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太子甚至为了她第一次和自己的父皇顶嘴,这根本就成了她最大的罪过。
先帝无动于衷,任由靳尫跪在殿前就是闭门不出,当天午时谢家众人被问斩,靳尫匆匆赶到刑场,只来得及看一个模糊的人影。
漫天的血雨落下,像是几个月前在花朝节里那场缤纷漂亮的桃花雨,他穿着宝蓝色的锦衣,看到了一身翠绿色衣衫的谢明仪。
一瞬间心动。
少女巧笑倩兮,一颦一蹙皆是动人心神,靳尫呆呆的看着她,好像看着什么了不得的人间珍宝,直到视线太过直白,引起了人家姑娘的注意。
谢明仪转过脸,便看到一个过分漂亮的少年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羞红了脸。
那是“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的岁月,靳尫同谢明仪就这样简单的相爱了,而在三个月后的皇宫大选,谢明仪作为秀女入宫。
三百秀女入宫,留到最后环节的一共有三十人,谢明仪也是其中之一。
她心悦靳尫,自然是不想嫁给帝王的,于是托人传给了靳尫一方手帕,帕子上写着——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尫郎,我想嫁的人只有你啊!
当晚两人在皇宫的夜色里相见,春心萌动的少男少女互诉衷肠,很快跨过了那条不该跨过的线,第二天一早,靳尫就去了皇后寝殿,希望他能娶谢明仪为太子妃。
这次秀女采选一部分是为了皇帝,一部分是为了即将成年的太子,因此靳尫在秀女中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这本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太子妃一事事关重大,皇后并未答应靳尫,只说要跟皇帝商量。
却不成想这一商量没有商量出结果来,因为就在三天之后,谢家长子领兵回京述职,由于言行不当而冲撞了帝王,当场就被押往了刑部等候处理,一天后,谢王两家联合谋反,十万将士扎营城外——
谢家功高,在朝中文武百官中至少有一半和他们都沾亲带故,军队中有谢家长子,文臣中有谢家三子……
其势力盘根错节,在大韩已经功高震主太久了,皇帝也一直防着他们,却没想到一朝兵变,谢家联合王家立断谋反,逼宫而来。
只可惜,他们到底是太过心急了,想要改朝换代却没有找准时机,虽然大韩那几年国力稍弱,和北狄打仗输掉了好几个州府,内里又有各种天灾人祸作乱,但仅仅是这样的程度,选没有动摇到大韩的国本。
第二天,苏元老将军亲自出马搞定了城外的十万士兵,谢王两家重要的人物都被当场斩杀,一场逼宫就此有惊无险的结束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谢明仪不仅失去了秀女的身份,甚至在当晚就被压入了大牢,第二天就被推出午门斩首……
就是那样的快,那样的猝不及防。
她死了,靳尫也生了一场大病,身体比从前更弱了几分,一年后他娶了太子妃,像是完全忘记了谢明仪这个人。
只是每年春日,却总要穿着宝蓝色的衣裳,去城外的花林里走一走。
那段往事近些年靳尫已经不会再想起了,因为那代表着的不仅是他死去的爱情,同是还证明了他的无能,现在他却突然知道,他有可能错过了某些他绝对不应该错过的真相……
靳尧叹了口气,无奈的应下靳尫的要求。
查就查吧,很明显,查出来的解决绝对是有利于谢盏的。
毕竟他的母亲确实是谢明仪,而他的年纪也确实跟当初谢明仪和靳尫偷尝禁果的时日相合。
靳尧已经可以预见到在不久的将来,靳尫将谢盏接回皇宫的场面了。
这也正是谢盏想要的。
第50章 霸道王爷靳小尧15
“当年在刑场上被砍头的确实不是谢明仪谢小姐,而是一个身量与其相似婢女。”
而救下谢明仪的,果真是谢家那些残存的死士。
那毕竟是谢家唯一的血脉,死士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看着她身首异处,因此费尽心机将人救了出来,本来准备带着人一起逃出京城以图谋后策,却不知道中间哪里出了差错,谢明仪被迫和死士分开,被人迷晕卖入了青楼。
暗卫单膝跪地,对靳尫陈述这几天他们查到的消息:“当年皇后也参与了这件事情。”
靳尫抓着椅子的手一紧,“哈”了一声怒极反笑:“好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
那时候的皇后还只是安乐侯府里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吧?竟然就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靳尫眼前浮起皇后那张恭敬温娴的脸,从胸腔里泛出一阵阵的冷意。
暗卫继续道:“前事很多已经不可考了,但根据春风楼老鸨的证词来看,当年将谢小姐卖进去的确实是安乐侯府的人,皇后娘娘也露过一次面。”他道:“属下暗中找了当年参与过这件事情的安乐侯府下人,证实了这一点。”
“后来呢?”
“后来谢小姐在春风楼里生下了谢盏公子……”暗卫说到这里一顿,也不敢抬头去看靳尫会是什么样的脸色神情,只硬着头皮道:“之后她便被老鸨安排接客,可能是考虑到年幼的孩子,谢小姐并没有反抗。虽然中途有几次策划带着谢盏公子出逃,但都失败了。五年后她因病去世,谢盏公子也被春风楼的老鸨卖给了春晓馆。三年前谢盏公子十四岁第一次接客时被昭王殿下买下,不过第二天昭王殿下就去了长城线上,此后谢盏公子就一直住在昭王府里。”
靳尫右手微抖,勉力控制住情绪后问:“明仪……”
是得什么病死的?
当年她该多么无助,带着他们的孩子活在那样的地狱里!她明明那么爱哭,明明那么娇气,怎么能承受住那些对待?
那些人怎么敢那么待她!
