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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我的世界是本书 第9节

作者:宅鲸 字数:22229 更新:2021-12-13 22:58:30

    他笑了“我之一生,惟独不知道悔字怎写。”

    秋高气爽,霜树满地,天色阴沉,虫鸣微弱。院子里微微泛黄的芒草上,露水如珍珠般熠熠生辉。

    余琏坐在石凳上,与一位少女下棋,两人你来我往片刻,少女把棋盘一推,嗔视道“不下了。”她说着,就要将满盘的黑子白子尽皆推开。

    余琏袖子一笼,原本应当叮当落于泥土上的棋子就尽数被他卷入袖口里。必胜之局就这样被人毁于一旦,他表情也很平和,只是微笑着挑了挑眉“围棋你不擅长,我们只好来下五子棋,现在连五子棋也不能下了么”

    少女愁眉苦脸地看他“这哪算是下棋,分明是被虐。”

    她说着,另一边又可怜兮兮地把脸枕在手臂上。她素颜无妆,衣服也是简单的一身暗底白梅的襦裙,色泽偏陈旧,和如今女修追求的灵动飘逸简直是两个极端。但她眉眼间的那种懵懂明艳的味道,竟让人想起了出水芙蓉。

    天然雕饰。

    余琏对少女的美貌视若无睹,他右手伸入袖子里,把两色棋子灵活的挨个放入棋罐中“素素,下棋讲究诚心专注,静气凝神,看似下棋,实则修行,你这般计较输赢,却是郁气于心了。”

    “我能不郁闷吗”素素用手指敲了敲棋盘,“不是一盘两盘啊,是一百盘啊你稍微让我一回不行吗”

    余琏一怔“落子应无悔,要么不下,一旦执子,自当全力以赴。”语毕,他又一皱眉头,开始批评素素的想法,“再说,被我让出来的胜利,真的很有意思吗”

    素素嘀咕道“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

    “什么”

    “没什么。”素素轻轻咳嗽一声,掩盖尴尬,“我想出门玩一会儿,你能帮我在父亲那儿做个掩护吗”

    余琏收拾棋子的手停住了,片刻之后,他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开始收捡“你老是去逛街,又不识货,在外地总是买到次品。若真有什么喜欢的,我可以给你做。我的手艺,总不会比那些散修们差。”

    “女孩家的云衣你也会做吗”素素狡促狭地笑了起来。这种衣物采集天地云霞雾气而支撑,不难,但极其考验耐心,除了好看别无它用。只有爱美的女修才会用大把的精力去做,久而久之,编织云衣就像是凡人的女红,和男人不沾边了。

    余琏意味深长地看了素素一眼“你若喜欢,我为你秀衣也无妨。”

    素素不说话了。

    余琏也把棋子收好了,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在自然洒脱之余,又透露着一种深沉地庄重虔诚。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他已经把修行炼化进了自己的每一个行动里。最后,余琏说“你也是快要成家的姑娘了,也应当稳重一些。”

    “说的也是。”素素瞥了余琏一眼,目光十分复杂,“我说,阿琏,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两个之间没有婚约,你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没想过。”

    “那就现在想一想。”

    余琏沉思了一会儿“想不出来,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假想不出别的样子。”

    素素丧气地叹了一口气“可我总觉得,像是在哪里缺了一块。”

    余琏摇了摇头“我现在的每一步,可以说,都拼尽了我现在的全力了。也许有更好的生活,但那样的生活我达不到;也许也有更糟糕的,但那是我已经摆脱了的吾等正道和妖怪们的战争打到了这个地步,我知道很多道友都牺牲了,但我问心无愧。”

    “至于师母的事情。”余琏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人力不可改之,应当节哀顺变。”

    提到自己壮烈战死的母亲,素素不可避免地红了眼圈。

    “我言多有失,素素,你”

    余琏伸出手,想抚摸素素的发丝,不料,他话还没说完,素素就猛然一推,袖子掩面,化作一道遁光离开。她起身带起的风吹得余琏两鬓的垂发微微扬起。

    余琏愣然,保持着那个姿势站了良久,直到下摆被秋霜露水沾湿。原本,他与素素就已经下棋打发了大半个下午。而这一会儿,夕阳已经完全沉入西山,唯见若有若无的残月,像是映着烛光的剪纸贴在枝头上。

    月光落满了他的发梢衣角。

    “师父,你就这么让素师叔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道童从草丛里钻出来,忧心忡忡地问。

    余琏有些好笑“你这么问,可是我之行事,有些不妥了”

    “外面有些风言风语,传得不大好听。”余琏的大徒弟,张涉水睁大着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师父的每一点表情的变化,“说素素师叔和一些妖类有来往,身为妇人,行事却不大检点”

    余琏吭哧一声笑出来,用手指弹了弹张涉水的额头“你才多大啊,懂什么检点不检点。这些传闻,我也知一些。我等与大妖们的战斗,并非为私仇,而是为了谁主天下的天下大势。如若我等输了,留给同胞们的未来,大概就是如家畜被圈养下食的日子但从私人角度,我心知确实有些大妖,论才情睿智不输人类,还略有胜之。”

    “素素心有向往之,也没有什么好奇怪。一味的以种族而分善恶喜好,只会走向狭隘。人之所谓万物之灵长,在于能天生便能体谅万物。”

    “话是这么说。”张涉水有些不甘心地嘟哝,“可是,师父,你就真的这么放心素素师叔吗”

