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吧？”
宋元睿木木地“嗯，很好……”忽然喉头一酸，“哥，我……”
但哥哥却淡淡一笑，“不哭，不怕。你是很好的孩子。”
宋元睿一愣。
宋元智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转身向着柯绍琼那边去了。
宋元睿怔怔出神，身后有一个温暖的体温正在靠近。他想也不想就回身攀住了管家的脖子。
“你怎么出来了？”宋元睿问，“你下午还在病房里呆着不能动的。”
“都要感谢你那个小助理咯。”陆笙一笑，“我看他慌里慌张的，就一直追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心急火燎，很担心你，自己全盘托出了。”他一指宋元智和柯绍琼的背影，“我打了柯绍琼的手机，但你的哥哥和柯道长也是第一时间就被告知了这件事情，他们开车来载我跟着你车上的定位追过来的。”
“到山里来之后，柯道长和大少爷他们找到了山腰小屋里的老人，接着又找到了你的那群手下。循着柳一川的痕迹，我抢先一步过来了。”
宋元睿听他低沉的声音缓缓地讲述着这些，但此时那些疑问什么的都不重要了。他靠在陆笙怀里，把方才惊恐又绝望的心情渐渐地驱散出去，融化在靠近他的幸福之中。
陆笙被小少爷这么贴在怀里，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毕竟，在世间存活了上百年，从来没有人对他做过如此亲密的举动，陆管家心里还碍着和小少爷之间的身份差距，觉得似乎不太妥当。
可感受到身前被小少爷毛绒绒的脑袋蹭得有点发痒之后，他低着头看到对方乱糟糟的头顶，却忍不住大着胆子伸出手去，给他顺了顺毛。
小少爷趴在他的胸前，真像一只可爱的猫咪！
头一次与人做这样亲密的事，陆笙脸色微红，然而手上却也留恋着，不松开。
至于，离他们两米开外的柯绍琼和宋元智大少爷呢——
宋元智满脸黑线“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我们的面，竟然……”
柯道长嘻嘻笑着，不怀好意地嘀咕道“这也不能怪他们嘛！倒是咱俩打扰了他们的好事儿。再说了，咱俩明明是背对着他们的，怎么能‘背后长眼睛’呢？”
宋元智恼道“就你乱说！呼，没想到陆管家看着那么沉稳内敛的人，也学会了这一手……”他狐疑地看着柯绍琼，“不会是你这个臭道士给他教坏了吧？哼！”说着一拂袖子，快步往山下走去。
“嘿嘿，怎么可能呢？”柯绍琼跟上来，挤兑他，“你明明看到了，是令弟自己先钻到管家怀里的呀！说起积极主动这一面，冰山一样的大少爷说不定还得向令弟讨教几招……”
宋元智瞪他“我说柯绍琼，你在外人眼里表现得沉稳妥当，让人家都以为你是个为人正直、降妖除魔的道法大师。怎么偏偏在我面前就露出了狐狸尾巴来，形象完全崩坏，分明就是个油嘴滑舌的坏男人！”说罢，再不理他，迈开长腿，往着山脚下飞奔而去。
柯绍琼一呆，“坏男人”？
他冲着宋元智的背影大叫一声“宋大少，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就是坏男人了？当初是令尊让我来辅佐你的嘛，这么些年来我陪着你打怪捉鬼，降妖除魔，上天入地，云游四方……出门在外当保镖探子，晚上回家了还要慰劳身心……”
前方传来大少爷的警告“柯绍琼。”
语气y恻恻。
柯道长住了嘴。
在世间，能让柯道长油嘴滑舌、cha科打诨的，只有那么一个人。能让宋大少失去稳重风度的，也只有那么一个人。
在世间，总有那么一个人，也只有那么一个人的出现，会让你卸下人前的所有端庄。
……
半山腰中的小屋内。
屋子里面坐着一位老人。他的双眼眼珠灰暗，没有半点神采。头发稀疏，仅有的几根白发让他看起来无比的苍老。
他似乎有点耳背，神志也不是很清楚。柯绍琼非常耐心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老人逐渐放下戒备，颤巍巍地起身，想要给来人倒杯水。
“老人家您坐吧，不用客气的。”
陆笙上前握住老人的手，引着他坐回到座位上。暗处，柯绍琼示意屋里的其他人离开，以免让老人感觉到更大的压力。
老人没有视觉，他干枯的双手握住了陆笙的，忽然一颤。不多时，他慢慢地放下了手。
这个细节只有陆笙感觉到了。他心下有些奇怪，但没有立刻出声。
待无关人士都离开屋子之后，陆笙以轻松些的话题开问“老人家，您贵姓？”
老人沙哑道“免贵姓陆。”
在场人皆是一愣。
第34章 管家的秘密
陆笙始料未及，姓陆，这是巧合吗？毕竟陆并不是非常普遍的姓氏。但不等他想好该怎么发问，老人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姓陆，不随父母，随我师父。我是个孤儿，打小和家里人分离，是一位姓陆的师父收养了我，教我风水学问，让我有口饭吃。”
“我本来是以算命为主业，兼学了些道法。十几年前收了个徒弟，可没想到他这般恶劣……”
这徒弟无疑就是恶道柳一川了。
