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药管什么用,刚才他触到凌涵的脉后脚,发现这小孩儿竟然受了极重的内伤。这在当初的枯井时,可是没有过的。
轩辕鸿皱紧了那大气凛冽的浓眉,嘴角噙着丝冷意,是谁弄伤他的?莫非真跟凌翰辅周霖有关?
凌国公府在街头发生的那些事情,此刻早已经被传得满天飞了。轩辕鸿焉能不知道,只不过他听到的不知道是被传了几个版本的秘辛。只是现在凌涵受伤,却是事实。
“水。”
轩辕鸿语气如冰,拿到了疗伤药不算,还要水。
宇泰看了凌涵一眼,面容跌沉下来,最终应命,去取水。
凌涵古怪地望着这对主仆的举动,微微歪着头,他就没搞懂轩辕十四究竟是来干吗的。礼也行了,话也说了,该让自己走了吧。可现在他们主仆这是在玩什么啊?
“若王爷无其他事,凌涵先告退了。”
凌涵拱拱手,飞快转身就要走。
“回来。”
轩辕鸿冷冽强硬的嗓音震动着耳膜,凌涵脚步一顿,硬着头皮又转回了头,忍着不悦,轻声问道,“王爷还有何事……”
“吃下去!”轩辕鸿倒中瓶中的一粒火药色的丹药,递到凌涵面前,这时候宇泰已经将水取了来。他出入国公府,仿如无人之境,连取来的水也是氤氲着热气的。
这丹药有没有毒,为什么要他吃,轩辕十四究竟想干吗……
一系列问题,凌涵还没有都还没有找出答案,那火红色的丹药便如长了眼睛般,往自己的嘴巴里飞来。
不要——
凌涵本能地伸手挥打,他虽然受了伤,可也不是随便被欺负的,尤其这还是在他的地盘上,跑到他家来,还强迫他,这轩辕十四太过份了!
倏忽一下,只见大掌闪电般挥出,轻捏住凌涵的手臂别到身后,轩辕鸿长腿竞前一伸,往凌涵腿处绊去,动作一气呵成,凌涵来不及呼喊,便被他绊倒在地。
轩辕鸿不费吹灰之力,打包将凌涵抱起,捏着他下颌骨,将那粒药丹扔了进去,随手取来宇泰手中的碗,试试水温,给凌涵灌下。
“呜呜……”凌涵挣扎,心中的那点薄怒顿时化作怒龙,呼啸着朝轩辕鸿奔去。
轩辕鸿根本没意识到凌涵的怒意,将他松开后,竟然露出了一丝期待的微笑,只听他温声问道,“感觉怎样?”
他的笑容犹如一夜雪落,整个世界一片炫白,却惊美如仙。
凌涵被那笑容震慑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但感到胸口的沉重窒感不在,反而四肢百骸无比通畅,他的恼意祛掉,反而带着几丝惊讶看向轩辕鸿,“这是治伤的药?”
回答他的是轩辕鸿将一整瓶都扔过来,大掌留恋地在凌涵脸上摸了一把,语气放松了不少,“这药一日一粒,保证七日后身体恢复。”
听了这话,凌涵惊讶地几说不出话。
轩辕十四为什么会帮他,原因呢?
“作为回报,三日后本王的生辰,你要参加。至于送什么礼……”轩辕鸿神秘一笑,狭长的魅眸勾勒着几丝暧、昧的情意,“到时候本王说了算。”
凌涵捏着琉璃瓷瓶,望着男人修长的背影消失而去,他低下头想了想,尔后嘴角牵起一丝淡淡的笑弧,轩辕十四你本事大,很好,我记住你了。那么……我们就三日后见。
但故院中,凌涵抚着手臂上的伤口,ji,ng致如同樱花一样漂亮的唇瓣抿了抿,冲一直站在身边的蒙贤温和道,“你不要总站着,坐下吧。”
“小人不敢。”
蒙贤后退一步深深低头,保持军人的刚硬坚决,“小人不知道您才是真正的世子,一路以来多有得罪,还请世子莫怪。”
凌涵从葬礼现身后,蒙贤就觉得奇怪,可他生xi,ng迟钝,到了他们针尖对麦芒,蒙贤才发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他送来的遗骨盒子,里面根本不是真正的世子,真正的世子一直活生生在他身边,他还愚蠢地要求这个真正的世子“不要死”。
蒙贤觉得自己愚透了。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打了那么多年仗,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盾牌兵头领。
以世子之尊,怎可能会对自己这种退了兵役的小头目如此温和亲近。
现在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也该到世子处置他的时候了吧?