    “我自然是信她的。将为夫妇,自然是重她,爱她,敬她,信她。我与素素将携手一生,被那些无聊谣言所动摇,不是为夫之道。”余琏吐字清晰,字字如珠,就像是真的对自己所说的话坚信不疑。

    但片刻之后,他又像是强调一般,又重复了一遍。

    “我自然是信她的。”

    他说着这样坚决的言语,却不可避免地感到疑惑。自己真是毫无动摇吗但思来想去,余琏又觉得自己和素素之间的生活并无矛盾,两人自幼一起成长,并肩战斗,彼此之间熟悉之极。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有什么事物可以阻拦两个人在一起呢

    余琏想不出。

    他是如此尽心尽力地扮演着一个为未婚妻着想的丈夫,言谈之中,行动之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挑剔半个字。对此,不少女修颇为嫉妒素素,上天给了她一副美貌的容颜,位居高位的父母给了她尊贵的身份,而素素的父亲,又收了一位足够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好徒弟,这位天上地下少有的优秀男子,即将成为她的丈夫。

    素素好像一生下来,上天就把最好的一切都捧在了她面前,只为搏她展颜一笑。

    好到了让人觉得,她若稍有不满,活该要遭受天打雷劈的报应。

    可是

    “可是,师父你爱她吗”

    余琏困惑地看着徒弟“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隔壁的那个师兄也在谈恋爱,但是他每天都和恋人和打仗似的。亲密的时候恨不得黏在一起,但又老是因为一些小事吵起来那个女修甚至不准师兄多看别的女修一眼。”

    余琏哑然失笑“你希望为师天天这样表现”

    张涉水脑补了一下,立刻露出惊恐的表情,迅速摇头。

    “这便是了,这两人之间的小女儿姿态,只是无法确定对方心意的患得患失而已。我与素素之间,并无这等犹疑。况且,我想,爱并不是管教,不是限制,不是独占,而是彼此的包容。”

    余琏理所当然地这样说,这样想,这样认为着。

    如果不是后来一连串的事件,把余琏一颗自以为是的心扯下云端,余琏大概一直在这种自欺欺人中度过一生。再后来,他从素素充满恶意在他身上下的法咒上,终于知道了爱情是什么。

    那是足以焚毁世间一切的火焰,伤人伤己,一旦沾染,万劫不复。

    、第十八回回忆二

    后来,再后来呢

    他有些茫然地回忆,感觉自己像是走在空荡荡的迷雾中。记忆是曲折萦回的小道,他漫步其中,有风轻吹。他朝着风吹的方向看去,看见了“自己”,而“自己”正在和一位修士闲谈。

    灵霄的掌门人正在浇花。他赤着脚,踩在泥土里,不辞辛苦地将花盆里的新芽移栽。余琏跟在他身后,每当对方种好了一株后,他就提起洒水壶浇上一点灵水,细芽迅速抽枝发芽,呈现出一片郁郁葱葱的繁茂之景。

    “今年的海棠定然会开得很好,比往年的都好。”

    那修士慢慢地说,平淡无奇的话语,在他的口中说来,格外有深意“前年,拙荆曾在我窗头插过一枝海棠,荼醾纷纷满架雪,海棠滴滴万点血。我曾经许她,若有闲暇,定当携手同游。而如今花期将近,宴席空设,哎,务要徒令存者伤。”

    余琏也不由面色黯然。

    他师父说的是自己亡妻亡于战火一事,此刻,他和素素之间的婚期将近,如此说来,又有些暗劝自己珍重素素,莫要光阴白逝,日后徒悔。这种话不方便直说,说得太白了有人情胁迫之感。

    以两人之间的默契,这话就这样蜻蜓点水就已经足够了。

    过了一会儿,灵霄掌门又说“前来参加婚礼的同道们,你都安排妥当了吧。”

    “一切依照旧例,我已经挨个检查过,并无差池。”

    灵霄掌门点头,这些琐事,他相信余琏能处理的很好“那素素呢”

    “”余琏罕见地保持了沉默。

    “还在发小脾气”灵霄掌门笑着摇摇头,“唉,还是我把她宠坏了,平日里事忙,每次见到她,就想多补偿她一点,最后养成了她这种娇蛮的性格这个时刻还闹,简直不成体统。唉,大概也只有你能忍受素素的那种性格了”

    余琏笑了笑,现在怎么评头论足即将成为自己新婚妻子的素素,都是不妥的。他的沉稳无疑得到了新岳父的赞赏,灵霄掌门说“有你看护,就算再过一些时日,我天寿将近,也走得很安心了。”

    余琏摇头“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掌门直起身子,对他摆摆手“没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就像是若一叶抛向空中,若不能乘风而去,迟早也是要落叶归根的。与凡人相比,我这一生活的够长了,也曾太平时种花执酒,也曾干戈日仗剑悲歌,除了不放心素素之外,我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余琏看着师父的脸,郑重其事地许下诺言“只要我还在世上一日,定不会负她。”

    门被轻轻推开,素素欣喜地回过头,看见来人之后,脸上的表情随即冷淡下来了“是你。”

    余琏皱了皱眉头,素素的态度让他心头有些难受,但他随即柔化了脸上的表情,轻声细语地说“为什么还是不肯换好衣服,大厅里的人都在等呢。”

    “我有喜欢的人,不想嫁人,有什么好奇怪的吗”素素的语气很重。

    余琏平静地纠正她“不是人,是妖怪。”

