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源愣了愣，笑道“无妨，你是她恩人，也是她哥，为不方便的哥哥做饭，其实也没什么。归根结底，这不是你强迫她去做的，而是她心甘情愿要为你做的。”
“而且，你将她教得很好。”
剩下的一句话，沈源没有说出来按照正常情况来说，贺殊青想照顾好席宛的前提之一，大概是不亲自做饭吧。
沈源也想对了，在贺殊青重伤的那段时间里，席宛直接占领了厨房，凭借着记忆，一点一点摸索着学会了做菜，然后发现，贺殊青的厨艺大抵是一种神奇的存在，也不晓得他是怎么做到将食物做得比压缩饼干、营养剂等东西还要无味的，无味也就罢了，这是在接受范围之内的，只是将食物做出一种无法形容的诡异味道，可以说是仅此一家了。
故而哪怕贺殊青企图习惯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做一切事情，席宛也没在让他进过厨房。
此外不多提，沈源没打算跟贺殊青打太极，他将门关了，回过身，斟酌了一下用词，道“殊青，我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伟大人物，这一点，我必须强调一下。”
“我听说宛宛为了治你的眼睛想了很多办法，甚至求过人，可都没有成效。”
“这种情况，我确实能治，但，付出代价的人得是你自己。比如，我是说比如，比如治好你眼睛的代价，是让你成为一个普通人，你肯吗？”
一个至强的能力者，就此沦为一个普通人，肯不肯？
这样的落差，贺殊青受不受得了？
比起缺胳膊少腿，沈源其实更乐意变成一个普通人，可他不能确定贺殊青是怎么想的。这些，都是贺殊青必须考虑、必须自己决定的。
沉默半晌，贺殊青转向了沈源的方向——
……
“哥，你到底跟贺殊青说了什么啊？”
自家哥哥情绪仿佛不太正常，这一点，沈溟在跟着席衣过来喊他们吃饭的时候便觉察了，只是一直没敢问，等这会儿终于是只剩了兄弟二人在一个房间里歇着，才终于问了出口。
原本也不是只有他们俩的，只是席宛用实际行动表达对贺殊青跟两个即便现在还没有显露出恶意但也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是居心不良的人认识第一天就要睡在一个屋子里的不满——她不怕麻烦地将闲置已久的客房收拾了出来，还打理得干干净净，叫贺殊青半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源看了沈溟一眼，没言语——也不是不想答，就是一时间给忘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贺殊青说的那番话。
“当个普通人，有什么不好的吗？”
反问句，却不是反讽，也不是自嘲，倒像是真心实意觉得无所谓。
在末世之中，普通人确实过于羸弱不堪，可作为能力者就当真好过了么？如今人们对鲛人满满的都是畏惧，生怕对方就威胁到了自己的利益与生命，他们仰仗着能力者去与鲛人抗衡，去守护他们，可万一有一人，鲛人当真消失了，再也威胁不了他们的安全了呢？
那到时候，能威胁到他们的，便是能力者了，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酣睡，更何况能力者不是养着可爱的小猫咪，那是真真正正的猛虎，当人们习惯了以恶意揣度他人，便不可能不去担心——假使那曾经指向异族刀光剑影倒转过来指向了他们呢？
对外之时一腔赤诚，一生忠贞，倘若如此尚要引人猜度，那未免太不公平了些——可假若鲛人放弃，这样牵制的局势终止，紧接着不被容下的，定然就是能力者，更何况他们本身便不齐心。
即便贺殊青心中不曾有过这样的怨气，沈源也觉得意难平。
有那么一些时候，这个世界，真的不是那么的讨人喜欢。
“哥，你不开心。”
再次被沈溟的声音拉回思绪，沈源一怔，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这反常显然不是一日两日了。
沈溟依然是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言语“哥，我听说，任务者之所以都会特别早退休，是因为任务对他们的情绪xi,ng格会产生一些影响，而这些影响有时候是负面的。”
“哥，我知道你很喜欢这份工作，但对比起其他，我更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实在不行咱们就回家，我又不是养不活你。”
沈溟提出这么个事，沈源也有认真思考，他知道自己情绪不对，远的不提，就是最近的一次，斩杀那怪物之时，他其实也是有一些失控的，失控之后也有恐慌，再譬如方才所想的事情——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自己的恶意，他在以自身的恶意揣度他人——这一点一点的发现，都叫沈源有些慌张无措。
