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得一本正经,我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狐疑,忍不住走上前去,借着月光仔细地打量着眼前之人。
却见眼前之人一身月白长衣,看上去颇有几分玉树临风之感,然而却无论容貌、身材都与那夜所见的乌衣教主一般无二。
可是再细细观察,却觉两人似乎有哪里微微有些不同。
……是了,眼前这张脸,虽然轮廓五官都和那夜之人一般精致美丽,仿佛并无二致,然而却并无那夜之人那般逼人的艳煞之气,显得单纯平和了许多,身上更无那夜之人那种强势凌厉的气息。
就连一双看似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眸子,仔细一看也与那夜之人完全迥异。
——那天晚上我见到的,是一双虽然闪亮如星,内里却深沉似海,顾盼间还隐隐带了阴狠戾气的眸子,而眼前这双眼,却有着那夜之人眸中完全没有的清澈和纯真。
那是一种只有完全未经人事的孩童才会有的清澈纯真,看上去就如一泓未经任何污染的清水般,一眼就能看到底。
我几乎立刻肯定,这绝对不是同一个人的眼睛!
难道,眼前之人确实和那夜之人并非同一个人?
我不禁对他的话有了几分相信。
要知道一个人的神态表情虽然可以改变可以模仿他人,然而,一个人的气质,以及他的眼神,却是难改变的。
我好歹当了数年皇帝,也算得上阅人无数,自认这点认人的眼力还是有的。
“你真的不是乌衣教教主,而是他的同胞弟弟?”片刻后,我听到自己用不敢相信的声音问道。
叶清鹤点点头,走过来小心地拉了拉我的衣角,低声恳求道“大哥哥,你陪我说会儿话好不好?就一会儿,我实在闷得狠了。”
被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用求恳的目光盯着,我不由心中一软,竟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叶清鹤欢呼着跳起来“我终于不用自己一个人玩了!”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诧异道“你经常都是一个人?你哥哥平时都不理你么?”
叶清鹤闻言低下头,委屈地说道“我哥哥他心里恨死我了,平时看不见我还好,一旦看见了,必然会想方设法折磨我出气,因此我总是尽量躲着他。”
我听他说得可怜兮兮,顿时联想起自己的遭遇来,不由升起同病相怜之心,当下微怒道“岂有此理 !哪有当哥哥的这么对待自己孪生胞弟的?他又为什么恨你?”说完自己也有几分好笑,我明明还没有确定眼前这叶清鹤究竟是不是那夜之人呢,怎么这么快就同情起他来?
万一他们其实是一个人,现在正闲着无聊耍我玩呢,我要是被骗到,那脸不是就丢大了。
不行,还是提高点警惕的好。
这边叶清鹤的头又低了几分,微颤的声音中却流露出极度痛苦之意“因为他一直认为是我害死了我娘,所以他心里最恨的人就是我。”
“啊?”我闻言顿时升起强烈的好奇心,心想反正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倒不如听听这个不知究竟是叶惊鸿还是叶清鹤的讲讲故事消磨一下时间。
抱着这种八卦的心理,我连忙追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跟我说一下?”
叶清鹤闻言抬起头来,清澈的眸子中流露出一丝犹豫的神色,片刻后方道“我可以告诉大哥哥你,不过你可得答应我,不要再告诉别人,否则被我哥知道了,他又该罚我了。”
我闻言自是连连点头加拍胸脯保证“这个一定,我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更何况也没人可说。
见我点头同意,叶清鹤方才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假山后露出一角的亭子道“这里人来人往的,说话不太方便,我们到那边的亭子里去说,好不好?”
我自然没有异议,于是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鹅卵石砌的小径走到假山后的八角亭上。
那亭子造型古雅,内有一张石桌,数张圆凳,亭外栽满翠竹,即使是在夜间,看上去也颇为幽雅宜人。
我和叶清鹤一人拣了张石凳坐了,叶清鹤这才轻叹了一口气,一双清澈的琥珀色大眼认真地看着我,开始讲述起他和叶惊鸿的故事来。
事情要从十三年前说起,那时候两兄弟不过才十一二岁,正是天真无邪,爱玩爱闹的时候,却不想某日遭遇飞来横祸。
当时乌衣教才初建未几年,势力还算不上多么强大。
他们的父亲叶重山为了和人争地盘,无意中得罪了一个当时势力极大的帮派,被人举派来攻,誓要将他们灭门。
当时叶重山一身修为已是不俗,自然率领本派为数不多的弟子浴血奋战。
他们的母亲顾飞霞乃是华山派弟子,一手华山剑法极为精妙,见情况危急,便带着他们两兄弟一起拼死杀出重围。自己却浑身是伤失去战力,因自知带着两名垂髫幼童无法逃远,无奈之下只得行险,带着两兄弟躲藏在附近的草丛中,期望能躲过一劫。
那时叶惊鸿已经十分懂事沉着,乖乖地伏在草丛中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而叶清鹤自幼胆量就不及乃兄,脑子也不甚聪明,此刻见母亲浑身浴血,只以为母亲活不久了,吓得不住放声啼哭。
顾飞霞连哄带吓都无法止住他的哭声,最后只得用手掩住他的嘴,然而却迟了些。
因为他的啼哭声,引来了一队正在附近搜捕的追兵。
顾飞霞为护他们两兄弟周全,只得命令叶惊鸿带着弟弟先逃,自己则带伤誓死力拼阻敌。
最后他们两兄弟得以安然无恙,顾飞霞却与敌人力拼而死。
叶惊鸿本来对弟弟十分疼爱,然而自此一夜后,骤然丧母的他就将这份爱意全然转为了仇恨。
只因他心底认定,若非那夜叶清鹤的哭声招来了追兵,他的母亲就不会为掩护他们逃走而丧生敌手。
叶清鹤事后也悔恨内疚不已,然而大错已然铸成,此时后悔自责已然于事无补。
事后叶惊鸿开始自虐般拼了命的练功,终于在十八岁那年小有成就,此时叶重山已病死,那个杀他母亲的门派也已然式微。
叶惊鸿率人挑了他们的门派总坛,将他们的帮主绑在树上残虐够了,再划破四肢血管缓缓放血而死,其他门人也被杀光灭绝。
叶惊鸿虽为母亲报了仇,心结却并未解开,对自己亲弟弟的仇恨也与日俱增。
尽管仍旧顾忌着血亲关系未曾对叶清鹤下死手,然而殴打凌虐什么的却犹如家常便饭。
搞到后来叶清鹤几乎不敢出门,只有确定他哥哥没工夫搭理他的时候,才敢偷偷溜出来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