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卫依旧面无表情,倒是拿起筷子,他的目光扫过对面的秦深和林羽,也不问他们的身份,只说道“两位一起吃吧。”
说罢便也先夹了一筷子菜,默默地埋头吃下。
那玄易被段卫无视也不恼,十分亲密地靠在他身边,时不时帮他夹着菜,而段卫却没有说一句话,目不斜视地吃着自己的。
心中虽然疑虑重重,林羽也没再说什么,和秦深低头吃饭。
差不多吃饱,玄易突然说道“本教住处有限,两位可否住一间?”
林羽愣了愣,放下筷子与秦深对视了一眼,后者说道“好。”
林羽也点了点头,但心中依然觉得奇怪,阴阳教好歹在武林上也算人人皆知,与潭门宗是两大势力,怎么会连一个房间也腾不出来,还是说对方察觉到了什么?
但若是已经被发现,现在他们哪里还有在这里说话的机会,林羽将心中的担忧压了下去。
就在他和秦深起身告辞之际,却见那玄易不知为何突然变了脸。段卫原本坐在那里吃着最后的几口饭,他突然挥掌将桌子掀翻,那张明艳的脸上也变得冰冷无情。
“既然哥哥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可不会手下留情。来人,将他押进地牢里。”
眼睁睁地看着段卫被两个黑衣人带了下去,林羽只觉那突然又满脸笑意的教主愈发不可捉摸,这般情绪反复,任性肆意的样子倒像是江湖上传闻的那样。
“两位,不用看热闹的,回房吧。”玄易笑盈盈地示意旁边的侍人给他们带路。
“嗯,我和秦——”
林羽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看到那玄易偏着头望向他,心跳快了几分,连忙说道“我想,擒贼先擒王,既然潭门宗已经是江湖上人人望诛之的存在,还望教主尽快答应我们,将来一同前往讨伐。”
这段话林羽学着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说得入戏,也将话圆了回去,那教主唔了一声,靠在躺椅上撑着腮,双眸晶亮地点头“本宫会考虑的。”
林羽和秦深跟着侍人一起走到了安排好的房间里,因为是地下宫殿的缘故,一路上空气都是森冷无比,进了房间也没好太多。
屋内很快亮起了几盏烛灯,那侍者恭敬地说了几句话便给他们带上了门。
等到洗了手脚,躺在自己的床上,林羽也没有松一口气。
刚刚洗脸的时候他便觉得身体中异样极了,四肢开始变得十分无力,身后让人羞耻的那里又痒了起来。
林羽在被子里红着脸,实在痒得厉害,他控制不住地用手碰了碰身后那里,又咬着牙缩了回来。
就在他浑身发烫,拼命抑制自己的冲动时,突然觉得身上一沉。
林羽心中惊愕,在黑暗中看向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看到的却是秦深沉在月色中的脸。
“……师兄?”他难以置信地喃语。
秦深在黑暗中看着他,然后突然压了压他的被子,轻声道“好了。”
林羽明白过来时对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他的身体已经不再发烫,那里也恢复了正常,好似刚刚来势汹涌的欲望不过是一场幻觉。
可林羽知道并不是,刚刚秦深应该是用什么法子抑制住了他身上的蛊虫,才让一切不堪消弭了。
而那蛊虫是谁下的,又是为何要下在他的身上,林羽却是半点都不知晓。他想了一阵也不得章法,便慢慢睡去了。
半夜的时候,林羽是被冷醒的。他睡得一直不怎么安稳,一个激灵便从半梦半醒间睁开了眼睛。
缩了缩身体,林羽转过头看了看睡在对面的秦深,却惊愕地发现原本躺在那里的人已经不在。他揉了揉眼睛,支起身体一看,发现真的只有被子拥作一团,而秦深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穿好鞋,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外面的风是冰冷的,整个走道里阴森可怖,墙壁上的灯散发着诡异的光。
“唔!”
嘴巴被人捂住,林羽惊恐地睁大眼睛,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掰开那人的手,可是却被束缚住身体。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时,已经被人带入房内,房门悄无声息地关上。
“呼。”
被放开的林羽大口喘气,方才因为挣扎用力眼角甚至有些湿意,他呆呆地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秦深,等到呼吸平复后小声地问道“师兄……刚刚出去做什么?”
