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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浮图 第9节

作者:白墨楼 字数:21185 更新:2021-12-13 23:21:04

    顾雪衣哪里还不懂他的意思,眼眸便笑得弯弯,只是心里欢喜劲儿还没有过去,又想起来一茬儿。

    、第43章 霜崖碧

    “我很喜欢,但是”

    傅少棠挑眉。

    顾雪衣欲言又止,最后想了想,一咬牙,便要直接将那牛皮纸拿起来。倒是这时候,白沧河在一旁嘲笑“少棠哥哥哎,小顾哥哥手受了伤,你还让他自己去拿你不是药都喂他喝的么”

    傅少棠一呆,他千思万想,竟然忘了这一茬儿。

    “哈哈哈哈哈哈,少棠哥哥,你也会犯这种错”

    白沧河一时间笑的不能自己,在榻上直打跌,眼见着傅少棠脸色有沉下来的趋势,忙不迭地从自己口袋里面,摸出来一个小小玉瓶,赶在傅少棠一巴掌拍过来之前,塞到了他手里“少棠哥哥,哎哟我都把我的糖粒儿给你了,怎么你还是要敲我”

    白沧河泪眼汪汪要挣扎起来,手里突然一沉,定睛一看,那一堆牛皮纸裹的糖葫芦,都到了自己手里。

    “你既然喜欢,那就全给你了。”

    然而甫一打开瓶塞,便是傅少棠,也是一怔。

    他霍然回头去看白沧河,那孩子还十分欢喜地揽着手里一堆牛皮纸,白嫩嫩手丫左戳戳,右捡捡,秀气眉毛皱起来,似乎在想自己这时候应当挑哪个。

    半分没有想到自己先前递出的玉瓶。

    傅少棠沉吸了口气,一时间心里激荡到了极致,只能勉力按捺住内心情绪,低声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他少有的郑重,倒是将白沧河和顾雪衣两人都唬的不轻。白沧河年龄尚幼,只觉得他现下都不同于平日,而于顾雪衣眼中,却看到了他情绪十分激荡

    白沧河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满是疑惑之色“是什么”

    果然,连他自己也不知晓

    傅少棠捏紧手中玉瓶,劲道之大,几乎要将这玉瓶捏碎。眼中复杂光芒流转,终究,不过是叹了口气“霜崖丹碧。”

    这世上可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只闻其名,不见其物,一颗价值连城,却未想,会在白沧河手里看到。

    白沧河神色懵懂,似未所知。

    傅少棠大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晓,给顾雪衣喂下去,只要这一颗,便可以消掉少年身上诸多痛楚,自此隐患顿消,自可长命百岁。

    然而傅少棠终究还是将它认了出来。碧色丹药,凝霜成雾,前者为碧,后者为霜,方得其名。他以前未曾见过,却早已经听过这灵药的名声。

    “那是什么”白沧河奇道,“很好吃么”

    他想了想,眼珠子转到那个玉瓶上去,道“霜崖丹碧便是这里面那个”

    “是,如果你生了大病,或是受了重伤,就可以吃下它。”顾雪衣悠悠道,“总归,是可以将你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

    他摇了摇头,莞尔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要是让人知道你手里有一颗,只怕会打破了头。”

    傅少棠低低叹气“谁给你的”

    “师尊给我的。那时候我才去不久,她就给我了说这是我爹爹的,理应到我手上。”

    风辞还是白王室

    傅少棠沉眸凝思,便听白沧河道“师尊说日后我若是处于危难,时刻都有可能会死掉,就可以将它吃下去。”

    顾雪衣轻声道“应该是你父亲托月尊者给你。”

    白沧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才不会爹爹说他将我送走了,以后师尊会怎么对我都凭我自己,他不会再出面给我说情的爹爹是要给我东西,都是托师兄转交”

    谢清明

    他倒是知晓,谢清明出身的谢家也在白国。然而这颗霜崖丹碧若真是来源于白王室,又怎会从月尊者手中,再到他手上

    傅少棠想了一阵,理不出来头绪。这片刻间,他早已经收拾好情绪,又恢复平日冷淡模样。他宁心静气,也不去再想,将那玉瓶递回给白沧河“好生收着,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它在你手上。”

    他声音清淡,却自有一种威信在里面,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白沧河点了点头,却不去接那个玉瓶,手托着脑袋,忽然道“少棠哥哥,这颗霜崖丹碧,可以治小顾哥哥的病么”

    握瓶的手轻颤,男子声音低且沉缓“可以。”

    白沧河咳了一声,一手撑着自己,另一只手却递出来“那就给小顾哥哥吃下去罢”

    傅少棠凝视他,曼声道“你知晓这是什么我先前大概没有给你说清楚。这一颗霜崖丹碧,若是放到灵修之间,只怕立时就会掀起腥风血雨。”

    “我这么说,你不一定懂你只需知道,你现下体内灵气并不充盈,还未开始真正修炼,而一旦修炼开始,便会面对许多可怕困难。炼精化气,炼气还神,炼神反虚,炼虚合道,沧陆上无论灵修武修,都是五重境界四层劫数,其中一时不慎陨落者不知凡几而你若是吃了这颗霜崖丹碧,炼神以下,再无劫难。而往后,今生至少突破到炼虚境界。”

