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公仆的生活有多艰辛你知道吗?有些事情就别拆穿了。”
“这边人民教师一个,日子过得也不怎么轻松。”顾停云毫不脸红地说道。
“双子座就是擅长流水式吹牛逼。”袁千秋咽下一口白饭,不满地睇着顾停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帮人么?有课上课,没课随便浪,一学期至多排三门课,领导不找一周不到岗也死不了,说什么上班,不就是职业打酱油么。”
“税金小偷就别嘲讽人民教师了,除了教书改试卷做课题还得给人跑腿带饭,谁活着容易?饭是我买的,我有权把它扣在你的脸上。”顾停云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毫无愠色,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积点口德吧。”
袁千秋啐了一口,“我积什么口德,天天都在造口业的人是你吧。”
“怪不得我,谁让跟你互怼其乐无穷。”
袁千秋时常觉得怪异——他跟最铁的朋友的感情竟然建立在三天两头互掐互损把对方骂得狗血淋头上,而且从高中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顾停云在别人面前话不多,刚认识他的时候袁千秋以为他是xi,ng格内向不善言辞,熟了以后才发现其实不然。
这家伙的口才和刻薄劲只在跟他说话的时候展现得淋漓尽致。袁千秋后来才明白,原来这厮不是不爱讲话,只是没找到合适的贬损对象,毒舌属xi,ng无用武之地罢了。
“别扔垃圾桶里,会有味道,下午还怎么办公?”顾停云边说边帮袁千秋收拾饭盒,“一会儿我带出去。”
袁千秋盯着他,似笑非笑,“我妈跟我讲过,停云要是个姑娘,那我必须得把她娶回家。”
“是姑娘我也不想嫁你这样的。”顾停云煞有介事地说道,“不过,你要是个姑娘,兴许我会考虑一下。”
“说得真像那么回事。认识你十来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对姑娘有兴趣。”袁千秋哂了一句,想了想,语气突然正经起来,“说来你已经单了有几年了吧?我看你越来越有断绝情爱孤独终老的架势了,不结婚归不结婚,一把年纪了,也不能老这么下去。说说,怎么打算的?”
“哪把年纪了?三十都还没满。我爹妈都不急,你着急什么?”顾停云不以为然,“怎么,自己情路一帆风顺,有余力c,ao心我的终身大事了?”
袁千秋猝不及防被他戳了痛处,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好歹我还有个目标,你呢?有么?”
顾停云诚实地摇摇头。
“没有看得上眼的?还是看得上眼的看不上你?还是跟你互相看得上的已经名草有主了?”
“越说越离谱。”顾停云习惯了这位最佳损友裹了层八卦外衣的关心,耐心十足地回答道,“没这个心思,专心打工赚钱ji,ng进自身呢。”
袁千秋佯作惊讶,“奇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有点志向的人?我以为你找到个还凑合的活计就从此不问世事混吃等死了。”
顾停云笑着摇头,“没有孔方兄,即便遇到了心上人,也没条件流连温柔乡啊。”
“少来,就你读过几本酸书。”袁千秋剔了他一眼,“我说你啊,不会还……还没从上一段里走出来吧?”
他说完之后小心翼翼地觑着顾停云的脸色,生怕他一失足踩中地雷,把自己轰得外焦里嫩。
顾停云只是耸了耸肩,表情依然淡淡的,“几百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
袁千秋自己却不淡定了,“哎我c,ao,不提还好,一提那混账东西我就来气。”
“你自己要提的。”顾停云哭笑不得,“气什么,我本人都不在意了。”
“真不在意了么?那之后你都没跟我坐下来好好聊过这个人。”
“没必要聊,浪费时间还影响你心情。”
“我还记得那天你喝多了给我打电话……”
顾停云微微皱眉,“有这种事?我不记得了。”
“你是有本事把喝高了之后说的蠢话干的蠢事忘得一干二净,可苦了听你哭诉给你收拾烂摊子的人。”
顾停云脸色更难看了,“哭诉?”他从来不做这么不体面的事。
袁千秋屁股一撅顾停云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实话还是谎话,一眼就能看出来。
“对啊,哭得可惨了。”袁千秋点点头,神色不似作伪,顾停云看在眼里,心里开始打鼓。
他无端端地想起喻宵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再想到自己喝醉之后可能在他面前说了些该遭天谴的胡话,忽然从他那看破红尘的皮相下品出了一丝苦大仇深的意味来。负罪感就这么从脚底,攀着小腿胫骨升了上来。
但他极度抗拒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的窘态,所以尽管忐忑,还是没有追问袁千秋当天的具体情况。
“行了,那件事就别提了。”顾停云强行截断了这个于他而言相当于公开处刑的话题,“过去的事我的确已经没放在心上了,你用不着c,ao心。”
袁千秋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找新的么?”顾停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ue,轻叹一声,“因为我心态上还没完全调整过来。我不是指感情,我是说情绪。”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段感情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有后续,并且会以比第一次更加不堪的方式收场。偏偏在他下定决心从旧情里抽身的时候,那人不请自来,生生把一只脚已经跨出囹圄的他又推回了铁栅栏里边,再一次地用所谓的深情,对他处以极刑。
他接着说道“你明白的,我不能在这种状态下招惹别人,于人于己都不负责任。”
袁千秋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也是。虽然我知道你已经对姓沈的死了心,但毕竟他折腾了你那么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化干净的。”
顾停云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主动表态道“我会尽快。”
“停云。”袁千秋往喉咙里灌了一口水,半不正经的笑容已经被他完全收了起来,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我等你走出来。等你找到对的人,这样我才放心。”
顾停云心想,可惜后来的我辜负了你的期待。
但这一次不会了。现在的他不会重蹈覆辙了。
他说“我会的。”
袁千秋直勾勾地看着他,缓缓道“不管什么理由,只要你有喜欢的人并且打定主意要跟他在一起,我就铁定站在你这边。”
顾停云微微弯起嘴角,浅淡的笑意漾开来,“我知道。”
“但我话说在前面。如果再跟上一个一样……”袁千秋顿了顿,“我说什么也会拉住你。”
一杯水喝得见底了。
“你放心,我有分寸。”顾停云拿起地上的塑料袋晃了晃,“等下有课,我走了。改天请我吃饭。”
“行,你先想好吃什么吧。”袁千秋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向顾停云挥了挥,目送他走出了办公室。
第7章 缘起(3)
下午两点多,喻宵才回到办公室。
新闻中心的办公室在省电大楼背阳的一面,采光差而且y寒。喻宵带的小组经常抱怨办公区域划分不公,天天念叨受不了干不下去,但谁也没有真的去向上级提意见,年复一年也将就到了现在。
办公室里开着暖气。喻宵嫌热,一边走向自己的办公桌,一边解下围巾。
摄像师小陈接水回来,手里拿着两杯,胳膊夹着一杯,走得很紧张。从他旁边经过的时候,还是停下来打了个招呼。
“组长拍外景回来了?”