他不想让这样的情绪被身边人知道，他想好好解决，可沈溟平常那么大大咧咧不着调的，居然也给看出来了，想到这儿，他不免更是懊恼。
原本还想着要怎么搪塞，听到沈源的最后一句还是没忍住笑骂“你可得了吧，你哥哥别说是养自己了，养你顺带给你娶媳妇的能耐也还是有的。”
沈溟顿时苦了一张脸“哥，很晚了，我们睡吧……”
他不想跟有对象的人提这个，明明那么热爱工作一门心思想着退休再谈恋爱或者结婚的哥哥冷不防就找到了男朋友，他委屈。
沈源也没有跟他聊下去的欲望，顿时同意了这样的提议，合上了眼，一面想着0477怎么最近这么安静，一面思考着该如何帮贺殊青治眼睛。沈溟也闭了眼睛，却毫无睡意，之前冷不防跳出了任务六，他还有点懵，一面想着原来不是完成一个任务才有一个新任务的么，一面也瞄了一眼那行字，就那一眼，便叫他愣在了原地。
任务六开导一下你哥哥。
如今任务六已经暗下去了，说明他确实做到了开导，可是，这开导到底有了多少用处呢？沈溟无从得知。
其实，不知症结，又哪里能真正做到开导？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是写完了
明天如果天黑之前没有更新的话那就说明又要迟到了，默默顶着锅盖遁走……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晚安~
第107章 杀神妹妹要冷静
次日沈溟醒的时候，沈源已经不在房间了，他出到门口，只见沈源蹲在院子里，他面前的泥地，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处小花，平常不显眼，此刻放在这样的环境下却是鲜妍明媚，打眼得很。
沈源弯着眼睛朝他笑“系统商城里的，不难看吧。”
从前他也用积分给任务对象买过东西，裙子、首饰，各种都买过，如今看着这个院子，他猝然生出了一种这一处该种下一株花的感觉，所以他就换了。对于他这种做法，0477见怪不怪，沈源其实很少进入系统商城，每次用积分兑换东西，要么就是任务需求，要么就是放假回家给家人带一点不同小世界的特产，归根结底，都是送人。
故而那么些年存下来，沈源的资产确实不算少，不然他也不会大言不惭地表示自己不仅养得起弟弟还能帮弟弟娶个媳妇——虽然这钱也轮不到他出，若沈溟真能迅速找个媳妇回来，苏清岚估计能立马回家打点诸事。
沈溟还没来得及夸两句那花好看，便见沈源手起剪落，直接剪下了一枝花，径直向不知何时也站在了院子里直直看着那株花的席宛走去，一抬手，席宛的鬓边就开出了一朵花，沈源退开一步，好好打量了一眼，才道“别觉得心疼，好好打理，还会开出新的花。”
接着又强调“往后每一年都会。”
席宛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屋里。
沈源直起腰，转向沈溟“还看什么，水龙头在那边，赶紧洗漱，洗漱好了就把昨晚吃饭的那桌子挪出来，早饭我已经热好了。”
沈溟应下了才发觉好像有什么不对——怎么沈源就这么自然，又是种花又是做饭的，就好像把这儿当自己家了一样，总觉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四个人全数坐上桌的时候，沈溟发觉席宛头上的花已经不见了，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家哥哥，沈源神色不变，一面吃东西一面跟闹别扭的0477交流。
“她把花收进了一个她特别喜欢的小盒子里，那个盒子是之前贺殊青送给她的。”
听着0477闷闷的声音，沈源不由觉得好笑“怎么，终于肯理我啦。”
之前去商城换花的时候他就发现0477不仅是话比之前少了，在他挑礼物的时候居然也不出来出谋划策，他随意说了几句，就把自家系统的小心思套了出来——0477从小空间里居然进入了第二个系统开始就闹别扭了，它一向知道自家宿主时常嫌弃它话多，所以，当来了个话少且一本正经的0601，它就开始担心沈源会嫌弃它，甚至不要它。
0477从未停止过对它自身的怀疑，沈源也是无奈，只能将劝过无数遍的话再一次拿出来，如同哄自家孩子一般细细地去哄跟个孩子差不多的0477——其实0477想的一直都是变得更好，去配得上自家宿主，而事实上，又何尝不是0477将他想得过于优秀了呢？
滤镜太厚，吃枣药丸。
餐桌之上，贺殊青笑道“我好像闻到了花香，说起来，也很久没看过花了。”
确实是够久的，末世之中，寻常人甚至朝不保夕，能ji,ng心去搭理一株花的异类实在是太少了，况且，谁都不想特立独行，平白露出了马脚，故而沈源也只敢留下小小的一两株，而不敢将这一方小院好好装点。