    “人也好,妖怪也罢,可我就是喜欢他,喜欢又有什么错”

    面对素素的咄咄逼人,余琏出现了片刻的失神,眼前少女的表情是如此的执拗,阻拦她获得幸福的,只有站立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可是,可是,余琏该如何告诉她,这种违背常理的恋情,所要承担的风霜雨雪远超她的想象呢。

    余琏很难找到任何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素素为了刺激他,刻意说了很多,她和那个妖怪之间的过去,有甜蜜有心酸,像是只有在这一刻,素素才真的活了过来,就像是花苞绽放了颜色,枯木相逢了春风。理论上,作为素素青梅竹马的恋人,余琏应该对素素此刻的背叛感受到愤怒和伤心。

    但实际上,余琏并不能欺骗自己的内心,他一点也不伤心,反而因为素素回忆时的喜悦而有些开怀。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素素虽然不曾难过,但似乎总是涂上了一层郁郁寡欢的暗淡。但顷刻之间,这种心情就被余琏自己压制了。

    如果素素喜欢的是一个凡人,以余琏此刻的权势,用丹药把修为强行灌出来也不是难事。而且,在自己的照料下,也不虞出什么乱子。如果是其他修士,那就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可,可为什么,素素喜欢上的,竟然是一位妖修

    别的不说,单是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就足以让灵霄颜面扫地。

    而且,余琏压根就不相信素素会幸福。

    人不能脱离自己的社会关系而生存,妖也不能无视自己的血统。现在战争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人族修士获得了绝对的优势。余琏知道素素的眼界,她能看上的妖修,绝对是妖中龙凤。那么,素素的婚姻,大概也是灵霄仗势压“妖”的苦果。这样的结果,余琏光是想想,就觉得不能忍受。

    所以,他宁愿此时此刻让素素恨自己。

    余琏想,素素总有一天会明白他的苦心的,素素在温室里被保护的太好了,也许有一天她会走出去,但不是以这种道路。

    最后,余琏叹了一口气,他伸出手,强制地把素素搂在了怀里。素素挣扎了一下,失败了。很快,余琏就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濡湿一片“我知道你不愿意,但就算是为了我的面子好不好,婚礼之后我不会碰你的。三百年三百年后,如果你此刻的心情不改,我就放你离开。”

    素素终于不说话了“骗人的是小鬼。”

    “我从不说谎。”

    这下,获得了某种程度胜利的素素总算是解冻了脸上的冷峻,她端坐在梳妆镜前,几个被点化的符仆走进来,为素素梳妆打扮。素素看着它们打开衣盒,将嫁衣抖出一片珠光霞彩,才露出了吃惊之色“云衣”

    “嗯。”余琏从符仆手中接过嫁衣,只见他双手轻轻一抖,云衣就像是一片艳丽至极的火烧云在眼前流动燃烧,珍珠一样的星光在上面闪烁,温婉迤逦,柔情千万,像是一首难以言明的诗篇,一场盛大的睡梦。余琏轻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颜色,但是婚礼总是不好太素,等日后有了闲暇,我再给你做几件新衣。”

    素素本来已经爱不释手地摸了片刻,听到了余琏的话,她就像是被烫了一样突然收手,脸上的表情也淡漠了下来“不用了,你对我这么好,我偿还不起。”

    余琏一愣,他很想回答,自己并不是携恩威逼,但这样的话,素素听不进去。他只能露出略微冷淡的表情“我会在前面等你。”

    素素没回答,阳光照在她脸上,勾勒出了几分倔强之感。

    “素素呢”余琏逮住一个身边的修士,紧张地问。

    妖物袭击,谁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突破灵霄的镇派阵法的,天上下了雨,颜色鲜红,气味腥臭,没有人会误认为这是一件好事。身为灵霄的第二把手,余琏当之无愧地承担了前线指挥的责任。

    余琏用了半个多时辰,才勉强稳住前线,将首批受伤的宾客置入大厅休养。此时此刻,他总算能分出一点心思,去关心别的事情了“掌门呢怎么现在还联络不到人还有,素素呢”

    余琏的心忍不住揪起来。

    按理来说,早应当在战斗发生之前,素素就应该作为新娘过来了。修士不像凡间还要吹锣打鼓,绕街巡游,但磕头拜堂的礼节还是有的。而素素不见人影,掌门失去消息,这两个事情像是沉甸甸的大山压在余琏心头。

    这时候,站在余琏身边的张涉水眼见先发现了一个火红的人影,他迟疑地用手肘捅了捅余琏“师父,你看那里”

    那里是几个大妖镇守全局的地方,妖气滚动,森然如狱。

    而一朵艳艳的红云,像是飞翔的蝴蝶一样落在了上面。她是那么美丽,好像出现了这种意外的情况,全然和她无关一样。余琏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他甚至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一切。

    面对素素欣喜地扑入了其中的一位大妖的怀里。

    在这无数灵霄同门血肉塑就的战场上,在这理应喜庆无比的掌门首徒余琏的婚礼上。

    知道素素此人的修士,一时之间,都不敢看余琏的脸。这个场景太荒谬了,荒谬到像是一个笑话。余琏自己忍不住咬破了嘴唇,淡淡的血腥味渗入口齿,他却浑然不觉。

    痛苦吗愤怒吗

    余琏忍不住笑了,素素给了他如此之大的羞辱,但此时此刻,他心底依然不恨她。张涉水看不下去了,扯了扯余琏的衣袖,劝慰道“师父,你要难过的话,不用硬撑着。”

