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士七举起了满是血的右手。
“我……解药……暗八身上有解药……对……解药,我们都要解药。……别杀我,求……你……”
他看到士七的手卡住了他的脖子。
“……呵……越……清,越清呢?”
达安听到越清的名字停下了手,眼中的红色一点点褪去,直至清明,黑色的眼睛又在黑夜里亮了起来。达安并没有立刻转头看越清的方向,而是对玄一说“以后,你要听从我的命令。”
玄一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神情一松,忙不迭地的点头,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我活着……哈哈……他们都快死了……”笑着笑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达安并不管他,而是对着玄一身后的方向冷着语气说“滚出来!”
在达安背后的越清因这句话,又一次浑身发抖,摸索着颤颤巍巍地爬了出来。
动作比他更快的是正前方的一个黑影,踉跄着,抖着腿,用尽全力疾跑到他面前,腿软着跪下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正是后来赶到,躲在树丛同样被吓破胆,不敢出来的玄五。
越清因为看到比他先出来的玄五,停下了脚步。站在离达安几步远的地方,身上抖得停不下来。
玄一已经停止了大哭大笑,只是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看到地上哆嗦着跪着的玄五和控制不住发抖的越清,不知怎么的,心里好受了一点。
达安站到抖成筛子的玄五面前说,“从现在起,越清是你们的主人!”玄一赶紧跟着跪下,连连点头,并且朝越清的方向磕了头。
为了表示跟了新主人,玄一恭谨地说自己以后叫影一,而玄五叫影二。他其实想,这次自己跟了新主人,离开了影卫门,以前在影卫门里,虽然其他人都认为影卫门的人是影卫,可自己清楚,自己从来没有排过影卫门“影”的号,现在可以自己取一个,自然取个最大的号。
达安朝他们一挥手,表示知道,两人便挣扎着站起来。先是在躺在地上的人身上摸找药和可用的生火一类的东西,影一确定躺下的人是否都死了,没死的补一刀,影二便从一个精致的瓶子里倒出药治内伤的药递给达安。
面对达安疑问的眼神,影二解释,这是修复五脏六腑,并且帮助内力恢复的药丸,叫凝香丸。
待两人去找住的地方去了。达安才卸下强撑,坐到地上,听到后面窸窸窣窣的声音,达安并未回头,扯了一把附近看起来比较熟悉的草,嚼碎后敷在还在流血的伤口上,再随地捞过一把刀挖了些地底湿润一些的土,放在上面,扯下裤子包扎打结,直到伤口不再流血才吃下一颗药丸,顿觉口舌生香,且五脏六腑的火辣疼痛被柔和的力量包裹。
达安凝神静心,试着引着这股热流流到身上有疼痛的地方,发现所过之处,疼痛渐消,且之前被消耗的气流,变得比之前更加充沛。
因两人离开,后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没有了,周围很安静。
达安调息了一瞬,感觉精神好了很多,便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他此刻已经很清楚这已经不是他所熟知的兽人大陆了,这里的武器,招式,身体里的所谓的内力……达安除了要活下去便一片茫然,即使不回头,他也能想到越清对自己的恐惧。
不论越清会怎样想,总之见到过自己之前的样子,总是会害怕自己的,越清在士兵被杀时都能抖成那样,更不用说现在。
连见惯了血的影一和影二都如此畏惧自己,这只雌兽,不,或许不是雌兽,但都不重要了。
兽人求生的本能爆发的时候可能有多恐怖,就从部落从来不让雌兽跟着出去捕猎便知。既是保护雌兽,也是怕看了兽人捕猎后,雌兽会从此害怕捕猎的人。
因着这份对现今大陆的未知,也为这迫不得已的求生,使得本性暴露,达安害怕见到对方软果色眸里的惧意。
不知在这片大陆以后可还能吃到自己以前并不喜欢的软果。
达安心里一片悲凉。
一阵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树枝乱颤,也吹起了达安破碎的衣服,他用手撑地,有点吃力地站起身,努力挺直背脊,淡然地说“他们两人以后跟着你,明天我让他们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说完便抬脚往前走去。
第6章 六、阴差阳错中的万幸
一阵小跑的声音,然后达安腰侧的衣服被拉住了,他的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他仍然没有回头,哑着嗓子问“怎么?”
他能感到越清拉住自己衣服的手仍微微颤抖,“哇”的一声,越清吐了,达安听到声响赶紧侧身回头,就看到越清蹲在自己脚边,吐个不停,一只手还是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角。
达安慌乱起来,伸手想拍拍他的背,却看到月光下满是鲜血的手,低头时,看到衣服、裤子上也还在滴血,他用力三两下扯掉早就破烂不堪的衣服,扔到一边,越清则由拽着他衣服改为拽裤子,不吐了,眼睛通红地看着他,不说话。
达安赶紧扯了软和的草擦擦手和脸,蹲下身,把越清轻轻搂进怀里,叹息一般说“你让我怎么办呢?”
