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不,上两世,他都不曾发现自己这副身体居然是个励志要学三门语言的神童!而父母后来居然连提都没提过!难怪自己重生后过目不忘,难怪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头脑好上了许多,难怪……原来这不是重生的福利,而是这具身体自带的天赋吗?
这到底是……
池哲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和父亲说的。事后,父亲并没有找他聊天,只是偶尔用一种奇特的眼神注视着他。冰冷而锐利,池哲觉得自己似乎被从头到脚都被看穿了。
他强行克制住了内心的不安,做出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幸好前任神童是个作息有规律的人,时间表就贴在书桌上,只要照着来,其实一天之中,他并没有多少时间能和父母相处。
这张表,曾经的池哲也看过,只是前两世,他都把它当做小孩子的游戏来看了。因为时间实在排的太满了,从上课到自学语言,乐器练习,书法,国画,艺术鉴赏,满满的时间表让人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池哲把它当成了小孩子三分钟热度的产物。
但这段时间,他严格的按照这张作息表上的时间生活,父母却没有发表过任何的意见,就连一向溺爱他的妈妈都把这看做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所以,这居然真的是这里的“池哲”一天的作息时间安排?究竟是什么样的孩子才会这样?他曾以为自己的重生给这对父母带来的必然是数之不尽的荣耀和骄傲,但其实……或许原来的池哲做得会比他更好?
他每次醒来时都是在自己的房间。没有绝症,没有车祸,没有高烧,身体上没有任何的不适。母亲在做饭,父亲在上班,那么这个安安静静睡午觉的孩子究竟是怎么突然死去的?或者……根本就是他生生的把这个健康聪明的孩子从身体里赶出去的?
池哲没有去想,更不敢去想。表面上,池哲依然是那个池哲,但他知道他开始愧疚。
对一个孩子。
曾经的许多疑问都得到了解释,池哲沉默的更彻底了,还好,早慧自制的孩子大多是安静的,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他沉默的背着书包上学,沉默的上兴趣班,沉默的读着书。在大多数人的眼中,他依旧是那个安静沉稳的神童。
沿着曾经的轨迹,外公还是在他十岁的时候来了,带着那个小小的池然。
妈妈热情的招待着外公,眉梢眼角都是满满的笑意。
外公对他依然很冷漠,虽然呆的时间比上次的要长些,但10天后仍就是走了。
妈妈很失落,苦留多次,还是没能留下外公。
外公走的那天,妈妈一直送他上了车才回来。
妈妈和外公的感情一定很好,池哲这样想着,却隐隐觉得似乎有些奇怪的地方,细想却又说不出什么了。
挥挥手,他把这当成了自己的错觉。
这一世,他仍然没有放弃重生的福利,却低调了许多,有输有赢,才是正常的。另外,他也想弄清楚一些事情。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聪明的人,虽然占据了一具聪明的身体,灵魂依然是那个普普通通,有些楞,有些直,还有些冲动的高中生。 但,几世的经验足以弥补这个缺陷了。
在他初中毕业的那一年,父亲又一次把他叫到了房间,来了一次私人的谈话。
具体内容他早就忘了,大体上就是父亲表示了对于他目前能力的满意,提出了些不足,再提出了些期望,最后印象中是父亲满意的笑容“你也长大了,应该开始接触社会了,明天我和你的几个叔叔伯伯要小聚一下,你也准备准备吧。”待他走到门口,又意味深长的抛下一句,“未来终究是你们的。”
从头到尾,池哲都很平静。没有想象中的愤怒、不甘或是委屈。他从衣柜里选了一套衣服,是妈妈给他搭配好的款式,没有多余的装饰,暖色系的礼服上同色的暗纹精致典雅,眼光很不错。照照镜子、弯弯嘴角,里面那个面目苍白的少年精致美好的像是童话中的精灵。
真好,不是吗?池哲笑了,镜子里的少年也露出一个近乎绝望的笑容。
接下来的一切依然按照轨迹运行着,只是他却突然对复仇失去了兴趣。猜测和现实终究是有差距的,哪怕在监狱看守所那狭小的空间里,他毫不吝啬用用最恶毒的心思去猜测在现在的父亲在自己的死亡中所扮演的角色,但当猜测接近现实,当越来越多的证据摆在面前时,池哲退缩了。心底的怒火渐渐平息,留下的只有一片茫茫的白色。