    “而除了这四层劫数之外,历层境界的修炼里,难免会遇到许多凶险之事,或许动摇根基也未可知。灵修之道,犹为凶险,而若到时你将之服下,再辅以修为手段,便可以免除所有毛病,再上一层,也未可知。”

    傅少棠甚少有长篇大论时候,这一番话下来,自己竟然有些不适。他摇摇头,将玉瓶递回到白沧河手里。眼见这孩子懵懵懂懂,似乎对这还似懂非懂。他顿了顿,心中略有迟疑,但终究还是无所保留,“你道世人为何都要争夺这一颗霜崖丹碧除此以外,他还有一个用处,便是蕴灵。”

    话一落地,顾雪衣脸色便是一变,便是白沧河自己,脸上懵懂也烟消云散。

    沧陆众人,生来先天根骨便已确定,后天想要提升,更是难上加难。而于灵修来说,生来就有先天之灵的,更是十分稀少。只有海外异族,或许天赋异禀,才可能让大多族人都身负先天之灵。根骨提升虽难,但还有法子可以追寻,而先天之灵提升,则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傅少棠方才说的“蕴灵”,便是凭借这一颗霜崖丹碧硬生生将人先天之灵拔高,更有甚者,甚至可以辅以秘法,后天铸造灵窍。

    这话若放至江湖,只怕顷刻间便会掀起轩然大波。傅少棠也是幼年听师尊提到,方才知晓。

    沧陆上碧空涯只收带有先天之灵的弟子,而身负灵窍之辈,与其他灵修相比,修炼一途无不事半功倍。只是这是生来的天赋,没法改变,是以才将许多人生生隔绝在灵修门槛之外。若是凭借颗霜崖丹碧后天铸造灵窍,无异于脱胎换骨,修炼途上,日后必定一帆风顺。

    “知道厉害了么”

    他将玉瓶塞回了孩子手中,再不肯说一句话。

    白沧河怔怔去看手中玉瓶,莹润玉质似乎透明,隐隐还能瞧见里面丹药阴影。这一番话信息委实过大,他想了半天,才终于消化下来,脑海里却不知道为何产生了一个猜测“少棠哥哥,你说度过修行劫数,不单单指灵修,武修也可以,对不对”

    傅少棠淡淡点头。

    白沧河道“那你现在在什么境界”

    这话委实问的十分突兀,若是两个不相干之人,只怕一剑就要飞过去了。傅少棠不去看他,口里却给出了回答“炼气。”

    顾雪衣一怔,白沧河一呆,两人面面相觑,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白沧河心里估计得再低,都是在炼神境界上打转儿,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回答。

    “少棠哥哥,你才到炼气你哄我的吧”

    他直接大声喊了出来,根本不信居然会是炼气“你在哄我么你的修为才到炼气师兄说你们俩天赋相若,偶尔交手都是各有胜负,绝没有一边一直胜的时候,他都已经炼神了,你才是炼气”

    白沧河停顿了一下,脑子一时转的飞快,前所未有的清明“炼神以下,武修根本不可能是灵修的对手,而且我听师兄说过,你的乾天之势是在碧空涯沧浪水上取的,坤地之势是在稷下学宫里取的,那时候你俩天天练剑,修为一直都差不多你哄我也得找个靠谱的哄好么”

    傅少棠淡淡瞥他一眼,竟然是微微一笑“我骗你作甚”

    真的是炼气

    刚刚过了炼精这一门槛,稍有修为的炼气在沧陆上诸多武修里,十分普通、没有半分特别之处的炼气号称会被炼神一招打的落花流水的炼气

    一定是他听错了

    白沧河犹自不敢相信,一脸狐疑地盯着他,最后竟然挽起袖子,搓着手在藕节似的胳臂上掐了一把。

    “嘶好疼”

    “你这是做什么”

    “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白沧河振振有词,包子脸鼓起来,十分心疼的去看被掐出来一个红印子的手,喃喃道,“这么疼看来我真的不是在做梦了”

    傅少棠对他这般孩子气行为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心想自己怎么没听谢清明说过,他这个师弟其实是个活宝。低头便见白沧河瞪大眼睛盯着手里的玉瓶,一口小糯牙咬住嘴唇,脸上现出几分挣扎神色来。

    这又是怎么了

    傅少棠挑眉,无声无息询问他,结果白沧河突然将手一伸“少棠哥哥,我把它给你罢”

    “为何”

    “你不是现在还在炼气境界么吃了它,那一定就可以晋入炼神了”

    玉瓶被白沧河强行塞到了他手里,小小手丫还在他的掌心中磨蹭,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抽了出来。

    孩童声音极是干净清脆“反正我现在也用不到它,这颗霜崖丹碧放在我手里也没有什么用处,不如给你少棠哥哥,等你晋入炼神境界,去那个什么辛夷花会,一定可以将那些人打的落花流水”

    傅少棠一愣,心底却涌过一道暖流。他已经将霜崖丹碧用处说的这般清楚,却未想白沧河却还是愿意给他,小小稚童,虽然也曾在街上做些顽皮勾当,但心地并不坏。

    、第44章 雪浮

    傅少棠摇了摇头,将玉瓶放在榻沿,缓声道“不用。”

    他迎着白沧河疑惑神色,只淡淡一笑“炼气如何,炼神又如何我不过是想待在炼气罢了”

