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灵见这少年腼腆稚嫩的神情,和当年柳堤湖畔初见顾柠时一样,忽的鼻子一酸,捏紧了江忆柠的手,应和道“哎,哎!”
“少爷,少爷醒醒。”丫鬟轻轻的摇着东方白,“嗯…”东方白翻了个身继续睡。刚才来人通知夫人让少爷起来去大门迎接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是东方白睡的雷打不动的怎么也叫不醒
“少爷!少爷醒醒!”丫鬟用上几分力道,东方白把被子往头上一套继续闷睡,眼见时辰流逝,怕夫人等会责罚东方白,丫鬟一使劲把被子掀了起来,“少爷,您再不起来,夫人要来打竹板了!”
只见东方白一个鲤鱼打挺“倏地”跳起来,护住身后屁股,惊呼道“怎么又要打!”
“少爷,夫人说今日要领您见一位小少爷。”丫鬟抿嘴一笑,东方白见东方灵不在,狐疑道“哪个小少爷?莫不是我爹在外的私生子,我爹还活着吗,没被我娘打死吧?”说完咋咋呼呼的想要出去看个究竟。
“小兔崽子嘴上没个把儿的,是要老娘给你栓一个吗?”东方灵一把推开房门,柳眉倒竖,东方白深受东方少真传,嘴上功力和他爹一个德行。
江忆柠在门口听到东方白那番童言无忌肚中早已笑翻,眼见东方灵要上去抽东方白竹板,忙拉下东方灵的手,“小姨,别生气。”东方灵原本想抽东方白几下,见江忆柠拉着她,看他惨白着一张脸,心想江忆柠是个水做的娇弱娃娃,见不得自己这番泼辣劲,怕吓坏了他,忙放下手柔声说道,“哎,不打不打。小姨和你哥哥开玩笑呢。”
说完脸色一翻,指着东方白说,“小崽子过来,这是你阿宁哥哥,他身子不好,你可不许欺负他吓着他,不然竹板伺候!”东方白忙应和着,“知道啦!阿娘你去忙吧,我陪哥哥玩会儿!”东方灵瞪了一眼东方白,安慰了几下江忆柠,便又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东方白凑到江忆柠身边,上下打量着他,江忆柠也不动任他打量,忽地见东方白面色深沉一本正经道,“难道,你其实是我娘的私生子?”
“噗”丫鬟在旁突然忍不住笑了一声,忙用手遮住嘴。江忆柠也忍俊不禁道,“那你就是我的便宜弟弟了?”
东方白摇了摇头,指着江忆柠,“你看你这幅弱鸡的样子,以后喊我哥哥把!我罩着你。告诉你,我可是扬州小霸王!”说完胸膛一挺,煞是神气。
江忆柠又是一笑,指着东方白的脚,“好啊,可是哥哥你能不能先把鞋袜穿上再罩着我?”
东方白往下一看,刚才起床太急忘记穿鞋袜了,现在光着脚丫站在地板上呢!
东方白忙转头去拿鞋袜,谁知转头一急“抨”的一声撞上房梁,撞得眼冒金星,“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忆柠终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没过几日江思凡就要回去了,却没有把江忆柠带上,他摸着江忆柠的头发温柔的说道“阿宁在这玩几天,爹爹办完事就来接你。”
“爹爹能在阿宁生辰之前赶回来吗?”再过十日便是江忆柠的生日。
“爹爹做完事就回来陪阿宁过生日。”江思凡狠狠的抱了一下江忆柠,说完便骑上马消失在 夜空里,背影却是那么萧瑟决绝。
这一去再也没回来。
江思凡外出却突然失踪,不留一语,江思凡的弟弟江思尘接替家主之位,江家更是不愿接受和承认江忆柠,竟然想把他从族谱里迁出去。东方少冷冷的看着眼前势利的江思尘,“既然各位不愿抚养阿宁,阿宁以后就是我东方家的孩子,与你们江家再无瓜葛。”说完便牵着江忆柠的手走出江家。
东方白在马车里等了许久,扯开帘子看到东方少牵着江忆柠走出来,忙跳下车一把抱住江忆柠,“弟弟你怎么了!脸色忒的白,哪里不舒服吗?”
