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跟楚辞的婚约可是圣旨!龙椅上那位三年前明摆着是要为难苏家,这次能轻易妥协?苏凝已经长大,隐隐觉味出楚翰本对他们家的态度很诡异。这种诡异之处他说不出口,只好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家哥哥。
苏启“噗嗤”一笑,“这次那皇帝老儿若再敢胡作非为,我就他把这几年对三大门阀挑拨离间的事情全部抖出去!让大正百姓看看,他们的真龙天子都在干些什么勾当!”
苏凝睁大眼睛。他一直知道苏启并不是迂腐愚忠之人,可也不能如此不敬畏皇权呀!他突然想起前世苏启与太子一同谋反的事情,不觉开始追寻其中的缘由来,莫非也是为了苏家脱离楚翰本的掌控?
一想之下,这种可能性还真是大!
一个人说话的分量有多重往往是他的能力和实力所决定的。如今苏家可不是三年前的苏家。即便是楚翰本,他也不敢小觑这两个苏家的稚嫩小儿。
兄弟俩满怀期望地准备回京。苏凝三年未见父亲,若说不想,那绝对是假的。若是以前没机会回去,也就罢了。如今一说回家,他的整颗心都吊了起来,七上八下。
口袋里揣着上次在甄逸那里赚的银子,在大街上溜达,就想能买点什么哄老父亲开心。至于那个苏徐氏,看在苏启的面子上,他也勉为其难地给他买点胭脂水粉金银珠钗什么的吧。
一直尾随其后的莫辛,看着苏凝拿着一款发簪发呆,无名之火噌噌地冒了出来。
冲出躲避的角落,十分大爷地走进店里,重重咳嗽一声,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掌柜,这珠钗我要了!”
苏凝愣了愣,将自己手上的东西看了一眼,这厮难道不能先问问价钱?
“看什么?难不成你还想给哪个花姑娘挑?”莫辛牛眼圆瞪,煞有威势。
苏凝噗嗤笑了出来,“其实,我是要挑一件礼物送给哥哥他娘。”
这个称呼有点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那哥哥是谁呢。
莫辛摸摸脑袋,有些尴尬,支吾了一下,“你是说你那姨娘呀?她也徐娘半老了,这东西是小姑娘家用的。买这个吧?”
莫辛殷勤地帮苏凝挑了一尊玉佛。
苏凝眼前一亮,似乎这几年苏徐氏喜欢上了吃斋念佛,这东西倒是不错的。请一尊玉佛,比其他有用。反正这苏徐氏也是为苏启祈福用的。
采办好礼物,苏凝与莫辛一道走出来,无巧不巧正碰上一身戎装的楚辞。今日楚辞也穿着属于他王爷身份的紫金甲,这种甲衣比一般的锁子甲要轻薄却更牢靠,十九岁的楚辞已经十分高大魁梧,随便往那儿一站,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而此刻,他当的不是别人的关,而是苏凝出来的道。
苏凝想起三年前,自己生辰时,在京城的古玉斋,他们也是这样堵在人家大门口。只不过那时的楚辞并不知道自己爱着苏凝,那时的苏凝也只知道一味逃避楚辞。
如今时过境迁,再回头看,不觉对那时单纯而纠结的感情汗颜。
苏凝不自觉地挂上一抹笑,抬眼看着这个顶着夏日阳光,一头汗却更有男儿气概的人。
楚辞呆了呆,不知道苏凝在笑什么,眉头轻轻蹙起,眼珠子转了一下,启口,“难道这一身很难看?”他自认为今天身上很干净。
苏凝摇头,“私以为,端王殿下这样堵在人家门口,不太妥当!”
楚辞环顾四周,脸上微不可查地红了红,“那个……晚上你晚点睡,我有事情找你!”说罢,也不等苏凝回应,便领着一队人马走了。隔两条街就是新兵营,莫非这厮是听说他在这边,才故意领着军队跑过来的吧?因为来不及换铠甲,一个人穿着铠甲在大街上又太突兀,于是十分顺道地连累了一干兄弟。
苏凝摇摇头,将自己那一股脑儿的自作多情撩开,径直回了侯府。
莫辛就这样跟在他尾巴上,心中万分不爽快,可他又不敢跟苏凝挑明了说。万一苏凝承认他旧情复燃什么的,他就玩完了。这件事绝对不允许!
不就是挨了几刀吗?就这样就能骗得美人归?这未免太便宜楚辞那小子!