“今天外面光线条件不错,提前完成任务。”喻宵拿起桌上冒着热气的水杯喝了一口,“一雯,你手头的粗剪做完后先把隔壁组小韩刚拍的片子剪一剪,下礼拜要交,算我们两个组的项目。”
杨一雯打了个响指,“好嘞,包我身上。”
“辛苦。”
“对了,组长你现在有没有空?”
喻宵转过头,看到接水师傅小陈正耷拉着一张苦瓜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不用问就知道张晴又让他“分担”工作了。
“有空,怎么?”
“我得帮小张校对稿子,你能不能帮我把摄像机刷一下?滤光镜上积了点灰尘,棉花木奉在我抽屉……”
“你小子还真敢把组长当杂役用啊?”喻宵还没说话,杨一雯就半开玩笑地数落了小陈一句。
“没有没有,我哪儿敢呀。主要我实在忙不过来,我看组长刚好闲着……”
喻宵见杨一雯又要发言,又看小陈两条浓眉沮丧地垮了下来,于心不忍,立即答应下来,“行,你忙你的,我来刷。”
小陈如蒙大赦,端着水脚下生风赶紧溜了。
杨一雯的目光在喻宵脸上转了一圈,想从嗓子眼里挤出点话题跟他闲侃几句,一看到那双灰蒙蒙的眼睛,又被他自带的“闲人勿扰”气场给憋了回去。
她看看喻宵手里的水杯,心里五味杂陈。
我怕你察觉不到我的关心,又怕你察觉到。
注意到杨一雯的视线,喻宵把头侧了过来,“怎么了?”
杨一雯立刻反应过来,神色没有一丝不自然,“你肩上有片叶子。”说完她便抬手拈起喻宵肩膀上的一片枯叶,顺手扔进了脚边的纸篓。
“谢谢。”喻宵说道。
“有人关心就是好啊。”一旁正在办公的张晴横cha一句,笑得意味深长,“是不是呀,组长?”
“这事小张你最清楚。”喻宵故意往小陈那儿看了看,意有所指。
本想打趣他,没想到被他一句话噎了回来。张晴不甘心,干脆装没听到,接着调侃道“组长跟杨姐你俩早就到适婚年龄了,怎么都还单着呀?还有一个多月就到圣诞了,实在找不着伴凑合一下我看也很可以。”
“怎么说话呢我的妹妹,凑合一下是几个意思?”杨一雯开玩笑地瞪了张晴一眼,“况且你哪儿看出来组长没有伴?指不定人家就有呢。”
喻宵不置可否“专心工作。”说完就扛起小陈桌上待清洁的摄像机走出了办公室。
杨一雯走回自己的办公桌,盯着屏幕上的专访稿,心不在焉。
右下角一个头像闪烁了起来。她一边走神一边点开,看到坐在对面的张晴发来一条消息。
“组长的注孤生气场今天也很强烈啊,我的助攻完全没用。”
她哭笑不得,回复道“是啊。话都到嘴边了,活生生被他吓了回去。”
“哎,杨姐什么时候正式出击啊?”
杨一雯顿时陷入了更深的苦恼。
“哪有什么机会啊。”
“机会是要靠自己创造的。组长妥妥的是那种心里就算有想法也会憋到死的人,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其实底下已经波浪滔天了。”
“你怎么这么懂?”
“因为我少不更事的时候招惹过闷sao,久而久之就总结出了套路。”
“难不成组长的内心世界其实很丰富?”
“越是沉默寡言的,内心世界就越丰富。他们这种人,即便哪天看着自己的挚爱携别人的手步入婚姻殿堂,恐怕也只会面无表情地递个红包,一声不吭地吃完一顿饭,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人,回到家之后才把房门一锁,哭得肝肠寸断。”
虽然知道这只是个夸张的举例,跟喻宵本人没关系,杨一雯听完之后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这么虐的吗?”
“我就是想说,对于这一款,你永远不能指望他主动说喜欢,只能自己怼上去,有什么说什么,越直白越有效。”
杨一雯暗叹一声,“会吓到他的。他显然不会喜欢这么奔放的做派。”
“够火候了就能接受了,总之加油吧杨姐,我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杨一雯无奈,“噗……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