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藤红着脸不知道说什么,他还从来没有感受过有人这么热情地对待他呢。
旁边看着他俩的程旭忍不住开口嚷嚷起来“哥!我也要牛腩!帮我夹块牛腩!”
程熙不耐地道“自己没手是不是!”枪杀的阴影还摆在那儿,他再怎么克制不经意间还是流露出对程旭的厌恶。
程旭不乐意地踢桌子“不管嘛!你给我夹给我夹!”
程伟权呵斥了句“吃饭,吵吵嚷嚷像什么话!”
夏如诗赶紧打圆场“哎,小旭,来,阿姨给你夹菜,想吃什么跟阿姨说行不行?”
程旭白她一眼,小声嘀咕了句“臭不要脸,才不是我阿姨。”夏如诗表情一变,有些委屈地看向程伟权。
程伟权皱眉,有些无奈“都吃饭!不许再闹了!”
旁边挨着程伟权和夏如诗两人坐的才三岁的苏茂喊起来“爸爸,爸……爸!”
程伟权这才又露出了笑容“乖宝贝!”
程旭狠狠瞪了苏藤一眼,不做声了。心里早把苏藤当做了跟自己抢哥哥的坏人。这三个坏人来家里,抢走了爸爸不说,还要抢走哥哥。
苏藤一直安静地吃饭,事不关己的样子。程熙看他这副淡然的模样,觉得心疼得不得了。上辈子就知道他一直不讨夏阿姨的喜欢,当时还理所当然地想,这么娘娘腔,谁都不会喜欢啊!也从没关注过为什么。现在想想,却觉得苏藤真是背负了太多,过得太辛苦了。
当下程熙就对自己道,一定要好好照顾苏藤,不让他再受那么多委屈。
说做就做,程熙捞着桌上他觉得不错的荤食,不断夹给苏藤。想想上辈子,苏藤也太清瘦了,既然要照顾他,当然不能让他再这么瘦。
苏藤却是叫苦不迭,他饮食一向清淡,程熙夹了那么多肉给他,根本吃不了。但是又不知道要怎么拒绝,只能努力将食物往嘴里塞。
程熙看他塞得那么费力,腮帮子鼓鼓的,觉得好笑,更加用心地给他挑吃的。知道苏藤实在受不了了,小小声说“我……我吃饱了。谢谢你,弟弟。”喊这句弟弟的时候,苏藤内心是有些惶恐的,因为刚到新家的那天,程熙就狠狠告诫过他,别想真把他当弟弟。
可怎料这句弟弟喊出来,程熙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还顺势接过话“不用客气,你是我哥嘛。”
其实在说这句“你是我哥”的时候,程熙心思也百转千回。上辈子他死活不愿开口叫哥,苏藤每次以哥哥自居,都引来一通嘲笑或怒骂,而到最后枪响的那一刻,他分明看见苏藤扑了过来,想发自内心地喊声哥,却是再喊不出来了……
如今总算圆了他的遗憾,这一声哥喊得也是真心实意的。
程伟权看见大儿子这么懂事,觉得心里安慰不少。
因为明天要参加数学竞赛,程熙被要求吃完饭稍微活动一下就回屋休息。等回到房里,他才有功夫细细理一下目前的状况。
不管上辈子是不是真的,他现在算是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刚刚在客厅时翻了翻日历,现在是1990年10月份,他九岁的时候,苏藤比他大一岁,今年十岁了。
如果没记错,苏藤来他们家有一个星期了,那么自己和程旭对他做过的那些混账事,已经做了一部分了。怪不得他看见自己伸手,会有些害怕。
程熙真想抽自己,重生到一个星期前该多好!不过他随即又想,做人该知足,能让他有机会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哪能再贪心?
开头给苏藤留下不好的印象不要紧,以后有耐性一点,苏藤总会想明白的。程熙握握拳,这辈子,一定对苏藤跟对自己亲弟弟似的!呸呸,是比对亲弟弟还要好!