    这话实在听来匪夷所思,偏偏他语气里流露出强大自信,竟然让人不由自主信服。似乎在他眼里,常人眼中,武修、灵修之间的距离,炼气、炼神的天堑,都算不了什么,轻而易举便可以化解。

    傅少棠心知这是白沧河还未开始修炼,是以听不太明白,待得他日后走上正途之时,有师长在一旁辅助,自然而然便会知晓。

    却是顾雪衣在旁听完他这一番话,眼里现出来几分若有所思,问道“少棠,我在太初里第一次遇到你时,也是炼气么”

    傅少棠目中笑意掠过,伸手想去抚他发鬓,却忍下来,也是点点头。

    “我似乎明白了些”顾雪衣也笑起来,“原来那时候你也才炼气,但是在太初里,同龄之人,我竟然没听说过有一人胜过你。”

    “你们在说什么哑谜我怎么听不明白”忽然有一人插进来,白沧河左瞅瞅,右望望,实在不知道他两人在说什么。

    “没什么”顾雪衣低声回答他。

    白沧河愣了愣,想了想,竟然又将那玉瓶推给顾雪衣“小顾哥哥,既然它可以活死人,肉白骨,那你拿去治病罢”

    顾雪衣看着他,“噗嗤”一声笑出来“哪有你这样,一个人不要,又推给另一个人的”

    白沧河撅着嘴巴“反正对我现在又没有用处。这东西可以让人晋入炼神,但少棠哥哥不稀罕炼神;这东西也可以给你治好病,你也不想好生活下去么”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睛,示意顾雪衣低头。顾雪衣俯下身子,将耳朵侧过去,这孩子就立马贴过来,神秘兮兮地道“我猜少棠哥哥不愿意拿它,一定是因为你只有一颗,又不能两人分。小顾哥哥,要是你身子好了,他不知道有多高兴。”

    顾雪衣愣了愣,脸上不由得飞上了些霞色,他转头去看傅少棠,正巧见他似笑非笑望向这边。这孩子自以为做的隐蔽,但如此近的距离,又有什么隐蔽可言,早就被听得一清二楚。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用。”

    白沧河一呆,旋即道“怎么你也不用他也不用,你们俩这么谦让是为什么不治病了”

    顾雪衣点点他脑袋,却笑起来,柔声道“我去小镜湖,是要取一个东西。要是我拿得到,自然会消去身上毛病要是拿不到,自然也不需要这颗霜崖丹碧。”

    “别说丧气话。”傅少棠淡淡道。

    顾雪衣莞尔,摸了摸白沧河脸颊“所以你自己好生收着吧,既然是你爹爹托你师尊给你的,自然与你有好处。便是不用,拿着当个念想也好。”

    风吹花动,细雨绵绵。白沧河小心翼翼将玉瓶收起来,却见傅少棠不知何时摸出来把匕首,挥手将一根签子上的糖葫芦全剔下来,削成小块儿,盛在瓷碗里,用勺子咬着,喂顾雪衣吃。

    哪有这么吃糖葫芦的白沧河心里嘀咕,但那二人一人喂一人吃,动作实在很是和谐,他强撑着看了半天,到底还只是个小孩子,终于困意上涌,头一歪,趴在榻上睡着了。

    傅少棠侧头时,便见白沧河这般趴在榻上的模样,脸颊上都被印出来了红痕。他心里好笑,但是方才白沧河被他打了几巴掌,没法翻过来睡,于是只得给他弄了些细软巾子,垫在他脸下边。

    他这般替白沧河收拾完了,转头时便遇上顾雪衣安静目光,细密且柔和,几乎要拧出水来。他心里一动,轻声问道“你去小镜湖里,要找的是什么”

    “雪浮图。”顾雪衣侧在他怀里,娓娓道来,“我从陨星川出来前,曾经在太初里看过许多典籍,太初不收鲛族弟子,但是有关的书却有一些。龙骨莲、雪浮图,鲛族开始衰落,大抵就和这两者的异变有关数年前不知为何,龙骨莲凋谢,并且未曾绽放,雪浮图也下落不明,是以鲛族力量才开始衰竭。”

    “我不知道龙骨莲盛开的法子是什么,但是翻阅典籍,又找到了一些和雪浮图相关的线索如果没有猜错,雪浮图应该是被人带出了南荒,带到了小镜湖里。”

    “何以见得”

    顾雪衣却不答反问“少棠,我听说小镜湖原本只不过一普通杏林世家,虽然做的是救死扶伤的事情,但却和灵修扯不上关系但现下,苏暮秋可以缠着方既白,方既白却不能拿她怎么样。这还是以前,于武修中有诸多名声,但是与灵修无干的样子么”

    “不像。”傅少棠略一思忖,回答他,“现在风头,几可与云泽比肩。”

    他确然是实话实说。云泽晏家乃是灵修中极有名一派,并不似于太初、太始、渊山这般门派,而是以医入道,妙手回春之术,几可通玄。沧陆上灵修多半会卖云泽一个面子,因为修行漫漫,不知何时便会出岔子,到时候便需晏家伸出援手。但小镜湖、云泽,一武一灵,这般局面却不知何时改变,现下小镜湖内连灵修伤势都治得,俨然将云泽给压了下去。

