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谁说这个了!”吴铭回了神,赶紧叫停唠唠叨叨的宋裕问道“告诉我宋怡任是在哪里被人捡到的?”
“你这人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宋裕不悦地嚷嚷“这个我早查得滚瓜烂熟了,没什么可疑的。”
“到底在哪啊?!”吴铭急了,一把抓上宋裕的衣领吼起来。
“在……在魏家村村口……捡到他的宫人那日正好回家省亲……”这气势太过震慑,宋裕都结巴了。
“魏家村?他不是姓宋么?”吴铭问。
“那是三哥给他改的,他们拜了把子后,三哥便让他随了姓。”
“魏怡仁?我操……”吴铭松开手,笑得前仰后合“还能再他妈没点文采么?牛逼!哈哈哈哈……”
宋裕被吴铭笑得毛骨悚然,他哆哆嗦嗦道“好好的,你……你这是笑甚啊!”
吴铭不理他,脸色是越笑越阴沉,目光是越笑越可怖。
终于,他收了笑,转头对宋裕道“我有一事,还需劳驾王爷帮个忙。”
“只要你不杀到那边找他们算账,什么都行。”宋裕小心翼翼。
“帮我备一辆马车,一柄快刀和一份去往坟冢的地图。”吴铭狰狞着满容,冷哼道“帐是要算,不过不是找他俩。”
48
夜浓如墨,月细如钩,连星星都没几颗。
笼着烛火,吴铭在马车里辨明地图,将此牢牢记于脑中,回到车辕上甩开皮鞭便一路飞驰过去。
星光本就清淡晦暗,外加吴铭那屎一般的驾车技术,一个时辰的路愣是赶了三个多时辰,等到了坟地已是近午夜时分。
大半夜在坟地瞎转悠,小阴风再这么嗖嗖一刮,此情此景真是不能再惊悚了。
宋裕当然是不许他去的,不过这祖宗哪是他能降得住的,非但我行我素,临走时还郑重警告这位王爷,若是胆敢叫人跟过来,立马车头一转就去庆王府。
气得五殿下吼了句,赶紧死去吧,便拂袖而去。
吴铭拉了缰绳,回到厢内将车帘稳稳放下一丝光也不透,又把烛火挑得更亮,待一切弄好,他拿出准备好的快刀,在左臂上连割三刀,每一刀皆是剃至露骨。
与上次召唤阎王不同,这次他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血水如细泉涌出,滴滴答答弄了一地汇在脚边,吴铭将胳膊抬离了一点,免得脏了自己的衣衫。
他惊奇地发现,原来怒火攻心跟打了麻醉剂似的,全程毫无痛感。
很快,一身艳红新郎装打扮的年轻男子掀帘而入。
应许是刚刚入殓,此人脸上连尸斑都不见,一张白皙姣好的面容。
见了吴铭这幅模样,他皱起眉,不耐烦地嚷道“这是干什么啊?!一刀还不行?疼得我生死簿都批错了,急急火火赶来。”他赶忙上手在血肉模糊的刀口上轻抚而过。
三条寸长刀伤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铭没让这只手离开,一把抓过红衣男的腕子,冷冰冰地开口了“难道只有肉上的疼痛你才肯过来?我被宋焱甩了心如刀割的时候你怎么理都不理了?”
“你当我是你妈啊?”新郎官讥笑道“不就是失个恋吗?什么大不了的事,自己调整心态去。”
一抹难以言说的诡异怪笑,渐渐地浮现在吴铭的脸上。
“你还真是个当妈的,怀的还是双胞胎呢。”
“你什么意思?”这阴阳怪气地语调把阎王搞得极为不悦。
“上次坠崖在洞中补魂,我可是问过你,给过你机会,当时你的回答还记得吗?”吴铭眼中的怒火越烧越炽燃。
“那天你跟个话痨似的,那么多话难道我每句都要记得?”阎王也怒了“有事说事,没事该干嘛干嘛去,我忙着呢,没空……”
话没说完,便被吴铭的阴笑连连打断了。
“你说跟我长得一样的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呵呵呵……”吴铭将手中的腕子捏得格格直响“你这句话倒真心没错,我们他妈招谁惹谁了,就被你一个人这么耍着玩。”
阎王手指轻轻一弹,吴铭的爪子便被震开老远。
红衣男子揉着自己的手腕关节,冷笑起来“吴铭,你算老几?居然敢伤我。”
“我?”吴铭脸色一转,噗嗤一乐“我是你儿子啊,还是老二呢,这排名多给力啊,念出来就是屌。”
对面的红衣相公面色是越来越阴霾,周遭的戾气是越来越重。
“吴铭,你是疯了么?如此放肆的言辞,难道真以为我舍不得废了你?”
吴铭哈哈一笑“我亲爱的母亲大人,赶紧废了我吧,最好把宋怡任那半魂也一起废了,都是自家兄弟,何必为了一个男人挣得你死我活的。”
一瞬间,眼前的红衣人好似被定住了一般,完全僵化了。
“啊……不对,应该叫魏怡仁。”吴铭佯装才想起来这个名字,嘲讽道“为一人而无名,你怎么不怕把牙酸倒了?起名无能倒是去找个测字先生啊,次次念次次都他妈要吐了。”
阎王那边再无声响。
车厢里是一片的诡静,唯有烛火摇曳,发出呲呲的油燃之音。
终于,阎王开口了,只是听上去再无一丝细软之感,满是粗粝沉厚的冷音“不过工具而已,没叫你们一号二号就不错了。”
这话就是承认了。
而且认得没一点良心。
吴铭暴怒而起,吼了句,我草你妈了个逼,扑过去骑在阎王身上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这回阎王没躲,也没将吴铭震开,就这么让他打。
打到手疼脚累,连抬胳膊都费劲时,吴铭才呼哧带喘,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阎王也坐起身,吐出一口血唾沫,随便捏了个诀,一身皮肉便恢复如初了。
“你闹够了么?”阎王的声音放柔了些“闹够了就聊聊吧。”
吴铭顺着厢柱缓缓坐了下来,半响才将头抬起,眼里是说不尽的苦楚,泪花闪烁“我不管什么十世的承诺,什么生生世世的纠缠,你做我们出来难道没想过我们也是人,会哭会笑,会有七情六欲,会有喜怒哀乐。为了宋焱我几次死里逃生,胸口上还挨他妈一刀穿心,而魏怡仁……魏怡仁他那么小就要撅着屁股让人干,这些你不知道么?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了?!”
