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件事发生时,沫沫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她的记忆在喝醉中药之后就出现了断层,再醒来时她躺在酒吧后街的僻静巷子里,身体痛,大概猜出了发生什么,然后胡乱裹上衣服往家跑。
夏医生说她最大的恐惧来源有二,一是醒来后觉得自己的世界天翻地覆的惶恐和绝望,二是对于那段空白时间的想象。
很难说到底是事实更残忍,还是想象更恐怖。
起初那段时间,她拒绝一切男性靠近,就算是我和朱浚,稍稍走近就能感觉到她在轻轻发抖,半个月后她才能在家里放松。一个月后,她才要求重返学校。
她一直很配合治疗,而且就算我和朱浚再想让她保持天真,身处浮华圈,总会见到各路牛鬼蛇神,所以她对这种事远比同龄人接受能力强。
但是最近心理状态的反复确实反常,夏医生问我们家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我说没有。他让我多留心。他觉得沫沫这次的变化极大可能是因为外因。我说一定留心。
下午我找到于轩,他路子广,我让他叫几个二中小孩帮我留心,到底是什么人招惹我妹妹了。
他说让我等消息。
2月25日周四
消息来了。
于轩说“有个男的总找朱沫,有时朱沫也找他,但是每次说完后你妹妹都安静好久,还会……怎么说呢,就是不知道自己在哪的那种走神。”
这我懂啊,人在面对不想回忆的事就会这样隔绝周遭,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就这小子。”我对他狠狠点头。谁没事刺激我妹妹,我就刺激刺激他。
于轩一拍我肩膀说“知道,晚上放学一块儿堵他。我叫人盯着了。”
我说好。我觉得又到了我出手的时刻,如其于轩还说“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危害人民的人,就由人民来解决。
于轩的小弟负责趁人少把他挤到没人的街上,然后交给我和于轩。
我俩一边聊天一边等,一看到跌跌撞撞的人影闯过来,于轩立刻侧跨一步堵住他出路,我再确认一下是二中校服,拉开弓先赏他一个嘴巴子。
混小子嗷呜一声痛叫,我这第二巴掌就停了停。
因为他痛叫的声音十分耳熟,我就借着尚未黑透的天光和路边的街灯再看看他的脸,妈呀不得了,我把陆允修弟弟打了……
于轩看我停下,还以为我狠不下心,他叼着烟过来,顺手就给陆静修一脖溜儿,“老实点。”
我赶紧拦下他,“认错了。”
于轩还没明白,低头打量,特认真地说“没错,就是他。”
“他是陆允修弟弟,和朱沫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这事先算了。”我哽咽地解释,完了,把我最喜欢的陆允修的弟弟给打了,最要命的是还打错了。
没想到不等于轩说话,刺头陆静修嚷起来“你算了,我还没完呢!你他妈的……渌、渌哥?”
从这小子的晃悠的脑袋来看,他眼前的金光八成才刚消下去。
“静修啊,对不起,我这个这个,太冲动了。”我赶紧给他揉揉脸,然后跟他说了遍前因后果。
边跟他说,我也边反省。那件事毕竟不是小事,给沫沫带来的潜在伤害难以估计,所以她在我心里就像个鸡蛋,但凡沾上她的事我都想炸了毛的母鸡想帮她解决。
解决方式也有问题,不该总想着揍人。我该多对自己说几遍,这是文明社会,动刀动棒的不好,这样不好。
我正温文尔雅地给陆静修顺毛呢,突然听到一声直插心扉的尖叫“哥,你干嘛呢,你怎么打他啊?”
我脑袋嗡地一声响,无数的回音都在说“完了完了,小麻烦来了,小麻烦要误会了。”
朱沫不等我解释,拉着我就往家跑。
我只有功夫给于轩眼色,他立刻回我个收到的眼神,不愧是好哥们儿。
于轩怎么安抚的陆静修我不知道,没过多会儿陆静修就给我发消息说没关系,明白我是为了朱沫的事着急。弄得我特别不好意思,承诺改天请客,请他吃顿好的。
倒是朱沫回到家后卧在沙发里就不说话了,我一提陆静修她就趴到一边哭。
天知道我最怕她哭,什么解释不解释的,我就一个劲儿道歉,还保证给她弄到她喜欢的明星的演唱会门票。
当时把我逼得原话是“想买专辑,买!想去看演唱会,看!你以前不总说要给那谁谁生猴子吗,生!生斑马哥也不管了,成不?”
朱沫可算破涕为笑,哭得小脸通红,摸了会儿眼泪又不好意思了,晃着我手臂叫哥。
“哥,去你房间说。”
好吧,她肯说就成。结果坐在我床上抠了半天指甲,才吞吞吐吐地说“你别怪陆静修,是我先喜欢他的。”
“什么?!”我整个人跳了起来。
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刚才还为各种潜在因素而揪心不已,结果小丫头像个普通十四岁少女一样告诉我,是的我早恋了。
我一早告诫自己,如果小丫头碰到了自己喜欢的男生,我肯定不会像那种只懂得护着妹妹的白痴令她为难,我会爱屋及乌,第一个向她祝贺。
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知该喜该忧,只觉得陆静修这小子打没白挨……
朱沫微笑地望着我,仿佛是个成熟大姐姐在看我出丑,然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她笑容未消的脸庞滚落下来。
现在回想起来,我心里还都是慌张。(现在的现在也是,让我心疼的傻妹妹)
她咬着下唇啜泣,我坐下来轻轻拍她的肩膀安慰。
女生似乎有流不完的泪水和宣泄不完的委屈,悲伤甚至支撑不了她的身体,她从床边滑落,坐在地上趴在我膝头上痛哭。
我除了学着母亲的样子轻轻摸她的头发,叫她的名字以外,别无他法。
我渐渐从她的呜咽中拼凑出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我喜欢陆静修,但是我觉得我好脏,我配不上他。”
我好难过,她怎么会这么想。
但我除了极力否定,不知该说什么。
我好难过,原谅我今晚就写到这里吧。
晚安。
2月26日周пyЛ3ДГЖkneБВenhБАrЬЫЪЦyФηζeikλμπoξνφΑeσxΒzпyЛ3ДГЖkneБВenhБАrЬЫЪЦyФeikλμπ ηζoξνφΑeσxΒzпyЛ3ДГЖkyФneБВenhБАrЬЫЪЦηζeДГЖkneБВenhБАrЬЫЪЦyΒz7月16日
这是什么情况!!这五个月的日记怎么全变成乱码了!!
