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很远的地方,各自揣着心事。
好兄弟,如果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能够将你看透,那该有多好。
遇见唐少,是在那不久之后的事。
天空突兀的下着雨,就好像我们突如其来的重逢一般不切实际。我站在咖啡店的屋檐下,感叹着这个季节的雨水总是没有任何征兆。我轻轻回转身,偌大的落地窗上还贴着鸢尾花的图案。这并不是个十分高档的店面,路段也不那么繁华,我把手里的记录本塞到背包里,想着等雨停了再走访下一家,并不是很复杂的工作,只是调查一些日常问题,我盘算着要不要进去喝一杯顺便歇歇脚,我揉着隐隐作痛的肩膀,突然瞥到坐在店里的那个人。
有那么一刻,我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
他几乎和电视里报道的一样,不,要更瘦一些。低头品着咖啡,身边只有三三两两零星的随护。
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还是想引蛇出洞?
我思考着,视线却定格得没有办法移开。
唐少还是那么优雅,举手投足都别有一番情调。他拿起厚厚的资料翻了翻,像是很满意的交给对面的人。
一个太过熟悉的背影,甚至只要远远看上一眼,就绝对没有认错的可能。
我缓缓的挪动着,去开了店门,墙上的风铃呜咽作响,在这个本就不大的空间里支离破碎。
唐少本能的抬起头,他就看见我,看见我站在太阳的阴影里,浑身近乎湿透,他沉默得一时没有言语,直到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觉得奇怪,也转过身。都是如玉的美人,我却从来没有想到会看见他们心平气和坐在一起的那天。
我并没有给自己打好预防针,所以我很傻的僵在那儿,直到其中一方先反应过来,迎上前握住我的手。
当然这个人,绝不可能是唐少。
“你怎么在这?”他问我,掌心是同我截然相反的温热,我于是笑笑,把所有思惑强压下去。
在外面,我给足他面子。
景御寒揉着我的头发,我垂下眼,外面的雨声劈啪作响,它们砸在玻璃上,刺耳的轰鸣。
我太蠢了。
明明可以不要进来,如今局面尴尬得要命,我瞥了唐少一眼,他刚巧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只是冷冷的收回目光,除了淡漠,再无其他。
就好像只是一个路人,不太相识,不愿相认。
随护倒都是老熟人了,知道我警察的身份,一个个严阵以待。我立时觉着无趣,怎么避了场雨,竟惹出这么多事端。
“我先走了。”我想我的笑容一定僵硬到了极点,我转回身,雨幕倾泻而下,景御寒拦着我,把雨伞交到我手上。“拿着,否则又要生病了。”
“那你怎么办?”我不肯接,景御寒于是点着我的头一阵低笑,“没关系的,我车就停在附近,不要紧。”
“今天我会早点回去,到时候再说。”他握我的手,送我出门,他已经看清我的心,我满腹的质疑与困惑。他叹着气,屋外的雨丝便顺势落到他的脸上,一阵朦胧的悲怆。
刹那间,不忍再看。
从最后一户出来,天气仍旧没有丝毫好转。
雨水砸在伞面上沙沙作响,我努力把自己裹得严实,却仍旧不可避免的被雨淋到。
那种湿漉漉的粘稠感,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于是走得快些,再快些,想在更加郁闷之前回去交差。
那人打的是一把黑色的伞,和他的衣服很配。伞檐压得很低,然后青烟便从那微抿的薄唇里喷薄而出。
他似乎是在等人,又不像是,他站在他限量版奢华的跑车旁边,在围栏的那端,很久才把烟头扔在地上,任由雨水断了线般砸上残骸,将最后那点火光熄灭。
他第一次说喜欢我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鬼天气。我无视了他眼里的温柔,撑着伞一路走得很远。
彼间风华绝代的少年,如今青涩褪尽,他抬起头看到我,一点都不惊讶。
我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唐少,和记忆中的那个,已经再也重叠不上。
从一开始,我们就站在不一样的,只是那个地方太过接近,才会有了并肩的错觉。我们只是叫嚣着所谓的爱恨情仇,却根本没有注意,其实已经在分岔的路口越走越远。
直到他离去的身影远到再也无法捕捉。
如果我沿着原路一路归去却还是寻不到你,那么,变了的究竟是我的记忆,还是你?
仍旧继续走我的路,擦肩而过的刹那,他开了口。
“他待你很好。”
烟丝的味道很重,我受不了,揉了揉鼻子,不去看他,一如他顾自从怀里掏出烟来点上,动作一气呵成不曾瞧我一眼。
“我从前一直觉得,只要我接管了唐门,再没有任何东西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但原来不是这样。”
“林笑堂,原来人真的要认命。”
他念我的名字,是冰冷的,没有温度的声音,我再也受不了那随风飘来的烟味,捂着口鼻快步跑开。
特地等在警局门前,只是为了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看着我,再没有了从前的温情。或者,是连身上最后那点灵气都被硬生生的磨灭。
他一点点的消失在黑暗里,被渐渐吞噬。他脑子里的那些东西,从前我猜不透,现在是不敢猜。
分明还是一张脸,气场却已经面目全非。他本就是强大的人,却不再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或许我早已隐约有了预感,唐少与我,终究会变成这样。
星辰走得再近,也只有擦肩,想相会,最终唯有同归于尽。
雨滴嘶哑着歌唱,或许过不久就会放晴,我们都没有再回头,不是因为不想,只是,再也回不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