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一点的时候,他会做雪人给我。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惊讶了,除了六支翅膀太过沉重无法粘到背上,整个人算是完美无缺,像极了我。
而那六支翅膀却孤零零地躺在雪堆里,我虽然面上很平静,但还是捡了翅膀打算用法术往上粘,却被该隐拦住“其实没有翅膀也蛮好的。”
我当时不知道脑子哪里不好使,死活不干,硬要给它粘上去。这死孩子自己没有翅膀,就想把我翅膀也给剁了,偏不如他愿。
该隐也跟我杠上了,死活不让我弄,逼急了还脱口而出“没有了翅膀就永远待在这里,不好吗?”
结果是我立刻振翅飞回第七天,其实我最清楚,那是狼狈而逃。
之后我很少再下伊甸园,偶尔去,也是不让该隐再下雪了。他也只是默然,并没什么激烈反应。知道他的任性与执着,也是很久以后的事。
虽然心里火到要发飙,但还是尽量放柔语气“除了我下来的时候,你日日都在下雪,伊甸园的生命你只当做不存在吗?希尔弗,你……究竟想干什么?”
该隐只是维持苍白的脸色,却瞬也不瞬地看着我“那要怎样做,你才会多来见我几次呢?”
一瞬间,心痛得无以复加。
“我一直以为,只要多下雪,你就一定会来的。但是……你现在却不要了。明明……你是最爱雪的。”他失神地说,却不是在责怪。
我不知如何回答。他一直以为我是因为喜欢雪才来伊甸园,我怎么能让他知道,早就不是了。我永远不会让他知道,那是因为他。
“希尔弗,来。”他已长得和我一般高,甚至将要超过我。我抬手揉揉他的发顶,将他的衣服理好“你已经长大了,不可能像个孩子一样任性,以后不要再这样。”我微微地笑起来“不管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
那时残忍的我,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可恶。
但是我清楚知道这样很危险,我不能再让他如此下去。他还有很长一段艰辛的路要走,我只能默默看着,无法跟他同行。
现在看着眼前的雪,恍然觉得我只是在做梦,只要一睁眼,该隐依旧会傻笑着站在我身边。
但雪总会停的。
放眼望去,该隐的整片土豆田已被白雪吞没,只剩一片广袤的冰原,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荆棘与沼泽。远远地,却有一片白格外怪异,居然在移动。
我飞过去一点,才发现是一群羊,因为浑身雪白,一下雪几乎就找不到了。羊群安静地挤作一堆,蹲在雪地里。雪白的一片里,就一点蓝格外醒目。
是亚伯,他怎么已经在放牧?
走进一看,完全惊呆。
亚伯背靠着羊群,眼睛半阖着,雪从天降落,落得他满头满身的白。我终于想起,他的房间有什么不同之处,那是他的物品,包括鞋子衣服都大了一号。
亚伯嘴里咬着一根青草,水蓝长发松松挽着,随意地搭在胸前,身体已是成年人的高度,修长的两腿叠在一起,微曲着,动作很闲适。
再看他的脸,已和我成年时候没有任何差别,表情却是我少有的悠然自得,眉心舒展得很开,嘴角微翘,青草在嘴角边翻滚。
他竟然还抖起腿,嘴里不知在哼着什么调调。
他什么动作什么表情什么神态也好,我唯一在意的是,他竟然已经长大。神要我看结局,今天就会是结局了吧……
只是看亚伯那副无忧无虑的表情,实在不敢想象该隐马上就会将他杀掉,我也不想去想象。
刚想上前跟他说话,就看到远处走来一个人。总是这样,即使离得很远,我还是能一眼发现他。
银色长发被白雪覆盖,却难以掩去一丝一毫的光华。那双紫眸一旦与我对上,总是舍不得移开。他缓步走来,速度却不知道为什么飞快,只是一眨眼,便来到亚伯面前。
亚伯依然没有察觉,睫毛上粘着雪花,几乎将眼皮全部粘住。该隐蹲下来,伸手轻柔地拂去他脸上,额头上,眼睛上的雪花。
亚伯猛然睁开眼,坐起来,嘴里的青草也掉落在地。“该隐……?你来干什么。”
该隐只是面无表情“我说过了,从你放牧那时起,便与我为敌。”
亚伯转过眼珠,轻哼一声“那又怎样。”
该隐拿手指勾过他的脸,靠近,白气几乎吹到亚伯唇上“那就代表,我要杀你。”
亚伯不知是因为这句话,还是由于该隐靠得太近,惊慌地连连后退。该隐并不理会他,继续靠近“你怕么。”
亚伯到底是我转世,只是一小会功夫,已经恢复冷静,冷声道“我早知道了,你尽管动手,我连眉毛也不会皱。”哎……何必逞强呢,连我都会怕。
该隐突然笑出声,我竟觉得毛骨悚然。“你以为杀你就是全部么?我早说过了,我要做的,不止是杀你而已。”
亚伯终究是有些害怕的,但态度上是不能软的“我连死也不怕,你还能拿什么吓唬我。”
“亚伯,”该隐忽然快速贴近亚伯的脸,声音十足地妖媚勾人“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单纯得近乎傻气么?”