“冒昧问一句，您的师父是……？”
老人沉默了许久，才道“民国陆家的二少爷……”
陆笙一怔，接着脱口而出，声音都有些颤抖“莫非……这位二少爷，可是名叫陆云波？”
“正是！”老人吃惊道，“请问你是？”
“我叫陆笙，以前叫作陆宁，是陆家的管家，说起来，我和您的师父在陆家是同辈人。啊……我今世由魂体重生为人，所以还是年轻人的外表。”
老人花了好一会儿来消化这个事实。他回忆了片刻，道“听师父提起过陆家的管家……你是不是那位投水献祭的陆管家？”
“正是。”
老人呆愣了片刻，忽然他双手捂住了自己干枯的面颊，嗓子里滚出一阵类似呜咽的声音“造孽，造孽啊！”他情绪激动起来，“陆管家，你们都被骗了！”
陆笙和柯绍琼安抚了一会儿，老人终是平静了下来。
“老人家，陆云波少爷同我年纪相差不大。在我当上陆家的管家之前，就给家族的两位少爷当过伴读。二少爷读书用功，虽然在做生意方面不及家族的长子，但是老爷夫人也予以他很大的期望，想要他读书成才之后在官府谋求一份官职。”
陆笙回忆着百年前的那些模糊的记忆片段，“可是后来有一天，陆云波少爷突然离家出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老爷夫人，陆家上上下下都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踪，为此夫人还伤心得染了重病。”
他心绪复杂地看着老人“没想到陆云波少爷竟然会成为您的师父……”
“我师父他收留我之后，很少提及离家之前的事情。”老人起身，在墙边的柜子里翻找出了一个小盒子。看得出来那盒子年岁已久，但是显然被细心地保存过。
老人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张黑白的旧照片。
“这正是陆云波少爷！”陆笙一眼认出来，照片上是两个人的合影，年长者是他所熟悉的少爷，而旁边那位瘦弱的少年，应该就是眼前这位老人家。老人说得没错，他的师父竟真的是陆家数十年前莫名失踪的二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捧着盒子，陆笙只觉太阳x,ue上的青筋一抽一抽地跳着疼。
老人重新收好那照片，坐下。
“我的师父陆云波，原是陆家二少爷，在家族中地位不低。也正如陆管家你所说，他原本是读书人，后来却做了道士，习得道法。这一切，都与他在陆家古宅里知晓的事情相关。”
陆笙一时激动得差点失声叫出来“他将古宅的秘密告诉您了，是吗？”
老人却偏了偏头，显然是对屋内的其他人抱有犹疑的态度。陆笙解释道“他们都是同我一起的，我的朋友。今天也是他们来帮我赶走了柳一川的。您可以信任他们。”
老人轻轻吐气，“也罢。说到底，今天的局面还是我一手造成的。而我如今也没有能力挽回了。”他苦笑一声，“你们听我说来……”缓缓道出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真相。
“陆家古宅究竟有什么秘密？其实懂一些风水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古宅的方位选择得非常特殊，根本就不是什么适宜兴旺敛财的风水宝地。陆家在那里建宅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镇魔！”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震，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从地底冲出的大黑蛇怪物。只有柯绍琼默默抿唇，显然他之前已有类似的猜测，刚才老者的话正好证实了这一点。
“不知道陆管家对陆家的发家史有无了解。其实我知晓得也不多，只知陆家祖上几代一直从事风水行当，从某一代开始转行，走向仕途和经商。陆家人把古宅的宅基恰好建立在一个大型妖魔巢x,ue的地下入口处，世代镇守于此。”
陆笙震惊道“陆家祖上是风水行当的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没想到，古宅竟然是被刻意选建在妖魔巢x,ue之上？”
“陆家先祖这样做，应该是为了封印妖魔的巢x,ue，妖魔的封印与陆家的生存，说到底是捆绑在一起的关系。只要陆家一天存在，妖魔就被乖乖封印；如果陆家凋零败落，子嗣断绝，妖魔就会冲破束缚，为祸人间。”
老人叹气道“可是后来，这个机密被外人探知到了，而且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反倒是陆家自己人，随着时间的流逝，知道古宅下方镇守秘密的家族子孙却越来越少。”
这话不假，只怕陆笙原身主人的上两代都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秘密传出去了，当然就有人动了歪心思。其实当初陆家先祖选择在妖魔的头顶上建房，不单单是为了压制妖魔，还因为这些妖魔的存在会给家族带来一些好处，比如福运，财富……然而这些并不是固定的，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呢？所谓的‘风水轮流转’便是这个道理。