幸好苏凝面色如常,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这种事情别人好蒙,自己如何骗得过去。
苏凝本来以为顺道等一下楚辞无所谓。可等到戌时也未见人影。他知道如今这边军营很忙乱,楚辞的事情很多,可大半夜也该收兵了吧?该不会那厮又给忘记了吧!
前一世,他就经常犯这种傻。楚辞让他等他就会乖乖地等。有一次端午,两人约好去看龙舟,苏凝生生在大太阳下面晒了一整天,硬没等到一个人影。没看到人他首先想到的不是生气,而是楚辞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一整天没来得及吃喝,又急冲冲地奔进端王府,一看,那厮竟然跟几个公子哥在饮酒赋诗……
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每次苏凝总会一直等下去。若是运气好,男人记得他们的约定,他便会高兴很长时间。
苏凝叹了口气,看看月色,这个时辰已经到自己睡觉的点了。这次,他没有再等。前世自己怎么就能那么傻,将大好时光都浪费在等待上。明明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人生苦短,如此浪费,简直可耻。
将门关好,伸了个懒腰,苏凝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因为楚辞的失约辗转反侧一下,结果,他不过是稍微想了一下,便沉沉睡去。
只不过这次睡觉,他梦到了楚辞。他手里捧着一只羊腿,站在他面前,十分高傲地说“其实做我的王妃很好!每天有肉吃!”
朦朦胧胧的,他竟不知道自己看见那张脸是什么感觉,只是看着羊腿口水直流。
接着,楚辞手里换了一样,这次变成了一柄剑,剑气如虹,将他罩住,恶狠狠地威胁道“我得不到的东西,便要亲手毁去!”说罢一剑就劈了过来。
苏凝知道这是梦,在梦里还以为这一剑劈下来自己会醒,结果,他反手一剑,跟楚辞打了起来。
他的剑术并不好,可是他会用毒。最终楚辞没有赢过他。
梦境转到最后时,楚辞手里捧着一束还挂着露珠的野花,面色柔和,双眼脉脉含情,英俊的脸庞蒙上一层单薄的红光。
此刻他穿的不是王爷的锦衣华服,而是一套战甲,不是白天他看到的紫金甲,而是前世他们浴血战场时他常穿的锁子甲,笨重,难看,破碎的地方被修补了一层又一层。
这副铠甲看在眼里激荡起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只不过他手里捧着花的模样……
苏凝还未等楚辞开口,一个寒颤便醒了过来,一抹额头,竟然比做噩梦出的汗还要多。
看看蒙白的窗外,天将亮,苏凝干脆起床冲凉。
这门一拉开,便看见一抹紫金色。
楚辞靠在门槛上睡得正香。
高大的身材窝成一团,这铠甲再轻薄,在这夏日穿起来也十分闷热。此刻他一头的汗,没有肆意伸展的四肢,看着就觉得酸麻不堪。
苏凝伸出手,想要叫醒来,可在手指碰到他脑袋前又缩了回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坐上门槛,看着地上坐着的男人,一股诡异莫名的滋味涌上心头。
清晨的风有些凉,汗湿的衣衫一吹,苏凝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哆嗦打得太爽快,楚辞恰在此时睁开了眼。
入眼便看见了苏凝,楚辞的神色有些朦胧不清,对着苏凝看了好半晌,才确定这不是梦。
“你坐在这里作什么?”
楚辞试着伸展四肢,酸麻刺疼直入骨髓,他干脆一屁股挨着苏凝坐到门槛上,手下意识地敲打着双腿。
“你忘了我有话跟你说吗?”
苏凝一愣,蓦然想起昨日见面时。
“就为了这个你在这里坐了一夜?”
“昨天收兵晚了。来时你已经睡下。”
“你可以叫醒我!”苏凝不明白了,这个人何时跟他客气过?
“不想吵你睡觉!听苏启说,你睡眠浅,一旦被吵醒,便是一宿无眠!”
心中有一股很不爽的气一点点升起,苏凝不满地说道“那你可以今天再跟我说?”怎么说,一个王爷也不应该跟只丧家犬一样蹲在人家门口。这算什么?这样一来,倒像是他苏凝多负心似的!
楚辞看出了苏凝的怒气,一把抓住他的手,“我可不是要博取你的同情!”他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就算再想要苏凝,也不会用这样的攻心术。
“不然呢?”那你蹲这里干嘛?
“我只是、”楚辞顿了顿,“反正回去也是睡不着的!在这里至少还能睡两个时辰!”
