与桀王持玺,分理庶务,抚军监国。
六部百司所奏之事,皆启二人共决之。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太监尖利的嗓音在房间内久久不散,床上的皇帝已经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赵桀跪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掠过身前几乎已经喜形于色的太子和张副相,眼神复杂地望向床榻上的老人。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结果。
“所以你现在也算是半个太子了?”
顾想听了半天的故事,简直叹为观止。这可比电视上演的精彩多了,这反转,这剧情,恐怕现在太子和张副相已经喝酒庆祝了吧。
“你这脑子又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半个太子?估计赵贤不会这么轻易松口的。当时大殿之中只有林湛一个武将,其余的都是文官。即使不情愿,太子登位,在他们心里可是比我要名正言顺的多。”
赵桀觉得自己看的极为透彻。京中的水太深,他虽然深恨皇后,对皇帝也并无什么感情,但还不至于为此把自己陷进去。
他把软绵绵的熊猫毯子揣进怀里搂着,一边揉着圆鼓鼓的毛肚皮一边望着天边的月亮。
再等等,等到京中事毕,他就带着随从和这个小宝贝回去边疆。
回去他的领地,他的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圣旨来自于网络改编。
十一点半,刚写完,明天捉虫。
第25章 将军的战宠(十一)
事情果然不出赵桀所料。
朝臣们在没有第三个选项的情况下,非常一致地选择了站在太子的身后。
而太子也不负所望,仅用三天就对天府的事情做出了回应。死里逃生的张副相带着太子监国后的第一道旨意,协同十万石赈灾粮款,连夜奔赴当地。
当日御书房的在场臣子,竟无一人提出异议。老皇帝把手头的事情交付出来不过几天,到处都已经呈现出人走茶凉的炎凉世态,怎能不令人叹息。
“小人得志罢了。陛下精明着呢!反正我是不相信那张国舅能就这么嚣张下去。”酒桌前黑瘦的男人放下筷子,端起酒碗直接往嘴里倒。一碗下去,抿着嘴挤眉弄眼半天,然后才“哈~”地一声长呼一口气,咂着嘴连连回味。
“还是你这儿的酒够味,前几日张国舅走前,也请我喝酒。去的是他们文人最爱去的状元楼。遍地的酸腐味儿,连酒里都透着股醋味!”男人放下碗,起身抱起桌上的酒坛给对面的人满上,然后才把清亮的酒水往自己碗里倒。
他望着酒水的目光,简直恨不得把眼珠子都泡进去。
顾想从未见过这般爱酒如命的人,觉得有趣,不由得从赵桀身后抻着脖子往外看。
那酒鬼大约三十上下,比赵桀略大些。面色黝黑,眼神清亮有神,下颌留着一把整齐的短须。
他身上带着上位者的气势和武人的威严,看眉间留下的微皱和清晰的法令纹,就可以知道这平时不是一个爱笑的人,甚至应该是极为严厉的。
顾想推测,他应该是赵桀的同僚,至少也是个将军。
他和赵桀说活的样子,随性又活泼,丝毫不见客人的拘谨。而赵桀却只顾自己喝酒,对人家的话爱答不理的,看起来有些冷漠。
顾想知道这是他最舒服随和的样子,一般他这样的时候,心情都不会很差。
这就奇怪了。
顾想一直以为像赵桀这样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生在深宫里,长在战场上。又是这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桀骜性子,是没有朋友可言的。
而且据他观察,颐和殿所有的人,包括下人和暗卫,都对赵桀又敬又怕。甚至已经形成了习惯,可见他在战场上应该是个极为严厉,赏罚分明的人。
这个小胡子,能跟赵桀成为朋友,一定有他的独到之处。
顾想看了看这一会儿已经见底的两个酒坛,心下不怀好意地揣测,难道就因为两人都爱喝酒?
这朋友当得也太随意了点吧?
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初也是因为贪酒才被赵桀吃下了嘴。
“不过,我说真的。陛下当日的圣旨里交代,你和太子一起管理朝政。现在人家把你撇在一边,完全不当回事儿。兄弟你不是这么能忍的人啊!”
那男人比起赵桀来,简直是个话痨。完全不在意地自说自话,反正他知道对方听进去了就行。
赵桀把眼神从远处的假山上挪回来,抽空看了他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坐姿。顾想的视线里顿时只剩下一个宽阔的脊背。
“你来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赵桀正视着对面的友人,放下手里的酒杯,“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看的比我更清楚明白,还在这里装模作样的做什么?”
“此时机会难得,你不拼上一拼?”男子也坐直了身子。
“拼?和谁拼?和太子拼还是和父皇?我可不是他手里的提线木偶,演不好这猴戏!”
“我以为你会需要我!”男人的语气里带着笃定。
“我确实需要你。”赵桀立马肯定了他的话。
“但是你的态度比起张副相可就差太多了!”男人许是为了故意招惹赵桀,捻着短须,满脸都是讨打的得意。
“哦?”赵桀看了看眼前的酒坛,脸上带着揶揄。
“至少这边关上好的烧刀子,来上十坛!”