听到蒙贤这番话,凌涵苦笑了下,垂下眼瞳幽幽问道,“蒙贤,你这是怨我的了。怨我没有告诉你真相吗?”
“小人怎敢。”蒙贤惶恐之至,他还害怕凌涵会杀他灭口呢,他怎么敢怪对方。
凌涵站起来,走到蒙贤面前,仰脖望着面前这个高壮的男子,把自己的手伸进他的大掌中,亲近磨蹭着,“我说的话你忘了么?我要你保重自己的xi,ng命,若是没了命,便是对我的背叛。这些话,无论到何时,都不会变。”
前世,蒙贤因他而被活剐。
这件事,凌涵根深至骨地记得,这一世重来,他怎么可能会再错过?
香筠的死,已经是对他敲的最大警钟。从今天开始,凌涵不准他的人,有半丝危险。
蒙贤一下子僵住了,有些傻眼地望着凌涵。他如同蒙了层雾水般不明白,他何德何能,会得到世子如此大的宠爱。这完全没道理啊。现在世子回到国公府,要风有风要雨有雨,他完全没必要如此体下。
“在那样危险的时刻,陪我走过来的人,虽然彼此陌生,却胜过我的xi,ng命。”
听到凌涵这样的话,蒙贤大大震惊而又彻悟了一番。毕竟身为世子,下面的人争先恐后地向他效命,但真正忠诚的人太少了,那么自己与凌涵的相遇,是他对自己的考验,而现在自己通过考验了吗?
“你还有什么问题,一起问了吧,憋在心里,总是不好。”凌涵见他吞吐欲言的样子,当即就露出个调皮可爱的笑脸来。
即使只是个孩子,可也是世子的身份,蒙贤看到这个笑容,依然不敢放肆,想了想问道,“世子还懂得马儿伤鞍,听闻世子养尊处优……”非但是养尊处优,更是软弱无能。
先前蒙贤虽然在远在边关当兵,可是人的名声便是这样,无论好名恶名,总是能传得很广。在军队之内,小兵们聚在一块,偶尔也会谈论这凌国公府世子。有很多小兵对他不屑,大声强调,若是自己为世子身份,定然比这凌世子强。凌世子只不过是有个好身份罢了!
“国公府有几匹马,我偶尔跑去跟马儿玩,自然是知道一些。”凌涵轻描淡写揭过。
凌涵暗暗轻嘲了一番,他前世带兵,历经战场,如今的经验全是那个时候练出来的,有时候人会,经一事长一智,而有时候生死大劫面前,会令整个生命大彻大悟,仿佛一切都清明了仿佛瞬间学会了很多东西……
前世他带着二十万兵马,去救自己的爱人,被胡虏给围住,血战七天七夜,终于突围,却得到消息,爱人的兵马受袭,他不顾己危再回去救,回来之后却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圈套。
阎赫连使凌涵彻底成长,可阎赫连手腕毒辣,连给凌涵悔改的机会都没,当凌涵明白一切时,也到了死时。
凌涵所有的战术及对养马的心得全来自于阎赫连,呵呵,谁让阎赫连在家中是不被宠爱的庶子呢,什么活计阎赫连都会干,他也都懂。
想到这儿,令凌涵觉得讽刺的是,阎赫连与凌翰辅还真是南辕北撤,两个人同为庶子,可是父亲们对他们的宠爱却天差地别!是该说阎赫连没运气呢,还是该说凌翰辅太长进!