秦深看着他,答非所问地说“你同我出去救一个人,记住隐藏自己的气息。”
说完他又低声说“方才外面有人。”
林羽意会后嗯了一声。
救人,救什么人?他想,那个人大概就是段卫吧。虽然在这里发现没有死去的段卫确实令人震惊,但是林羽很理解秦深的选择,毕竟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即便心中这样想,可是心上的酸涩感却还是容不得他忽视。
林羽垂了垂眼说“待我穿好衣服。”刚刚他开门开得急,衣衫胸前的扣子都没有扣,现在摸上去已是冰凉一片。
两个人准备好后,探察附近无人后便迅速出了房间。
林羽一路跟着秦深,他们绕过幽长的走廊后便拐入了另一个地下通道里。这里比外面的气氛更加诡异,四周的墙上每隔一段路便会悬挂着一个刑具,而一些兽型挂具更是奇形怪状又张牙舞爪。
听到水声的时候,一切也都亮堂了起来。林羽的眼睛适应了之后,看到那双臂被铐住,在不远处如同困兽一般的段卫。
第11章 武侠一念成痴十
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步的动作,秦深已经先于林羽跑了过去。
段卫虽然被那铁铐束缚着,可是看上去没有受什么刑罚,精神也还好。秦深刚刚走到他身边,林羽看见他朝着秦深笑了笑,似乎是早已预料到他会来,段卫说“你们小心点。”
“嗯,”秦深应声,转过头对着傻站在原地的林羽说,“过来吧。”
林羽走过去,秦深指着段卫后面那个巨大的水池旁边的两个兽首说“我们一人一边,同时将兽首上面的凸起按下去,阿卫的手铐就能解开。”
林羽点头“好。”
只是如何过去是个问题,林羽学着秦深的样子运起轻功将身子腾空,秦深朝着他使了个眼色,他便用手掌将兽首上的凸起按压了下去。
地牢的只听咔哒一声响动,林羽回头,看到段卫双手已经被释放,他抽回了手。就在此时,一阵笑声响彻了整个地牢。
玄易含着笑从台阶上走了下来,看着被林羽和秦深救下来的段卫,有些惋惜地说“哥哥看来很想离开我呢。”
段卫没有说话,只是搭着秦深的肩膀站起身来。玄易定定地望着他,嘴角的笑意却一点点退了下去。
林羽看不清是玄易还是秦深先出的手,两个人以极快的速度交手,他望了两眼,还是记得他们此行的目的,或者说秦深交给他的责任。
此时未见玄易之外的其他人出现,林羽低声问段卫“你能运功吗?”
段卫摇了摇头“我现在没有内力。”
“我带着你走。”
就在林羽带着段卫行至地牢口,阴阳教的诸多教众很快便堵在了他的门口。林羽一边要向出退,一边要护着段卫,手脚根本展不开,很快便落了下风。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轰鸣声,林羽面前的教众中有一部分消失了,而剩下的也放弃了围攻他,转而去支援被秦深一掌打伤了内脏的玄易。
林羽将段卫护在身后,见秦深被人团团包围,犹豫着顾及那边,却只见秦深剑锋一挑,长剑已经架在了玄易的脖子上。
青年胸前的白衣都被嘴角的血迹染红了不少,但是玄易却没有任何慌张的神色,他用手捂着胸口,可嘴角还是带笑的。
秦深挟持住头领,剩下的教众不敢再上前,他束住玄易的身体,冷着脸命令道“放我们出去后便放了你们教主。”
那些蒙着面的黑衣人面面相觑,然后便自动让出了一条路,林羽松了一口气,他同段卫一起跟在秦深身后,走过幽长蜿蜒的地道,又在那些黑衣人的带领上被送上了地面。
接触到阳光和清爽的空气时,林羽觉得这才是人该待的地方,仿佛骨血都活了起来。
而一路上那玄易都没有说过话,等秦深将他放开时便瘫坐在了地上。
离开的时候,林羽回头看了那魔头一眼,发现他竟还在笑,只是那笑里似乎藏着很多东西,只是他无从晓得罢了。
回到客栈时天色都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进到客栈,秦深将段卫放到床上,两个人之间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默契非常,多年未见也不能抹灭他们曾经的情谊。
林羽意识到自己有些多余,他轻轻地关上门走了出去。
此时已经没什么人来吃饭了,客栈老板算着今天的入帐,心情看上去很好,看到林羽一个人坐在桌子旁发呆还贴心地给他了一碟小菜和两个馒头。
闻到榨菜的味道,林羽才意识到自己肚子饿了。这两天里他只在那地下吃了一顿饭,精神高度紧张下连饥饿都不知晓。
林羽谢过老板,埋头吃了起来。吃着吃着,觉得碟子里的菜愈加咸了,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伸出手摸了摸脸上,才发现有水珠从眼角滑落下来。
原来他并不是不难过的,那两个人之间连条缝都插不进去,哪里有他林羽的位置?