话音未落,赵桀就看着男人笑出了声“林湛,我发现你自从回了京,脸皮竟是越来越厚了!”
然而对方完全不以为耻,张嘴答道“谢谢夸奖,我要是当初再厚点,现在在边关逍遥自在的就是我了!”
“那是你能力不行!”赵桀直击中心。
“男人不能说不行,要不咱们进屋比试比试?”林湛站起身伸手就要抓着赵桀理论。
顾想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大男人一来一往地逗起了嘴,最后竟然开起了黄腔。能对着赵桀那张面具脸开玩笑,他看着林湛的眼神简直透着高山仰止。
顾想我敬你是条英雄!
“你还不快走,堂堂禁军首领玩忽职守,小心我明日朝会上参你一本!”赵桀哪能被他抓住,抖了抖肩膀就把林湛的手甩了下来。
“你参啊!你猜咱们英明的太子殿下帮你还是帮我?”林湛坐在桌边洋洋得意地翘起了二郎腿,“你信不信,前一秒你参了我,后一秒张国舅那老贼就得屁颠颠地从天府赶回来。向你道谢,谢你对他的再造之恩!”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桌上最后一坛酒打开,趁赵桀不注意直接对着坛口就猛灌一口。喝完拿袖子擦擦嘴角,非常的不拘小节,豪迈奔放。
简直就是顾想脑海里驰骋沙场的将军形象本尊。
“你赶紧回去吧,禁军事多,哪里都需要你主持大局。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赵桀余光瞄到顾想看向林湛的眼光已经变成了惊叹,第一次觉得自己交错了朋友,恨不得把林湛直接扔过墙头,再不要出现在顾想的眼前。
林湛这次过来,不过是借着喝酒的名义和赵桀通通气。
现在目的达到了,他本也没打算久留。只是听到赵桀的一向少有感情的声音里,带上了着急的色彩。再回想刚刚从他身后露出来的人影,林湛挑了挑眉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桌上的酒坛子。
“三坛。”赵桀看着对方装满促狭笑意的眼神,没好气地道。
林湛笑而不语。
“啧!五坛,这里不是边关,再多真没了。”
林湛起身抬脚向赵桀身后走去。
“暗一,带着林大人去酒窖,只要他不怕醉死,多少随他!”
“那臣就谢王爷啦!”林湛笑得满脸都起了褶子,转身拉着暗一就往他早就熟悉了的酒窖走去。
暗一可是个老实人,有些事赵桀这儿问不到,暗一可就好忽悠多了。
“行了行了,看到你就碍眼,赶紧走!”赵桀一边嘴里嫌弃着他,一边往身后的树丛里招了招手。
看林湛跟着暗一慢慢走远,顾想才从赵桀身后的树丛里蹦出来。他本来是打算来找赵桀,让他带自己出门玩的。看他有正事,也就没有打扰,没想到赵桀还有这么有意思的一面。
“刚刚那个是你朋友?”
“嗯,算是吧。我们以前在一个营帐里待过,他从军比我晚几年,是我的副手,一直都想跟我争个高下,但是从来都没争过我!”
顾想看赵桀仰着脸,眼神中隐隐带着些得意,活像只开屏的老孔雀,伸长脖子就等着掌声和赞扬。
但是他偏不想让赵孔雀得意。
“住一个营帐?我刚刚还听说你们要进屋比试比试。这不会是老情人吧?”
赵桀正把顾想往自己的膝上搂,听了这话一激灵,差点没把顾想甩到地上。
他回想了顾想刚刚描述的场景,再填进去林湛那张黑脸。大太阳底下硬是恶心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只能赶紧转移话题,把这个堪比噩梦的场景忽略过去。
“自父皇病重,我已经三天没上朝了。其他武将到底入不了阁,只能听到些粗浅消息。”
“所以林湛是你的人?”
本是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因为顾想刚刚的曲解,赵桀却听得极为别扭。
“他不是我的人,也不是赵贤的人。禁军统领这个位置非常重要,君王,皇城,甚至整个京城,都在他的管制中。一旦出现问题,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天色微暗,院子里起了风。赵桀起身牵着顾想的手,一边往屋里走去一边继续说。
“所以这个位置关系着京城,乃至整个国家的安危。林湛只听命于父皇一个人。更确切地说,他只听命于皇帝。”赵桀牵着顾想在软塌上坐下,搂着他的腰把头放在颈侧,温热的呼吸烧红了顾想的耳珠。
“张副相急了,太子也乱了方寸。只要父皇在一天,林湛就是不能深交的人。想把他握在手里,这不是明摆着是在觊觎皇位吗?老爷子这么大年纪,没有别的在意的东西,只这一样,碰之即死!”
“可是皇上不是已经”顾想伸手挠了挠耳根,回过身来发问。嘴角擦过脸侧的双唇,对方立马抓住他的肩膀追了上来。
“说好了好好说会儿话,你是属狗的吗?”一吻毕。顾想肿着嘴唇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赵桀回味着唇舌间的血腥味,眼底慢慢暗了下来。
他俯身在顾想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对方立即惊讶地张开了嘴,瞪圆了眼睛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