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儿子需要老子的庇护吗?
凌齐凝眉沉吟,未应。
常大夫看了凌涵的伤口,目光透着古怪,起身朝死去的如梅走去,只见她全身萎缩地僵作一团,眼睛睁大,瞳仁缩到针尖之小,死不暝目。
“世子许是中了名为马钱子之毒,除了伤口之外,世子可还有其他感觉?”常大夫虽然是在问凌涵,可是目光却落在如梅身上。
他总觉得怪异,如梅确实是中了马钱子之毒,然而世子……虽然伤口有那么点毒素,可是看起来世子的面色仅是微微苍白,看不出其他的症状。常大夫倒觉得像是世子因手臂之伤,牵怒丫头,而毒死了她。
可这样的猜测,常大夫也只敢想想,国公府看似平静,内里复杂,他只要做好本份即可。
这时候大管家沈松也赶了来,世子中毒,丫头如梅死了,这消息很快便被传到了他的耳中,听了下人秘报如梅在房中惨叫之事,他神情更y沉了,一点点盯着凌涵,压低口气道,“世子,小人知道,因为没能修成祠堂,您心里不痛快,可是再不痛快,也不能拿着下人出气,国公大人是那样宽容,您这样只能给国公府抹黑啊……”
☆、第24章 尝毒的试验品
周姨娘掌管中馈多年,国公府内宅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人。
香筠任大丫头时,老夫人又健康,凌涵至少可以随心所欲。但是老夫人病了,自身犹顾不瑕,香筠也去了,这院子里的大丫鬟就换了,如梅是沈松新调过来的,可是他没想到,好生生的一个丫头,就这么给死了,还死得这样惨。
凌涵实在太心狠手辣了!
“大管家是觉得我给国公府抹黑了,如梅替天行道,才下毒害我的吗?”凌涵眨眨眼睛,仿佛笑了下,可他的眼睛却比刀尖还凉。
沈松一哆嗦,碰到凌涵的目光,他规避地瞥开眼去。
凌齐沉着脸朝四下扫去,自他进到但故院后,除了一具变成死尸的丫鬟,直到现在为止,连个仆人都没出现,他记得但故院仆人成群结队的,现在,都死哪去了?
沈松一看凌齐的面色,立即就明白了,朝身边的小厮施了个眼色,不大一会儿,在但故院其他地方玩儿的丫头小厮们,三三两两地出现,看到凌国公后,个个像被人抽了一鞭子般,连滚带爬地冲过来。
凌涵看着他们,冷冷地说道,“如梅在我茶水中下毒,现已畏罪自杀,她下毒的时候,你们谁知道?”
沈松听了,赶紧向下面的仆人施眼色,桂嬷嬷冲在前面,赶忙解释着,“三公子,如梅怎么可能会向您下毒呢?奴婢们样样侍候得不错,从前您也没说什么呀,怎么一回来,就开始找奴婢们的不是,之前如梅在老夫人那里侍候得很好,怎么到了世子您这儿,就成下毒了呢,三公子再这样下去,奴婢们实在没办法再呆下去了呀……”
其中后面的小厮也奔上来告状,“老爷,三公子越发疯颠了,从前便不顾主仆尊卑硬叫着我们一块跟他玩儿,现在话都不说,说打便打,小人们都不知道犯的何错,就挨一顿鞭子。”
其他的丫鬟们也跟着点头。小厮们更是随身附和。
凌齐脸色很不好,面对内宅之事,他一向不予置评,无论谁对谁错,他只要保证凌国公府平静无波便可,小小的几个丫鬟,能翻起什么大浪。
从朝堂回来,想到皇上的一番话,他按了安心头的气,沉声问凌涵道,“你可还有话说?”
凌涵往屋内一指,指着那杯如梅还未全部吞下去的残茶,轻轻说道,“香筠去了,大管家便派了这如梅到这院来,听说如梅从前便在周姨娘跟前侍候得很好,很会做事,跟各个院子的交往也很亲切……想必大管家是看在如梅跟我这院子的丫头小厮们混得很熟悉,才将她调到这里来的吧?我先在此谢过大管家的用心良苦了。只是,如梅突然来但故院许是不适应,才丢了点东西掺在茶水里让孩儿喝,想必是让我尝尝个中滋味罢。可悲的是爹爹,这几日孩儿流落在外,身无分文,走到农户人家要一口饭吃,那大娘尚且会是一碗干净无尘垢的水,在这但故院中,孩儿的用处竟是给下人试毒……。”
凌齐听到凌涵这一番话,脸色冷下来,老夫人病了,没人管凌涵了。可是凌齐也不能看着自己儿子,成为别人尝毒的试验品!
