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长剑寒光一闪,痛苦的妇人脑袋落地,室内恢复静谧。
“全城搜查!”高阳冲身后的护卫厉声喝道,狞望着眼前一大一小两具尸体,高阳满心都是被戏弄的愤怒,“世子大人,整个东寻城,我任你跑,看你能逃到哪去!”
☆、第4章 丑好
醉香楼先前的生意可谓冷清,可没想到大清早的就来了一个面目模糊,大半张脸长着红色胎记的少年人,说有办法让他今天赚得盆盈钵满,老板自然不相信,可是这牌扁上的三个大字却由不得他不信,因为在醉香楼对面人头攒动,布满了看官府告示的百姓,有的百姓回头看到“醉香楼”牌扁上绘形墨香的三个大字,知这里的特色菜是醉香ji,“醉香楼”三字又被绘形地写画出肥ji仔请客入内的形象,引得众人连声好奇,纷纷进来吃吃这味道。
老板见此顿时开怀起来,边忙着让小二上菜,一边不忘记给那人好吃好喝侍候着。
凌涵就站在二楼的窗口,一身粗衣长衫,半边脸隐藏在发丝之下,撩开发丝能看到,他的一半脸红通通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怖,即使如此这里的小二依然对他毕恭毕敬,上的茶水小菜,无一不是至好的。刚才看告示的人们,在醉香楼列了酒席,整个楼层充斥着告示上所说的,杀人魔头为非作歹的逆天传闻——
“听说世子被杀了,是那杀人魔头所为……”
“什么?世子被杀了?我怎么没听说啊,是大公子吗!”
“怎么可能是大公子!”另一桌的客官甩着筷子敲临桌的盘子,“告诉你们,大公子没死,死的是那个软脚虾世子啦!大公子文武双全,是凌国公最爱的长子,又是这次主持修缮宗祠之人,怎么可能会被轻易杀死?我倒是听说,那位软弱世子刚到咱东寻城第一天,就因为一脚摔进了枯井中,哈哈哈!你们说他得多柔弱啊,要我说啊,就是个娘们儿也没有他那样娇气!”
凌涵乍听这话,拢在袖中的手蓦地紧地捏成一团,这一些话是他上辈子从没听过的,没想到他居然是“软脚虾”。然而下一刻他便释怀了,凤眸微微眯起,盯着楼下对面那张告示,少年犹显幼稚的小脸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突然他笑了,因为不出一柱香功夫,这张告示就该换了……
醉香楼的二楼正在热议纷纷,突然感觉脚下一阵晃动,紧接着便是破空一道道炸雷声,正在吃着饭的人慌乱成团,热闹的街巷也跟着一瞬间的静止,下一刻便大声大叫着四散而逃。
“哥哥,哥哥,真的得到很多糖哎!真好吃!真甜!”
便在这时,从二层的楼梯口冲进来一个七八岁大,穿得灰布衣裳,一半边脸爬满红色胎记的小娃,眼中只有那满手的糖这便朝窗口跑来。
凌涵ji,ng致如同樱花一样漂亮的唇瓣,在看到小娃后,勾勒出无声的笑,他接过小娃捧着的糖,拆了包装,塞一颗放嘴里,慢慢品尝,“哥哥,不好吃吗,你怎么会这样苦呀?”
小娃歪着头,不解地看着凌涵,“好吃。”凌涵摸摸他的头,“给你糖块的那人,去了哪?”
“他说要保护哥哥安全,还说了一大堆听不懂的话呢!”小娃偏过脸来看着凌涵,挤着眉头,苦恼地说道。
凌涵直起身子,转头朝窗外看去,就见在凌氏祠堂的方向,冒出了缕缕烟火,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浓烟越来越大,直到将整个东寻城的上空淹没。
“难道是凌国公府的祠堂又着火啦?”未走的客官中有人眼尖,当即问道,他的声音刚落,在楼下的街道正中则传来了一阵剧烈疾速的马蹄声,马上的人冲天高喊,“快关城门!有人烧毁了世子的遗体,任何人不得出城门半步!”
先前的告示被撕去,果然又换上了新的告示,上面显然是对杀人狂魔又一番陈痛斥恨。
这时候凌涵身边的小娃,蓦地自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来递给他,“哥哥,这是那位大哥哥给你的,他说这是你的东西哦!”
凌涵捏过那块令牌,微微一笑,昨夜走得太急,没想到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落在了宗祠之中。有了这块令牌,他至少动得了那些凌翰辅势力之外的人,凌翰辅想拿了具毁了容的尸体再加上这块令牌,妄图证明世子死了。那么现在这块令牌没了呢,只凭一副被烧毁了的尸骨,他还能证明什么。有了这块令牌,他至少能在暗中做很多小动作,也恰巧能让凌翰辅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转眼看着紧闭的城门,笑容中有一丝y冷,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凌翰辅一定想不到,他会堂堂正正地站在客栈楼上看戏!