    “灵武不能兼修,便是灵修所用丹药,与武修也有不同小镜湖却是凭什么,能让灵修、武修都卖他面子我听说小镜湖湖水都甚有灵气,它那些灵气又是从哪里来的”顾雪衣冷笑起来,直直道,“苏暮秋以前曾经去过太初,送了一些灵液,那些灵液我侥幸也见过,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后来回到族里才知晓那灵液,应当是以雪浮图所镇之水做的”

    他话音方落,傅少棠立时便问道“当真”

    顾雪衣咳了一声,苦笑道“错不了虽然用很多灵草给调和了,但是那水,分明就是雪浮图所化的水我从没听过,有什么宝贝,浸入水后,那水就可以拿来救人性命。我只一闻,便分辨出来了。”

    傅少棠眉头轻蹙,却道“我听说有一些灵药,确然可以化在水里,再用那水去炼制丹药,可以事半功倍况且太初门内鲛人颇多,便只有你一人认出来了么”

    顾雪衣定定看他,眸中沉凝,最终苦笑一声“你应当听说过,鲛族刚生出来之时,都是一团灵气,只能养在水里,过些时日才能化形我出生时被养在龙骨底下,那里,便是以往镇着雪浮图的地方我还没化形之时,便日日夜夜与那水相伴,它的气味便和我身体一般熟悉,只要闻到,便决计错不了”

    “如果没错,雪浮图应当就在小镜湖之内只要我进去了,便一定可以找到,小镜湖里的水,不可能没有一点破绽。”顾雪衣咬住嘴唇,艰难道,“你若说我接近你别有用心,也没有错的我在明月楼里等你,也是想和你一同到小镜湖里去。”

    只是没有想到,不知为何,却成了眼下这般局面。

    想要隐藏的,全数暴露;强自压抑的,尽皆喷薄;欲要疏远的,却越走越近。

    屋内一时只听簌簌之声,风雨愈急,敲窗击瓦,廊下鸟鸣渐渐低下去。顾雪衣等待许久,才听傅少棠淡淡声音。

    “无妨。”

    别用用心又如何,刻意接近又如何他只知晓,现下这少年,会陪在他身边。至于其他,又有何妨

    傅少棠手抚过他眉眼,淡淡道“等你伤好些,我们就走。”

    “少棠”顾雪衣低声问他,“你不愿与方既白一路么”

    傅少棠微哂“我想你多半不愿与他同行,若你一刻也待不得,现在离开也可。”

    他忽然想起来件事,未免问他“你在太初里呆了几年,他是否会认出你”

    顾雪衣摇头“多半不会收敛神息,隐蔽神容,这事我做的惯了太初本来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谁都要有一点自保手段的。”

    他既然这么说,傅少棠也不需再问,在他看来,认没认出都没什么区别,至多不过一剑削过去罢了。索性握住顾雪衣手腕,自己运转真气,替他疏通脉络,心思却不知不觉转到远方。

    顾雪衣说雪浮图能治好他身上痛楚,傅少棠却不敢全信。人之躯体再脆弱不过,他又怎知,那捞什子雪浮图定然能够起到效果然而那毕竟是南荒鲛族圣物,或有奇效也未可知。

    他不愿窥测他族隐私,因此也并未多问,自己却不能不多做打算。小镜湖长于医治武修伤势,而一路行来,苏暮秋已然结怨,也不知苏暮秋是否可靠,这般看来,事后只能前往云泽,请晏家出手。

    不知不觉间耳侧呼吸声变得轻微,原来是少年已经入睡。傅少棠低头去瞧他模样,怀中散开的发泼墨一般,容色却若新雪方下,眉细而长,十分秀气,眼帘却合上,瞧不见半点光彩。

    左右瞅瞅,也只不过一清秀少年,实在与小说话本里倾国倾城的妖孽美人相差甚远。

    、第45章 摸根骨

    记忆里初见时,少年还是行容秀致,虽未长开,也依稀可预见日后昳丽样貌,却不知为何成现下这般普通样貌。然而再一想到他所说收敛神息,隐蔽神容,又觉得理所当然。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生的普通些,也没有什么坏处,至少会免去许多不需要的意外与麻烦。

    一连两日,君山下都是风雨绵绵,竟然没见到停歇的时候。自傅少棠刚从坊市间回来时,尚且还只是小雨沥沥,撑伞行走,还能赏一赏细雨春色好风光。然而到的晚间却骤成暴雨之势,风声若鬼哭狼嚎,雷电舞若狂蛇,惊的白沧河爬到他被窝里,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手。

    第三日早上终于天气放晴,只见屋外一片枝残叶落,花木狼藉。然而也只不过晴了些许时候,暴雨便又毫不留情打下来。傅少棠自己出行无碍,却不可能不管顾雪衣与白沧河两人,方既白不来找他,他自己也乐得清闲,因而干脆待在屋内,专心致志替顾雪衣疏通脉络。