“来人!”凌齐怒愤之下朝但故院的丫头小厮一指,冲手下道,“都发卖了,一个不留!”
桂嬷嬷听罢老脸一抽,狠狠地咬着牙,冲上去抱住了凌齐的腿,嘶声叫道,“老爷,您不能听三公子的一面之辞啊!我等奴婢哪会跟如梅那样的大丫鬟混得熟呢,这全是三公子的诬陷啊!”
凌涵一句如梅跟但故院的丫头小厮们混得熟,便将下毒之事以一推众,使但故院所有的下人们蒙冤,这一招真是狠毒。他知道老爷最厌恶下人们沆瀣一气,听到凌涵的话,怒从心头起。
可站在一旁的沈松却无动于衷,一副再不打算说情的样子。毕竟……在凌涵归来之后,发生了太多惊撼的事情,到现在国公府还在为个贱丫头香筠举行丧礼,魏齐侯心甘情愿认那小贱人当义女,所有人都围着死去的小贱人忙碌。
沈松不傻,他知道这其中,凌涵起了关键作用。
何况……桂嬷嬷他们最近也太过放肆了。凌涵没回来之前,他们是国公府最逍遥的下人,简直比主子还风光。现在凌涵想除了他们,沈松自然不愿再继续管下去,免得引火上身。
桂嬷嬷撕着凌齐的衣角,就是不走。
这整个但故院中,二十多名婢子小厮以及桂嬷嬷都被护卫架住往外拖,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这时候周姨娘来了,看到这情景,吓了一跳,疾步上前,就要说点什么——
凌涵望了她一眼,心头冷笑,接下来轮到你了……
“老爷,这些下人们莫是侍候不周,还是交给妾身处置吧!”
周姨娘这厢话还没说完,凌涵垂着眼帘,淡淡地说道,“爹爹,孩儿刚才听大管家说,如梅之前是在祖母院子里侍候的……”
“是妾身将如梅打发到老夫人院子中的,因老夫人病了,如梅手脚麻利。但三公子回来后,妾身便让如梅来您的院子里贴身侍候,就担心三公子有何不便,怎么,呀……!”
周姨娘挺身上前,颇为有理地说道,她突然扭头,正好看到僵死成团的如梅,顿时惊得整个人后退了一步,软软地歪在凌国公挺拔的身躯上。
“怎么、怎么如梅……死了吗,是谁杀了她?”周姨娘一副虚弱无比的样子。
凌涵看到凌齐将手放在周姨娘腰间,一副爱护无比的样子,他想到了此刻卧病在榻的母亲,心头微微发酸,声音哽咽道,“爹爹,如梅能在孩儿茶水中下毒,她又曾经侍候过祖母,能不能让常大夫再给祖检查检查。”
凌齐一听凌涵的话,刚刚还安抚周姨娘的大掌,蓦地离开了,将周姨娘推到一边,凤眸严肃起来,直盯着凌涵问道,“你是说——”
“祖母因为孩儿病的,但是这病日久不好,成了孩儿心头的隐疾,求爹爹还是再给祖母诊看诊看罢!”
凌涵话声一落,周姨娘的脸刷地白了,雪一样白,仿佛被抽干了血一般,隐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捏着,仿佛是在跟什么较劲一般。
然而她很快便恢复过来,撑着笑朝凌国公说道,“老爷,宫里的太医给老夫人看过病了,就连常大夫也看过了,若是再给老夫人瞧病的话,非得找江湖中的那里野医才成,左右老夫人是伤心过度病倒的,再让常大夫瞧还浪费时间,不若请些江湖名医来,或许还有个其他说法,指不定老夫人的病便好了呢!”
☆、第25章 东方哲
“既然周姨娘如此说,那不知大哥受伤后用的哪位大夫,爹爹,不如让那位大夫给祖母看看,大哥不会舍不得吧?”凌涵把手臂交给一旁的蒙贤,后者则轻手轻脚给他将伤口重又包扎。
周姨娘眼皮直跳,脸上却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说道,“三公子,没你这样诬陷你兄长的。东方大夫的医术与常大夫相差无几,你的意思是你兄长故意私藏东方大夫,不给老夫人医治了?我知道你与翰辅他有误会,可你们到底是同胞,害了翰辅你有什么好处呢,你现在已经是世子了呀,翰辅只是比你年长稳重一些,你怎么就要赶尽杀绝呢啊!”
面对周姨娘如此锋利的诉苦,凌涵轻蔑地一勾唇,这话说得好啊,他正等着她说这话呢!