“哥哥,我想回家看娘亲!现在街上人都说有杀人狂魔,我要看看娘亲怎样了。”小娃恋恋不舍地看着凌涵,跟哥哥玩捉迷藏很开心,可是他好些时候没回家了呢,娘亲担心他怎么办。
“告诉哥哥,你的名字。”凌涵捏了一把孩子红通通的半边小脸,忽然露出笑意,丑也没什么不好。
“我叫宝儿,你呢哥哥?”
宝儿张着天真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仿佛里面住着晶亮的繁星,充满期待地仰头望着凌涵,小娃的门牙突然缺了一颗,看起来雪白的两排小nai牙,此时漏风一样露出了洞口洞的空隙,看得凌涵一阵紧张,“宝儿,你的牙呢?”
“宝儿今年七岁啦,娘亲说宝儿要换牙了呢,哥哥你看,宝儿这边才刚刚掉了颗牙呢。”宝儿伸出柔嫩的小手指往自己嘴边一塞,然后朝旁边一扯,顿时露出下排侧后面的一颗小牙,只不过牙早掉了,露出空空的牙床。
凌涵没想到居然是这样,难得露出笑容,就被宝儿一把抓了住,“哥哥,你的笑容真好看!”
告示上说,杀人狂魔杀了烧了世子,血jian农户,残害了一对母子……烧宗祠?凌涵望着此刻火起的宗祠,这点他承认,若是不把宗祠给烧了,假世子的尸体如何会自动变成一具白骨,不变成白骨,如何方便他偷。
至于杀世子,凌涵多少也承认,现在的他确实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杀农户中的那对母子?他笑了,伸手捏了捏宝儿可爱的粉鼻,惩罚xi,ng地弹了下他的脑壳,“你跟哥哥说,怎么玩的捉迷藏,那幅旧画的后面,不是说不准藏人的么?”
宝儿嘟起嘴,非常不高兴地扳起脸,“哥哥说捉迷藏,还说不要在那幅旧画中藏匿着,宝儿没藏啊,再说,大家都知道那幅旧画后面有个洞口,能藏人,谁会往那里躲呀,躲进去不就被抓着了吗,宝儿才没那么傻!”
“那你是?”凌涵迷惑地看着面前的小娃,他有点想不透了。这小娃是天真还是假傻?一时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凌涵想到前世阎赫连对自己的后,最后都变成了翻脸无情。眼前的小娃如此天真,可自己所要做的事情,竟然出乎意料之外,莫非这小娃实则心机深沉?想到这儿,凌涵的心中顿时沉甸甸的,神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是拴子哥啊!”
宝儿绞着小手,欲说为难的样子,看到凌涵凤眸冰寒,小孩子本能地盈起不安全感来,急切地解释着,“还不是三叔家的小儿子拴子哥,他只比我大三个月,可是却很霸道,看到我要捉迷藏,硬要加进来,还要让我心爱的小猪仔一齐参加,我有什么办法,只好答应,我怕小猪仔跑丢了,就把它放进旧画的后面了,可是现在,小猪仔肯定被拴子哥偷抱走了,不行,我要回去找我的小猪仔,拴子一直想偷我的小猪仔呢。”
这么说死的是拴子了?
凌涵的手倏地被甩回来,就见宝儿扭身就朝外跑,刚刚还说要找娘亲,这会儿已经想到了他的小猪仔了。他微一沉思,便大步追上去,不能让宝儿回去,他现在非但不能活着,还必须要“死了”,否则定会招来杀身之祸。
街上一片繁闹,宝儿几个钻溜儿,便到了人群之中,凌涵飞快地去找,可被人群给挤散了,竟然没有寻到宝儿的踪迹,他站在茫茫的群之中,满面苍凉。拴子看中了宝儿的小猪仔,当时定然是找到了藏猪仔的洞口,为了将猪仔据为己有,便把猪仔先藏起来,自己躲进了洞口中,他以为等被找着时一口否决自己没见过小猪仔,就能将猪仔彻底据为己有,可是没想到,竟然被高阳所杀。
当初看到那妇人粗布衣裳,脸上的胭脂也是最低劣的,却偏生戴着个金簪子,凌涵便起了怀疑,遂将她给自己抹的药,全部擦掉,与她的儿子玩了个捉迷藏的游戏,借着宝儿对地形的熟悉,掩去了形迹,趁高阳等人冲进大门时,他则按着宝儿的指点,朝外藏去……
☆、第5章 千里马遇故人
世子之死,凌国公早已知晓,只是凌国公府连点动静都没,可是皇上知道后大发雷霆之怒,亲自下旨彻查此事,还将远在边疆守卫着罗将军召了回来。
世子的母族是镇守北疆的罗森,罗将军只有一位嫡女,后来嫁了凌国公,诞下世子凌涵。
罗家只有凌涵这惟一的一个外孙,家丁可谓单薄的可怜!世子就这样凭白无故地死在了东寻城中,皇上能愿意么?便算是为了安抚边疆的将士,皇上也不会轻易罢休。
安州刺史周霖气急败坏地去看了世子尸体,正在这时,周霖的谋士何琼信走了进来,他没经通报,直接来到周霖面前,俯耳便是一番压声低语,直听得周霖面色直变。
周霖忙向族长告罪,领着何琼信急急到了偏厅,把门关严实,外面又守了一层带刀护卫,这才放开声音质问,“你可确定那是世子么!”