    他夜里想了许久,才勉强回忆起来一套心法,比先前教给顾雪衣那篇还要普通。若是说那篇是初初入门,教人改善体质,那么这篇就还要粗浅些,都只是吐纳功夫,强身健体罢了。

    偏偏不知是否灵修、武修间隔真的有如天堑,顾雪衣竟是无论如何都学不会,期间傅少棠数次给他输入真气,都宛如石沉大海。他讲心法时并不避着人,因此白沧河也在一旁听见了,小家伙眼见顾雪衣学不成,眼巴巴地请他教自己功法,却被傅少棠干脆拒绝,到后来这孩子只能苦着一张脸,可怜巴巴地在旁盯着他。

    傅少棠有心不去管他,白沧河却十分不要脸皮地扒住他衣袖,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嘴里翻来覆去,也没得什么新花样,只是来来回回都是那些车轱辘话“少棠哥哥,你就教教我罢你刚才说的,反正也很普通,对不对小顾哥哥不是渊山的人,都可以学,那我也可以啊少棠哥哥,你就教教我罢,反正我迟早也要学的”

    “哟,可巧了,你想学什么”

    忽而有人插入三人对话,人未至,声先临。傅少棠面色不变,便见方既白笑吟吟地从廊外走进来,手中油纸伞还滴着雨,却被他用来敲了敲门槛“傅兄,我不请自来,你不介意罢”

    白沧河脑袋一歪,状似天真“如果说介意,你现在就撑着伞回去么”

    方既白被他噎得一呆,瞧他半晌,忽而一笑“自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白沧河便十分不屑的撇撇嘴巴,半分都没有收敛的意思“那你还说这么多,我还以为介意了,你就走了呢”

    这孩子说的一点也不客气,方既白也不去和他计较,径直走到了屋内,只笑道“傅兄这孩子甚是机敏活泼,想来天资也是不错的,却不知学到哪个地步啦”

    还未等白沧河开口,傅少棠便已截下话头“他尚且还未入门。”

    方既白一挑眉毛“傅兄这么说就不对了,方才我分明听到他央求你教他功法。我知晓傅兄你出自渊山,这孩子也是渊山高足么傅兄怎的不愿教他”

    这却是打听起白沧河来历了。

    傅少棠眼神冷了冷,道“他是我旧友之弟,自然会有人领他入门,现在时机未至,并不需我越俎代庖。”

    方既白只摇头,屋内人说话并未避人,那孩子更是大声嚷嚷,传的老远。他倒真有些好奇,一样心法,怎的傅少棠愿意教那顾姓少年,却不愿意教这孩子。

    此刻他兴趣被勾上来,便冲着榻旁坐着的孩子招了招手“小家伙,我觉得你与我甚有眼缘愿不愿意让我摸一摸骨头”

    白沧河小脑袋立时转向了傅少棠,却看他神色与平常一般无二,只是气息更要冷了些。

    登时烦恼便冒上来,又想过去,又怕傅少棠生气,眼珠子直转,却半天也没有说话。

    他这么一安静下来,登时屋内便落针可闻。方既白瞧他一眼,若有所思,却笑起来“傅兄,你为何这般严肃,不过探一探罢了我猜这孩子应当是会走灵修的路子,是以你才不愿教他罢”

    渊山剑道虽高,但终究不是灵修那一路数。方既白这么说的确,也没错。

    但白沧河却反驳得飞快“谁说我不能学啦灵修的又怎么不能学了”

    方既白笑道“你现下当然可以学,但是学过之后,便再也与灵修无缘了不过渊山乃是武修里一等一的,学剑也没有什么坏处,还比一般灵修胜出不少呢。”

    白沧河想也不想,眉毛滑稽地上挑,嘴里便冒出来一声可说是不屑、鄙夷的笑声“谁说不能了我偏偏”

    忽而脑袋一痛,被人重重地敲了敲。白沧河登时放开他衣袖,眼睛里冒出水光来,嘴巴却关上了。

    “吃了那么多糖葫芦,还堵不住你的嘴么”

    傅少棠声音淡淡的,白沧河敢怒而不敢言,只能不停地揉自己脑袋上被敲的地方。

    “想去就去,反正你骨头,也摸不出什么花样。”

    傅少棠这般冷冰冰的,白沧河反而不敢去了,但是却惦念着脑袋上那个可怜的包。这几天自己简直是被敲上了瘾,无论何时,都要被傅少棠逮住敲一敲,于是他心一横,立刻迈动小腿,“笃笃笃”地跑到方既白面前,大喇喇地伸出手丫。

    “先说好”白沧河眼睛一瞪,努力使自己看上去严肃些,“若是不是什么好听的,就不用说了”

    方既白失笑,将手搭上孩子手腕,细细地将一丝灵力探进去。然而越是查探,便越是皱眉,到最后将他脉络查探了一圈,脸色却已经不像先前那般轻松。

    白沧河自己也不大好受,方既白灵力输进来,他就觉得身上酸酸涨涨,像蚂蚁爬过般。等到方既白最后将手撤了,却还是眉头皱着,登时心里便觉不妙,哆哆嗦嗦道“我不是吓大的要是不是什么好话,你可以不说了”

    他眼见方既白还不说话,登时飞起脚步,便扑到了傅少棠怀里,这时候才觉得心安定下来些。

    却见方既白一脸奇怪“奇怪,按理来说,应当是修习灵术的苗子,怎的身体里不但一点灵气都没有,反而还像被阻塞,根本引不进灵气”