凌涵眼角扫了凌齐一眼,无辜回道,“姨娘真是误会我了,我已是世子的身份,如今最重要的自然是保住世子之位,好生向爹爹学,做一个贤明的世子,姨娘此言可算是抹煞我所有的努力了。至于那位大夫,确实是一直忠于大哥,只为大哥一人瞧病的,现在是要给祖母救命的,怎么就成赶尽杀绝了呢。”
周姨娘的话虽然是为凌翰辅辩驳,可歪打正着,却说了凌齐的心事。
凌齐本就有更换世子之意,现在周姨娘这样大剌剌地说出来,明着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便是再有这打算,短时间内亦不会施行。
凌涵淡淡眯起了眼,前世他怎么,没发现周姨娘是这样的又贱又愚呢!这种水平的,竟然能将前世的他骗得团团转,果然,愚蠢也是没下限的。
周姨娘柳眉倒竖,腾地上前,就要再说什么,凌齐俊脸黑沉,大手一挥已下了定论,“现在就去将翰辅专用的那位大夫请来给老夫人诊治,不得有误!”
话声落下,周姨娘脸上闪过一丝慌张,朝身边的沈松看去,大管家非常迅速地明白了周姨娘的意思,亲自到凌齐面前领命,“老爷稍等,小人这便去请。”
看到沈松送来安抚的眼神,周姨娘青白的脸缓了一下,暗暗想道,或许查不出来呢!凌涵到底是个孩子,他怎么可能做到料事如神!何况给老夫人检查的东方大夫是辅儿的人,沈松先去通知他,到时候还是按老方子抓药,茗雅院那里亦是她的人……能查出什么来呢!
周姨娘秋水盈人的眼眸露出一丝松懈之色,非但没有再反对。
凌涵冷眼瞧着周姨娘,心中暗暗冷笑,今天就拿你开刀!
一行人连同凌涵也跟着出了但故院,桂嬷嬷等人便被暂时押了起来。周姨娘抚着胸口,暗暗松了口气,这一些人大部分是她的眼线,若是发卖了,自己的损失也太大了。
看到桂嬷嬷等人,非但没被发卖,反而又被周姨娘保护起来,凌涵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伤,干净的瞳孔冷到渗人,他这伤可不是白受的,既然周姨娘想保住桂嬷嬷,那么他凌涵只能寻找其他突破口了…这世上,没什么y谋是天衣无缝的,周姨娘拆了东墙补西墙,今天肯定是要手忙脚乱。
“常大夫,你也一同前去茗雅院。”
周姨娘才刚刚松口气,听凌涵不冷不热的话,她涂抹得雪莲一般的小脸难看异常。凌涵突然又叫上这常大夫,两个大夫一起诊病,他究竟什么意思!
她瞪凌涵,可凌涵根本未看她半眼,径直绕过去,便伴到了凌齐身边,朝茗雅院走去。
常大夫始终跟在后面,谨守本份地垂眸闭耳,直到了茗雅院之后才抬起头,悄悄地朝内而投去一瞥。
因为早有人通知,幻蕊等丫头早在门口等着呢,看到凌齐等人来了,忙行礼。偷偷抬起头,看到凌涵也在旁边,忙紧两步捉住了凌涵的手,红着眼睛压着嗓子凄声道,“三公子怎么才来,老夫人日夜念叨你,快……进去看看老夫人吧!”
凌涵眼眶微shi,很想冲进去看祖母,想到上一世祖母因摔倒而卧病在榻,最后却被人投入池中,落到让水虎吞食的下场……
感觉到一道目光s,he来,凌涵强自压抑着,垂下眼眸硬声坚持道,“还是让大夫们先给祖母瞧病,祖母的身子最重要了。”
这时候被请来的大夫也赶到了,凌涵朝那人看去,只见灰色的长袍飘扬,手中执一把扇子,长须优雅,年纪在五十上下,目光温润暗藏冷锋,看起来很有机谋的样子,这是专门为大哥一人而驱使的大夫东方哲。
东方哲儒雅的脸上露出不紧不慢的微笑,朝凌齐等人施了一礼后,目光在凌涵身上落了落,旋即移开,随众人入茗雅院。
院中山水花榭,青碧绿树,脚下的草坪被整齐裁剪着,嬷嬷婢子们一字排开,直到老夫人的居处。
凌齐等人进到屋内,冲鼻便闻到一股血腥之气,只见老夫人榻前放着一小盆,上面正有一滩鲜红的血,“常大夫,你马上来看看!”