何琼信眯起眼睛,“当日凌国公府的老国公夫人五十大寿时,属下带着礼品亲自登门道贺,那时候世子大人便坐在老国公夫人的身边,满屋子的宾客以及国公膝下疼爱倍至的子女们,惟独世子大人众星捧月一般,亲密地被老国公夫人拢在膝间。事隔几年,世子大人面貌也许会突变,但是属下无论如何,忘记不了他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天真而纯净的瞳眸,任谁见了都会不自觉地想亲近,可惜这样毫无心机的人,偏偏生在凌国公府。”
周霖听着何琼信的话,背负着双手,皱眉来回走动。
“大人,您还在犹豫什么?”何琼信回头不解地看向周霖。
“我在想,是否要与凌翰辅决裂!”
周霖回头狠瞪了眼何琼信,愤愤斥道。
东寻城是安州管制之地,东寻城的县令因为此事,早被周霖给骂了狗血淋头,可是这件事情周霖却是担着极大的责任,他总不能把责任都推到自己的下属县令身上,当时一听到世子英年早逝,周霖第一个念头是希望世子完好无损。
当周霖听到何琼信的话后,是又惊又喜,世子没死,当然很好,可是——
何琼信看到周霖依然在犹豫,他突然说道,“大人,世子是罗大将军的亲外孙;可是凌翰辅却不过是没落的魏齐侯庶女诞下的庶子。何况罗将军一旦离开北疆,那里的胡虏定然趁机袭击,百姓遭受侵扰,即便皇上再派将领前去,兵不熟将,将不熟兵的情况下,一旦败北,后果由谁承担。”
“你的意思是?”周霖捏着衣角,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罗森一直忠心耿耿,皇上对他很是放心。这一次因凌涵之死,被迫把他召回来,完全是出于无奈。而且皇上下了死令要彻查此事,这是要给罗将军一个交待,安抚后,再将北疆的领兵权交附于他。这一点周霖当然都明白,而何琼信的意思,他也清楚,如今世子流落在外,还是在街头扮丑与市井游民手中买毛驴……此事若是不查还好,一旦查下来,被皇上知道真相,周霖一想至此处,只觉脖子根处凉嗖嗖。
“我们走!”
周霖终于点头,他不是忠于世子,也不是不喜凌翰辅,他只是要对自己的官位负责,对自己的一家老小负责。
一行人从偏厅出来,快马加鞭地往凌氏祠堂外面奔,他尽快赶到地方,将世子保护起来!
这时一风度翩翩着素衣长袍的年轻男子,突然走了出来,劫住周霖的去路,“周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周霖一愣,搭眼看去,他剑眉星目,却感觉不出半分凌厉,微笑间总带着温柔的光泽,鼻若刀削,却让人觉得踏实,薄唇微微上翘,总是让人感觉他似是在笑,可周霖混迹官场,清楚地知道面前的人即便在笑,也并非出自真意。
“大公子,世子并没有死。”周霖见是凌翰辅来了,当即说道。
“我三弟肯定是死了的,有家丁亲眼所见,那凶手甚至还偷走了我三弟的腰牌,周大人你可以好好查出凶手,莫要让凶手逃出城去。”凌翰辅目光发沉,盯着周霖,一字一句地陈述道,那语气并非是陈情诉冤,更像是在告诫什么……“周大人不妨留下来,饮些茶水再走。”
周霖微微一笑,并不反驳只是说道,“下官负责将世子找回来,其他的,还是大公子您自己看着办罢。”说着甩袖而走。
凌翰辅之前还温文的眸光转瞬间寒芒毕露,狰狞无比,他盯着周霖急去的身影,身侧的拳头一点点攥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响声这个周霖,不识抬举!
