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如醍醐灌顶,安熙宁无力地垂下手,摇晃着回到床前,对着床上的人喃喃道“对,子画一定不希望我这样,我又怎么能让他失望。”声音渐渐低下,只余下满室的寂静与哀伤。
子画确实如参商所说神魂离体且不在王府附近,他自昨晚昏迷后就失了意识,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飘在了半空中,无依无靠任风漂流,头脑中一片混沌,不知今夕何夕,不知何去何从。
某一天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到了一处宫殿之中,子画迷迷糊糊地往前走着,周围仙雾缭绕,场景既熟悉又陌生。拐过一道门后,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棵大树,树干挺直,枝叶繁茂,树身还隐现绿光,一看就知不是凡间之物,更稀奇的是这棵树上缠满了红线,每根红线都将两片叶子给紧紧地连在一起,仔细看去时,每片叶子上都写着一个人的名字,有趣极了。
子画正看的开心,就听旁边传来笑声,回头一看,就见一个白发银须的老者正对着他笑,那看着面容清矍,身穿红衣,手上拿着用合欢树所制的拐杖,拐杖上缠着几根红线,垂下来的部分吊着一本蓝皮的书册。
见子画好奇地打量他,老者也不恼,反而乐呵呵道“仙君果然是不记得小老儿了?”
“你是?”
“我是月老。”
“月老?”子画若有所思,“那我又是谁?”
“你名为子画,乃是文始仙君,掌管人间万千书画。”
子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又专心致志地看起树叶上的名字来。
“仙君对这姻缘树很感兴趣?”
“原来这是姻缘树,挺有意思的,为什么这两片叶子上还用红线栓着?”
月老放声笑道“仙君,这可不是普通的红线,你看这叶子上是不是都写着人名?这一片叶子就代表一个人,两人若是有缘能结成连理,这红线就会将这两人绑在一起,若其中一片叶子枯萎了,这红线也就断了。”
竟是如此神奇,子画的兴趣更浓,问月老道“那这棵树上有没有本仙的名字?”
“按理说不会有仙君的名字,天规森严,不许仙人私下动任何凡心,但凡事都有例外,仙君可自行去找一找。”
子画闻言立即在树上搜寻起自己的名字来,这树上的名字何止千万,他一叶叶地找来,生怕漏过一片,终于在靠近顶端的地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叶子。
“找到了,真的有写我名字的。”子画欣喜异常,只见这片叶子上缠着一根红线,好奇之下便顺着红线的一头找去,然后就发现了挨在他旁边的一片叶子。
“安熙宁……”子画蓦然睁大了双眼,脑中犹如闪电劈过,“熙宁!”
身后的月老抚须而笑“仙君想是记起来了,你神魂受损才会百事全忘,但现在想起来就好了。”
子画心存感激,向月老深深一鞠“多谢月老提点。”
“区区小事仙君何必客气,天下的有情人都是小老儿庇护的对象,可不是因为你是仙君的缘故。”
正说话间,一个小童跑了过来“启禀月老,仙君,刚才来了两个天兵,说是奉玉帝旨意,前来前来捉拿仙君。”
“仙君?”月老讶然回头。
子画苦笑“该来的总是会来。”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天兵出现在面前“文始仙君,玉帝让我等带你去凌霄殿,望仙君不要让我等为难。”
子画轻垂眼帘“二位请。”
月老眼看着子画被带走,心中怜他痴情,也驾云跟了上去。
凌霄殿中,宝光熠熠,华彩万千,上面端坐的玉帝宝相庄严,底下分列的仙君天将肃穆威严,子画一人跪在大殿中央,神情却平淡依旧。
“文始仙君,你可知罪。”
“臣不知所犯何罪。”
“你有三宗罪,一宗罪,你私结凡人,动情动念,违犯天规与他结为连理,二宗罪,你逆天产子,扰乱阴阳,三宗罪,你杀害凡人,徒造罪孽,这些你可都认?”
