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之中沈唯辰看不到出租车，沈唯辰拼命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奔跑着，夜晚的寒风像利刃一般一刀一刀地刻在他的脸上。
沈唯辰跑了二十分钟，终于打到了车。他开始给唐乔打电话，却一直都打不通；他又打电话给舅舅一家人，是陶柏接的电话。睡梦中被吵醒，陶柏的语气很不耐烦，知道陶菲病危，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李素婷从陶柏手中接过电话，告诉沈唯辰“我们马上就过去。”
沈唯辰在医院的走廊拼命奔跑着，可到了门口，沈唯辰却迟迟不敢推开门。
他怕。他怕陶菲已经走了，他甚至没有见她最后一面。
沈唯辰颤抖地推开门，陶菲的病床边围着一大群医生和护士，他们见到沈唯辰，自觉地让开，空出空间。
陶菲睁着眼睛，死死地看着沈唯辰。她的目光已经有些浑浊，似乎怎么也不能把焦距对准。
陶菲慢慢地伸出手，她的手犹如骷髅一般，瘦得让人心惊胆战。沈唯辰机械地走了过去，握住了陶菲的手。
沈唯辰唤了她一声“妈。”
陶菲费力地勾勾嘴角，试图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她戴着氧气罩，呼吸非常急促，嘴巴缓缓动着，口中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语。
沈唯辰凑近陶菲，终于听清了她的话。
“生下你，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沈唯辰用力地眨眨眼，眼前的景物模糊一片，蒙着细碎的光波，耀眼到不真实。
“妈，”沈唯辰努力笑着，“唐叔叔已经不要我了，你也一样吗？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让医生来救你。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回家。妈……”
可是陶菲已经听不清他的话了。陶菲感觉到自己身体前所未有地轻松，周围的人和物，离她越来越远。
恍惚中，她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个炎热的夏天。她穿着洁白的连衣裙，那个大男孩冲她露出帅气的笑容，举起精致的盒子，“老师辛苦了，吃一点甜食吧？”
一次冲动，一次奋不顾身的爱，她却用了一辈子去买单。
爱一瞬间，痛了一辈子。
机器发出警报声，象征生命的曲线渐渐变成了一条直线。医生走了过来，宣布陶菲已经死亡。
沈唯辰还握着陶菲的手，感受着手心的温度一点一点地降下去。即使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可真正来临的时候，沈唯辰还是觉得接受不了。以后他的生命中再也没有陶菲，没有母亲，他真真正正成了一个孤儿。没有人会像陶菲那样，全心全意爱着他，不顾一切地护着他——再也没有了。
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可沈唯辰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有人说，痛苦的时候大哭一场后什么都会好起来。可真正的痛苦，又怎么可能哭得那么畅快。
等陶菲的遗体被带走，陶志一家人才姗姗来迟。陶母和李素婷坐在病房里止不住地掉着眼泪。
“昨天明明还好好的，和我们说了那么多的话。怎么……”
陶柏道“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李素婷警告地瞪了陶柏一眼，“别瞎说。对了，唯辰，你妈的后事怎么办？墓地棺材什么的，都买好了吗？”
这时，昨天刚见过面的唐乔的前助理和赵澜之走了进来。赵澜之不知道怎么安慰面前的大男孩，只能拍拍沈唯辰的肩膀，道“你妈的后事，你不需要担心，我们会替你办好。”
沈唯辰点了点头。
“以后的生活你也不要担心。”助理道，“唐先生在临走之前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可以继续以前的生活。”
李素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的意思是，唐乔给沈唯辰留了一大笔钱？”
助理皱起了眉头，“一大笔？呵呵，也没有很多，但是足够沈唯辰衣食无忧地过到大学毕业。”
“那陶菲的积蓄呢？”李素婷脱口而出。
赵澜之冷笑一声，“她的积蓄，自然也是归她的儿子。”
“怎么会。”陶母脸色一变，“我这个做妈的难道没有吗？”
“有倒是有，不过不多。”助理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这是陶小姐生前立下的遗嘱。”
李素婷连忙道“赶快给我们念念。”
赵澜之道“还是等几天，她才去了多久？你们就在她的病房里讨论她的遗产，你们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李素婷立刻闭上了嘴，恼怒地看着赵澜之。
助理道“三天后，我会去你们住的地方宣读陶菲的遗嘱。沈唯辰，你到时候记得过去。”
沈唯辰的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就好像他们讨论的一切都没有关系。
“那沈唯辰现在住哪？”陶柏道，“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助理笑笑，“这你可以放心，唐先生给沈唯辰留了一栋房子。”
“房子？！”陶母和李素婷对视一眼，眼中是一目了然的算计。
赵澜之有些不放心沈唯辰，到底沈唯辰只是一个不到十七岁的大男孩，面对唯一亲人的离世，这么平静反而让人担心。“沈唯辰，你今天晚上要不要去我家过夜？我陪着你。”
“不用。”沈唯辰轻声道，望向窗外，“天快亮了。”
沈唯辰之后的几天都在唐乔的公寓里过夜。赵澜之在忙陶菲的后事，沈唯辰想要帮忙，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他没有去上课，整天都独自一人待在唐乔的公寓里。唐乔的房间还残留着他的气息，让沈唯辰产生他还没有走的错觉。
