仉轩笑笑,“喜欢就好,我还怕你不收。”
“怎么会?”裴子戚笑了笑,“礼物收了,再陪我下几盘棋吧。”
仉轩一楞,温声道“好。”
棋盘布上,裴子戚让仉轩先选子。仉轩选了白子,裴子戚持黑子,黑子先下是规矩,等于变相的让子。裴子戚望着黑棋有些恍然,一边下棋一边思绪却回到了过去。
男子因为重伤,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裴子戚怕他无聊,于是提议两人下棋。那时裴子戚刚到古代,棋艺臭得狠却从来没有输过。无论是他先选子还是男子先选,男子总有办法让他持黑子。
起初,每次赢了棋他会开怀大笑,男子会看着他一起笑。后来棋艺见长,他才猛然发现男子在让棋。男子让棋手段非常高明,像狐狸一样狡猾老道。他是一个棋艺高手,或者说他擅长谋略布局。
直到许久后,裴子戚才抓到了他的马脚。他质问男子,为什么要这么做。男子当时沉默了许久,一脸平淡无奇的面容似也陷入了疑惑。直到片响,他才道‘我想看着你开心,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肆意妄为。’
从那以后,裴子专心研究棋艺。一直到今天,他也没有输过一次。就在恍然间,两人已下了将近百子。一枚白子轻轻的落下,落败的黑子忽地变了局势。
裴子戚猛地回神,指着白棋道“这一棋下得不对,收回去。”
仉轩摇摇头“棋子已下,断没有毁棋的道理。”
裴子戚也笑了,“如果害怕失败就逃避事实,那是懦夫。”又道“刚才是我不对,想起一些往事失神了,还望见谅。我是真心想与你下一局。”
仉轩一愣,收回白子重新下另一个处,不偏不倚依旧没有逼近。裴子戚也不在意,与他渐渐纠缠起来。两人不知下了多久,黑子的劣势逐步扭转,与白子旗鼓相当。
忽然,一声闷雷浩然响起。黑子突地掉落在棋盘上,棋子相碰发出‘怦怦’的响声。仉轩看向裴子戚,裴子戚故作镇定笑笑,“看我手滑。”说完,他伸手拾棋子。
一道闪电又墓地划破天际,光暗交错。紧接着,又是轰隆隆的雷鸣将至,一声连着一声。裴子戚手指一抖,整个棋盘的棋都乱了。他尴尬笑笑“抱歉,吓了一下。”后又叹息道“可惜了一盘棋。”
仉轩张了张嘴,片响才道“不要紧。我刚刚记了棋,有机会我们再下。”
他面上微笑点头,心里却不安极了。他把系统放出来“你不是说今天不会下雨?是出行的好日子?”
系统刚放出来就遭到质疑,没好气道“我是一个系统,不是雷神电母。天气预报说晴天,出门时也是大晴天,谁知道它会下雨。你是在雷雨天出车祸死的,可你都重生五年了,为什么放不下过去?什么时差,什么雨后创伤症都是借口……”
他关闭系统。
一双温暖的手抚上他的指尖,仉轩一脸关切道“你还好吗?你的脸色不太对劲。”
他摆摆手,“无碍。只是担心夏雨没完没了,不知何时才会停雨。”
仉轩不依不饶“我的马车在这附近,我送你回去。”说着,他握住裴子戚的手,牵着他一同离去。有些霸道又处处温柔,温暖的手心轻握他的手,不松不紧刚刚安抚他的不安。
裴子戚前方高大身影,猛地想起了五年前。为了男子的伤势,他让男子睡床,自己打地铺。计划很美好,可偏偏遇上了雷雨季。白日阳光灿烂,一到晚上雷雨交加。他躺在地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一天两天还好,三天四天便出问题了。他开始瞧见幻觉,时间很短转眼而逝。他一边祈祷老天不要下雨,另一边寻思着改变作息时间,可这么做又会影响男子养伤。就在犹豫不决的第六日晚上,男子点了他的穴道,把他抱上了床。
说实话,若男子没点穴道,他一定会抗拒。因为床非常小,他几乎整个人被男子拥在怀里,才勉强容纳下两个人的身形。可就是这样,他神奇般的睡着了,睡得很香、一夜无眠。
男子身上带着淡淡的清香,说不出是什么香味,却好闻得让他安心。起初他以为那是药香,后来才发现那是男子身上独有的气息。第二天早上醒来,男子伤口裂开了一大半,床单、被褥全被鲜血染红了。男子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又变得煞白,可他却全程没有哼一声。
后来只要是雷雨天,男子就会把他抱上床。他试图反抗过,可每一次男子都能让他乖乖就范。再后来他放弃挣扎了,一到雷雨天改为主动爬上床。正因为如此,本是应该两三个月该好的伤势,硬是拖到了四个月才好……
☆、第十章
马车徐徐滚动,大雨一滴一滴落在顶棚上,铮铮作响。马车咋看简朴素洁,实则朴中带贵、素中带华。里面更是布置精妙、面面俱到,有些类似现代的保姆车。不知是不是暗置了冰块,马车里不似外面的燥热,多了一抹清凉。
裴子戚不安的心稍稍安下来。自从男子离开,每到雷雨天他就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这种自闭奇迹的缓解了不安。从那以后,他就养成了雷雨天哪也不去的习惯,今日是唯一的例外。
他看向仉轩,宽广的肩膀上全是雨水。那是护他上马车时,不小心弄湿的。反观他除了衣摆微湿,其余地方均是干燥的。他张了张嘴,指向肩膀道“马车上有备换的衣袍吗?”