    余琏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远在天边的素素终于看到了余琏,不知她和那位大妖说了些什么,片刻之后,素素架起一朵云,从天空落到了山顶上。她穿着艳丽的嫁衣,脸上涂着淡粉的胭脂,眉眼间全是对未来的美好期盼“阿琏,我要走了。”

    余琏不问她去哪儿“为什么”

    “我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所以要走啊。”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余琏觉得自己手都要抖,“你为什么要关闭护山大阵”控制护山大阵的法器,原本属于掌门,但为了方便各位道友的往来,掌门移交给了余琏代为使用。而就在刚才,余琏发现自己身上的法器不见了。他毫不防备的人,只有师父和素素。

    素素似乎觉得余琏问了一个蠢问题“我不关掉大阵,他怎么进来呢”

    余琏气的发抖,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周围的人仇恨而沉默地看着素素,如果不是为了留给灵霄一点脸面,早有人冲上去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了。

    素素也意识到了气氛的肃穆,她吐了吐舌头,像是害羞一样地辩解“要是你们答应我和他在一起的话,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终于有人听不下去了“人妖怎可相恋”

    素素轻蔑地瞥了一眼那人“南方有鸟,其名凤凰,非梧桐不止,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凤凰过之,仰而视之曰吓我之所求,岂是你们能明白的”

    她用的是庄子的典故,将自己比作凤凰,众人比作鸱,鸱的追求不过是腐鼠,怎能知凤凰的所想所求。这一指代狂妄至极,当下就有好几个人铁青了脸。

    “阿琏。”素素转向余琏,这个穿着喜服的男人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但素素不介意,她相信余琏肯定会包容原谅她的,就像是这么多年来的每一次。素素并不是没有感情,她骨子里还是很喜欢余琏的,只是那是兄妹之间的喜好,和男女之情无关。她说,“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了,等孩子出生之后,你可以来看看他。”

    她说着,手轻轻地抚摸肚子,脸上尽是即将为人父母的欢喜和温柔。

    、第十九回回忆三

    后来呢

    他记得,自己似乎愤怒地扇了素素一巴掌,但好像同时觉得心里空落落地,微笑着什么也没做。再然后,素素和妖修们一起离开了,但是怎么走的,余琏也想不起来了。

    余琏突然有些想喝酒。

    但强大的习惯,还是让他先把面前的困难依次处理好。关于受伤的宾客们的赔偿,对于施以援手的道友们的感谢。表面上,这位灵霄首徒看起来足够坚强,即使面对这种情况,依然游刃有余,十分自信。

    直到余琏拿起一份讣告,才手抖了又抖,在书桌上抠了半天,都没能把它捡起来。

    死者,灵霄掌门。

    死因,被妖修一招震破元婴。

    余琏低下头,他觉得眼眶酸涩到难受。所谓的不会后悔的话,只是因为付出的代价还不够沉重,只有沉重到把脊梁都压碎了,再也直不起头颅,这个时候,余琏才深沉地品味到后悔两字的滋味。

    没有后悔过的人,说起不悔

    就像是没有谈过恋爱的人说起真爱一样

    引人发笑。

    而余琏,一夜之间,三千青丝尽暮雪。在突然空旷起来的大殿中,孑然而立的身影像是落满了细雪,显得格外孤寂。

    张涉水连一句劝师父的话,斟酌几番,始终没能说出口。

    这大约属于仙二代和草根之间的沟壑吧。

    修行众人,有机缘结为道侣的极少,而结为道侣而孕育子女的也很少。但少,不意味着没有。像是余琏和素素这样的仙二代,天生天赋超越寻常人许多,但心性就和赌场滚骰子一样,在打开盖子之前,谁也不知道出产的品格如何。但如果真让他们去红尘滚一滚,父母也未必舍得。

    没错,在张涉水看来,素素之所以做出这么骇人听闻的事情,就是活得太滋润了,闲的让她上面有几个哥哥,下面有一堆弟弟,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种田劳作到三更看她还折腾不折腾

    惯的闲的

    “咳咳”张涉水被咳嗽声吓了一跳,一抬头,就看见余琏微微抬起头瞧他,余琏略一挑眉,“又有新事情要处理了吗”

    “没,我就是来端杯茶的。”狗腿子张涉水赔笑地说。

    余琏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之前的他虽然也寡言少语,但那是一种温润如玉的内敛沉稳。但现在,一头雪白的长发落在衣衫上,余琏肤色也白,远远一瞧,像是一个雪雕披上了衣服。此刻,余琏虽然在笑,但那种笑容浅浅的,像是贴在琉璃上的雾气,太阳升起一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张涉水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师父,你知道,经此一战,许多职务有了空缺,尤其是掌门一职”

    余琏打断他“我不会接任掌门的。”

    “为什么”

    余琏笑了一下,语气竟是异常的清淡“我有别的事情要忙。”

    “什么事情比掌门之位悬空还重要”

    “把素素抓回来。”张涉水很难从这么一句话中,听出余琏心头起伏的是何种心绪。余琏的平和只是强忍之下的假象,但谁也不知道假象之下,汹涌着的到底为何物,“废了她的修为,看管她一辈子,大概就是这样吧。”

    张涉水犹豫地用目光飘了飘余琏的脸。

    “怎么了”