越软弱越是被欺,天经地义的道理。每个人都知道要捡软柿子捏,妄他前世还认为,天真善良没什么不好,对别人存有善意,我敬人一尺,人必回我一丈。呵呵,那种想法还真是幼稚呢!阎赫连和凌翰辅,都ji,ng准地抓住了他这一点,呵呵,搞得他连死都没有葬身之处……
这一世重来,他不再天真善良,谁若惹到他,百倍奉之,不计良善!
这时候从门外走进来一丫鬟,进来后也不行礼,端着茶水便朝凌涵桌前扔,看得蒙贤一阵皱眉想上前接过来,凌涵干净的瞳眸朝他投去一瞥,蒙贤便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啪嗒——
那丫鬟端的杯子在桌上一歪,上面的热水全洒在了凌涵受伤的左臂上。
“呀,世子没事吧。”丫鬟如梅意外了下,旋即便平静下来,嗔怪的白了眼凌涵,仿佛是怨他不够机灵,没把茶杯接住。
“当然有事,伤口疼得紧,蒙贤,去请大夫,记得请爹爹平时专用的那位常大夫来。”
☆、第23章 给世子看伤
“什么,还要请大夫,不过是被烫了一下么,至于到……”如梅怨恁地埋怨着,仵在原地瞪凌涵,不收拾散了的茶水,更不帮凌涵擦干淋shi的衣服。
这时候突然听到外面德胜报话,“世子,刘大人给你送药膳来了。”
凌涵听了让人送进来,只见是京兆尹府的一个护卫送来的,他不想刘澹说话如此算话,前脚刚走没多久,这便又送汤来了?
让德胜打赏了那护卫,送出去,凌涵便将那放在食盒之内的药膳拿出来,却突然看到里面放着一张纸条,凌涵异了下,清秀的眉蹙了下便拾起纸条来,他迅速扫了一眼,目光最后落定在如梅身上。
凌涵亲手将那茶杯拾起来,把桌上流的一小股茶水以手指轻轻地重新拢进茶杯之中,做完这一切后,他触到茶水的手指迅速红肿起来,凌涵却似不觉,将茶杯往桌上叩了叩,淡淡朝如梅扬眉,命令,“喝了它。”
如梅看着那茶杯,明显地打了个寒颤,娇小的身子往后退去,眼睛怨毒地瞪了眼凌涵,下一刻扭头就走。
凌涵垂眸,视线落在自己刚刚碰过茶水而红肿起来的手指,突然间,劈手拿起空茶壶,猛地掷出去!
德胜把护卫送走后,回来便看到这一幕,他心立时提了起来,还未说话,就听凌涵点他的名字,“德胜你进来,顺便把如梅带进来,关上门。”
德胜听了一寒噤,朝四下看看,这时候丫鬟们还都在别处各玩各的,但故院中的丫鬟最轻快,平时都是做她们自己的事情,只有老夫人的丫鬟来时或者是香筠大丫头在的时候,她们才不敢太放肆。
他暗暗叹息一声,认命地进了屋门,并且强硬地将不肯进门的如梅拖了进来。
凌涵朝那残茶弩弩嘴,向德胜命令道,“这杯茶,喂她喝。”
但故院的正房之内,刹时传来女子的尖呼,这声音没有持续多久,便瞬间湮没于深宅之内。
蒙贤将常大夫请来,因为凌齐刚刚从宫内回来,遇上了,便也跟着来到了但故院。
凌齐沉着脸出现在但故院门口,这院子之中散发出来的血腥,他刚在门口就闻到,多年前他也是历经过血腥之战,对血的味道,异常敏感。只不过外表看起来,他依然是那个与世无争的凌国公罢了。
爹爹看到他,从来俊美的眉宇会渐渐皱起来,温润的眼眸会慢慢变冷,凌涵看着他的眉头一点点皱起拧成结,轻垂下眼帘,缓步走到凌齐面前,笔直跪下去。
“爹爹,孩儿想请大夫医治,可是院子中没一个人能支使得动,只好让蒙贤去请了。”凌涵说着朝常大夫看去。
院子里,绿草碧荫,看起来似乎幽深静谧,可是却也太死气沉沉了。这一次凌涵历劫归来,凌齐觉得这孩子更加沉闷了,甚至是那胳膊肘更往外拐了,他似乎很听刘澹的话,甚至是连着对付自家大哥。
凌齐算计着,得找个开明的师傅,好生教教凌涵,尤其是孝道!