说完又径自笑了起来,“只要你不怕我,我便什么都愿意。”
越清不说话,只是靠着他,他现在已经完全相信只要在对方身边,自己就很安全,不管对方是因为什么保护自己,自己都要跟紧对方,不能死在这里。
满地不完整的尸体,冲鼻的血腥气,抬头看了看天,听着走近的脚步声,达安仍没动。
“主子,我们在前面找到了休息的地方,烧好了水。”影一的声音传来,说完后便安静的等待指示。
达安看了眼躺着许多尸体的地方,没说什么,扶起越清往前走去。
越清低着头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达安走出不远回头便看到背后的火光,想来是他们烧了这些人的衣服,甚至是尸体,至于地上的血迹、肉块,野兽很多,不是么?
达安觉得留下影一影二是个正确的决定。
他毕竟对这里不熟悉,他需要留人照顾越清,所有事都亲力亲为,并不能把越清照顾得更好。
况且两人的武力值在这里应该算不错的,如果再发生今天这样的情况,他不可能永远都让越清躲起来。而且两人都很主动地做事,还能快速明白自己的意思,很省事。
至于背叛,达安扯了扯嘴角,这些杀手和真正的野兽还是不能比的,他知道自己震慑住了他们。这里的人,生活得太好了,没有见过真正的杀戮。
不多时,几人便到了休息的地方,是林中一座用土墙修筑的茅草屋,只有一户,茅草屋周围都是茂密的树林,草屋很难被发现,看起来比兽皮搭建的房子不知坚固了多少。
先前背着越清奔跑时,达安便是在这样稀疏的茅草房子和大片树林之间奔逃,因此并不惊奇。在这样的夜里隐隐能听到流水声,想来这便是这家人选择在此居住的原因。
影二听到响动便迎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唯唯诺诺的老人,看不清脸,想来是被影一影二恐吓了一番。
达安抬头看到其中一个老人时愣了一会儿,今天见到那些衣着花花绿绿的人达安便觉奇怪,现今总算发现原因了,这个老人脖子上没有凸起的地方。
他并未贸然发问,抬脚继续往前,另一个老人却搓着手走到他前面说“我们乡下人没见过世面,真是怠慢了你们,这里野兽多,冬天野兽会来。想不到野兽没来,土匪倒是来了,真是谢谢你们把他们杀了,不然我们可就要遭殃了。”
说完又局促的搓了搓手,善意地笑了笑,便让几人进屋,自己去旁边准备吃的。
达安冲老人点了下头,很快便想通了老人说的话,是以为自己几人受伤是因为帮他们赶跑“土匪”,虽不知何为土匪,但总之是他们憎恨的人,达安扶着越清脚下不停地进了屋。
屋里点了油灯,光线不强,却看得清屋里很整洁。
达安带着越清坐下,影二便说准备好了热水,可以沐浴了,越清站起身,直接拿了影二准备好的粗布短衣,便进了另一间准备好热水的房里,不久就听到开关房门的声音,达安看着越清瘦削颀长的背影。影二看到士七眼里闪过心疼,赶紧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影一已经用木盆端了冒着热气的水,手里拿着一堆东西,达安并未说话,只看着影一动作。
影一手脚麻利地解下对方之前包扎的伤口,弄掉泥土和草屑,再用之前沸水煮过的布为其擦拭,影二在旁边负责换水。虽没看到对方眼里的疑惑,影一还是主动解释。
“这帕子,和包扎的白布都是用加盐的沸水煮了的,这样可以消毒,还有缝合伤口的针,倒酒到伤口上也是为了消毒。”
影一一边做一边解释,“这些是我在一个小村庄里救下的一个人教我的,他在别人肚子上开了个口子,说取出坏掉的肠子再缝合,可后来这个肚子被开了一道口子的人还是死了,他就被村里人当妖怪……”
说到这他住了嘴,偷偷看看士七脸色,发现对方脸上并无变化,又继续说,“我救了他,他后来帮我处理伤口,我发现伤口好的比以前快很多,人也不容易发烧,就用了这个办法,他一直强调要消毒,干净,所以我就记住了。他说自己是大夫,可连我中了毒都看不出来。”
说到这影一便又不说了,只熟练地为对方清除伤口里的血,再缝合,上药,包扎,影二却不敢说话,只小心翼翼地做事。
“中毒是怎么回事?”达安突然问,他隐隐觉得自己之所以会到这个士七身上,是和士七没有解药有关。
影二听到这个问题,端盆的手紧了紧。
影一并不好奇对方为何问,只是尽职尽责地解释说“影卫门为了控制我们,所以给每个人都吃了□□,每个月发一次解药,如果是出任务期间,则把所有人解药放在排号最前的人身上。这次带解药的人是暗八,之前给你的白色瓶子里装的就是这个月的解药。”
达安说,“很好,不该问的不问,那该说的是不是说了?”他说这话时看向还算镇定的影二。
影二原本端着换下的热水,赶紧将热水放到地上,抖着嗓子说“属下……知……错,请主人责罚。”
“你错在哪里?”