    张涉水从袖口掏出一张卷纸,递给余琏“在素素房间里发现的,指使她去偷控制大阵的法器的纸条。落款是金鹏,但是有人帮忙占卜了之后,发现这个字条从未经手过金鹏大妖,反而是东海龙王执笔的。”张涉水一边说,一边想,也就只有素素那个笨蛋,才连是不是心上人的字都分不清,而且,居然还把纸条留了下来

    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应该知道,该毁灭证据才对。

    张涉水都不知道该仇恨素素的没心没肺,还是该嘲笑她的缺心眼了。

    事情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真相大白。素素虽然爱慕金鹏,但是金鹏连利用她的都没有。反而是东海青龙王意识到了这件事情里的机遇。至于战乱现场,远在云头的那位“金鹏大妖”,对于下头惨烈的战场完全无动于衷,这有违他平日里的作风。

    到底是真妖,还是幻象,还有待考量呢。

    张涉水觉得有些暗爽,一想到素素空欢喜,他就忍不住的开心。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悲哀,那么多灵霄同道,居然死在了这么搞笑的情况下,零星半点价值也无。

    张涉水所思所想的事情,余琏也反应过来了,他表情凝固片刻,随即很轻很轻地呵了一声,他似乎是在笑,但笑声里只有悲凉。余琏说“我出门一趟,很快就回来”

    余琏独自一人,去了东海挑场子。

    他高声呼喊大妖青龙前来应战,但是风中唯有波涛之声。

    然后,余琏冷笑一声“你不出来,每一盏茶,我就在东海杀掉一百只小妖,反正东海广阔,不怕找不到刚好,也能偿我灵霄同道丧命之仇”

    那三天三夜疯狂杀戮,让东海之水染成了血色。血海涛涛,像是融化不开的仇恨。

    但青龙王从始至终,没有出现。

    余琏笑了,他不知道该恨谁,只知道灵霄的数百同道,没有战死在战场上,反而死于一个懦夫的阴谋诡计,何其可笑。余琏的笑声,高高飘荡在波涛之上“东海青龙王哈哈哈今日,我自号东天,定然有生之年,压那东海龙王一头”

    半年之后,余琏遍寻不见的素素,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和过去比起来,现在的素素瘦了,下巴尖尖的,有些憔悴的感觉。她表情是冷的,眼神是冷的,但是整个人却透露出一种狐媚之气来。余琏忍不住皱了皱眉,这种变化除了心态上的转变,更多的则是源自于修行功法的转变。

    那是魔道采阳补阴的修行功法。

    素素抱紧了怀里的包裹,云锦包裹着的,是一枚人头大小的蛋。上面金辉凝聚,像是呼吸一般轻轻闪烁着。注意到了余琏的注视,素素下意识地用手臂掩了掩,但随即,她意识到,这是不必要的,又放下手,刻意装出一副坦然的模样。

    但那种眼神中的敌意,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余琏心底微微叹息,看来,这段流落在外的时间,并未让小师妹真的成长起来。但她既然回来了,余琏就不会再放她走了,废去修行,然后令其面壁思过,百年抄诵往生经若师妹真的悔改了,余琏想,他也会抽出时间,陪她去看看日升月落,海潮起伏。

    “一切如你所愿了,师兄。”素素说,语气硬邦邦的。

    “我能有什么愿望呢”余琏反问,如若真有,那大概是死人转活了。但生死轮回是天地之理,即使以余琏的神通,也不可能颠倒生死。

    “这不就是你所期望的事情吗”素素红了眼圈,“你杀了东海那么多妖怪,金鹏如何会不怪罪于我我这孩子,又怎么会刚刚出生,就这般孤苦无依呢”

    好吧,看起来还是老样子。

    余琏摇了摇头“你既然回来了,就跟我走吧。”

    “等等。”素素却执拗地抓住了余琏的衣袖,“我回来是有要求的,我的孩子是半妖,活下来很难,需要有人用纯净的灵力灌输方能孵化,除了阿琏你,我想不到别人了,你一定要帮我。”

    余琏有点想笑,因为这孩子的父亲,不肯消耗灵力,所以才需要素素才回来吗但不管怎么说,这孩子是无辜的。余琏抱过那颗金蛋,触感温热,稍微灌入一点灵力,就能感觉到其中小生灵喜悦的情绪传来。余琏心底一软,对素素点点头“我答应你。”

    又是一年之后,余琏在静室里憩息,端坐莲台上,金蛋就立在他的腿上,它比素素刚抱来的时候,又大了寸许,上面金辉交映,灵气腾升。显然,无需多久,就是蛋中生灵降生之日了。

    有人推开了门。

    余琏睁开眼睛,他毕竟和这蛋并无血缘联系,灵气供给大打折扣。金鹏身为洪荒异种,理应孕育千年方可出生,但是又受到人类血统的牵制,导致了这个成熟过程被缩短为一年。其中所需要的灵气,即使以余琏现在的实力,不禁丹药供给,也深感吃力。

    现在,总算是大功告成,余琏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但素素来了。

    余琏强撑起精神,问道“你怎么来了”按理来说,这个时候的素素应该在静室里闭关才对,谁把她放出来的

    “我想念我的孩子,所以过来看他出生,师兄,你不应该体谅一个母亲吗”素素说着,语气有些诡异。

    余琏本想说些什么,但他太累了,累到完全不想动,因此默然地看着素素走到自己面前,素素的眼睛在笑,那种笑意十分猖獗,像是刀尖一样伤人“我从来没想过一天,我会和阿琏的关系这么僵硬。”