“没错,这些确实都是我做下的,但认罪我只认第三条。”
“事已至此你还不知悔改,来人,将文始仙君剥夺仙籍,打入天牢之中,永世不得重见天日。”
子画白了脸,不因为被剥夺了仙籍,而是他一旦被关入天牢,那他就再也见不到安熙宁,也再也见不到他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
在场曾与子画交好的仙君纷纷跪下祈求玉帝饶恕,玉帝却不为所动,若他现在饶了子画,那又将天规置于何地?
月老出列道“玉帝,仙君虽然有过,但也是天意难违啊!”
“天意难违?难道是天意让他去与凡人成亲的?”
“玉帝可记得当年因仙君而亡的那个青年?他爱而不得,画了仙君的画像以慰相思,最终死于画前,仙君因愧而自困于画中千年,才有了现在这一出,而那死去的青年正是这世的宁王,因而他两是千年前就种下了因,此次两人成亲就是去还那个果了。”
玉帝摆手“就算他们前世有因后世有果,也不能说是顺应天意而饶其罪,本来修仙之人就应斩断因果,文始仙君却自种因果,岂不是知其罪而犯其罪,文始仙君,你知不知罪?”
子画他身在局中,竟不知他与安熙宁竟有如此的渊源,如今听月老一说,心中不由甜苦交加,听到玉帝问话,仍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两情相悦,无罪。”
玉帝见过这么多的硬骨头,却是第一次这么无奈的,正要发火时就听坐在身旁的王母道“陛下,本宫见文始仙君履职期间虽然无过但也无功,他现在又动了凡心,不知悔改,不如就依照天规,将他贬入凡尘算了,也算成全了他一番痴心。”
玉帝犹豫片刻,又见众臣跪地求情,想想也不能将事情做绝,因而道“既然娘娘如此建议,那朕就照办了吧,文始仙君,从今日起你革去仙职,打入凡尘,永生永世不得再修为仙,来人,将文始仙君拉去堕仙台,剃去仙骨,贬下凡间。”
跟着两个天兵下去时,子画心中却是高兴万分,只要能同安熙宁一起,舍去仙家身份又如何,若没有所爱之人,纵有千万年的生命又有何意义。
瑶台之上,王母广袖轻挥,抬眸道“陛下刚才可是心软了?”
“娘娘这是何意?”
“仙凡相恋,大可将仙人囚禁就好,你却贬了文始仙君,让他们夫夫团圆,这不是心软又是什么?”
玉帝无辜“这不是按娘娘说的做的吗?”
“你我夫妻上万年,我还不知你心中所想?”
玉帝郎声大笑“知我者,娘娘也。”
堕仙台上雷电交加,每道闪电都带着雷霆之势向子画劈去,狠绝地像要将他的神魂都撕碎般,痉挛的痛楚流窜在四肢百骸,疼的让他意识都开始模糊。
耳边响起的全是安熙宁的甜言蜜语,子画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又一道闪电劈下,还来不及感受到蚀心的痛楚,就被紧接而来的剔骨之痛所掩盖,那种像要将灵魂都抽离的痛楚,似要将他所有的抵抗都压至崩溃,失去意识之时,他似乎感应到安熙宁叫着他的名字从梦中醒来,神情惊恐又彷徨。
不知过了多久,子画才从昏迷中醒来,耳边似乎有人在唤他,一遍一遍地叫着仙君。
费力地睁开眼,眼前出现的是一片血红,再往上时才对上月老一双充满担忧的眼。
“仙君,你终于醒了。”
“月老……”
“还记得小老儿,看来这九天玄雷没把你给劈糊涂。”
子画费力地笑了笑,他如今使不出半分力气,全身瘫软在地上,但此时他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不远处走来两个天兵,想是要将他扔下堕仙台的。
子画艰难抬头“月老,我想向您请教个问题。”
“仙君有话但说无妨。”
“我与安熙宁有几世缘分?”
月老也不含糊,拿下挂在拐杖上的蓝皮册子翻看后道“仙君,你与下界宁王是情不尽则缘不尽,端看你两的造化。”
“情不尽则缘不尽,”子画轻笑出声,“若被那个笨蛋知道,岂不是要高兴个好几年?”