天啊早知道我还是坚持手写了……这太影响我继续往下写的心情了。
我决定以后写完就立刻打印出来,装订成册。(感谢我当年英明的决定,不然现在也不能捧着册子在医院看。最近陆允修情况稳定些了,医生说苏醒的可能性很大,高兴,我尽量都留在医院陪他)
上次写到朱沫哭,先把之后的事简单记录下。
复杂的问题就要简单粗暴的处理,我转天又去找了趟陆静修,没想到我刚说“我知道你和朱沫的事了”,这小子吓得转身就跑。我目瞪口呆,怎么了?我在别人心目中就这样?洪水猛兽?我只是想保护妹妹,不是《蝴蝶效应》里的汤米!
那小子见我没有追他打的意思,才讪讪地又走回来,问我什么事。把朱沫的意思直接传达下,看看他怎么个反应。
陆静修虽然是个小刺儿头,但是品德方面一点不给他爸和他哥丢人。他说他都了解,只觉得要对朱沫更好。
嗯,他们陆家人一诺千金,我相信。
家长兄长怎么说都不如小男友一句话,朱沫在陆静修的陪伴下确实渐渐开朗起来,我也就放心了。
之后几个月陆允修要准备钢琴大赛,我们之间相安无事。倒是班里俩男生和外班的起了争执,后来外校的也参与进来,闹出了挺大的事,打了不止一架,那段时间人心惶惶的。
大部分人的心都在期末考试上,再大的事也平息下来了。这学期是最后一次分班考试,关系到高三一年,不敢掉以轻心。
我还记得高一时立下雄心壮志,一定要进一班,不过分班表还没下来,打没打脸还不知道。
六月底一考完陆允修就瞒着家里飞去意大利了,昨天刚回来。我去机场接他把他送回家,没想到陆叔已经从公司里回家等着他了。
现在想起那个场面还觉得黑云压顶,绝望又窒息。
第24章 chater24
我从看见陆叔那一刻起,心里就升起了一股犹如犯罪般的心虚,好像不是给陆允修打了掩护,而是拐带他家儿子私奔似的。
心中千般念头,跟在陆允修身后进屋,第一反应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摆出一张笑脸打招呼道“陆叔。”
陆叔嗯了一声,一双眼睛落在自己儿子身上,淡淡地没有任何疑问地看着他。
陆允修连个迂回都不玩,直接从背包里拿出奖杯,放在陆叔手边的桌子上,看得我心惊肉跳,眼前立刻出现陆叔愤怒起身扬手把奖杯摔个粉碎的幻象。
这间小屋里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我连吞吞口水都怕打破现在的平静。
“什么意思?”陆叔问。
从进门起就一直低着头的陆允修直视他爸的目光说“我想弹琴。”
“我从未阻止你弹琴。”陆叔说。
“我想一直弹。”陆允修不安地舔了舔嘴唇说。
“可以,你的自由。还有别的要说的吗?”陆叔说。
陆允修张张嘴,最终低下头说“没有了。”
“好,去休息吧。对了,恭喜你获奖。”陆叔露出了一点笑容。
陆允修整个人都垮了下来,他转过身,面色苍白,紧绷的嘴唇一点血色也无。
我有点恍惚,口舌锋利无往不胜的陆允修竟然栽在两句话上!他们父子俩到底决定了什么,这是一锤定音还是一次商量?
国际奖杯都捧到了陆叔跟前,他还不敢说一句“我想成为钢琴家”吗?陆叔是在试探他的决心,还是陆允修始终过不了反抗父亲那一关?
这样的陆允修,我真是很陌生。
我没有要走的意思,茫然地看着他,他转过了身,却始终也没迈出一步。
他忽然抬起头,紧锁的瞳孔上方反射着窗外的光,像寒星一样决绝,压下了所有悲哀。
他猛然转过身,向前走了一步说“爸,我决定……”
陆叔及时抬起一只手,示意他打住,然后说“允修,有些话说出口,脸也就撕破了。我不是在和你逗趣,你我都知道已经决定的事不会再改变。”
“但是人总在变的,以前不敢做的事情,现在未必不敢,现在做不到的事情,将来未必不能。”陆允修说。
我目瞪口呆地听着他们父子的交流,记忆深处我和我爸的对话悄然而至。小时候,老爷子养我像养宠物似的,没事就抱起来摸摸头,尽力满足我的所有愿望,不合理的也会给我机会闹够了再忘记。
亲人之间也要这么理智这么冰冷的辩论吗?
“少年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爱把事情往好处想。”陆叔微笑着说。
陆允修,说“不光是想,也能做到。”
“能吗?那你还记得曾经承诺过我的事情吗,现在做到了没有?没有,而且你堂而皇之地用 ‘人是会变’的理由来搪塞我。”陆叔叹口气说。
陆允修脸涨得通红,声音顿时低了些,“爸,给我点信心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