    “我也没有想到过。”他以为的那个纯净善良的素素,其实从来没有存在过,“唔,哇”余琏咳嗽一声,大量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来。

    这时候,素素把那把戳进余琏腹腔的匕首,拔了出来。

    “阿琏,阿琏。”素素抱着余琏,语气温柔,就像是她还是那个依恋师兄的小姑娘,“我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和金鹏的孩子不会有机会出生。但是”

    “你为什么要拆散我和金鹏呢”素素的语气陡然尖利,“如果你不在东海闯下那等祸事,我和金鹏早就已经亲密无间的在一起了”

    余琏觉得很好笑。

    他早就知道,素素在他平日里服用的丹药中,混了一些不该有的药物。但他总是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素素能在最后一刻,醒悟过来。直到这一刻,余琏才明白,素素她魔障已深,无药可救了。

    “你以为我会杀你吗”素素又娇笑起来。

    “我怎么可能这么便宜你呢阿琏,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但是你不懂爱,也不懂感情,你被那些人口中的人族大义和伦理给骗了那些都是人们为了自己过得好,所以才说出口,欺骗他人的谎言。”素素幽幽地说,“你做出了这种事情,只是因为你还不懂深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教你就好了。”

    余琏看着素素,用自己的血在地面上涂出了一个非常复杂诡异的图案,看一眼就让人心底发慌。

    而随着鲜血越流越多,余琏的思维也慢慢地清晰起来,药效在慢慢褪去。

    “金鹏偷走了紫云观的河图洛书,而我从他身上又偷走了它。因为我知道,只要书在我手中一日,金鹏他就一定会来找我的。但是,我让它推演了一种特殊的天魔咒法。”

    “你看,等会儿我施展开来之后,它会印在你的魂魄上,之后,你看世间万物,想到的是我。你梦中所见,也全都是我。你会感到七情六欲几乎绞碎五脏六腑看啊,这就是爱啊,让人入魔,堕入那阿鼻地狱。”说到最后,素素笑了起来,笑声中有难以言喻地疯狂,“多公平,你让我爱而不得,我也让你感受一下这种滋味,多好。”

    素素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神色,然后把刀子戳到了自己的手臂上,鲜红的血液沿着雪白的手臂往下流淌,滴在图案中央。瞬间,整个血阵无风自燃,余琏感觉到一阵晕眩,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脑子里空空荡荡。

    “坠入阿鼻地狱么”

    余琏猛地拔剑,那一瞬的剑光,既像是从九天的银河携万钧之力坠落的流星,也如同他眸子里迸发出来的光,像是玉碎,像是雪扬。剑光消失,余琏的佩剑红秸插在房梁上,丹红色的剑穗还在不断地抖动。

    余琏闭上眼睛,他觉得很累,而且,非常地不明白,明明杀意已经起了,但想着要杀死素素的那一刻,心像是被人攥紧一样的疼,就这一瞬,他的剑已经不再那么所向披靡,变得破绽无数,以至于素素逃了出来。

    这就是刚才那个法咒的效果吗

    余琏疲惫的躺在地上这哪里是爱情,分明是抛弃了人格的疯狂。

    “咔擦”一声,落在地上,沾满鲜血的蛋裂开了一道缝。一个有着人的相貌,但双手却是一对金色羽翼的幼儿从中爬了出来。他眯着眼睛嗅了嗅,很快就找到了熟悉的气息,咿咿呀呀地,爬到了余琏的身边,感受着对方体温的温暖,缩成一团,睡了。

    余琏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既然是金鹏的血脉,就喊鹏鹏吧。”

    “大师,这法咒真的无解吗”

    “天心仁善,经过贫僧的卜算,这解法大约是有的,但难,难,难。”

    “大师但说无妨。”

    “所谓因果轮转,善必有报,恶必有劫。素素小姐之前犯下大杀孽,后来进入魔门之后,又最爱拆散天下痴人情侣,定然有一天,她自会得到报应。而若贫僧没算错的话,手刃素素那人,也将接过因果,还你心头清净只是”

    “只是什么”

    “他若解咒,自然有恩于你。而素素平生犯下情孽最重,因果轮转之下,大约此人桃花运会很重汝之报恩,大约也应该在这上面了。”

    余琏哑然失笑“自是无妨,我若有什么,他要是喜欢,拿去便是。只是这听起来倒像是凡间的鬼神传说,那穷苦的书生,总有报恩的妖精红袖添香,结为夫妻。”

    “你怎知,传说只是传说呢”

    “还望大师启示。”

    “寒玉转暖,铁心开花。若有所求,便是此时。”老僧笑道,“只是,施主切莫在那一天来临之前,就身已入魔,那变再无回旋余地了。”

    余琏微微一笑“我已经准备好了,常坐别有洞天之内,冰封七情六欲,化为幼童之身,以镇压邪念。与此同时,也将自己的一魂一魄,打入轮回,以忘川水孟婆汤的轮回之能,来洗净七情六欲。”

    “施主准备妥善,甚善。”

    余琏点头示意,如果素素的目标只是报复他,想让他生不如死。那么,余琏想,素素的愿望大约要落空了。他忍不住微微笑了笑,人和妖怪的战争已经落下了帷幕,正道修士重新划分了世间的规矩。妖可以修行,但吃人害人必定受到惩罚,青龙王还在逍遥法外,但谁都知道,终有一天,善因恶果终究会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画上句号。