月老乐呵呵“小老儿只愿天下有情人皆能成眷属。”
宁王府中,安熙宁仍像往常一样用帕子替床上的子画擦洗身子,用温水浸湿了的帕子小心地擦过每一寸皮肤,从脸上,到脖子,然后来到了双手处。
从手腕到指尖,最后细细擦拭两指间的夹缝,一边擦一边絮絮叨叨“子画,昨晚睿儿三周岁的生辰你错过真是太可惜了,我可是给他办的风风光光的,父皇母后他们全来了,睿儿可高兴了,对了,你还记得那个南国小王子吗?就是睿儿周岁那年跟你提过的小孩儿,被睿儿当做抓周的玩具给抓到了,当时那小孩哭的呀,把我耳朵都给震聋了,结果昨晚他又来了,追在睿儿身后喊哥哥,被睿儿骗光了身上的东西还不知道,乐死我了。”
安熙宁自顾自地笑过一阵,又换过另一只手擦起来“你说我是不是太宠睿儿了,把他惯的无法无天的,昨儿个还带铮儿和那个小王子去掏鸟蛋,结果他自己是皮惯了,爬树爬的跟猴子似的,结果那小王子差点就从树上摔下来,吓得我们这帮大人冷汗直流,你说睿儿该不该打?不过我觉得你也舍不得打就是了,毕竟我们睿儿长的这么可爱,这三个孩子里,就我们睿儿最好看,最聪明,每次带出去,我这个做父王的就赚足了面子。”
说到这里,安熙宁有些洋洋得意起来,起身背对着子画去洗帕子“子画,这元宵节可是快到了,我这三年可是有好好练包汤圆的技术,这次包的一定比你好看,如果你输了,可要亲我一下作为惩罚。”
“如果你输了呢,要怎么惩罚?”
帕子从手中滑出,摔进了温水里,溅起一片的水花,安熙宁的动作似被定格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生怕刚才是以往都有过的幻听,一转身看到的还是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子画。
“我醒了,你都不转头看我吗?”
安熙宁如木偶般转头,窗外的阳光映照着白雪再折射到子画含笑的脸庞,苍白却透着喜悦,直暖进人的心里。
“子画……”
“是我,我回来了,熙宁。”
重生之画中仙 第75章 番外一
项临渊最近的心情不错,因为宁王府的正君在昏迷了三年之后终于清醒了过来,为此参商高兴不已,以至于看他的眼神都带了三分的笑意,因而连带着他的心情都明朗了不少。
这天元宵节,项老大人吃完汤圆就要拉项临渊一块出门看花灯,听说今年的花灯比往年的都要热闹许多,还是皇上亲自下令要大办的,全京城的人为此都沸腾了,他这个为人臣子的当然也要去见识见识,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表示对皇上的支持。
但他的提议被项临渊一口否决,项老大人表示很不解,再三追问之下项临渊才别别扭扭道“参商说今晚来我们府上玩。”
饶是项老大人早就看开,但听到自己儿子亲口对他说出这番话还是打击颇大的,都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他这儿子还没娶媳妇儿呢就先把他这个爹给忘了,唉,老了老了,连儿子都不待见了。
项老大人伤春悲秋一番,最后铿锵有力地总结“养了儿子就是送去给别人家的!”
项临渊哭笑不得“爹,我都给您拐了一个乖巧的媳妇儿回家了,怎么我还是送给别人家的,您还是快去看花灯吧,再晚了人就多了,您想看都要挤得慌。”
项老大人一拍脑门,他可还约了几个好友一起呢,被自家的混小子一闹差点误了时辰,于是慌慌张张的项老大人随手塞了点碎银子到袖子里的兜中就急冲冲地往外跑,看的身后的项临渊咋舌不已。
特意将府中的下人都打发出去看灯,项临渊开始精心准备今晚给参商的惊喜,拿出两盏他亲手做的人参灯挂在门上,又在桌上摆了几碟小菜和一壶清酒,待一切准备好后,项临渊就开始数着时间等参商的到来。
没过多久,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项临渊心中高兴,但脸上却不显半分,背对着门坐好,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眼前的光线突然被一双手遮住,然而眼睛看不出,触觉与嗅觉却更加灵敏,然后他就闻到一股宜人的参香以及喷到耳边软软暖暖的呼吸。
参商特意压低了声音“猜猜我是谁。”
项临渊声音含笑“春花。”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