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中吴铭得知,这位娘娘便是如今太子妃,日后的正宫皇后。
他是不知道这个太子哥哥到底有多少三宫六院粉黛佳人,听上去除了承欢就他妈没人能让他硬,折腾来折腾去,从始至终嫖过的就这么一个人。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瓢的还是个不该嫖的。
吴铭汗珠子都要滴到地上了,太子妃每说一句,吴铭就往后挪一步,他要趁这些人说得热闹,没人注意他时赶紧撤。
尽管他的移动已经尽力不引起注意,不远处的小太监还是无意间抬眼瞟了他一下。
就这么一眼,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么个动静,当然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之后便是集体地从惊异到震惊的转变,众人的目光像着了火似的,烧得眼珠子都要夺眶而出了。
太后和太子妃嘴里翻来覆去说的关键人物不但堂而皇之地跪在下面,还从始至终听个正着,这他妈还能再啼笑皆非一点么!
这事太出乎意料!
方才无论太子妃哭得多惨,语气多尖厉,本是无甚表情的太后都震惊得不像话。
待众人缓过神来的那一刻,便是太子妃一声嘶声高叫,哭闹着便要扑过去,被两边的宫女拦了下来。
谁都明白,此时此地,她恨不得手撕了他。
太后早已将吴铭惊现之事自行消化,此刻不怒自威地沉声道“淑妃,收敛些吧,莫让人捡了笑话。”随后,冷冷地看向吴铭,良久才哼了一声,闭上了眼。
吴铭心中那叫一个憋火啊,这他妈锅背的!
可事已如此,再无回天之力,无论他说什么都是妄言,这个劫数不历也得历,苍天扰不过他。
太后将手中的念珠一颗一颗地捻过,不知捻了多少颗,终于飘出了掷地之音。
“你便是承欢?”她睁开眼道。
这时候说不是,怕更是死得妥妥的。
吴铭咬牙道“正是在下。”
“你蛊惑君王,淫邪不正,别说是一个男人,就是如此祸乱朝纲的女子怕早已死过一千次了,你知不知罪?”
吴铭点点头。
“押去慎刑司发落吧。”太后轻描淡写道。
一旁的太子妃不干了,急道“这怎行?!太后!此人刁钻狡猾,必回让人知会太子殿下,说不定清没过多久便会被放出来的。”
太后看了她一眼“那你说怎么办?”
“将他就地正法,乱棍打死。”太子妃咬牙切齿。
太后叹了一声道“这人毕竟是太子的人,瞒着他处决怕是不妥,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多生事端无益啊。”
“就是因为这一刻才要将他置于死地,殿下若是成了万岁,更会护他保他,到那时岂不是动不得了?”太子妃泣不成声,句句诛心“太后,您心明眼亮,承欢这贱人一贯僭越朝规,于万民而不耻,可却一直相安无事高枕无忧!还不是依仗太子的纵容包庇!!如今好不容易落入法网,若是放了他,便再无机会了。”
太后睨了眼她,又转了转佛珠,最终一摆手,道“罢了,便赐他一死吧。”
吴铭心中咯噔一下,顿时眼前一片漆黑。
短短几秒钟他根本不及想出脱身之策,脑中一团乱麻让他连叫都叫不出来,只得任由太监将他往外拖。
正当此时,一声怒吼划破长空,向耳膜袭来。
这声到底吼了什么,吴铭已经听不出来了,或者说他根本无暇去听,眼前一身金灿灿的衣袍乍然而现,上面的龙纹金丝在耀阳下夺目生辉?。
而比之精致的祥云龙腾花样,更加让人震慑的是那道投射过来的凌厉目光,那里面充斥着惊异和愠怒。
吴铭吓得赶紧趴在地上,他知道只这么一眼,他已然暴露了。
这个人已经完全认出他是个假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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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无他,正是太子。
伴随着怒吼,挟持在身上的力道迅速消失了。
匍匐在地的吴铭大气不敢喘,汗湿满手,内衫尽透,比之方才要被拖下去打死的恐慌好不到哪去,他犹如一只蒸锅中团团转的螃蟹,只能等着燎皮炖骨,活活烫死。
头顶上方的声音火气不小。
“你们这是作什么!?”