    他转过头来,望向傅少棠,眼里已经多了几分沉思“傅兄,可否告知这孩子是哪一家的我实在很是好奇,他身体引不了半分灵气,到时候应当如何入门。”

    白沧河明显也被这话镇住,一时间呆了呆,忽然大声道“你骗人我怎么可能引不了灵气师尊都已经将我收进门了我才不会引不了灵气,一定是你探查法子不对少棠哥哥,是不是”

    他声音极大,但是分明色厉内荏,到最后紧紧攥住傅少棠手指,脸色也苍白起来。

    傅少棠摸摸他脑袋,只觉得将他放到方既白那边去就是个错误,继而觉得方既白就是个麻烦根来。

    “是。”

    他转过头去,虽然心里不愿,但还是淡淡解释“他师门封住了他灵海,等到入门时方才会解开。”

    话已至此,已无需再问。师门传承,根本不可能问出来。

    沧陆之大,天南地北,奇人异事,无所不有,若是有哪一门别出蹊径,定要封住弟子灵海,也没有什么奇怪。

    但方既白还是觉得不妥,只因为他用灵力探查那孩子经脉时,隐隐间觉得有几分不对,但是真要说,又说不上在哪里。

    但是那孩子显然是被他吓得怕了,缩在傅少棠怀里,怎么都不愿出来,头拧过去,只愿意将脑勺对着他。

    若是常人,未免会觉得尴尬,但方既白如若未觉,反道“傅兄,我到现在都还不知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我姓白。”孩子声音颤悠悠的,又尖又细。

    “可巧了,我名儿里也有一个白字,还不知道你全名是什么”

    “你吓着我了我不乐意告诉你不成么”白沧河心里愤愤,谁要和你名儿里有一个字相同了他自己明明是姓白好么

    他这是摆明了不合作的态度。反正方既白出身高门大派,也不可能为这个来找他麻烦。果然方既白并未追问他全名,眼里却现出几分思索。

    白沧河直觉不妙。

    便见得方既白微微一笑,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提起“可巧了若我没记错的话,湘水这里,已经入了白国地界。”

    白沧河恨不得撕烂他那张嘴巴,心里暗恨着,要是这姓方的以后去了稷下学宫,一定要让他好看。

    “我记得谢清明也是出身白国倒不知道,你是哪处的人”

    身世来历,向来都被各修者看得极重,有些更是轻易不会对外说起。偏偏方既白今日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定要问到底。他心知傅少棠生性冷淡,并不喜欢麻烦,但这路上却连连带上两人,已经大出所料。

    、第46章 林淮衣

    那少年便也罢了,自己还在明月楼里见了他一回,左右不过运气太好,恰恰入了傅少棠的眼,攀上这根常人难以想象的高枝。但是这孩子出现的时间、地点,由不得人不怀疑。

    傅少棠眉头微蹙,已经是夷然不悦“他不过还是一孩子,尚且为入门你追问许多,又是什么意思”

    方既白歉然一笑,朝他详细解释“傅兄,也并不是我想这么做,你是知道我在君山上被人堵截的。这也就罢了,前日里收到了消息,那些太始门人很可能在咱们前行路上设伏小心些,总没有大碍。”

    他才一说完,傅少棠便是一声哂笑“派个未满六岁的孩子来设伏”

    方既白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是原是我想岔了。这孩子半路里出来,总归叫人多心一些但既是傅兄你带着的,想必没有问题。”

    傅少棠闻言,却点了点头“也是若你今日不来,我也要去寻你,这几日叨扰已久,正好天晴,我却正要向你告辞”

    方既白闻言一怔,却没想到他突然提出离开,连忙拒绝“傅兄,你这是何言左右现在离辛夷花会还早,也不急着现下便赶到小镜湖去”

    他目光一转,转到榻上躺着的少年那里,自他进屋以来,这少年便安静着,未置一词。

    “若是你担心小顾兄弟的伤势,想要尽早赶去小镜湖,我这里也还有一些丹药,虽然算不得顶顶珍贵,但是多少还有些用处”

    傅少棠摇头“我早已给他用过灵药,若是和其他混着了,反倒不美。”

    “傅兄,难不成你因方才恼了我么我不过摸摸那孩子骨头罢了也只不过防着太始,是以才多问了几句。”

    傅少棠摇头依旧“并不是。”

    方既白定定看他半晌,蓦地一声苦笑“难不成是因为前些日子,我与小顾兄弟开那个玩笑么傅兄我不过一时兴起而已,今日来,也是想为了这事向你道歉。”

    “我怎知你日后,是否还会开相同玩笑”傅少棠看向方既白,“你若是再有兴起,却要我担惊许多。”

    他若是说其他理由搪塞过去也罢了,偏偏傅少棠没有半分遮掩,摆明就是为了这事,反而教方既白一时为难,不知该怎么回答。

    自少时一见,他便对这渊山高足有十二分的好感,偏偏此刻看来,傅少棠却似是对他多有偏见。恁的冷淡一个人,却偏对那平庸少年假以辞色,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傅兄前日里是我孟浪了,那事是我做得不对”他说的十分诚恳,“但此去小镜湖,你我二人皆是走水路,左右路程相同,为何不同行,这样还多了个照应”