这话苏凝可就彻底不懂了。他并不知道,楚辞的梦魇症到了何种丧心病狂的地步。几年来就没有一日安眠过。
结果这次,两人并没有好好地把话说完。
楚辞不知道苏凝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苏凝也不知道楚辞为何要这样作贱自己。在他的心里,这个男人永远都是强势到高不可攀的地步,何时如此卑微了。
☆、第50章 〇五〇章
苏凝离开西平那天,楚辞在练兵场,从早晨到晚上。两人连面都没见上。倒是莫辛一把将苏凝揉在怀里,很不检点地戳着苏凝的脊梁骨,“秦州大势方定,我不能随你去京城!”
苏凝暗道,不去才好。所以他心情甚好地安抚道“秦州就交给你了!”
莫辛眉梢一抖,“你是巴不得将我困死在秦州对吗?”
苏凝无辜之极,“是你想做漕运!”别耐到我头上。
莫辛恶狠狠地揉了苏凝一把,在他脖子间重重吸了口气,仿佛要将那熟悉的气味留在心间,给接下来的腥风血雨储备能量。
苏启跟西平侯交接完,出来就看见自己的弟弟被人“欺负”,“豁”地拔剑出鞘,寒光凌冽地挑了挑莫辛的领子。
莫辛鼻子一抽,赶紧松开手。别的人好得罪,这位大舅子是绝对不能开罪的。莫辛笑呵呵地退后一步,一个响指,几个手下便捧出一堆礼物放到苏启面前。
“这些是给咱爹的。”
“咱爹”二字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直让苏启想要一巴掌将他拍到黄果树瀑布去。
按理莫辛也应该送给“苏夫人”一份,可惜,苏凝很不待见那人,他也不好明确表示,但对于岳丈总是不能忽视的,所以他的礼物可是相当丰厚的。
苏家兄弟齐挑眉,一起扫了他一眼,再齐齐转头。
“小凝,我们该上路了!”苏启绕过那一堆礼物,收起剑,接过苏凝肩上的包袱,拉着弟弟便走。
苏凝偷偷转头,看着莫辛一脸便秘色。夏日暖风拂过那一堆礼物,莫辛很明显地打了个寒颤。
出侯府时,苏凝望了一眼大街尽头,熙来攘往的人群,围观的百姓,人很多,却没一张脸入眼。
苏启拍拍苏凝的背脊,“现在西平虽然定下来了,秦州的府兵可也不少。端王没那么快脱身。”
苏凝脸上一僵,“哥,我没有……”他的表现难道如此明显?
苏启拉他上马车,“有没有你心里清楚!你已经长大了,哥不会干涉你!”长大的苏凝的确让他很放心。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要忧心。感情这东西最伤人,剑的一侧挂着幸福,而另一侧就是痛苦,咫尺之距,瞬间便可以翻转逾越。
苏凝没再说话。人往往刀山火海都不怕,却怕面对自己的本心。
兄弟俩这边刚出城就看到端王的侍卫队。
“苏大人,王爷遣属下来护送你们回京!”宴清恭候在马车前。
以苏启的性子,他怎么可能答应。结果宴清也不强迫,就在他们后面十米范围内跟牢。
“哥,何必为难他们?”苏凝看着明晃晃的大太阳,马车停在树荫下,那群侍卫就围着他们在大太阳底下,一动不动。
“你以为他们只是护送?”苏启才不会轻易相信楚辞的人呢。
“那还能怎样?”苏凝瞪大眼睛,这哥哥是不是太敏感了。其实楚辞也没那么坏!
等两天后,听见身后马蹄声响,一眼望去尘土飞扬,苏凝就明白了。敢情这宴清就是一块定标石,有他跟着,他们走到哪里,楚辞都能顺利找到。
楚辞策马走到苏凝的马车前。苏启刚掀起帘子要给他来个连炮轰,结果,楚辞一脸风尘却笑容柔和,把苏启看得一愣。
“杨梅,洗过的。”
苏启这才注意到他一手执缰,一手提了一个竹篮子,满满一篮的紫红杨梅,看看就惹人口水。
苏凝咳嗽了一声,接过篮子,以礼道了声谢。
楚辞点点头,也没多说话,便伴着马车不紧不慢地跟着。
这气氛有些诡异。至少苏启是这样觉得的。偏头看看自己的弟弟竟毫不犹豫地吃起来,苏启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于小题大做了。明明之前才说了不干涉他们,可每次看见楚辞,他就浑身长毛般的难受,恨不得将他抹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