至于那个上辈子真心对待的亲弟弟,尽管程熙心里再怎么叫嚣着想现在就把人弄死清静,他也毕竟不是凶残嗜杀之人。现在程旭那么小一个,脾气差了点,样子却算得上可爱,程熙对年幼的兄弟不愿下狠手,而且说难听些,他现在无权无势的,真把人弄死了自己也逃不了。最后他决定还是持保留态度,做不到兄友弟恭,眼不见为净总还是可以的。
而另一边,苏藤也躺在他的小床上,想着今天程熙奇怪的举动。不是说最讨厌我的吗?不是说永远不承认我是哥哥吗?今天叫的那声哥,还真让人觉得温暖。苏藤想不通,今天心窝里酸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他有些贪恋今天所感受到的温暖,但是下一刻又想起爸爸,觉得自己没资格享受这样的温暖。
年幼的身体撑不住太晚,迷糊了一会儿苏藤便睡过去了。
第二天,程熙早早就起床准备去学校。夏如诗给几个孩子准备了早点,不放心地让程伟权送程熙去考试。程伟权觉得一个竞赛不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还是去公司了。苏藤也自觉背起小书包,安静地走了。
程熙去了学校,先是耐着性子坐了一上午,听老师讲小数乘除法,下午才开始考数学竞赛。小学那些知识都是基础,就算忘也忘不到哪里去。他很快答完卷子,在老师诧异的眼光中第一个交了卷,随后拿上书包匆匆走出教室。
他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昨天理了遍思路,把能记得的事情都想了个遍,特别是最近发生的。年纪小记不住那么多事儿,但是最近发生的,倒是有一件事情记得清楚。
上辈子就是在他参加竞赛这天,竞赛完难得放松了一回,跟几个小伙伴去玩到很晚才回家。回去后发现那个拖油瓶住院了。家长说,是因为苏藤在学校被人给揍了。这件事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就从发生这件事后,程伟权非要把苏藤转到程熙所在的私立学校去读,使得程熙一直把这天当做倒霉日。
而现在,程熙当然不会冷眼旁观,要赶在苏藤放学前去他们学校把事情制止下来。
走在路上,程熙遇到最大的问题是他压根不知道苏藤是在哪个学校!
重生前程熙和苏家两兄弟都不怎么对盘,尤其是那个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的苏藤,当然不会刻意去关注苏藤小学上的哪所学校这样的小事了。他努力回想,还是想不起父亲和阿姨有没有说过什么有关的话。
他不愿意回去问家长,主要因为要是他提前交卷就为了找苏藤的事被家长知道了,把学业看得非常重要的爸爸和阿姨肯定会把这事怪在苏藤头上。
程熙最后用了个笨办法。他记得今天出门时,苏藤穿的校服的样式,就一所所小学找去,看到一样的校服就能确定了。
这会儿还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一切可以共享信息的高级工具。程熙一边骂骂咧咧着一遭回到解放前,一边腿儿着去寻人。
也就是苏藤这家伙吧,换了别人,哪劳得动他的大驾?
幸好西峦总共也就五所小学,除去他自己就读的英才学校,剩下四所找起来也没那么费劲。
怕错过了放学时间,回去又看到一个躺在病床上的病秧子,程熙几乎是小跑着往前行。
☆、第4章
苏藤上课时,一向坐在最里面一排的角落,算是最不起眼的位置。他个子不高,被前面的同学挡得连老师的脸都看不到,更别说黑板了。只能听着老师的声音,对着书本自学。
他学习其实挺专心的,但怎奈环境不好,知识点不懂的,也没人教他,怎么学考试成绩都不理想。平时也不太敢跟同学搭话。久而久之,老师同学都对他不上心了。
他的头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剪了,母亲没说,他也没主动要求过。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低着脑袋安静地坐在位置上,衬得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散发两个字孤僻。
下了课,苏藤默默收拾书包往外走,学校门口出去十来米就有家书店,书店旁边是个小巷子。路过书店时,苏藤犹豫了一下,想进去买本新出的漫画。摸摸书包的小格子,里面放着零用钱,夏如诗不会真让他饿死,早餐钱什么的偶尔还是会给一给的。
但是这个月刚买了本新书,钱不怎么够用。爸爸给的钱存在存折里,他不想动。想了想还是决定等下个月再说。
刚从书店门口挪开脚,就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学生堵在巷子口。
苏藤认了认,这个几个学生,三个是他们班同学,两个是外班的。
他们班的杜雷长得最高,率先站出来,恶狠狠地推他,把他往巷子里面带去。旁边其实有路人,但是没什么人上来帮忙。
一个外班的小个子喊到“杜老大,别碰着他!被传染成娘娘腔怎么办!”
杜雷一个巴掌扇去“说你蠢吧!只要不亲嘴,娘娘腔是不传染的!”
外班小个子放下心来,也跟着推搡,一行人往角落移去。
杜雷先发话了“我看你不爽很久了!娘娘腔一个,还那么嚣张,你自己说,要么留下十块买命钱,要么让我们打一顿。”看着苏藤这小身板,杜雷又不屑道,“单挑群殴随你选,群殴每人打你一拳,单挑就打到我满意为止!”
苏藤心里不是不害怕的,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哪里够得上“嚣张”这个词。
外班小个子在旁边帮腔“我老大看上的人你也敢抢,找死呢!”
杜雷不愿意别人提到这个,觉得失了脸面,又是一个巴掌过去“你给我闭嘴!”