    方既白见傅少棠蹙眉不答,又苦笑道“而且在君山巅顶上,你也拔剑取了太始一人性命,此事全因我而起我知晓你可能并不在意,但无论如何,都救了我一条性命,却是我不敢忘的若是在路上,再有太始门人来寻麻烦,我也可向她们说清,不让你白白担了这恶名”

    傅少棠便想直接打断他,他出那一剑并不是为了救方既白性命,而是因为顾雪衣因他愚蠢,而卷进那场风波。却在这时候有人轻轻扯了扯他衣袖,一低头,便见着顾雪衣清澈眼神。

    “就一路走罢左右路程也是相同的,不是么”

    傅少棠心里微怔,却终于点了点头。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人潮涌动,熙熙攘攘。傅少棠远远缀在后边,只确保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不出视线。

    那一日顾雪衣要他答应方既白,他虽然不知道少年是什么意思,但是也随了他的意。左右自己并不大在乎,那一剑确然是自己斩下,太始门人想要寻仇,他也自然会接着。

    难道在这沧陆上,他经历的风雨还少了么所历纷争,又哪里全部都是和自己有干不过来一个应一个,来一对,应一双,他也并不会害怕。

    时日尚早,便由得顾雪衣、白沧河两人在这里耽搁。这一日天气放晴,两人说想要上街游玩,他嘴里应允了,心里又放心不下,于是只能在后面远远跟着。

    白沧河一路都是好奇之色,左瞅右看,根本停不下来,所幸那孩子还有点分寸,知道顾雪衣双手不便,也没怎么麻烦他,反倒是自己照顾起他来。

    他二人走走停停,渐渐便到了一处熟悉地界,傅少棠远远分辨出,那正是那一日顾雪衣购得玉堂春的地界。两人在茶行前站了许久,终于走进去,不知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出来时带着些失望神色。

    他二人皆苦着眉眼,瞧上去倒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傅少棠有心上前,自己又按捺住了,只缀在后边观察。顾雪衣不知道给白沧河说了什么,那孩子又笑起来,拉着他衣袖,招呼他向前走。

    坊市繁华,两人走得并不算快。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宅府前,却不进去,只停在那大门对侧。

    看门小厮正自打了个呵欠,却见那少年和那孩子还站在对侧,不觉有些奇怪。

    看门久了,渐渐也看出来些门道,常常便从人衣着、举止、神态,来判断来人身份地位。须知他们家是君山下一等一的世家,前来攀附者不知凡几,难不成那些叫花子,也要欢喜的迎进门么但若是有那大隐于市之辈,也万万不可得罪,须知天下之大,在他们家之上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是以小厮练出来眼力,却也不做什么“狗眼看人低”这类事情。那少年和孩子穿着不俗,瞳眸有神,多半出自什么富贵人家,他也自然不会去做什么将之驱赶的事情。他们要站,便由得他站,若没有找过来,他自己也不会前去询问。

    他却不知道,若是说顾雪衣与白沧河本来衣服,早已经是破的破,烂的烂,拿出来定然有碍瞻仰,只不过他俩现在穿的是方既白别院里的衣服,因此看上去,才光鲜了一些。

    顾雪衣手里紧紧捏着块玉佩,有心上前,却又是迟疑,只能定定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白沧河小心翼翼看他神色,道“小顾哥哥,既然已经到了,你又怎么不过去这里,就是林府没错啊”

    “我”他捏着那块玉佩,手指变形也未可知,双目黏在那块高大牌匾上,却只能摇头,“林府没错,但上去又能干什么”

    白沧河不懂他情绪,只觉得他十分激动,便疑惑道“至少我们可以将那颗鲛珠赎回来。”

    “一颗鲛珠又有什么干系”顾雪衣低低叹了口气。

    林府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费尽千辛万苦来到此处,然而他终究是不敢踏入。他能以什么身份进入他若进入了又能说什么话他于林府只不过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而已,若非阴差阳错间在冥冥之中与人相逢,他半点也不会想到,今生竟然会来到此处。

    顾雪衣心下复杂,黯然叹气,便欲转身离开,不料这时,有人却按住了他肩头,止住他离去步伐。

    清冷声音熟悉依旧“这是何处”

    这是何处

    茫茫然间,似乎有人替他回答,飘渺的如同来自天边之外。

    “淮衣故里。”

    玉界琼田,君山林氏。

    八字缓缓念来,宛如昨日云端。

    着小厮拿玉佩进去通报,不多时,便听得急促步伐,家仆如云迎出门来。老父踱步,慈母含泪,千般询问万般言语,皆不过为了早年离家出走的幼子。

    自幼时离去,而至今日始有消息,倏忽算来,恍恍然,十三年。

    说是有大前途、大造化,可毕竟是掌中宝,心头肉,长子早已出游,承欢膝下、极尽宠爱的幼子,又哪里舍得他离开

    无奈那人吹得天花乱坠,更是迷了顽劣幼儿的眼。他们诸般不允,终于见得那人遗憾离开,却不料第二日,远游已久的长子归来,寻遍家中,再也不见幼弟踪迹。

    从此茫茫十三年,如石沉大海,碧落黄泉,再无音信。

    自君山林氏极尽宠爱的小公子,最后沦落到太初里最卑微的所在,其间又有多少颠沛流离,辛酸无奈

    然而他又如何更够道出

    只得用谎话欺瞒,不敢教那满含期冀的目光失望。

    “是,他很好。淮衣与我是同门,他很照顾我”