他只是个普通人,他不愿意去打破现在安谧的生活。所以,他选择了像鸵鸟一样,把自己的头埋进了沙丘。
接下来的日子他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却在16岁那年,得到了一个惊喜。
他的外公因为一些私事需要离开一段时间,所以暂时把池然托付给了她的父母。
这是他不曾经历过的,池哲回忆起了前一次见到那个老人时的光景,猜测着或许是今生的自己不再浮躁,让老人愿意相信父母的教育能力的缘故。
他很开心,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在他曾经最绝望的时候,是这个素未谋面的姐姐向他释放了善意。除了乔柔,最没有可能性伤害他,对他最好的便是这个姐姐了。
他热情的招待着池然,池然也很喜欢这个对自己笑得真诚的弟弟,他们相处的很好。只是妈妈总有些担心他会因此而耽误了学业,经常限制他和池然在一起的时间。
他有些郁闷,池然却很兴奋,小动作不断。越挫越勇,说的就是池然这样的人。
于是他们偷偷的聊天,递小纸条,在书上画圈圈,在洗手间留暗号,逃课,偷偷逛网吧,游乐场。虽然池哲早就经历过这些了,但长时间的压抑让他渴望着这样简单的快乐,他们就像是在老师眼皮底下作弊的考生般,带着隐晦的兴奋与激动,乐此不疲的玩着这样的游戏。
他们的感情也在飞速增长着。
终于父亲发现了他们的小把戏,他显得很生气。独断专行惯了的父亲做了一件让池哲很难接受的事。
池然上学回来后就把她关进房间,反锁了房门。
池哲愤怒的抗议,却只是得到父亲冰冷的眼神。
他替池然难受着,心疼着,池然却显得毫不在意。
她坐在学校操场的栏杆上,啃着池哲买的甜筒,依然笑得肆意张扬。在家里,依然甜甜的叫着爸爸妈妈,一起吃饭,一起聊天,生活的简单快乐。似乎对她而言,没有什么能影响她的好心情,她的每一天都过的开开心心。
反倒是父亲的脸色越来越差,都弄不清楚究竟是谁罚了谁。
池哲偷偷的躲进被窝里闷笑。郁结的心境似乎也舒展了许多。那时候的日子,每一天都是阳光的,谁也不曾想到隐藏在欢乐背后的危机。
那是一个夜晚,昏昏欲睡的池哲被乔柔叫醒,急切的声音,慌乱的脚步让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墙上的万年历,5月22号,果然是这个日子。
池哲表面慌张实则淡定的和父母匆匆忙忙的下楼,然后一起上了车,车开的很快,超速了,平时是要被开罚单的,只是现在没有人关心这个。
这是逃命的时候。
历经两世的池哲自然知道这一天。父亲在前不久破了个大案子,走私案。被捅了老窝的走私贩子进行了凶残的报复,那个经常来家里的武警队长家里已经遇害,得到消息后,局里派了人来通知父亲,那是一帮亡命之徒,什么都做得出来,而父亲因为一些原因,住的是远离市区的小楼,太适合杀人放火了。
小小的车里似乎连空间都压抑的凝固了,池哲却是淡定的,他清楚的知道最后的结果,他们逃得及时,三个人都安然无恙。唯一的伤恐怕就是上一世的他关车门时太过紧张,夹到了自己手指所起的那个血包了。
不过,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些慌呢?明明已经知道结果了,三个人都会平安的啊。
三个……三个!他们把池然忘记了!
“爸!爸!!”池哲声嘶力竭的喊着,“池然!池然!池然还在家里!门上了锁!!”
接着窗外的路灯,他看到父亲的动作明显僵住了,然而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恢复了原本的灵活。
“来不及了,哲哲,坐好。”父亲的语气很温和,甚至叫上了很久不曾叫过的他的乳名,平静的似乎那一瞬间的僵硬只是池哲的错觉。
可他哪里能坐得下来呢。
“回去!!回去!!池然还在那里!!”极度恐惧让他失去了思维能力,从后座伸出手,他死死的抓着父亲的肩膀。他无法想象那个被关在房间里,无法逃生的池然会受到的虐待。那个爱笑的,鲜活的,在他最绝望时对他释放善意的女孩会被……
“回去!!”他开始抢方向盘,却突然觉得后颈一痛,他陷入了昏迷。
☆、第116章
池然有一个毛病,被自家外公诟病了多次却始终没有改正过的小毛病,那就是睡过去了就和某种通体粉红、体态丰腴的动物一样,不到时候坚决不醒!
