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可好容易才将车子拉上高高的土沿,谁知刚到门口就看到一圈人,小男孩看到陌生人和不知名的机器,立刻睁大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许是这眼睛太过清澈,望到人身上,都似乎带着一股洗涤灵魂的纯净之意,给人以心灵上的重击。
一时间,整个剧组的人都静止沉默了,似被人点了穴般。
对面的小男孩被众人打量着,微微无措地停好车子,转动着眼睛看向他们,然后才带着一点方言,问向孙实身边的耋山村村长“村长伯伯,他们是谁啊,为什么全都坐在我家门前?”
村长下巴上带着点山羊胡子,他磕了磕手中长长烟斗里的土烟,不再吞云吐雾,站起来对着止可招了招手,“娃娃,过来。伯伯知道村里你最听话最乖,所以今天伯伯帮你找了件好事情去做!”
止可听话地走到村长面前,疑惑“好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妹子们中秋快乐,加半更。
q因为手滑提前把第六章 发出来的我,今天是不是相当于加更了一章半?
第6章 彼岸花
在孙实的极力诱惑和劝说之下,止可才搞明白孙实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导演,来到耋山村是为了拍摄一档真人秀节目。
据说,这档真人秀节目已经固定播出了两年。所以,按照孙实的话来讲就是还是很有那么一点影响力的。
这档真人秀的名字简单粗暴、方便记忆,就叫做字面上的《互换人生》。
《互换人生》每一期都会找两位主角进行身份互换,到自己所不熟悉的新环境中进行体验,完成节目组每天规定的任务。
以满足许多钱多到花不完、只想找刺激的嘉宾的精神需求。
之前的两年里他们已经进行过许多次不可思议的人生互换,有钢琴演奏家和电脑程序员进行交换,也有全国足疗连锁店老板和世界国宝级舞蹈演员、知名大学教授和上市公司总裁等等互相进行交换。
这样的互换,在刚开始阶段难免会让嘉宾产生格格不入感,但在这种格格不入和努力适应的过程中,却往往能产生一系列令人眼前一亮、匪夷所思的化学反应。
恰恰,这些化学反应就是《互换人生》的一大卖点。
所以这档真人秀节目的成绩还算不错,一直保持着收视率前三的好名次。
这一次孙实来到这个和外界隔绝的小山沟耋山村,自然也是为了《交换人生》而来,至于止可,则是他一眼选中的下一季真人秀的男二号。
止可听完孙实的阐述之后,想了一会儿,反问“叔叔,我如果跟你去演电视剧了,那我爸爸该怎么办?”
电视剧?孙实听了这个称呼心中一阵羊驼奔过,但想了想和止可解释清楚电视剧和真人秀区别的麻烦程度,他还是默默地闭上嘴,接受了这个别扭的称呼。
孙实伸手又拍死一只黑蚊子,然后摸了摸男孩的头,诱哄“娃娃,等你的爸爸拿到片酬之后,他就不需要再这么辛苦的下地干活了,不仅如此,他和你在之后的生活中也能过的更轻松一些……这样吧,等爸爸收完麦子回来,叔叔会和他再进行交流和讨论,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你愿意参加叔叔的这档节目吗?”
孙实说完,才想起来自己摸男孩头的手刚刚拍死了一只大蚊子,还没来的及擦,他一愣,心虚的立马收回来自己的手,将指缝里沾上的蚊子尸体甩到地上去了。
止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轻轻摇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波光潋滟的,仿佛盛满了耋山村山上流下来的那汪泉水,清澈中又泛着点冷冽。
小男孩略感抱歉,抿了抿嘴“不可以的叔叔,我跟你走了之后,就没人可以陪着爸爸了,他一个人会很难过的。”
孙实诱惑他“可是城市里面有很多你没见过的东西,那里有开的很快的地铁,有可以玩游戏的电玩城,有全都是小动物的迪士尼乐园,还有你没吃过的各种好东西。”
他顿了顿,继续道“在那边你只需要努力读书,好好上学,再也不需要干这么苦这么累的农活了。”
止可听完,嘴角忍不住翘起,他眼中透露着一点点向往和不知名的光点,问“城市里的哥哥姐姐都生活的这么幸福吗?”