    “还在学艺呢,又怎么能够偷偷离开被师父知道了,会关禁闭的”

    “不,我是恰逢任务,因此才出得门来,实际本事低微,还是多方央求,正好遇到傅公子,才使得师尊同意的”

    “我替他来看望你们,等到淮衣学成他自然会归来”

    “是,淮衣同我说,他想念你们,想念得紧。”

    累牍谎话,终于使得长者心安,然而在那殷殷目光下,他几乎要落魄而逃。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第47章 阴阳错

    慈母叮咛,老父嘱咐,言言语语,沉甸甸压在了少年瘦弱背脊上。好容易辞别出来,已是万分心累,却被人在半路截住。

    下人彬彬有礼,态度却不容置疑。思及是淮衣家中,他终于按下傅少棠将挥出长剑,却被带到八角木亭前。

    小桥流水,寒潭飞瀑。

    良辰美景,奈何此心断壁残垣。

    年轻男子早已等候在此,丰神俊朗,却丝毫未掩饰眼底怀疑之色。

    “小顾公子”林淮山语调温和且有礼,所问却是直击中心,“可否告知我,你与舍弟究竟是拜在哪一门派之下”

    再简单不过的问题,然而若真要他回答,却是比登天还难。顾雪衣又如何能说出,之前那十三年里,两人流落到了何处

    然而林淮山目光看来,竟是紧紧相逼,丝毫不肯退让。

    “北漠小门小派名气并不大,林公子大抵并未听说过。”

    却是傅少棠出声,替他解围。

    孰料林淮山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却再度发问“淮山虽不才,但痴长了些年岁,倒也不是什么都不知晓若单单只是小门小派,又哪里及得上家中君山林氏虽非什么高门大派,却也至少可保淮衣一生喜乐无忧,他又如何一定想不开,定要到北漠去”

    质疑之意已不容询问,转而又抛下另一句,直言不讳“何况北漠多为武修,我却听说,当年将淮衣带走的,信誓旦旦要教他去学灵力。”

    “大荒、璇玑、九华、灌愁海北漠武修虽多,但灵修并不稀少。”

    “既如此还请问,淮衣,他到底学了些什么”林淮山发问不停,“家中有父母亲长,他又是为学什么,竟然是三年来不闻不问,连一次消息也没有传来”

    刹那间顾雪衣面色惨白,那一瞬林淮衣爆发气势险些让他周身血液也凝固,而更诛心的,却是他所发的问

    学了什么手段

    那些肮脏手段不提,也罢

    林淮山语调一转,执意发问“小顾公子既然与淮衣有同门之谊,想来,对他所学之术定然略有所知还请演示一二,也让我知晓,我那顽劣幼弟,这些年,究竟学了什么手段”

    林淮衣注目顾雪衣脸色,倏尔,却轻笑起来。年轻公子温文微笑,恍惚间,竟与记忆中少年容颜重叠,含笑温暖,替自己挡去将来风雨。

    而下一刻,那幻象,就烟消云散。

    “还是说淮衣根本没去什么北漠,先前那一番话,都只不过是小顾公子胡诌”

    他一瞬间的怔忪,却分明已经默认。

    林淮山淡淡笑了,带着莫可名状的压迫。

    “淮衣究竟如何,想必小顾公子你心中再明白不过,又何必遮掩至此慈母老父,我不忍他伤心,宁愿让他存的一丝念想,但无论如何,我却要问的个明明白白”

    他分明是定要得到结果,然而其间种种,顾雪衣却绝不愿再说。一时间两人僵住,顾雪衣直面林淮山,只觉得压力铺天盖地而来,越是难以承受,心中就越是悲哀不堪

    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又为何让林淮衣,陷入那火坑中的境地

    他伸手按住傅少棠,初时傅少棠不愿违拗他意思,只得袖手在后,然而此刻见他脸色惨如金纸,只怕有损心神,终于是一步就要迈前。

    孰料这时候林淮山双目陡转,音沉如水道“小顾公子,便是你拉得渊山传人作伴,今日也定要给我一个明白”

    春水别陡然长鸣,铿然肃杀,清啸不绝;林淮山蓦地出手,飞花落转,尘影浮动,声鸣肃肃,若千浪将叠。

    风停,雨静,一时间天地俱寂,两人针锋相对,蓄势待发。

    却有一人,打破其间平静。

    风烈刮面,顾雪衣如若不觉,怔然望着林淮衣手势。

    脑中隆隆作响,仿佛所有思绪,都在那一势出来的刹那全数抽离。

    “你也是,太初门下的么”

    短短九字风中听来,竟是无限凄然。

    亭中安静,一时间并无一人开口。

    林淮山先是愣了一瞬,才终于反应过来少年意思,心中登时一喜,连手上灵气也缓缓消散。

    还未说话,却见少年神色恍惚,自语喃喃“千浪叠嶂,错不了,是太初门下的术法,虽然和太初之力无关但却是从大海中化来太初四面临海,从海中悟出来的法术,也还是很有一些的”

    这少年究竟是在说什么难不成因为这一手一出,却颠狂了么

    林淮山心中疑惑已升到了极致,却这时,听那少年哑声道“太初,太初原来你也是出身太初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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