“我本来就不是人,我是阎王。”
这句话还真是颇有喜感,弄得吴铭都笑了。
方才有点湿润的眼眶瞬间便干涩了。
他抹了把脸,站起身来,用高傲的45度角俯瞰坐在那里的阎王,微扬下巴,满脸鄙夷。
“你既然做了魏怡仁,何必再做我?”他嘴一咧“难道是吃饱了撑的,捏人捏出瘾了?”
“吴铭,差不多得了,给我放尊重点,我当然有我的理由。”阎王沉声道。
“好好好,谁让你是我妈呢,”吴铭摆摆手道“那为什么你给他法力却不给我?同是半魂而生,当他亲妈做我后妈,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你给我用脑子好好想想,行吗?”阎王狠狠瞪了一眼吴铭“我舍弃半魂一片片投入轮回,去修补你们的魂魄,你以为从不全的残魂碎魄炼至一缕完整的魂魄那么容易?做你们两个出来已是穷尽了我所有的修为,我怎么还能有本事给你们加法力?”
“不可能!那魏怡仁的妖术哪里来的?他不就是个肉胎凡骨么?”吴铭吼道。
“我哪知道?!我要是早知道,还能有你么?”
这话听起来话中有话,线索颇多。
吴铭当然要刨根问底。
等了良久,费了半天劲,吴铭才逼着阎王说出来
“从切断与我连接的魂脉那一刻起,他便不再是我的了。没了守宋焱的人,我当然还要再做一个了。”
“切断魂脉?”吴铭不解。
阎王叹了口气,倒出原委“他切了我的魂脉,魂脉一断,这片半魂便完全脱离了我的掌控,我再也感觉不到他所感,就如同茫茫人海中的任何一个不起眼的人,再与我无关。”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吴铭问。
“应该是他在关玉山的时候。”
“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他妈是耳背还是理解无能?!”阎王怒斥“我不是说了吗?我不知道!断魂斩根除非我亲自下手,别说是一个半魂修出的全魂肉胎,就是天王老子玉皇大帝也要废一番修为才能断得了。”
“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蠢死了!做什么魂不好,做出个有反骨的。”吴铭唾之以鼻。
这句话真相了。
阎王“你……你……”地反驳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吴铭拍了拍红衣美男的肩,甚是理解“算了,算了,这回老子就开恩帮帮你吧,我会恪尽职守好好守着宋焱,不过……有个条件。”
阎王挑了挑眉,让他有屁赶快放。
吴铭脸色一沉,面露不善。
“我也要断魂去脉,再不与你沾上半点关系。”
49
阎王的脸不能再黑了。
他瞪着眼,咬牙切齿“你给我再说一遍。”
“说他妈一百遍也是这话。”吴铭毫无畏惧。
然而,一阵放浪大笑从阎王那头传来。
“吴铭,你以为断魂去脉是过家家做游戏呢?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他拿过一旁吴铭割肉的刀在手里转圈圈“魂脉之所以称为一个脉字,就是因为它是魂魄之本,三魂七魄全靠它滋养而生,你的魂脉来自于我,本来就不独立,这就跟脐带一个道理,断了这根脉,魂魄立时便会枯萎,弄不好直接魂飞魄散,你的小命不想要了?”
“照你这么说,魏怡仁早该死成空气了,哪能像现在这么生龙活虎地还给我来上一刀?”吴铭根本不信。
“他身上有太多的事我解释不通也想不明白,那夜断崖他现身时我也惊了,我还以为他早就死了。”阎王若有所思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些绝不会是他一个区区半魂能做得出来的,幕后一定有个高人在帮他。”
还没等吴铭接话,阎王便冲他盈盈一笑“可惜了,他有的你却没有,他可以侥幸活下来,你却只会魂枯魄竭,终将耗成个死人,怎么?就这么狠心舍得离宋焱而去?”
祭出宋焱这个大杀器真是相当之精准。
吴铭的心好似被人凶残得揉捏了一番,疼得呼吸都要骤停了。
是啊……
怎么舍得掉?
他将眼睛缓缓闭上……
宋焱有着一张看起来凉薄少肉吻起来却温热柔软的嘴唇,吴铭总说跟他的人一样,看去冷冰冰的贴上去就热了……还有那双眼睛,垂眸时纤长的睫毛根根落下将眼中的情愫封了个干净,让人总要去猜这个人到底想什么,特别是在吵架时,本就是闷葫芦还猜不透,吴铭真恨不得上去把那些睫毛都给他拔了……还有还有那一身的伤疤看着好心疼,他都动过念头,想求阎王假扮个江湖术士什么的,来捏个诀给他消了。
哦……对了对了,他的头发也超有手感,那么长跟缎子似的还没头油,好神奇啊……还有还有……太多太多了……
直到这时吴铭才发现这个人的一颦一笑,点点滴滴早已化成了一卷卷黑色胶片封存在了心中,无论何时何地,只要闭上眼,摁下心中那个放映键便如看电影一般栩栩如生,历历在目。
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