孙实一脸坦然地点点头。
小男孩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乖巧的厉害,然后轻轻感叹了一句“真好。”
语气间满是羡慕。
孙实趁热打铁,继续“那现在你愿意参加叔叔的真人秀了吗?”
止可想了想,却仍然摇头,“对不起叔叔,我要在这里陪着爸爸,我走了,他会很难过的……我不想爸爸难过。”
孙实心里顿时对面前小男孩升起几分不满和恼怒。明明他什么方法都试了一遍,也早就将该说清楚的好处都跟对方说清楚了,怎么还会有这样傻、这样固执的人?
好歹当了几年的导演,总是被人捧着、供着,时隔多年再次弯下腰来求人全是不适,他拧起眉毛,语气微冷“你如果真的不想让爸爸难过,就不该让他跟着你过这样的生活。”
止可闻言,抬头瞧他,眸子深处微颤。
孙实继续道“我现在已经给了你一个选择,如果你真的是为了家人好,为了你们耋山村好,那么就好好考虑我今天跟你说过的话,我再重复最后一遍,《交换人生》这个节目很火,如果你在里面好好表现,想要帮助家人摆脱这样的贫穷和无助,并非完全不可能。”
面前的小男孩心思单纯,并没有听出孙实这个混蛋话语间的真实意图,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点鼠目寸光,不为他人着想。
现在止可被孙实一番训斥,已经羞愧地红着脸低下头去,天色这时间已经暗了,耋山村整个被淹没在浓重的夜色里,周围蝉鸣阵阵,和着风声。
好一会儿,止可才又抬起头来,然后略带着一丝惭愧,轻声问“叔叔,如果我真的参加了这个节目,爸爸的生活一定会好过点的对吗?”
夜色漆黑,剧组的人已经打开了车灯,小男孩的眼睛里溜进去点点光芒,在漆黑的夜里被反衬的明亮异常,看上去很真切,又很远,像是天上的星星一般,明明看得到却又摘不着。
孙实也清楚止可为什么会这么问,他已经根据青春期男孩的心性描述了各种各样的诱惑,可对方仍然毫不动摇又有礼貌的拒绝了自己。
若不是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提起了男孩的家人,恐怕对方心中也不会有一的动摇。
听话懂事的让人心疼。
孙实竟然难得的有点羞于启口,过后又在心中狠狠唾弃自己,都他妈当了多少年的屎壳郎了,这会突然说自己本也讨厌滚粪球,是不是有点数本忘祖?
他舔了舔唇,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声“对。”
……
七天后,止可坐在了明朗中学九年三班的教室内。
岸粱从办公室出来,一回到教室就从后门看到了那个身形瘦削的男孩,他皱着眉一言不发,然后走到止可桌子旁停下来。
止可正在预习课本,拿着手中的铅笔头时不时在课本上标注一下,字写的还算好看,只是幼稚的有些偏向于小学生,连个连笔字都没有。
男孩儿过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自己身边多了个人,他眨了眨眼睛,瞅着视线内突然多出来的一双好看球鞋,然后才抬起头来。
岸粱正烦躁地皱着眉,他本就没多少耐心,可偏偏眼前这个人一来就让他先是受了嘲笑,又被班主任训斥良久,回来之后可倒好,这尊大神还不给他让位了。
岸粱瞅着止可微带着点傻的模样,心道像只呆头鹅。
好在男孩儿不算是真的傻,开口轻轻问“你要进来吗?”
岸粱黑着脸,从鼻孔里“嗯”了一声,连嘴都没张开,一副懒得说话的神情。
止可赶忙放下手中的铅笔头,站起来给岸粱让了空,由于太急切动作还有一丝不稳,身子在书桌上撞了一下,他满脸抱歉“对不起,我刚刚没注意到你在旁边……”
岸粱本要立即蹦到自己位置上的动作,因为这句道歉的话身形一顿。
他轻轻皱着眉吗,回头仔细瞧了那个瘦削的男孩一眼。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味道,回头的动作很潇洒。
这也是岸粱瞧见止可的第一眼,而让两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一眼的时间竟然长达三秒。
这样看人,尤其是不熟的情况下,是很奇怪的。于是止可被对方打量的莫名其妙,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躲闪,只好站在那里任由对方肆意打量。
然后悄悄的,自己就脸红了。耳朵变得热热的。
那双黑白分明又清澈干净的眼睛,也带上了几丝疑惑和不自在地躲闪。
岸粱似乎终于瞧够了,这才不自觉地动了下自己的耳朵,然后毫不留恋地收回视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时候,胡云浩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到了从办公室回来的人影,隔着大半个教室喊他“岸粱,你小子够可以的啊,竟然在慈禧老佛爷没有传唤的情况下主动去请安了!”