仉轩一顿,视线看向肩膀又轻轻‘嗯’一下。
裴子戚连忙背过身,“那你赶紧换一下。”
空气静默片会,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将雨滴的拍打声轻轻淹没。顷刻,清泉般的男声响起“换好了。”
裴子戚转过头。仉轩换上了一身雪青色长袍,简约素净,腰束细腰带,头发被玉簪固定。不似第一见面的低调,也不似此前的华贵,而是一种格外的文雅。清淡似茶、温和如玉,道不尽的韵味。
仉轩解释道“抱歉,车上就这一套备换的衣裳……”
裴子戚回过神,连忙道“很好看,很适合你。”
仉轩愣了愣,转而笑起来。眉目微弯,琥珀眸子泛起琉璃波光。嘴角浮起优美幅度,不深不浅、温雅得宜,笑得克制又真心实意。
裴子戚下意识伸出手指,顺着嘴角扬了扬。他脱口道“面具戴久了,常常会忘记了该怎么笑。你已贵为皇子,不必克制自己的感情,开心就好不是吗?”
话语一落,空气陷入了沉寂,‘噼里啪啦’的落雨声充斥着马车。裴子戚急忙叩首赔罪道“殿下赎罪,微臣逾越了。”
仉轩将他扶起,清澈的眸子与他对视道,“你说得不错。克制只能守护,永远得不到。”
“殿下……”
仉轩打断他,张口准备说什么,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他转口道“子戚,你到了。”
裴子戚点点头,“那微臣先告退了。”说完转身,又听见道“等等。”
他回过头,仉轩又道“我送你回去吧。”
裴子戚看向一旁换下的衣裳,“不用了,只有几步路而已,不碍事的。”
“我只是想送送你。”仉轩顿了顿,“你愿不愿?”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裴子戚点点头,“那劳烦殿下了。只是,殿下要及时回府换衣袍,夏季的风寒不比往日。”
仉轩笑了笑,起身与他一同下车。‘噼噼啪啪’的落雨声分外响亮,心头的不安当即浮了起来。随即,温暖的气息将他包裹住,又把不安强压下去。仉轩把他送进房间里,才自行离去。
雨下约摸一个时辰,才慢慢消了雨声。彼时,房门声轻轻叩响。裴府上下全清楚他的习性,故而再重要的事都会雨停了才来找他。
“进来。”
祥伯轻轻推开门,手中拿着一份请帖,“老爷,今日你一出门,大皇子又派请帖来了。你看……”
裴子戚接过帖子,一看约在明日晚宴。“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祥伯刚离开,他把系统放了出来。结果,系统哇哇大哭“戚戚,你不要生我气,把我关起来。你一把我关起来,我就得无聊看电视。一看电视剧我眼泪就止不住了,你不知道那个女主有多惨……”
裴子戚“乖,不哭了,有正经事做。”
系统停了哭声“什么正经事?”
裴子戚“大皇子约我明日晚宴。”
系统“啊?你不是跟他撕破脸了?他为什么还要约你?”
“我也想知道。”裴子戚笑了笑,“明天老规矩,你给我作弊。我倒要看看,大皇子那个猪脑子能折腾出什么东西来。”
大皇子宴请之地是京城一家有名酒馆。他家的酒出了名的烈,嫌有不醉而归的人,更不用说约在晚宴可显用心。对此,裴子戚随意穿了一身衣袍,特意晚出门半响。
等他到酒馆,大皇子已稍等半响了。大皇子生性残暴,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片响的等待,恼怒上了眉目,在屋内踱来踱去,伪装下的温和又让他不得不按捺秉性。
‘咯吱’一声,房门被推开。他立马扫去眉间恼怒,笑脸迎人道“裴大人,你可算来了,本宫还担心你今日不来了。”
裴子戚拱手笑笑“瞧殿下说得话。我既应下殿下,岂有爽约的道理?老天就是下刀子也得来呀!只是今日路上出了一点问题,这才耽误了时间。”
大皇子关切道“噢?什么事?要紧吗?”