高阳上前,“大公子,要不要除了周霖?”
凌翰辅冷冰冰一笑,再度恢复了如初的温雅谦和之气,“别动他,这个人必须活着,他还要承担我三弟之死的罪过呢!”
“世子那边……”
“你急什么,守正过去了。”凌翰辅道,笑容越发如沐春风。
刚才周霖与何琼信之言,凌翰辅躲在隔壁都听见了,他之所以出来,完全是为了拖延时间。这时候,守正早赶去了东寻城,周霖就算是想救凌涵,也晚了一步!
集市中一片吆喝声嘈杂声混在一起,里外三层的百姓将马匹与驴子围了个圈,不断地指指点点,絮絮评说。
“我这马凭什么不能卖,你倒是说出理由先!”卖马匹和毛驴的中年胖子,指着凌涵怒气冲冲道。
来了个青年出了十五两银子,买他的马。自己这马是千里马,十五两够减价的了,这个面目模糊,脸上还有一块丑陋胎记的小娃,竟然不让这青年买马!还不让自己卖马!中年胖子气得不轻。
少年的手有些纤细柔白,落在宗色的马背上,更显得纤白如玉,这样的一双手绝不是普通人家能够养得出来的,蒙贤也注意到了这双手,正要说什么,少年却冲他点点下巴,命令的语气,只是语调缓和,甚至带着某种温柔,“你骑上来看看。”
“喂喂喂!这马是不能骑!”卖马的中年胖子满脸油滑,一听说要骑这马,极力阻止,“只有买了马才能骑,没买之前,不能骑!”
“那你这驴子可让碰么?”少年朝那两匹驴子弩弩嘴,转而问道。
“……也不能碰!”卖马人犹豫了下,终于咬牙坚决说道。
“买东西哪有不让碰的道理,你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少年道,周围看热闹的人经过的人唏嘘一片,大家都要看看这少年会说出怎样的道理来。
“我都说不让碰了,你能拿我怎么着吧,要不你去别家买!看你还能买得着这样的好马不!”卖马人抓着油亮的马鬃得意哼道,别家也没卖马的,他是笃定了这点。
少年目光纯净,凤眸定定地望着那买马的青年男子蒙贤。前世,这个人被阎赫连活剐了。
凌涵震惊之余,更多是歉疚,重来一世,凌涵没想到,自己竟在东寻城遇到他。
蒙贤想要买千里马,凌涵却觉得那两头毛驴更合适。
“给你银子,这马我买了!”
蒙贤不太自在地躲避凌涵的视线,急急说道。
“既然是匹上好的千里马,我出高价!不如卖给我。”凌涵说着错身跃过中年胖子,在他惊讶之际,飞身上马。
凌涵刚落于马背上,那马撒了欢地翻腾,浑身不老实,不时冲天嘶鸣,两腿更是直直立起,显然是要将背上之人撂下来!
蒙贤心惊rou跳,冲上去就要把那马给拽住,可是他自入军中,便无缘于马,平时所练的是盾牌步兵刺杀方略,与对马儿却半分不通,一时有些驭不住。
“躲远些。”
凌涵大喊,紧接着一个纵身,从马上跃下,动作一气呵成帅气非常。蒙贤讶了下,他没料到这小兄弟竟然身怀武功,可是在下马时,左臂有些虚弱,定晴看去,那里竟隐隐殷出了鲜红。
蒙贤张嘴莫名地竟想上去关心他一下,可等自己走上前时,蒙贤才意识到,自己与这小兄弟,根本不相识。
凌涵乌黑的眼瞳闪动着光华,看向中年胖子,“既是千里马,遇上伯乐便该引背就骑。你这马倒是尊贵,人骑不得它,莫非它要骑人么?”
顿时周围扬起一片哄笑声。
中年胖子脸憋得发青,神情愤怯,他没想到这看似细皮嫩rou的小公子,竟然能够一眼识出他的马伤鞍,他明明做了最全套的掩盖。哪怕是专门喂养战马的马夫都不一定能——
看到蒙贤亦露出疑惑的眼神,凌涵伸出手臂,朝马鞍处够去,中年胖子神色闪了下,慌张来救,可已来不及,只听哧的一声,那淡了颜色的马鬃被凌涵一把扯下,顿时马背上露出一大块被磨得变了形的脊骨,凌涵冷笑一声,“这马早已经是受了伤的了,你却在别处寻了点马鬃粘到这马背上,以次冲好,这就是你说的千里马?”
☆、第6章 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