还有他和明仪的孩子……
靳尫倏然回过神来,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急匆匆就要往昭王府去!
他走的急,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那样穿着明黄色的皇帝衣袍到了昭王府,阻止了通传的人后他径直到了谢盏养病的院子里。
却一下顿住了脚步。
谢盏好似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当年明仪是怎么跟他说的……他知道自己还有个不合格的父亲吗?
靳尫站在门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近乡情怯。
而在房间里,靳尧正小声的跟谢盏说话。
他这次受伤不轻,昨天才醒过来,一醒过来就发现靳尧似乎是在生气——
就像现在,靳尧说是来看他,脸上的神情却很紧绷,半个笑脸也没有。
他隐隐能猜到靳尧是在气什么,无非也就是觉得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但这也没有办法……
他手上可以用的牌很少,要想达到目的,非得如此不可。
他心中思量,脸上也露出了一个软软的笑容,主动跟靳尧道:“徒儿伤口已经不疼了,就是有些痒……师父,你别跟我生气了,我下次一定不再鲁莽冲动,做什么事都三思后行,好不好?”
靳尧闻言冷笑一声,俯视他道:“你当真听得进去?你可知道当时的情况只要刀再往前一寸,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你了!”
“可是陛下……”
“陛下的命有我看着呢,你操什么心!”靳尧狠狠的瞪他一眼:“就算没你,那刀也不可能落到陛下身上!”
谢盏委屈的瘪了瘪嘴:“徒儿就是怕有什么万一……”
靳尧冷笑:“你这是不信我?”
“当然不是!”谢盏着急道:“阿盏自然是信任师父的,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我一时没有想那么多,那刀眼看就要落到陛下身上了,我就是怕……”大不敬的话他吞进了肚子里,只道:“我一怕就慌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扑了上去……”
从前靳尧虽然关心他,但也从来没有这样冷脸过,谢盏心里不确定起来,有点怕靳尧真的生气,急的想起身解释差点牵动到伤口。靳尧见状一把伸手压住他不让他乱动,道:“你这是想让伤口又裂开?安生躺着!”
谢盏可怜兮兮的看着靳尧。
靳尧叹一口气,坐到了床边,道:“我也不是怪你……你救了陛下,这当然是极好的,只是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也不要再像那样冲动了。”
靳尧很愿意助谢盏一臂之力,也知道靳尫在外面听着,便想顺势问谢盏怎么那么紧张靳尫的性命,却不料还不等他开口,谢盏先问:“师父那天受伤了吗?”
“……”靳尧无奈,伸手摸了一下谢盏的头发:“没受伤。”
那天那拨杀手的来路已经明了了,说是北狄大王子的残部,为了报仇而潜入昭王府,本来是打算杀了靳尧的,却意外撞到准备微服私访的靳尫,顿时转变了目标,想结果了大韩皇帝的性命以利北狄。
来路很简单,靳尫和靳尧都一致认为应该将此事压下来,但靳尧清楚,三日前的那一次刺杀,分明就是谢盏策划的。
谢盏虽说在青楼中长大,后来又到了小倌馆,但在他八岁时王谢的旧部就找到了他,经过将近十年的经营,他暗地里的势力恐怕不亚于靳尧所拥有的,这三年在昭王府住,又收服了一批朝堂上的官员……
他的目的一直都是大韩的江山,昭王府只是他的踏板而已,他迟早会离开的。
靳尧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他很清楚谢盏的纯良都是装出来的,也很清楚谢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没关系,他自己不是也在骗谢盏吗?
但怎么心里还是有点不得劲儿?
床上的少年乖巧的看着靳尧,像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然而在不知名的暗处,他分明是一个狂热的赌徒。
靳尧垂眸,下意识的紧了一下手指。
靳长荣疑惑谢盏对他的宠爱度怎么会涨的那样快又那样轻易,靳尧自己也曾经想过,这些各式各样的情感碎片如陆离牧唐还有谢盏,他们当真是完全分开的吗?
那个卡卡口中神秘的主人,那个拥有陆离的天真、牧唐的残忍、谢盏的腹黑的男人,到底是怎样的人?
谢盏对他的宠爱度有卡卡在监控,自己的宠爱度呢,有谁可以检测?他是无动于衷,还是早已动情?
没有人知道。
靳尧呼出一口气,到底没有在开口,而房门外的靳尫听了半天的墙角也按捺不住了,跨步就进了房门,脸上神情莫名悲痛——
三天后,昭王殿下新收的徒弟谢盏染病去世。
三个月后,隆裕帝靳尫从民间接回来一个十七岁的私生子,赐名靳长安,封号安王。
大韩初夏,皇宫内。
下朝后靳尧和相熟的官员一起准备离开皇宫,身后却有个小太监忙叫住了他附耳对他道:“昭王殿下,安王请您去后花园一见——”
第51章 霸道王爷靳小尧16
靳尧跟着那小太监一路西行,很快在一簇盛开的牡丹花前看到了穿着藏蓝色皇子袍的谢盏,他背对着人,正要伸手去触碰那些颜色艳丽的花朵,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又马上收回了手。
靳尧一哂,目光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
那背影抛去了几个月前的单薄,变得和同龄的男子一样颀长,想来在他消失的这段日子里,靳尫也一直在为他调养身体。
引路的小太监已经下去了,偌大的御花园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谢盏放弃了眼前漂亮的牡丹花,转过身来眼神亮亮的看着靳尧。
靳尧却只是沉默。
一丝尴尬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浮现,谢盏勉强一笑道“师父,之前我去信给你,你没有收到吗?”
这三个月来谢盏往昭王府送过几次信,但无一例外都被档回来了,他心中已经有了不妙的猜想,却始终有些不愿承认
“长安怕是认错人了吧?”
谢盏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