凌齐抹了把额上几不可见的汗意,心中暗暗给刘澹记了一过,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京兆尹,就敢把他整个凌国公府的人当猴耍,他以为控制了凌涵,让凌涵听他的话,自己这个堂堂的凌国公就被他捏在手心了吗,门都没有!皇上面前,他虽然不太好过,但到底是踏过来了,以后他凌国公府的事,刘澹莫想再cha手!
这时就听到常大夫“咦啊”的低叫,他不禁从思绪中抽身出来,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丫鬟倒在房内,嘴角流血,眼睛翻白,已是死了。
常大夫老迈的身形顿住,看到死人,他并没有诊治,而是很规矩而有眼色地看向凌涵。自己被召来的时候,蒙贤说得明确,是给世子看伤。
“这是怎么回事?”凌齐皱眉,冷俊的脸上充满不悦,怎么又死人了。
凌涵委屈地瘪了瘪嘴,像是要哭出来一样,伸出了自己正殷着血的手臂,“爹爹,如梅畏罪自杀了。他想害孩儿。”
“怎么一个丫头还会害你?”
凌齐听了这话不由拧眉质疑。前有高阳要害他,后有什么周霖追杀他,现又冒出个丫鬟如梅来。
凌齐闹不明白了,凌涵哪里金贵了,惹得这么多人都害他!只不过是世子,就冒出这么多事,若是哪天接掌了国公府,不得每时每刻被追杀?
现在的凌齐,越看凌涵这副哭丧的样子,心头的烦恼越重,也越发觉得他不再适合当世子。宗族里面的提议是时候该考虑一下了,翰辅身为长子,能力卓越,处事沉稳,将来接掌了国公府,定然能撑起一切,至于凌涵……翰辅将来成了国公,定然不会少了他吃喝……
想到这里,凌齐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像凌涵这样软弱的孩子,一辈子只适合活在别人的羽翼之下,他是撑不起一片天空的。
凌齐正在想着,抬眼就撞进一片已经溃烂的腐rou之中,猛地一看,他恍了下神,刹那间才清楚,摆在眼前的,这细嫩的小手臂上,正是凌涵被鞭子打伤的手臂,此时已经殷血溃烂。
“孩儿也在奇怪呢。”
直望向凌齐质疑的目光,凌涵脸上露出一派天真之色,“孩儿手臂上的伤中了毒,因是如梅叫来的大夫为孩儿包扎的,孩儿便问了几句,没想到如梅慌张之下竟然吞下她亲自送来的那杯陈茶……”
看到凌涵可怜兮兮的无辜样子,德胜在旁边打了个寒噤,闭紧嘴巴,尽量不开口。只有他知道,刚才门被关上的刹那,是凌涵让自己逼如梅硬吞下那杯毒茶,如梅死前还带着怨憎和咒骂,可是凌涵始终云淡风清,好像如梅骂得不是他一般。
虽然凌涵这是以牙还牙,可是这样严酷狠辣的世子,德胜突然变得不认识他了,心中一时很是凌乱。
“给世子看伤。”
回复他的是凌齐严厉的吼声,常大夫这才动作,动手挖去凌涵手臂上的腐rou,然后再上药,从始至终,凌涵眼睛都没眨一下,好像挖的不是他的rou一般。
凌齐看着这样的小儿子,一时间觉得怪异,不怕疼的凌涵,他从来没见过。以前常常能在母亲的嘴里听说,凌涵磕了一下,碰了一下,闹腾着不肯好好吃饭,还天天嚷着疼,现在他竟然一点不怕了?
“爹爹,这个院子的人太可怕了,孩儿能不能去您的院子里住几天?”凌涵眨眨纤曲的眼睫,翘首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