    灵霄掌门一辈子都没等到的和平,终于来临了。

    这一刻,余琏虽然还在法咒的作用下,深刻地思念着素素。但他依然感觉到,许多东西都在他心头消失了,像是放下了沉重的负担。已经发生的不必再疑虑,尚未发生的无需再着急。一切都在孕育着,终有一天,有一个人会重新开启升仙之路,而还有一个人,会给予余琏等待千年的宽恕。

    一切都在有理不紊地发生着,酝酿着。犹如枯木生芽,尤需春风那般。他也在等在春天,为此,这冬雪再长再冷,他也并不害怕。

    、第二十回命中

    “唔”金思渝猛然觉得舌尖一痛,从回忆中挣脱开来,他一睁眼,看见的就是戚师兄愤怒的表情,唇上还停着一滴鲜红的鲜血。

    他这是

    无量天尊啊,他这是陷入了幻觉,把戚师兄当做了素素,正把对方压在身下非礼金思渝顿时觉得脑子里面轰然乍响,如果戚凛能知道他所思所想的话,大概能给一个准确的形容

    三观全碎。

    金思渝慌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向戚凛道歉,解释事情来龙去脉,也不是将错就错生米煮成熟饭他只想钻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当然,这方小天地虽然有“地面”的概念,却缺少“地下”。金思渝不可能真的钻个洞让自己躲,于是他跑了。

    为了逃跑得更快,他还伸脚踹开了戚凛。

    但等逃到了这个世界的边缘,再也无处可逃之后,金思渝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他这么自欺欺人,一叶障目,有用吗没有,这个小天地只有数百丈宽广,对于到了元婴阶段的修士而言,真的是几息就能全部转一圈般的狭小。

    也就是说,这就是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距离。

    金思渝想到这里,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如果压根跑不掉的话,他为什么要逃不不不,刚才的事情明显是他的错,自己不可以这么逃避责任责任责任。

    咳,自己要对师兄负责吗

    金思渝把衣服一扯,把自己的脑袋整个的包裹了起来。虽然他刚刚得到了余琏的一部分记忆,但断断续续,连不成线,感情虽真实,但毕竟和生活有些隔阂,况且一魂一魄能承载的感情有限,那些刻骨铭心的深情片刻间就消散了大半,如雾里看花般不真切。也许多年后,金思渝会彻底成为余琏的倒影,但现在他依然只不过是一个多知晓了点事情的懵懂青年罢了。

    懵懂青年现在尴尬到脸都烧红了。

    因为这方小世界缺乏日升月落的现象,也就无从统计时间。金思渝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角落里缩了多久,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意思了。这样的情况,原本应该感到庆幸的金思渝,却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失落。

    戚师兄其实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么在意自己。

    金思渝忍不住摸了摸挂在腰间的相思行,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惆怅。但神思一转,又立刻把这种奇怪的心思抛到脑后金思渝很喜欢戚凛,但若说真的到了患得患失的那种程度,那还远远不够。

    他对戚凛所抱有的心情,更多的只是将“解救自己于孤寂”中的喜悦放了上去,这种心情,连单相思都称不上只能说是自欺欺人的一厢情愿才是。

    所以,金思渝回去找戚凛,其实也并没有太多的复杂念头。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金思渝就重新找到了戚凛。这个身穿红衣的男人直愣愣地躺在地面上,在他的胸口上方,浮现着一卷尺来长的书卷,许多古彖在画面上浮现,迅速组合再消失,远远望见一眼,金思渝就能感觉到这上面涌动的强大的大道之力。

    如果不是这一方小秘境中的大道法则太过简陋,那么,现在恐怕会出现紫气东来,云霞万丈,奇花异草争相吐瑞的场景了。戚凛看见他来了,只是冷冰冰地瞥了金思渝一眼,那眼神淡漠得很,像是在看草木石头一样平静。

    突如其来的,金思渝感受到一丝阴霾从心头飘过。

    他若有所得。

    通常而言,这种心血来潮都是心神感受到危机,天道示警,因为这里的法则简单,所以示警的手段也就显得格外简单粗暴了。有那么一段时间,金思渝其实十分难以理解,为什么修士明明有天地赠与的那一线生机,为何还抓不住呢。

    现在他勉强明白了。

    天心至仁,但有时候,人如果真的要死,那并不是天地间任何事物能够阻止的。

    比如说,那位自作孽不可活的素素,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恐怕并非如此。她只是已经开了头,就像是赌徒上了桌,输了钱,如果不赚个盆满钵盈,她是绝对不会甘心的。换而言之,在这方面身死道消,她也不可能松手的所以不承认自己的错,所以还妄想着一切都能有转机,最终在魔道上越走越远。

    世间三毒,不过贪、嗔、痴。

    如果素素死于贪婪,那么他呢算是痴儿吗

    金思渝也不做他想,他只是选了一个角度,靠着戚凛,躺了下来。戚凛的身体很冷,那种冷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金思渝忍不住地想,魔道的天地总坛也是这么阴冷的吗

    这么想着,他就伸手抓住了戚凛的手,戚凛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得开,就放任金思渝这样了。

    金思渝就这样靠着戚凛,两人都没有说话,终将回荡着一种奇异的默契。金思渝躺了一会儿,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待他醒来之后,睁开眼睛,看见戚凛未曾变化的面容,突然觉得恍如隔世。

