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景御寒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转暗,雨却没有停。我托着下巴盯着外面疏落的雨势心事满腹,身边的初晨忽然大叫起来,吓了我一跳。
他几乎是要趴在窗户上,呵出的鼻息渐渐为玻璃蒙上一层水雾。
“景爸爸!”嚷完,一路小跑着到了玄关那儿仰着头乖乖等门。
初晨和景御寒的感情已经好到许多亲生父子都遥不可及的地步,这点我不能否认。
男人停好车,雨滴不停砸在他的身上,迫使他不得不快步的往屋里冲。
差点忘记,他把伞给了我。
我抻着懒腰,我回头,景御寒已经在我身后,看情形似乎准备扑上来吓我一跳。
被我撞破,显得有些扫兴。
“吃饭吧,”我揉着肚子起身,我确实是饿了,我擦过他身边的时候,没有再说半个字。
这已经是我能给他的最好的表情。
吃过饭,照例要初晨上楼。似乎最近和景御寒之间摊牌的次数过多,这孩子竟也成了习惯,乐颠颠的跑开。
只剩下我同景御寒的时候,突然沉默了。
我看着他,他也回望着我,并没有谁会故意躲开对方的视线,却都不知道如何开始第一句话。
我不知道他的答案,我从来都看不透他那双深入秋水的眼睛,也已经不想再猜。
“你究竟是什么开始替唐少工作的?”
在我的印象里呀,这两个人分明是水火不容。但我亲眼看见他们在一个咖啡厅里,他们在心平气和的叹着什么,而唐少,似乎对景御寒深信不疑。
那么以前的那些呢?组成我回忆的那些片段,算什么?
究竟是我太蠢,还是他隐藏的实在太好。
景御寒看着我,深深的叹了口气,“你看,我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才不敢告诉你。”
“笑堂,你一定要相信,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他的表情还是那么温柔啊,我却突然觉得不寒而栗。“御寒,唐门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和他们扯上关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为什么要卷进来!”
“是给了你多少好处!几百,还是几千万!”
“我真的没有!”景御寒揉了揉鼻子,“笑堂,我……”
他想说什么,他分明已经开了口,却生生的吞咽回去。
沉默着,他再没有给我任何一个理由,甚至借口。他只是不再说话,抬起手来按着额际脸色阴沉得难看。
拜托你,说些什么吧,哪怕只是敷衍的一个谎话也好。我看着他,深深的看,平日里巧舌如簧的嘴啊,那些精美又细致的词汇,为什么不再说给我听?
……
“我是警察。”
“景御寒,我是个警察。”我开了口,我应该暴跳如雷,可我只是陈述又有点惋惜的说着这句话,我不懂,我爱的那个人就在我眼前,我们刚刚度过了一关,为什么就是不能平静着好好过日子。
“唐门和我之间,是不能共存的,这你知道。”
“我能怎么办!”景御寒猛的拍上桌子,“你也说对方是唐门,你也说对方不好惹,连你们都斗不过他我能有什么办法!”
是啊,是没办法的事。我沉默的看着他愤怒的脸,就和从前每一次争吵一样冰冷。
不要这样看着我啊亲爱的,这么陌生,又这么熟悉。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我起身,他冲过来抓住我,再被我一点点的拉开。
“我们,先冷静冷静吧。”
明明刚刚经过的,那些生死不离的允诺,其实只是脆弱到没有任何保证的空话。你说要我相信你的那些事我还记得,你说从今以后,两个人变一人活。
我也想相信你是有苦衷的,可是你为什么不对我解释?只要一个理由,多愚蠢都行,我会相信。
所谓字面上的地老天荒,终究敌不过现实里分分蹉跎的时间。
你哪句真,哪句假,我已经看不明白。
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会视而不见呢?
所以空房间,其实并不一定就代表一无所有。装作只有自己一个人,这种假设发挥的效用其实异常强大。
我等着他解释,但景御寒只是放任这种冷战的状态继续。如此反复着擦肩而过,没人会觉得好受。我不知道他想着什么,我设想他被唐门威胁,可如今唐司一干人等几乎全军覆没,他唯一忌惮的,只应该是唐少。
而唐少,并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吧。
明明能感觉到是和我相关,明明觉着他隐瞒我,是真的怕会伤害我。纵是如此,却不敢再问。
真的够了。
期间回原来的家看过,家具上已满是灰尘。我算计着要不要抽空过来收拾一下,毕竟和景御寒之间这半死不活的状态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和初晨打包袱走人也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