苏藤哆哆嗦嗦地从书包的小格子里掏钱,杜雷懒得看他磨蹭,直接将书包抢过来翻。
书包里的笔啊本子啊都倒了出来,笼统也才翻到三块七,杜雷把钱掏出来放进裤兜里,狠狠推了苏藤一把,苏藤一个趔趄往后倒去。
“你个穷鬼!”杜雷很不爽,也不去管刚刚说的单挑群殴了,喊了句“给我打!”率先伸出手就要揍去。
苏藤往后倒时后背蹭到墙壁上,背上火辣辣的疼,这会儿几乎是有些认命地闭上眼睛,等待即将到来的疼痛。
“住手!给我停下!”一个稚嫩的男音响起,惊得众人一愣。
就这一个愣神的工夫,程熙已经冲到杜雷面前。他身高比杜雷还高些,光是站着就能威慑住人,更不提他本来就皮实,上辈子还因为兴趣学过一段时间的徒手格斗,这么小阵仗的打架不在话下。
程熙一来就看见他家苏藤被人压在墙角揍,心里那股怒火是别提了。手下发了狠力,直接往杜雷脸上打去,一拳过去,杜雷痛得嗷嗷叫唤起来。
杜雷哪受过这样的痛,指挥那群小弟“打啊!打死他!”
小弟们都太弱,程熙先是捞着苏藤让他站好,这才回身噼噼啪啪将一通同龄人揍得哇哇乱叫。
苏藤惊呆了,程熙在他心目中顿时上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他蹲在一旁,双手捧着脑袋张着嘴看程熙利落地将一群人打趴下,直到杜雷抹着鼻涕说“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呜呜,你欺负人……”
程熙这才停下,手点着杜雷脑袋“以后还敢欺负我哥不?”
杜雷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程熙问苏藤“放他们走还是留下再给你出气?”
苏藤看那群人眼泪汪汪的,不知道怎么觉得有些好笑,嘴角扬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放他们走吧。”
程熙这才大发慈悲地挥手“滚吧。”
杜雷一伙儿忙不迭地跑了。程熙才站定在苏藤面前,稍微低下头凑过去看他,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哪里被打了?疼不?”
苏藤不好意思地低头“不……不疼。”
“跟我还害啥羞啊!躲什么躲,让我看看!”程熙不依不饶地要看。
“我还……还没被打呢,你就来了。”苏藤抬头看向这个新弟弟。本来十月份的天,开始渐渐转凉,套着校服都觉得有微微的凉意,但是程熙是小跑着找过来的,刚刚又活动了筋骨,这下额上都出了汗。他抬手用袖子在程熙额头上抹了一把,将汗珠都擦去,“你累不累?伤着没有?”
“一点事儿没有!”程熙大大咧咧地往脸上一抹,“那群傻子,没什么好怕的。他们干什么要来惹你?”
“我也不知道。”苏藤觉得给程熙惹麻烦了,又把头低下去。
“别低头。”程熙教育他,“男子汉就应该抬头挺胸地走。我以前就是因为……”他突然顿住,没再往下说,迅速转换了话题,“你这头发也够长了啊,我带你去理理。”
苏藤点头,蹲下去捡那散落了一地的文具。
“这是你的包?”程熙恨恨地道,“早知道再一人给一拳。”
“那个……谢谢你。”
“别,以后别跟我客气。一边站着,我来捡。”
“嗯。”苏藤站在墙边,偷偷瞅了眼弯腰捡东西的新弟弟,下意识抿抿嘴,想止住往上翘的唇角。
程熙把文具和课本都装进苏藤的小书包里,一把拎着书包就大步往外走去。
“我……我自己来。”苏藤看他一人拿了两个书包,就伸手去夺自己那个。程熙懒得在这种事情上跟他计较,就让他伸手,把书包带子穿过他胳膊,帮他背好书包。
苏藤小脸一红“我自己可以的。”
程熙看着他这红着脸的小媳妇模样,竟然觉得看惯了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理发店走去,程熙在前,苏藤在后,倒像是哥哥在领着弟弟走一样。
“师傅,给我哥剪个头,剪短点就行。”
理发师傅看这么小个孩子脆生生地说话,有些乐,就逗他“带钱了吗?他是哥还是你是哥?”
程熙白他一眼,从兜里掏出钱“看着没?”
“哟,还是张五十的。”这会儿物价便宜,剪个头也就三块五,五十块对小学生来说算是一笔巨款了。
理发师傅的水平还不错,给苏藤理了个清爽的短发,还剪出了层次感,一看就是个乖学生。这下程熙看着舒服了,问那理发师傅“你叫什么名儿啊?下次剪头发还找你。”
理发师傅乐呵呵道“王明,记住咯。今儿就少收你五毛,给三块就行。”
这时夕阳都快没影儿了,苏藤有些紧张,长这么大一直是按时回家的,这下出了这么大差错,肯定要惹妈妈不高兴了。但是可能是因为程熙给了他安全感,不知不觉就跟着人走了。他看程熙还晃悠悠往前走,就拉拉他衣角“我们走快点吧,都这会儿了。”
程熙摆手“怕什么,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