    “我以为你会杀了我。”

    戚凛皱了皱眉,他确实在考虑杀掉金思渝的方法,但思来想去,对方在战斗方面都比他占据了太多的优势地盘太小,限制了金思渝的金乌变化和地图炮,但在绝对属性的克制上这点优势屁用没有。

    戚凛感觉到了手段缺乏的郁闷。

    说到底,修真界还是一个拳头论老大的地盘。阴谋诡计虽然重要,但总能遇到毫不管用的情况。

    但是,戚凛很确定,他的杀意丝毫没有外泄,为什么金思渝会发觉呢

    诸恶老祖和大日真君之间,要开始生与死的厮杀了吗

    金思渝倒是没有急着出手,戚凛看起来也很镇定,像是金思渝刚才那句话只是风声一样。金思渝好奇地看了看还漂浮在空中的河图洛书,问道“你在推算什么”

    “一门功法。”戚凛简单地解释,这方面没什么好隐瞒的,“正道的功法,能和五门比肩的。”

    戚凛刚刚说完,忍不住闭上眼睛,努力遏制涌上来的头晕。身体一阵一阵地发软。看起来,像是河图洛书这种天然的作弊器,还是不能多用,且不说法力的巨大消耗就让他有几分吃不消了这还是戚凛特地写了,只需要演化基础的情况下除此之外,戚凛还发现,这玩意儿还在很轻微的蚕食自己的根基。

    好在他这幅分身的根基是山麒麟,乃是天地间千万年演化而成的灵物。这种消耗还无伤大雅但是如果换做人族修士,大概没有那个人真的能扛得住这种损失。倒不是说有损身之虞,但大道无期却是必然了。

    现在也无人真的能得到升飞,这么一看,这种损失又显得不必放在心上了。

    听到了戚凛的回答,金思渝笑了一下“给我吧。”他说着,真元就从两人相握的手掌中传导,温顺地穿过戚凛的经脉,连接到了河图洛书之上。得到了大量真元的传输,河图洛书猛地一震戚凛能感受到这个有灵之法宝的犹豫,但它这种犹豫连一秒钟也没有,就抛弃了戚凛的真元,像是一个贪恋蜜糖的孩童一样朝金思渝扑了过去。

    河图洛书这种嫌弃的态度,让戚凛很受伤。

    除此之外,金思渝从他手中夺走河图洛书的控制权,自然有河图洛书本来就没有认主这一习性的缘故,但更多的,却是金思渝对灵气的操控巧夺天工这从他甚至没有激起戚凛真元本能的反抗,就可以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了。

    金思渝像是没察觉到戚凛那种警惕的态度,语气柔和地和他道歉“之前的事情,对不起,我我自己有些问题,所以才那样对你,险些铸成大错。对不起。”

    戚凛没回应,但金思渝能感受到对方有些软化的气息。

    “你并不是紫云观的人吧你是”金思渝把那个词放在嘴里咀嚼片刻,似乎用什么样的方式说出口,那都是不妥的,但他又无可回避地必须说出这样的话,只得挑选出了一种最不起眼的“诸恶老祖”

    “何以见得”

    “乱猜的。”意识到自己猜对了之后的金思渝,面容上露出了轻松愉悦的微笑,他并不知道,这一刻戚凛才真正对他起了杀心。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只会满不在意地笑笑罢了“你杀了素素。”金思渝用了肯定句。

    “那又如何”戚凛轻狂地说,即使他知道素素和金思渝有着与众不同的关系,依然不肯稍微委屈自己,掩饰对那个贱人的蔑视,“她该死。”

    “说的对。”金思渝夸奖道。

    “”

    “你还吞噬了她一部分的魂魄”

    “”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戚凛忍不住纳闷地挑了挑眉,不过,吞吃魂魄补益自己本来就是魔道的常见做法,戚凛不屑于行那男女之事采阴补阳,总要找一个手段来弥补自己的短板,从自己打败的失败者身上压榨更多的利益,诸恶老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怎么金思渝就这么谴责的口吻。

    “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吞噬魂魄是要承担对方的一部分因果的,还要和当事人有更多纠葛。”

    喂喂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点吗

    戚凛在心底吐槽金思渝管事婆,但对方的话也给了戚凛一点灵感魔道众人大多都是一些不识因果之辈。倒不是不想修,只是修了之后到处都是危机,什么事情都不应该做要么转散修去了,要么就把这占卜因果之道抛到脑后了。金思渝这样提点他

    看来,诸恶老祖和无上剑之间,还有的纠缠。

    戚凛心底冷笑一声,他难道真的怕了谢庐溪吗总有一日,叫他有来无回。

    金思渝倒是不知,自己的几句话引得戚凛开始脑补自己大杀天下,英勇无双的表现了。他只是惆怅了一会儿,他本有许多话想说,诸如余琏和自己的关系,又诸如告诫诸恶老祖早日脱离魔道,但思来想去,又觉得这不是他应该插手的事情。

    说到底,金思渝也只不过是从余琏身上分解下来的一丝残魂,想要承担起自己独有的命运,也太过妄自尊大了。

    想到这里,他便闭上眼睛,开始安心地往河图洛书上输送真元。

    反正,金思渝最不缺的,就是这些源自余琏的法力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金思渝的意识中,有半辈子那么长的感觉河图洛书发出了一声如同玉碎的清脆声响。随后,就从半空中飘落了下来,上面整齐地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最顶端上头,上书四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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