“之前,属下不该抢了您半颗解药,导致您这一旬有余多次病发,还……还……记不得事情……”影二端举着木盆,直直的跪在地上。
“那这么说如果不吃解药,就会记不得事情?之前也有这样的事?除了记不住事,还有没有其它不同的情况?”
这次回答的却是影一,“有些人不只记不住事,还变得和小孩子一样,什么都不懂,连如厕都不会。还有些人疯疯癫癫,胡言乱语。高烧不退,也有……痛死了的。”
第7章 七、月光下
听了影一的话,达安为自己的与众不同有了借口感到庆幸,毕竟兽人部落对异于常人的人,总是加上或妖或邪的罪名,再处死,看来这里也一样。
“你们下去收拾一下,再回来吃饭。”说完把两颗解药,凝香丸,并刚才影一给自己上的药给了他们。
两人退下的时候,向站在门外的越清行了礼,端上两个老人做好的饭菜,快速地摆好。让两位老人自行休息后,两人便去草屋侧面煮食的地方,处理草草包扎了一下的伤口去了。
达安没有见过桌上的一切东西,只能闻气味判断出这些东西能吃。他已经换上了穿起来略短的干净裤子,仍没有穿衣服,身上缠的布很多。
他站起身走过去把越清拉到凳子上坐着,双手轻握着他的肩,低头吻了下他的脸,说“就像你刚才听到的,我对这里什么东西都不懂,吃完食物,你……”。
越清原本僵硬着身子,因他的话侧过脸,发现脸几乎贴着对方后,尴尬地后退了些,冲他摇了摇头。
达安本想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看到他摇头便闭上了嘴,又揽过他,和他坐到了一起。
越清今天又累又饿,也没怎么在意对方的动作。至于对方的事,他并不想探究,毕竟谁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越是可怜的人,可能见不得人的秘密越多,自己不就是这样的吗?
最后,在越清的启发下,达安笨拙地用筷子吃完了这顿饭。影一影二又出现了一次,告诉他睡前可以再吃一颗凝香丸,并详细的告诉他如何打坐,而且趁着现今内力损耗最大的时候提升内力是最好的。
达安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在吃下第一颗凝香丸时打坐过,且内力比之前更充沛,而他也在对抗中知道,自己以为的气流,便是这里人所说的内力。
晚上他自然和越清共用一个房间,一张床。达安擦了下身子,回来时,越清正缩在床的角落里,把自己团成一团,只盖了被子的一角。
那个白天背脊挺直的越清,好像是达安的错觉。
夜晚气温略低,屋里就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还亮着。
达安吹灭油灯后也掀起被子,躺了上去。
他贴近越清,伸手把他搂进怀里,让他正对着自己,一会儿摸摸他相比于自己细腻异常的脸,一会儿摸摸他的背,越清由浑身僵直到慢慢放松,倦意上涌。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他一直精神紧绷,这会儿包裹在温暖的怀抱里,便放松下来,昏昏沉沉的,对方不明原因的救了自己,现在又不明原因的把自己抱怀里,可能是老天觉得自己太需要温暖。
他不愿往断袖之事上想,毕竟那是“君子所不耻”的事。
越清脑中迷糊着,反复回想着今天对方坚定地说保护自己的样子;虔诚亲吻自己的样子;浴血拼杀的样子;血腥暴虐的样子;身受重伤却强自支撑着的样子;还有转身打算让剩下的两人送他回去时落寞的样子。
越清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能有人为自己做到这份上,就算是断袖……
越清觉得自己糊涂了,是的话怎么样呢?所有人都会用更像是看怪物的眼光看自己,娈童、小倌、戏子,自己不会瞧不上任何人,可也不愿去做让别人更加瞧不起的事。
达安借着月光,看着越清的眉眼,此刻对方闭着眼,影一说对方的眸子叫紫色,达安觉得对方安静柔和的样子,和月光给人的感觉一样。
部落里也有月光,天上一串月亮下的月光是什么样,达安甚至有点想不起来。
仿佛自己到这里已经很久,其实也不过一个日落。
达安脑海里有部落里的人在月光下点燃火堆,烹煮食物,唱歌、跳舞、选择伴侣的画面,选择好伴侣后,有些放得开的兽人就在广场上亲热,获得族人的祝福。
达安不知道其他人靠什么选择伴侣,看到别人亲热,自己身体也没有太大反应,从小看到大,就习惯了。
一个从小被丢弃的兽人,需要养活自己,是不会花太多心思在其他事上的。更何况那些吵闹、撒泼的雌兽,总让达安头疼。
尤其是在快成年后,达安更是不胜其扰,部落最美的雌兽,叫希亚。眼睛是天蓝色,这使得达安在多次拒绝对方仍被死缠烂打后,一度讨厌天蓝色的任何东西……
达安低头看着越清,总觉得心里软软甜甜的,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却觉得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