“不打紧。”裴子戚摆摆手,“已经处理好了,殿下无忧。”
大皇子面上一松,把裴子戚迎上座位。
洛帝有四子,其二三四皇子多肖于母。倒是大皇子与洛帝长相最似,可偏偏最不得洛帝欢心。前些年几乎时不时遭到洛帝呵斥,这些年收了秉性,洛帝对他也多了几分慈爱。只不过,是真慈爱还是假慈爱就不得而知了。
裴子戚刚坐下,大皇子立即起身作揖“多谢裴大人手下留情。”
裴子戚一顿,却不起身把他扶起“殿下,何出此言?”
大皇子苦笑道“工部尚书元明元大人与本宫素有私交,可除非之外绝无逾矩,对他贪赃枉法一事更是全然不知。多亏大人手下留情,没把此事上报父皇,否则本宫就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楚。父皇早把元明当成本宫的人,若闹出此事铁定会看成结党营私。”
“原来是此事。”裴子戚这才起身把大皇子扶起,“殿下你多虑了。我一向对事不对人,错的是元大人与您何干?我低调处理此事,也是担心伤了殿下与陛下的父子之情。”
“多谢裴大人大恩。”大皇子摇头叹息道“父皇对本宫印象本不佳,这些年好不容易才略有改善,若是因为此事……”
裴子戚打断他的话“殿下请放宽心,此事已经过去了。”
大皇子持起酒杯,一口而尽“今日宴请裴大人,感谢为其一,报恩为其二。”
裴子戚一顿,眼眸闪了闪。大皇子从袖口拿出一个锦囊带,端放在他面前。他漫不经心拿起锦囊袋,“殿下,这是?”
“此乃元明强抢民女的罪证。”大皇子愤恨不已道,“这个元明简直是色中恶鬼!他的三十四房小妾,其中五房乃是强抢。强抢之余还假意恐吓,令一众家属敢怒不敢言。”
裴子戚连忙打开锦囊带,几张薄纸上记录得密密麻麻,时间、地点、事情经过……面面俱到、条分缕晰,捉不出一点批错。他道“殿下,如此重要的证据,您应当立即上呈陛下。陛下定当欢喜不已,对殿下印象也会大为改观。”
大皇子脸色一暗,“唉,实不相瞒。当初本宫是想上呈给父皇,可哪想走漏了风声,元明找上了本宫。也怪本宫鬼迷心窍,被他道貌岸然所惑,许诺他把此事瞒下来。事搁至今,若本宫才把证据上呈,一则本宫成了失信于人的小人,二则父皇只要一调查,恐怕不是欢喜而是怪罪了。思索之下,本宫觉得此证据交于裴大人最为妥当。”
裴子戚不徐不疾道“殿下,此乃大礼。我恐怕无福消受……”
“裴大人此言差矣。”大皇子连忙道“本宫早有心与大人结好,何奈一直没有机会。今日略献薄礼只为表诚心,盼大人给予一个机会。至于锦囊,大人可自行处理。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放在本宫身上均是烫手山芋。”
裴子戚笑了,把锦囊揣进怀里,又持起酒杯“既然殿下诚意十足,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有裴大人这一句话,本宫就放心了。”大皇子端起酒杯,“今日本宫做东,望裴大人能乘兴而归!”说完又道“来人,把酒端上来。”
话语一落,几名大汉抱着酒坛子陆陆续续走进来。裴子戚一愣,“殿下,这是何意?”
“噢,裴大人有所不知。这些酒均是店家酝酿多年的陈年美酒。”大皇子顿了顿,“本宫早知裴大人为官周正,不愿与莺莺燕燕为伍。故而特意把宴会设于此地,这几名大汉乃是店家推荐的,只为大人喝得尽兴。”
裴子戚点点头,笑道“殿下想得真是周全,我想我今天不尽兴也不可能了。”说完,他举杯一口而尽“满上满上,今晚大家不醉不归。”
大皇子笑了,笑容说不出的古怪,又转眼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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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铛——”锣鼓声重重响起,一名男子吆喝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彼时,街道一片黑暗寂静,偶尔传出几道狗吠声。裴府前,两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灰暗烛光下两旁石狮子分外雄姿飒爽。忽地,一辆奢华的马车快速驶来,马车上时不时传出男子声“我要喝,继续喝——”
马车停在裴府前,二名小厮将醉醺醺的男子扶下来。男子东倒西歪,在小厮搀扶下勉强站稳。他脸颊泛着绯红,眼眸迷离半眯,微微张开鲜红的嘴唇,媚得令人心颤。可手脚却不安分的挥舞,嚷道“放开我,我要喝酒,喝酒——”
小厮乖巧应道“裴大人,您慢点慢点!小的这就送您去喝酒。”
三人渐行渐近,顷刻到了裴府门前。一名小厮敲向大门,‘砰砰’作响。须臾,大门被打开,只瞅福子一脸怒容。
小厮急忙笑道“福大爷,您消消气。我们也不想半夜打扰您休息。这不,裴大人喝高了……”
福子脸色一变,“老爷,您回来了!”转头又道“祥伯祥伯,老爷回来了,您快来扶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