其实林羽大概是明白的,秦深之所以会让自己同他一起下山,或许是因为想要一个帮手。他想,秦深应该早就知道段卫被困在阴阳教中,否则又哪里会选择刚好要到这里来的自己。
很多事情他也只是装作不明白罢了,无论是对于他还是对于原主,秦深的表现也再清楚不过了。
“师弟。”
听到秦深呼唤自己,林羽第一反应是幻觉,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他和段卫胡诉衷情的时刻。
可是回过头一看,秦深果然站在房门口,见林羽没有动,他又说道“有件事需要解决。”
林羽也吃得差不多了,老板打着哈欠收走了他的筷碗。
进了房间里,秦深正给段卫输气。段卫□□着的上身布满了很长很长的痂痕,看上去像是鞭子之类的东西造成的。林羽进来时,段卫睁开眼看着他说“林师弟,你坐一会儿,等会儿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林羽心中想,可他没有说出来,点点头便静默地坐在一旁。很多疑问都是不必问的,譬如为何段卫没有死,又是为何会落在阴阳教教主的手里,这些都与他没有关系,段卫也不会同他讲这些。
半刻钟之后,秦深才翻身从床榻上下来。这么短的时辰内丧失了太多的真气,他的嘴唇发白,林羽盯着看了几秒,便转过头对段卫说道“段师兄方才说的是什么东西?”
段卫缓了缓气,接过秦深递给自己的衣服穿好,才与林羽面对面地说“你要的傀儡术。”
林羽一愣,才意识到自己直接忘记了去阴阳教的目的。他身为潭门宗的弟子,行加冠礼前要完成的重任,却被他抛在了脑后。秦深带着他做什么,他便去做什么,此刻才想起自己身上背负的任务来。
段卫自然不知林羽心中的懊恼和沮丧,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纸筒,将它交到秦深的手上,又由秦深递给了林羽。
那纸筒表面上看去平凡无奇,但是仔细看便隐隐透出些阴冷的气息来。他不敢多看,也不愿怀疑段卫,将那纸筒收在了衣襟里。
方才林羽同客栈老板重新要了一间房,正当他准备告辞的时候,段卫却将他叫住。
原来还有一件东西。
当段卫同他讲时,林羽仍然有几分难以置信。原来他和秦深身上的蛊是玄易下的,段卫没有细说,只将一个小瓷瓶交给他,说“你将里面的药喝下去,你和秦深身上的蛊便都能够解了,另一瓶药我已经给了他。”
林羽将那瓶子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抬起头笑道“谢师兄。”
回到房间的林羽仍然没有放下那个瓶子,就像秦深告诉他的,他们二人身上都有一只蛊虫,他身上的是雌虫,而秦深体内的则是雄虫。两只蛊虫互相渴慕对方,因此常常折磨得宿主浑身发烫,欲望鼎盛。
林羽想,那两只蛊虫好歹也算是两情相悦了,而他和秦深却是被这身体的原主硬凑成一堆,准确来说,也只有那一夜罢了。
方才临走时段卫还交待他,说此药饮下便能杀死体内的蛊虫,想必秦深一定会尽早喝下,也许是已经喝下了。
想到这里,他的胸口剧痛起来,痛得他四肢发麻,难以忍受。最终咬破了嘴唇,那痛意才一点点平息了下去。
或许,那只雄虫就是刚刚死掉了。
那阵痛意过后,他的身体又恢复了平静。
林羽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饮下那瓶药,而是将之随手放在了包袱里。
夜里做梦的时候,林羽梦到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他在同秦深表白之后,看到的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秦深也没有怒意,只是将一套剑法练完,收起佩剑之后,才走到他面前冷冷地说“你回去吧,我无意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