江忆柠不置一语,半晌抬起头轻声说道,“没事。”东方白却是身体突然一僵,神色慌张起来,结结巴巴的说,“弟…弟你…怎么怎么,”忽然脸色一变语气凶狠的说,“哪个不长眼的把你欺负哭了,告诉哥哥去揍的他娘都不认识!”
东方少面色深沉,再无平日嬉笑神色,抚着江忆柠的头发,沉声说道,“以后,你就是东方宁了。”
残阳似血。
☆、玉门七子
“阿宁!”顾念澄恍惚中回神,看到的是东方白柳眉倒竖的嗔怒样子,“我和你说话呢,怎的神游太虚了!”说完拉着顾念澄推门进房。顾念澄找一处坐下,东方白仔细关上房门,在顾念澄对面坐定了,神色一凛,“你想对清河山庄动手?”语气不似刚才那般轻浮。
“你听谁说的?”顾念澄疑惑问道,他们此行甚是机密,究竟是谁走漏的风声。
“还用说?整个江湖传的风风雨雨呢,说顾念那个心狠手辣的小弟子已经动身前往扬州,准备血洗清河山庄,整个正道说是给苏礼赞贺寿,实则准备对你们来个瓮中捉鳖!现在就等着你们自投罗网呢。”东方白恨恨说道。
前世他没有到清河山庄,他和越影几人也从未在教众中露脸,消息泄露的太过诡异,疑点太多。顾念澄一手托腮,一手阖半个拳轻扣桌面,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你准备怎么办?”东方白吃了一个葡萄,顾念澄看了一看东方白的怀中,一把鎏金折扇煞是好看。
“你还有扇子吗?”他问,“什么?”东方白似是没听清,顾念澄指指他怀中,“给我备把扇子,明日我和你一起去贺寿。”
“你疯了!”东方白瞪大眼道,“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除了你谁知道我是谁。”顾念澄翻了一个白眼,他从不轻易出现在教众面前,五年前顾念带他回莲阴的时候,他奄奄一息,在病床上躺了一年,接着便是没日没夜的练功,之后弑魂心法初成,即使要出去办事下达指令也是以银具遮面。
“可是可是玉门的人也去了!天枢也在。”见顾念澄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东方白吞吞吐吐道,“就是那个大师兄,慕容若水!”
顾念澄听到慕容若水的名字有一刹那恍惚,然后才慢慢想起来。突然脸色一变咬牙切齿。当年顾念澄作了东方少的义子之后,在扬州过了三年便和东方白一起去了玉门宫拜师修行了两年。慕容若水是他们的大师兄,为人一丝不苟,严肃苛刻,最恨浑水摸鱼之徒。当年顾念澄和东方白没少作弄他,也没被他少责罚。
“他现在做了天枢?”略有些惊异,顾念澄又问道,“若你现在和他打有几分胜算?”
“你饶了我吧!他现在是玉门七子里的第一人,你说有几分胜算!”东方白双手抱头,包子脸又皱了起来。
玉门宫在武林的地位很高,却不是虚有其名,声望很高,实力很强,门派走的是道家的心法,剑法清心飘逸,令人捉摸不透。第一任祖师爷据说是位得道成仙的不世之高人。穷尽毕生心血创下北斗七星阵法后,嘱咐门下弟子须得除暴安良,不可做天理难容之事,便踏云而去。
玉门最负盛名的北斗七星阵,是由门□□ 力最强的七人组成的剑阵,还涵着奇巧五行之理在其中,百年来无人可破。七人的名号就取自北斗七星,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而一代七星阵的七位师父手下又会收一名嫡传弟子,当弟子的功力足够强大,便代替师父在阵法中的位子,名号便是所代替阵眼的名号,如此代代相传。而天枢是七子阵法□□力最深的。
顾念澄离开玉门宫的时候错过了当年的选嫡大会,那时的慕容若水十八岁,天资聪颖,傲雪凌霜,早已是天枢的嫡传弟子了,只不过短短五年,功力竟然成长如此迅速,如今竟能传承天枢的衣钵。
思绪至此顾念澄突然掐了自己一把,忒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没事,过了这么多年了,他不一定认得出我。再说,就算认出了又怎样,他怎知我就是顾念澄。”