一见老母亲竟然呕血,凌齐失了往日高高在上的架子,俊面冷戾,扭头冲常大夫斥道。
常大夫忙上前,望闻问切,搭着老夫人的脉,最后却不禁直摇头。
昨日他来看时,还不至于如此病,现在竟然是有弥留之相。
看到常大夫摇头,周姨娘眼底露出一丝惊喜,抓着帕子往脸上遮,一副炫然欲泣的盈弱模样,做出小女人般地娇滴滴凄道,“老爷,不若让东方先生瞧瞧,……”
凌齐目眦欲裂,看到常大夫竟然摇头,一副无可药救的样子,他愤然一脚将人踹出去,回头猛视东方哲,“你给我来!”
这样凶猛的凌齐,使周姨娘也不由地打了个寒噤,身子朝旁缩了缩,仿佛是担心牵怒到自己一般。
凌涵看在眼中,抬抬下巴朝蒙贤送了个眼神过去。
蒙贤看到凌涵的示意,立即明白了,将常大夫拖出去。周姨娘见了,眼中滑过道寻疑,朝茗雅院的陆嬷嬷施了个眼色,陆嬷嬷应命极快跟出去。
这边东方哲摸过脉之后,儒雅的脸上,不卑不亢道,“如今看老夫人的脉向,确实是不太乐观。国公大人,若是再开些名贵的灵药的话,老夫人是可以多撑几日的。”
“混账!”
凌齐见东方哲也是这么个说法,顿时气得眼前发黑,他沉沉骂了一记,便将东方哲推开,走到母亲面前,握住老夫人的手一阵阵低声悲喊,“母亲!母亲!快醒一醒……”
刚开始老夫人只不过是因为凌涵突然发生意外,伤心过度病倒了,这病怎么可能会越来越严重?平时里老夫人的身子是再好不过的,现在竟然已到了绝境。凌齐说什么都不肯再相信。
他猛地扭头,刀子一样的目光对向凌涵,嘶哑质问,“凌涵,你可有办法?!”
若非凌涵的一句话,凌齐还想不到要来老夫人这里看看。他只以为凌涵活着回来了,老夫人的病便也无妨了,但是凌涵一要求大夫来看老夫人,这噩耗便传来,凌齐在这当空,能想到的人,只有凌涵。
“爹爹,请爹爹莫要伤心。”凌涵仿佛早有准备,知道凌齐会叫他,他踱步上来温声劝道,“先前孩儿手臂中了毒时,亦是觉得离往生之路不远了,可是刚才蒙常大人解毒,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爹爹莫要失态了……”
“你是说——”
凌齐听罢凌涵的话,俊面忽地冷凝起来,他豁地站起来,高大的身躯带着隐而未发的威严,紧紧盯着凌涵,满面寒霜,“你的意思是,老夫人根本不是病,是毒?”
这种事情在凌齐的国公府内,从来未发生过。要他相信老夫人并非是病重,而是中毒致命,凌齐的语气带着疑惑而尖锐,仿佛凌涵敢说一个不字,便要饶不了他。
身为儿子,凌齐自然偏向于凌涵的说法,因为若是毒的话,或许有可解之方;可老夫人若是伤心抑郁而病,那么便真如东方哲所言,多准备几日的药亦多撑几日。
好好的老夫人,怎么可以拿药吊着命?他的母亲,从来是很健康的啊!
凌涵没有回答他,而是朝东方哲沉沉问道,“东方先生,你真的能看出来我祖母是病了,而非中毒?”
东方哲从被带入国公府,便被养在凌翰辅门下,虽然只是一介游医,可是医术高超,在江湖中享有盛名。来找他问病之人,无不带着三分谦恭五分敬畏二分随和,凌涵不过才是个十三岁的娃娃,竟然带着这样逼问式的口气挟他回答,东方哲藐视凌涵,眯着眼冷笑,“莫非三公子懂医术,不如你来给老夫人解毒,老夫虚心受教。”
刚才东方哲诊着老夫人脉向,是有一些沉疴有异,他本来是想要从老夫人饮食到排泄物,细细查验一遍,可是听到凌涵的话,东方哲不悦,不经意时看到周姨娘挤眉弄眼的神色,东方哲明白了,暗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做出的诊断与常大夫一样了。
但是谁想到凌涵这个小娃娃,咬着他不放,没大没小,还出言讥讽,不懂尊重人,东方哲生了怒,他倒要看看,凌涵怎么判断老夫人是中毒,又怎么解毒,就凭他这小小年纪未经世事,就凭他这孱弱无力的身体!
☆、第26章 如此心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