席宛抬头“如果兄长喜欢的话……”
“宛宛，一株就够了。”
贺殊青打断了席宛的话，语调依旧温和“我们好好养着这株花，每一年，它都会开。”
一株就够了，他也不可能希望席宛以为自己的一句喜爱而去涉险。只希望终有一日，这个孩子能站在花丛之中，笑得无忧无虑，就好像，曾经的那些故事里写到的女孩子一样。
每一个孩子都是小王子小公主，他们该在鸟语花香之中手牵着手尽情欢笑，可以背上书包，在蓝天艳阳之下读出那些恍若潜藏了不同世界的文字，而非像现在这样，连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都下意识去戒备。
这个世界，其实可以很美好的。
哪怕一切已然发生，无法扭转，哪怕杯水车薪无能为力，他也希望着有朝一日，能将一切错过的美好补给眼前的孩子。
饭后是沈溟收拾的碗筷，沈源被贺殊青叫了去，席宛进了自己房间，也不晓得是要忙什么。
贺殊青单独找沈源，沈源还以为他要继续说眼睛的事情，却听他道“谢谢。”
沈源懵了一瞬，福至心灵地明白了贺殊青说的是花，当即也笑道“你不怪我私自动了你的院子便好。”
贺殊青看着无辜“院子空着也是空着都是一家人——这是你自己说的。”
都是一家人，所以不不必见外。
或许从前还有疑虑，可是当闻到那一缕花香的时候，贺殊青是真的觉得，就这样子成为家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沈源出来的时候，又叫席宛拦住了，小姑娘闹别扭一般，侧着头没看他，只迅速将什么东西塞进了他手里，然后一声不吭地又走了。
沈源摊开手掌，发现那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小石子，好看得很。
0477的声音再次传出来“小姑娘从自己的收藏里挑的。”
所以哪怕装得再怎么冷厉决然，哪怕被人当做杀神避之不及，席宛终究还是个小姑娘，看见了漂亮的东西，一忍再忍之后，还是会忍不住偷偷捡起，然后藏在自己不见光的小角落里。
沈源攥紧手心，朝洗完东西从厨房里出来的沈溟露出了一个笑。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可他从未想过回报来得这样快，只不过是心血来潮栽下的一株花，就轻而易举将席宛的心防打开了一条缝。
“走吧，去看看有什么合适的药材可以用。”
既然贺殊青能给出那样的代价，那治眼睛的事情就可以提上日程了，只靠搜集的药材他们自然可以去找，至于一些只能凭借完成悬赏任务得到的东西，大概就要麻烦席宛了——不过席宛大概是十分乐意效劳的。
走出了一段距离，沈溟忍不住问沈源“你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吗？”
预料到了最打动人的其实是不经意间的温柔。
沈源摇头“我只是觉得那里该有一株花，而且，宛宛这么些年，大概还没戴过花。”
所以，他想看看席宛戴花是什么样子的。
“不过事实证明我错了。”
他一直忽略了，贺殊青其实也是个细致温和的人，在他还能看见的时候，其实也曾给席宛带回过娇艳的花，给席宛送过属于女孩子的礼物，只是后来，他没办法再做这件事了，而席宛则是将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自然是没折腾花草的。
他不是第一个给席宛送花的人，也没企图凭借一朵花得到什么回应，他只是想送席宛一朵花而已。
沈溟了然点头，忽而就是一怔，沈源侧头问他“怎么，又有新任务了？”
沈溟摇头“没什么。”
确实是有新任务，新任务内容直接拎出来的话可以说是诡异至极——任务七给你哥哥送一朵花。
不过有了前面的铺垫，沈溟对这个任务还是挺能理解的。
送出一朵花，可不单代表了一朵花。
故而当沈源走在路上一面观察周边是否有需要的药草，骤然发现沈溟眼前一亮然后弯下腰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然后他就看见沈溟直起腰来，手上多了一簇星星点点小花，又粉有紫，活泼可爱，和沈溟的形象居然还挺搭。
再然后他就看见沈溟将花低到了自己面前，笑容是一贯的简单灿烂“哥，我也想送你花。”
沈源好半天没有反应，沈溟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小花，有些心虚“虽然是野花，但我觉得还是挺好看的——哥你别嫌弃它啊。”
听起来可怜巴巴的，沈源直接便笑出了声，且从沈溟手里接过了花“不嫌弃，好看，我就是有点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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