当年顾念澄是以东方宁的身份入的玉门宫下,别人只当他是东方少的义子,在玉门宫学艺的两年全在插科打诨中度过了,并没有引人注目,外人只当他是个资质平庸的富家公子罢了。后来离开玉门宫,遭遇江家灭门。而东方少以为他惨遭毒手,悲痛之下之只对外宣称义子东方宁染了不治之症身亡,却不知他是被顾念救回了莲阴,自此改名顾念澄。
知道他是江忆柠的江家人都死绝了,知道他是东方宁的都以为他死了,而知道他是顾念澄的…
“呵……”顾念澄想到这唇边扯开一抹笑,此行扬州的一大目的就是要找出知道他是顾念澄的人。
“你笑的那么恶心干嘛!”东方白不禁往后退了几步,摸了摸胳膊,顾念澄的冷笑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又打什么坏主意了,跟你说我才不要和天枢正面怼!我怼不过他的…”东方白喃喃自语,包子脸又皱起来了。
深夜。
“少爷。”越影,蹑景跪在顾念澄身后等着他的指令。顾念澄转身皱起眉道,“说了多少遍了,以后不用跪了,站着跟我说话就行了。”
闻言两人直起身,神色依旧严肃。“怎的一副死了老婆的苦大仇深。”顾念澄调笑道,蹑景气呼呼的瞪了一眼顾念澄,“少爷,明日您有什么打算。”
顾念澄却不说话,背过身去,抬头望月,右手执一把象牙白玉扇轻敲左手掌心。
“我看您是什么打算都没有!”蹑景见他不说话,腮帮子鼓得更大。
前世清河山庄被屠是寿宴结束第二天的夜里,寿宴只办一天因此不少正道人士第二天白天就走了,留下的是与清河山庄交好的。而他到达扬州已是第三日,所以他不知寿宴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来了哪些人。顾念澄需要弄清前世放出他们下扬州的消息随后又污蔑他们屠戮清河山庄究竟是哪些人,必须得亲自去一趟寿宴。
“少爷,您的弑魂心法还未成熟,孤身前去太危险了。”越影皱着眉道。去寿宴的人都有名帖,明日顾念澄是以东方白的朋友身份一起前去祝寿,也因此越影蹑景等人不能一同进去。
听闻顾念澄轻笑一声,“你们当东方白是吃素的啊?”
蹑景见他神色自若,抿了抿嘴,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顾念澄,“夏离巽特地从鬼谷带来的,少爷务必多加小心。”
顾念澄伸手接过,掌心里似是一颗通体莹白的珍珠,却不是珍珠,乃是鬼谷的一大秘宝——避毒珠。顾名思义,能避百毒。
“我知道了。”顾念澄点点头,头一仰把珠子吞下。
清河山庄。
大红灯笼高高挂满整个街道,清河山庄入口处,灯火通明,熙熙攘攘,一时间鼓乐齐鸣好不热闹。
东方白把名帖递给执事,执事看了一眼名帖,再看向东方白身侧之人,一身鹅黄袍子镶金边,身材修长,杏眼修眉,面若凝荔,十分的俊秀,而嘴角噙着谈谈的笑意,让人平添几分好感。
顾念澄见他打量自己,也不恼,弯腰作了个揖“在下久闻苏庄主武功盖世义薄云天,十分仰慕,便央着东方公子带我来见识一下苏庄主的风采。”
东方白随即微微一笑道,“这位是我故交,还望通融。”说完悄悄递了一两金子给执事。
执事不动声色的收下金子,脸上笑开花道,“庄主好客,既是天玑公子的朋友,更无碍了。”说完略一欠身给他们让开一条路。
东方白微微颔首,便带着顾念澄踏入庄内。
顾念澄轻轻一摸下巴道,“东方小公子,看来你真的很有钱。” 东方白斜着眼瞥了顾念澄一眼,道“我竟不知魔教小少主演技如此精湛。”
“我们坐哪桌?”顾念澄也不理东方白言语里的讥讽,两人已行至大厅,一片觥筹交错,莺歌燕舞。
“嗯…”东方白又开始吞吞吐吐,神色怪异,“其实,我瞒了你一件事…”
“ 天玑公子!这边请。玉门的几位公子早已在等您了。”东方白话未说完便被前来带路的管家打断,顾念澄听的奇怪,天玑公子?却还是抬步跟上东方白。直到在一假山边放置的小桌上看到清一色的蓝白长衫,绿纹云袖的玉门弟子,脸色也变得怪异起来。