一连发生太多时，沈唯辰总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似乎在下一刻他就能看到唐乔走进来，催促他早点回家陪陶菲。而这个时候，陶菲就会打电话过来，问他晚餐想吃些什么。
三天后，沈唯辰回到了陶菲租的公寓。打开门口，沈唯辰差点以为自己做错了地方。公寓和他离开前已经完全变了样子，他熟悉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属于陶志一家人的东西。
陶柏正在客厅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电视，李素婷正在厨房里忙活，身上穿的正是陶菲的衣服。
这么多天，沈唯辰的情绪终于有了起伏。他直接走了过去，李素婷见到他，笑眯眯道“唯辰，来了啊。”
沈唯辰冷声道“换件衣服。”
李素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我叫你把我妈的衣服脱下来。”
李素婷脸色不虞，“我衣服没带够，借借你妈的衣服穿不行吗？”
“不行。”
李素婷愣了一下，丢下手中的锅铲，“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啊？以前还是挺懂事的，现在没有娘教养就成这个样子了？”
沈唯辰恨不得掐住李素婷的脖子，让他们一家人赶紧从这里滚出去。“那是我妈还在，我给你们几分面子。现在她走了，你们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吧？”
李素婷刚说什么，陶柏就在客厅里吆喝着“爸妈，外婆，那个念遗嘱的人来了。”
沈唯辰低声道“把衣服换了再出去。”
李素婷咬着嘴唇，恶狠狠地瞪着沈唯辰。
陶菲所有的亲人都坐在客厅里。助理看了一眼沈唯辰，问“可以开始了吗？”
沈唯辰点点头，“请吧。”
陶菲在得知自己得了癌症之后，第一时间就找到唐乔立下了遗嘱。她和沈唯辰的日子一向过得节俭，看上去没什么积蓄。但是她一直在打两份工，各种省吃俭用，攒下了不少钱。当然，如果不是唐乔承担了她大部分的医药费，她的积蓄早就花光了。
陶菲的遗产总数不多，八成留给了沈唯辰，剩下的两成留给了陶母。其它零零散散的东西，也一并归于沈唯辰。
李素婷的脸色变了，“那我们呢？”
助理面无表情道“不知道。”
“我老公是她哥哥！”李素婷抗议道，“她不能什么都不留给我们！”
助理好笑道“非常遗憾，但这是事实。”
陶志抓住李素婷的手，沉声道“你冷静点。”
李素婷喘了几口气，冷静了下来。“好吧，我接受。可你们似乎忘了非常重要的一点，沈唯辰还没有成年，陶菲去世了，我们是他唯一的亲人，理应成为他的监护人。在他成年之前，他的财产应该给我们暂时保管。”
助理有些惊讶，“没想到您还有一些法律常识。不过，陶小姐在去世之前已经办了相关的手续，现在沈唯辰的监护人，是唐先生。”
沈唯辰的表情微微一动。
“他怎么监护！陶菲死了几天，那个姓唐的一次都没有来过。”
“唐先生现在有些私事在国外不能回来，这并不妨碍他成为沈唯辰的监护人。”
“我不服！我要上诉！”
助理扬了扬眉毛，“请你自便。不过，容我提醒您一句，唐先生的专业就是法律专业，他不会给你们任何有机可乘的漏洞。陶小姐的遗嘱我已经宣读完毕，我告辞了。”
沈唯辰站了起来，“今天麻烦你了，谢谢。”
“不客气，这都是唐先生吩咐我做的。”
送走助理，陶家一家人在客厅里面面相觑。沈唯辰无视他们，拿出箱子，开始收拾东西。
陶菲的房间已经被陶志夫妻占领。沈唯辰把陶菲曾经用过的东西一一收拾好，放进箱子里。
东西太多，沈唯辰无法一次性带走，还有一些陶菲买的家具电器，必须叫搬家公司来。
走出房间，陶母正和李素婷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沈唯辰看了她们一眼，道“我间公寓还有三天就房租就到期。在那之前，请你们搬不出，不然被房东赶走的时候不要找我。”
“三天？！这样太快了吧！”李素婷道。
陶柏也嚷嚷着“妈，你不是说在s市给我开家店吗？怎么现在就要走了？！我才不要回那个鸟都不拉屎的乡下！”
李素婷也气得要命，她一直觉得自己儿子就该在s市这种国际大都市待着，开一家店面，娶个城里的老婆。她这次也是抱着这种目的来到s市。可是，陶菲虽然死了，但这之后的一切都和她想得不一样。
李素婷耐着性子，柔声道“唯辰啊，其实我们一直想让你哥哥在来s市发展，这样你们兄弟俩在一个城市生活，一旦有什么事也可以互相照顾啊。你说是不是？”
沈唯辰微微眯起眼睛，“舅妈的意思是？”
“我看，就让你哥在这里住下去吧！我们这次来得匆忙，钱也没带多少，你就先给你哥垫着，等你哥找到工作，拿到工资，立刻就还给你。你看怎么样？”
沈唯辰动动嘴角，算是笑了一下。
就这样被沈唯辰瞧着，李素婷忽然觉得寒意从脚底泛了上来。她安慰自己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小鬼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舅妈，这里离老家不远，来回一天就能搞定。我敢保证，你现在回去拿钱，一定能在被赶出去之前回来。”
李素婷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你……”
沈唯辰走到门边，不忘回头提醒一句“对了，你们把尽快把冰箱里的东西清空，下午我会叫人来把冰箱还有电视搬走。”
陶母脸拉得老长，“你住的地方应该不缺这些，干嘛这么着急就搬走？再给你舅舅舅妈用几天怎么了？果然和那个女人一样不要脸……”
沈唯辰忍住内心的怒火，镇定道“的确不会怎么，但是会让我不爽。”
“沈唯辰！”
沈唯辰打开门，讽刺一笑“再见了，外婆。”
三天后，沈唯辰接到了房东的电话。房东告诉他，那一家人死活不肯走，说什么要续租，房租找他要就是。
沈唯辰道“没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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