或许在建房的头几年，陆家确实因为这个得到了利益，可到了后来，这种利益没能长久下去……反倒是招惹了居心叵测之人，想要把古宅下方的妖魔力量据为己有。这当中手伸得最长的也是个道士，姓马，就叫他马道士吧。”
陆笙脸色煞白。
“当年陆家衰败的时候，来古宅‘帮忙’的道士，好像确实是姓马……”他艰难地说道。
老人点点头“当时这位道士在江湖上很有名气，风评也一直上佳，被人尊称为大师，也从某些门道知道了古宅镇魔的事情。当陆家衰败之时，有人向陆家老爷推荐了这位‘大师’来帮忙。然而他可没安好心。趁着‘帮忙’的机会几次三番来古宅里调查踩点，最后因为行踪鬼鬼祟祟而被当时的管家所发现。后来他是怎么做的呢——？”
老者面露悲伤“陆宁啊！这件事情里最大的牺牲品就是你了……”他握住呆滞的陆笙的双手，道“那个马道士威胁老管家不让他告诉陆家老爷，为了报复揭发他的老管家、并让老爷见识他法术的‘厉害’，在陆老爷跟前搬弄是非，说陆家的衰落全因为没有厚待古宅下方的妖魔。他提议，以活人的xi,ng命来献祭妖魔，而管家之子的体质偏y、正好合适……”
“嘶——”宋元睿倒抽了一口冷气。
“……陆家老爷不懂道术，被他煽风点火地一忽悠，竟然相信了这‘大师’的鬼话。可怜你一个大好青年，就这么白白地被那恶道‘借刀杀人’，骗去沉入水塘里丢了xi,ng命！陆家以你的xi,ng命，换得了一时的峰回路转……”
陆笙躯体剧震，失神地站着，表情宛若遭遇了五雷轰顶。他张了张嘴“那，我的父亲，老管家他……”
老者道“我师父告诉我，他当年还未离家之前，最后一次看到老管家，他一直念叨着‘是我的错’……令尊正因为清楚这事情的真相，才活活气病逝世的！”
陆笙眼里一阵恍惚。
“上一世我回魂之后，去父亲的房间外看过他……”陆笙呆滞地，似乎是无意识地在自言自语，“那次我飘在他卧室的外边敲窗子，我喊‘爹，我回来了！’
那天我还很高兴，想着自己当上了管家，终于继承了父亲的位置。可他当时看我的眼神……没想到，没想到啊！”
最后几个字失控地吼出来，伴随着他迸发而出的眼泪。
“陆笙！”宋元睿叫了他一声，快步走来，用力揽住他的肩膀。陆笙再也忍不住，不顾一切地哭了出来——是的，宋元睿他们先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是到了今天这一步，从故人口里真真切切地听到之后，他才愿意相信！一切都是骗局，家族的荣光，老爷的信任，父亲的“接班人”，陆家的管家之位，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为陆家献出生命是陆笙自愿的选择，时过境迁，他也不会再去怨恨任何人。可他不能接受，自己父亲竟是以这样的下场结束生命！父亲——那个兢兢业业的前任陆管家，被自己服侍一生的老爷所否认，被恶道威胁恫吓，最终看着自己儿子被骗死亡却不自知，也无能为力。因为对儿子的愧疚和对马道士的愤恨而气到病终……
父亲他，那时该有多么自责！怨恨！痛苦！
数十年前病床上的父亲苦痛而憔悴的模样，那个复杂、欲言又止的眼神，陆笙依旧深深地记得。他感到不平！
陆笙紧紧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间滑落下来。
看到他得知真相的痛苦，宋元睿只觉得自己内心绞痛。尽管他一直希望陆笙能够看清这一点，为自己而生活，不要再为别的人或事所牵绊，但当这一刻终于来临的时候，他只剩下心疼。
在恶道的y谋下，前世的陆管家确实是白白丢掉了一条xi,ng命，做了替死鬼。
柯绍琼也上前来拍拍陆笙的肩膀。转头问老人“这个马道士在古宅内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还有，您的师父离开陆家，莫非也与此事有关？”
“是的，师父告诉我，他当时看到老爷以这种方式来处理问题，又看到管家父子的遭遇，心里觉着很不对劲。陆管家献祭生命之后，陆家果然情势好转了起来，但师父发现，他的父亲和兄长都跟着了魔似的，变得很不正常。”
柯绍琼推测道“他们被马道士控制了心智？”
“师父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再后来，马道士开始介入陆家的各种事务，明里暗里动的手脚不少，还在古宅内部安cha眼线，就是要一步步蚕食陆家的基业，最后把古宅下的妖魔巢x,ue也一并得到手！看见事情苗头不对，家族逐渐被马道士掌控，师父就偷偷离家出走了，c,ao起了家族的老本行，上山拜师学道去了。”
这时陆笙努力调整着情绪，回过神来“这个马道士行事相当隐秘。我当时天天呆在古宅里，也没有觉察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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