东方白见他神色一凛,忙开口小声说道,“当年选嫡大会被我瞎猫碰上死耗子,成了天玑的嫡传弟子,你来扬州前几日才刚完成继承仪式,时间紧迫,还来不及与你细说。”说完笑盈盈的走上前去同几个师兄打招呼。
顾念澄落了座,粗略一望,来的几个玉门弟子全都不认识。
“天枢师兄呢?”东方白看了周围一眼,确是没有见到天枢,难道情报有误?亏他提心吊胆好久。
“一来便被苏礼赞拉走了…好酒!”那人说着拿起眼前的烟花醉一饮而尽。烟花醉是扬州特产,入口香甜,后劲极大,一口喝完血会直冲脑后,如烟花般令人炫目。顾念澄看向这人,约莫二十五六,身材高大,脸若雕刻般棱角分明,眼神瞥向他身旁佩剑,剑长2尺,剑神玄铁而铸色如墨,剑柄刻着巨门二字,应该是玉门七子里的天璇。
☆、公子如玉
忽的厅内一片静谧,响起一苍劲浑厚嗓音,“苏某对诸位同胞远道而来感激不尽,敬你们。”年过六十的苏礼赞依旧腰杆笔直,一双鹰眼很有精神,他抬手喝了一杯烟花醉,随即看向身侧之人道,“玉门的天枢公子远道而来,这杯敬你!”
“苏庄主客气。”这声音清洌如山泉,煞是好听,顾念澄寻声望去,遥遥见一蓝白高挑身影缓缓站起,轻轻仰头喝下一杯烟花醉,放下酒杯的动作也做的十分优雅有礼。
那人的脸被屏风遮住,容貌看不真切。
“听闻魔教妖人近日在扬州出没,不知苏庄主有何对策。”台下有人醉醺醺的说道。
来了!顾念澄心下一亮,和身侧的东方白交换了一个眼神。
“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况且玉门的天枢公子也在这,保管那魔头有去无回。”一人喝到。
“是啊,玉门的几位道长都在,久闻玉门七星阵的威力,况且天枢公子武艺高强,才貌无双,那魔头只要进了山庄就是插翅也难飞!”
“那魔教妖人着实可恶,昨日我村里的母猪都不产崽了,找高人一算说是有妖邪作祟,这不,就收到魔教妖人出没的消息!”
“是啊,魔教妖人真可恨!”
“那魔教妖人给我们天枢公子提鞋都不配!”
一时间熙熙攘攘,都是在辱骂顾念澄或者称赞天枢的声音。
顾念澄听的索然无味,转回身子,捅了捅身边的东方白,“哎,我说你们的天枢公子是玉门花魁吗,这么受一帮大老爷们的欢迎!”
东方白抬头刚想说一句,突然脸色煞白,一句话憋在嘴里,眼神往后飘,不断的打眼色给顾念澄看。
顾念澄狐疑道,“你眼睛抽了啊?”随即又揶揄道“回去好好看一看你们容貌无双正义凛然的天枢公子,让他给你治治。毕竟玉门头牌手段肯定多。”
“公子说笑了,在下并不会治眼疾。”
清洌如山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顾念澄一僵,觉得脖子发凉。眯着眼看向东方白,东方白给了他一个眼神,不要让我怼天枢!脖子一缩作鸵鸟状。
瞧你这出息!顾念澄瞪了一眼东方白,做了一个深呼吸,随即展开一抹笑,提了一口气缓缓站起来转身看向身后之人,这一看竟差点背过气去!
只见那人一身蓝白绸缎,乌发束着绿色丝带,肤色白皙,眉如墨画,眼若温玉,鼻正唇薄,身如玉树,俊美脱俗。
他明明是彬彬有礼地看着你,你却能感受到明显的冷漠与疏离。
果真是容貌无双,果真是那个该死的慕容若水!
待天枢看清了眼前的人,眼神几不可闻的收缩了一下,接着一把捏住顾念澄的脉门,历声喝道“你是谁!”
顾念澄倒吸一口冷气,什么鬼?被识破了?不可能啊!当年离开玉门后便再也没见过天枢,天枢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顾念澄脑海中不断回忆上了莲阴后有没有和天枢交手,得出的结论就是连照面都没有,擦肩而过也没有!
顾念澄心下几个百转,便扯开嘴角笑着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天枢公子你这是作甚,抓的在下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