太子妃那娇滴滴的声音更显柔弱可怜“太子,我……我见他心术不正,魅惑主上,为了大局国本着想,这才……才……”
太子妃的话本就犹如蚊叫,尾端更是吓得说不下去。
就是不抬头吴铭也能体会到那张风雨欲来的脸,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要凝结成冰,冻入骨髓。
一声冷哼盘旋在头顶“你知道他是谁么?”
这话犹如当头棒喝,打得吴铭脑袋嗡嗡直响,他怎么也没想到命就这样交代在这了,还……还没来得及见上那人一面呢……哪怕只有一眼……
太子妃唯唯诺诺答道“这人……当然是……是……承欢啊。”
吴铭闭上了眼,等着那句彻底毫无转机的回答。
然而那个声音却顿了顿,沁着鄙夷和冷酷道“你还知道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别说是你这般置他于死地,但凡我东宫的人敢讲他一句不是,我都要割了他舌头泡酒喝。”
噗通一声,眼前的女子立时犹如软泥一般瘫倒在地,瑟瑟发抖。
吴铭也惊得下意识抬头望向太子,正对上此人投来的目光,那目光沉寂冰冷,空洞无光。
如此渗人的眼神让吴铭连重新低下头去都忘了,只是痴痴呆呆地跪在那。
太后气得拍案而起,怒道“太子!!你是疯了么?!这什么话?!一个不三不四的奴才竟叫你说出如此放肆之言,不日你便要登基称王,这还有一点王者的样子么?!”
“我疯又不是一日两日了,还没习惯么?”他浮出一脸诡异浅笑“这天下我本就不想沾惹,是你们硬塞进我手中,觉得我不中用随时拿去,我半点不会稀罕……哦,不过……”他好似若有所思“现如今周围也清理地差不多了,皇兄们死得死,出家的出家,削权的削权,不让我坐那龙椅也无人可坐,这棋走得甚是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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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一阵剧烈咳喘,除了“你……你……你……”再说不出什么,两边的人一窝蜂围了上去,又是顺气,又是扇风,场面炸锅一般,沸腾不堪。
太子连看都不看地上的妃子,绕过她,将吴铭拽起,大声道“母后若是身体抱恙便请回吧,这天湿热难耐,莫要亏了身子,”他将吴铭十指与自己对扣,高举过头,好似要昭告天下一般“这个人是我的命,没了他我也活不成,若是有人敢于他不利,便自行了断吧,省得我亲自动手,都给了听清楚了!这天下只会是我的,杀伐决断尽在我手,为了他,我佛挡杀佛神挡杀神,何况是你们这般肉身之躯,不信便试试看。”
说完,头也不回地拉了吴铭而去,留下一干子人惊骇不已。
吴铭不是没估算过这次入宫送信的凶险与难度,在心里他翻来覆去合计过很多次。
就算顶着宋怡任的身份入了宫,见了太子交了差,一切都顺利的情况下,也很难脱身了事,冒充太子心尖上的人,这罪名小不了。
更何况,他完全不知周遭的状况就将自己深入其中,在朝中太子与宫远山虽为一派,但私下的关系他全然不知,这封信是什么内容,又为何在如此草木皆兵的关键时刻送入宫中他更是毫无头绪,太子看了会怎样?高兴还是生气?对他是杀是剐还是放?根本难以预料,而这封信本身是决计不能去动的,万一信上两人在传递时用了什么暗标,那不就是自投罗网,自掘坟墓吗?!