他几步跑过来,身子的重量不可忽视,将三楼的教室震得一颤一颤。
岸粱闲适地坐在靠窗的位置,身子靠在墙上,懒懒地支着一直胳膊撑着脑袋,转头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胡云浩的方向。
胡云浩凑过去脑袋,“快说说看,你去找老佛爷干嘛去了!”
他刚说完,就听到一声轻微地断裂声,像是筷子被掰断的时候差不多,可又觉得好似有点差别,比那个声音更微弱一点。
胡云浩并没将这回事放在心上,他继续往岸粱的方向走,嘴里不停“说啊,皱什么眉毛!”
然后他听到“哎呀”一声,轻轻地,好似谁在叹气一般,如风吹过,没在人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止可这才看到自己的铅笔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了,或许是他刚刚起来不小心碰到桌子那一下,将铅笔头撞下来的,又或者是他放下铅笔时没放好。
可那只铅笔显然已经断了。
是从中间劈开的,将细长的、黑色的铅笔芯都暴露了出来。
他给胡云浩让了位置,然后没发出动静,默默走过去将地上的铅笔捡起来,眼中闪过点点可惜的意味。
心想着怎么又浪费了呢。
第7章 彼岸花
可谁知他刚一抬头就看到几个同学停在自己面前,微微一愣,赶忙道歉“不好意思。”
说着赶忙给他们让了道。
止可这才注意到教室前面时钟的上的指针,原来已经快要上课了。
几个男生一边从止可身边经过,一边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然后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最后一个男生漫不经心地瞥了止可一眼,然后抬脚往教室后面走,正要经过止可的时候却又忽的停住。
他望着止可手里已经折断的铅笔头,“哟”了一声,这一声又是惊奇又是不可置信,声音又响,拉的又长。
明明对方什么都还没说,止可却莫名觉得自己脸上臊的厉害。他无措地睁大眼睛瞧着对方,然后往后缩了缩自己拿着铅笔头的手。
宁岑道“都他妈的上初三了,竟然有人还在用铅笔?!”他皱着眉,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眉毛挑的老高,一脸嗤笑。
止可的校服穿在身上有些宽松,写字的时候难免妨碍到,他便将两只袖子往上挽了挽,露出又白又长的手臂,骨型好看的让人一不开眼睛。
他又瘦又高,和宁岑这种家境优渥、长相帅气的富二代站在一起,虽然穿着校服,被人当面嘲笑着,却没半分被比下去。
眼神懵懂的男孩睁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他将手里被踩断的铅笔头攥紧,无声地挣扎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轻声问出“九年级不可以用铅笔吗?”
宁岑歪着头噙着一抹坏笑,问“哎,这位新来的同学,我可以借你的铅笔来瞅瞅吗?”
止可听他语气不像是真的要借自己铅笔去看,于是犹豫着没有回答,宁岑也没耐心等他答案,伸手就将他手中已经被踩裂的铅笔头拿走了。
然后举得高高的,伸长手臂,用洪亮又戏谑嘲弄的声音大声喊“来,大家快看看这位新来的同学的铅笔长什么样!”
止可微微抬头瞅着被宁岑抓在手中的铅笔,追随着对方的步伐在教室里转来转去,然后看到每一个宁岑脚步到达的地方,同学脸上都会带上点点不可思议,然后红笑出声。
他手中还残留着点点铅笔头断裂的笔芯和木头,站在原地,满脸无措地瞧着宁岑的动作,然后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蜷紧了自己的脚尖。
等宁岑将那根在全班同学眼前炫耀了一番的铅笔头还回来时,止可已经憋得一张脸通红。
宁岑漫不经心地将铅笔头扔回了止可手中,这才解答他的疑惑,“这位新来的同学,九年级并不是不可以使用铅笔了,但是……”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笑来,冷冰冰的,疏离的,笑容。
宁岑道“九年级目前还没有……哦可能未来也不会有……用这种铅笔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