“你……”亚伯一声惊呼还未出口,该隐已经按住他,堵了他的嘴。
明天是该隐vs亚伯h镜头,敬请期待!(不过不知会不会被河蟹掉,祈祷吧……)哎,感情纠葛真是越写偶也越纠结啊~~
第九十六章
先说一声,上次由于疏忽,漏掉了一些东西没粘贴上去。请大家看的时候先回到九十五章,最后还有几句话,我已经补上去了。不好意思啦~~
该隐的手指细长,又没有什么肉,看起来实在觉得养眼,摸着就觉得心疼。我终于是抓住他的手,已经再也不想放开。
此刻他背对着我,僵了许久仍旧没有动静。即使是头微微一偏,也会很快顿住,好像生怕自己一回头,身后的东西就会消失一样。
我将他的手掌摊开,细长的五指被我轻叩在自己的五指间。曾经一直想这么做。
心里太多的满足感,却又时常被酸楚冲散。忍了许久,眼睛还是红了一圈,鼻子酸得直想掉泪。
好不容易张开口,声音也接近哽咽“希尔弗,你回头看看我。”
该隐的指尖传来极尽压抑的轻颤,忽而扣紧我的指节,疼痛钻心而来,我却因此想微笑出来。该隐也是这样吧,想要用疼痛来证实,这一切是真实的。
“拉斐尔……”迅速的转身,在看到我的一霎那,苍白的表情像终于破裂的面具,一时之间变得千疮百孔。两人相连的十指,在身侧紧扣,似乎没什么能将它们分开。
那样脆弱的表情,不属于倔强的该隐。以前再怎样伤他,也只见他咬紧牙苍白着脸的不甘神情。我竟然让他难过到这个地步。
他的眼紧紧锁住我,仿佛波涛翻涌的江流,又仿佛只是平静安逸的港湾。“你终于回来了。”
身体被揽过去,面颊厮磨过,该隐感觉将下巴枕在我的肩头,喃喃自语“拉斐尔,你真回来了么?……”
“嗯。”我也只是轻轻点头,感受他极浅的拥抱,那是跨越千年万载的思念淡淡的抒发。
因为平静与平凡,所以更是尤为刻骨断肠。
我要拼命压抑,才能让自己不流泪。
最后一点雪花在头顶飘尽,相拥的我们已经成了相连的两个雪人,相依相偎,就算一起融化也无法分开。
“如果真的变成雪人就好了。”该隐说。他一说话,嘴边的一块雪就扑簌簌地往下落。
我笑出声来,“傻子……不过,好像也不错啊。”
该隐有瞬间的失神“……你真是拉斐尔吗?”
我说“你要怀疑,就问我几个只有该隐和拉斐尔知道的问题。”
该隐说“嗯,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时候?”
他还真问……我翻了个白眼,掐指算算,答道“路西法堕天前往前数九百六十八年,第六个月第十一天,当时……天也在下雪。”
过了半晌,该隐没什么动静,我说“怎么,你该不会是自己不记得,在算吧?”
“……没想到你记得那么清楚。”
“啊,这个……”我比较尴尬,“因为第一次看见雪也是那时候。”
“噗……”该隐忽然笑起来,身体的震颤带落几大块雪,“拉斐尔,你还是很不坦率。”
“再笑我跟你翻脸你信不信?”我怒了。
“知……道了。”身体突然被推离,雪花扑簌簌从两人身上掉落。该隐微微垂下眼,凝神看着我的脸。
被他这样盯着看,我居然会觉得脸红,更是想别开脸去“你干什么这样看我?……”
该隐居然用手指戳戳我的脸,“是真的表情……”
“废话!”我打开他的手,红着脸颇不自然地说“难不成你还是不相信我就是拉斐尔?……”
“不是不相信,是不敢相信。”该隐忽然说道,语气有些沉闷 “以前的你,是不会有任何表情的,微笑愤怒或是害羞恼怒,我从没见过。”
“傻……傻瓜,”我将脸埋在他肩头,不让他看见我此时的表情“对不起。”
“呐,希尔弗。”良久,我闷闷地再次开口“死亡和思念,哪个更令人痛苦?”
“……要我选么?”
“嗯,我一直都没问过你。”
“当然是思念比较痛,死亡跟其比较,根本就是幸福。”
“……就是说……你宁可死,也不要和你爱的人分离吗?”
“是。”
我为什么以前不问你,等到什么都晚了,我才顿悟。
我也是,即便会死,也不想和你分离。
而我枉顾你的感受,硬将这份痛苦加在你身,不给你选择的机会。
既然是这样,是生是死又有何区别呢?反正无论怎样,我们都可以在一起。
最重要的是,生死相随。
突然想到,也许现在还不晚呢?神也许是想给我另一个机会呢?
“希尔弗,如果我让你不要杀掉亚伯的身体,你会答应吗?”我急切地抓住他的肩,呼吸变得异常急促。
该隐垂目沉默的样子,让我感到恐慌。他为什么……迟迟不回答?
“希尔弗,你难道……”
“对不起。”
血液开始在体内倒流“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该隐似乎早已麻木,抬起的眼中死寂一片“一直骗你是我的错,让你认为我爱你也是我的错,对不起。”
“骗人的吧……别开玩笑了……”好冷,真的,怎么会突然变这么冷。
“我想你是误会了,我爱着的人,从来不是你。”该隐说得缓慢而清晰,一如他向来的习惯“说什么死不死的,我宁可这样做也不愿意与他分开的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是我的错,也许你会觉得自己被玩弄了,我跟你道歉。”他的态度谦让,又彬彬有礼,让我实在不忍心一巴掌甩上去。
“为什么?”半晌,才听见自己仿佛从异界传来的声音。
“你们长得很像,我因此分不清楚,是我控制不好自己的理智,对不起。”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我知道了……别说了,我头很疼,你让我静一静。”让我一时怎么去接受,这样的事情。
分离也好,死亡也好,一切一切让人窒息让人绝望的事情,我都可以承受。唯独这件,被当成替代品,还傻傻地痴心妄想,这么多时间竟然只活在自编自导的电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