对敌人的底细无从知晓,整个事情又是云里雾里,天时地利人和都差到这份上,脱身就变得像痴人说梦,毫无定数,全他妈靠烧香了。
而这一切正向着极为不可控的那一面加速发展,太子乖张鬼戾的脾气更是令人发指。
刚踏入中政殿,吴铭就被狠狠甩了进去。
这一路,太子的手好似一柄铁钳将吴铭的右腕捏得通红,摔在地上时更是碰巧地被折了一下,疼得他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他哪敢去揉啊,赶忙跪趴在地,动也不敢动。
“把头抬起来。”对面冷言道。
吴铭心中还在徘徊脱身之计,走了一下神,并未动。
一只脚立马便踹过来,正踢中肋骨,吴铭哀叫一声,连忙抬头。
方才那熙攘繁乱的场面让他顾不上多看太子几眼,而如今两人单独相处才让他仔细看了过去……
这个人虽是头一回见,但由于“太子”这个字眼太过高频,早已在他脑海中塑造出一个人形,阴狠狡诈,毒辣无情,一手遮天,唯我独尊,无论哪个词拎出来都是个狠角色,就算不是虎背熊腰,三头六臂也必是雄壮威武,一身戾气。
可眼前这个太子,竟是个半大的孩子……
白皙粉雕,眉目清秀,瘦弱纤薄的身子把那件繁复累赘的黄袍穿得松懈无比,若不是如今横眉冷目,怒火外露,吴铭都觉得这孩子若是笑起来定是一张灿烂良善的面容,说不定还有个大大的酒窝呢。
无意识地,他揉上了手腕一圈的红紫,回想起方才太子那骨感尖利的手,温度好似冰块,冷得吓人。
若有所思的吴铭当然没有注意到,太子见了他的面孔后,眼中那一片惊异和愤恨……
一声声冷笑让吴铭彻底醒了神。
“真是好一副皮囊,好一张脸啊!”太子操起尖利的高音喊道“说!你是谁?!为何要易容假冒承欢入宫?!”
吴铭赶忙微微颔首,说得恭敬非常“小人名叫吴铭,是奉人所托为太子殿下送来一封信,打扮至此只是为了进出方便。”
“何人托你?”太子疑道。
“宫阁老的独子,宫远山。”吴铭如实答道。
太子一愣,忙道“信呢?”
吴铭从怀中拿出,高举过头。
太子一把扯过来打开信,他翻来覆去正反地看,却在下一刻狂笑出声,笑中透着无边的悲苦,脸上表情更是比哭还难看。
太子如此癫狂骇人的模样似乎并未吸引吴铭的注意,他的满腔思绪全部停留在了太子手中的那封信上……
太子将信翻查来去之时,他一样看了个满眼。
那信上……好像……
没有字。
一股凉意从脊梁骨冒出,连手心都是虚汗。
太子收了笑,命令吴铭脱衣服。
吴铭讶异抬头,呆若木鸡。
“你聋了么?!我叫你将衣服脱了!!”太子高声咆哮。
“太……太子……殿下,小人……就是一个送信的……您……”还未等吴铭说完,太子便直接上来撕扯了。
吴铭虽已将这位太子的疯癫不驯见识了个十足十,却没想到会如此激烈,震惊之下肢体毫无防备,一声刺耳的锦裂,后背的内衫加外袍被扯了个稀巴烂。
很明显,力道就是冲后背去的。
衣料再遮不住体,放眼下去一条绯红的瘢痕攀附在脊椎上,自下而上甚是惊骇,那里之前长满了疹子,痒痛难耐,宫远山没少带药为吴铭缓解难受,如今疹子褪了不再难受,却留下了红色的印记,说来也巧,这一片片的红看上去仿若一条粗壮的藤蔓,将脊椎蜿蜒包裹于内。
看到这些,太子好似突然没了生气,不笑也不闹,静静地坐到了玉龙椅上。
很久之后,他开了口“宫远山碰过你没有?”
吴铭僵硬地不知该如何作答“碰……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