所以集体逃亡没有吵醒她,砸门开锁依然没有吵醒她,就连最后全身被泼冷水泼的湿乎乎的,她依然砸吧着嘴,睡得香甜香甜的。
关崎乐了,他挥挥手,制止了那些怒火中烧的下属,上前,撸起袖子,伸出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夹住了池然的鼻子,等池然张开嘴时,再堵上了她的嘴。
30秒,1分钟,1分40秒,2分钟,2分30秒,3分钟,3分55秒,4分钟,5分19秒……
这家伙居然还没醒!倒是关崎觉得这个姿势实在是太累了,松了手。
我累了,你居然还睡得这么香?关崎恶作剧似得开始戳着池然那张甜美的睡脸。
“关崎!”眼看时间就这样一分分的过去了,旁边的人忍不住了。他们本就对关崎这个空降的领头人不服,现在又看到他这样不顾“正业”的逗弄一个小姑娘,只觉他实在难当大任,于是干脆直呼姓名了,“不要闹了,你要喜欢这嫩口,等干完正事再说!现在,先把她弄醒!”
“啊,”关崎恍然大悟般的一拍脑袋,“真是抱歉了,一找到好玩的我就容易忘事,谢谢您嘞,顾叔,要不是您,我肯定要耽误老爷子的事。哎,我这个人啊,就是这点不好,老是会干混事,找不着目标。当初老爷子就跟我说过,我这个个性是一定要派个可靠又有能力的老一辈跟着的,不然一辈子都干不成事,我……”
在老资格们鄙视嘲弄自得的眼神下,关崎就这样絮絮叨叨的聊起了家常,说道动情处还拉起了老者的手,就差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衷肠了。
“好了!开始干正事吧!”被称为顾叔的中年男人终于忍无可忍的怒吼了,“把她弄醒!”
顾叔指向还躺在地上的池然,心里愤愤不平,好好的一次复仇被关崎这小子弄成了笑料,真是没用!
他没有注意到关崎带来的直系下属脸上那噤若寒蝉的表情。他们的老大从来都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虽然睡得死,但池然也只是睡过去了,不是真就那么去了。剧烈的疼痛下,她终于模模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接下来就是严刑逼供了。这个市并不大,经济发展也只能算得上一般,上头不重视,下头忽悠事。然而就是因为这样才掩的住更多的东西,如同他们一样把大本营安置于此的并不在少数。
不过是一市之地,禁地却是不少,而有些地方,去了,是要付出代价的。有些地方,去了,是回不来的。所以他们需要最精确的定位。
这次要对付的人官不大,可在这么个小地方算得上是一方人物了。来了这么多人,做了这么多准备,甚至不惜暴露暗中的实力,为的就是要杀鸡儆猴,一击制胜。
10分钟后,有人出来了,分了几路,大部分往一个方向。45分钟后,少少几个人进出着,空旷的郊外,骂骂咧咧的声音传的很远。屋内传出惨叫,夜里听了让人心寒。再过几分钟,又出来了些人,向着同一个方向,中途散开。分不清是多长时间,屋内断断续续的哀嚎一直不曾断过,还夹杂着怒骂和大笑声。但接下来,一切声音突然消失了,只隐隐的听到一点怒吼,似乎是在打电话,然后,……万籁俱寂。
不久,暴烈的火焰在黑暗中露出了狰狞的面目,照亮了半边天空。
同时,池毅清——池哲父亲——的手机响了,按开,他接到了一条短信
你的小情人,江宁区仓库。
一个以小百货闻名的区级地区会有多少个仓库呢?池毅清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神情漠然的把手机扔回桌面,继续他的工作。一到安全的地方,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聚集下属。对付这样的亡命之徒,一定要比他们更快,更狠。
“这块地方,要特别的注意,他们的窝点被毁了,藏身的很可能就是在交通最为便利的地区,随时会脱身,要当心周围居民的安全……”
池哲醒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味。
“哲哲,你醒了?来,吃点东西吧,晚上累坏了吧。”乔柔——池哲的母亲——端着一只白色的碗走了过来,笑容温暖又亲切,如同他第一次醒来时见到般美好。
池哲面无表情的接过那只碗,是羊肉汤。乳白色的汤汁诱人食欲,大块大块的羊肉炖的酥软。他舀了一勺,汤汁浓厚,看得出这碗汤炖了很久了,火候正好,是精心准备的。尝一口,咸淡适中。
他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吃着。却突兀的想起了外公来的那次他那怪异的感觉了。
他的妈妈,他永远温柔而慈爱的母亲,从头到尾都没有和池然说过一句话。
乔柔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露出了温婉的笑容。轻轻的伸手,替池哲理了理睡得有些凌乱的发丝。眼里满是宠溺与纵容。她全心全意的爱着自己的孩子。
“这儿厨房里的料不全,没有白萝卜了,不然其实我是想给你炖碗萝卜羊肉汤的。晚上受了惊,喝上一碗这样的汤,能从心底暖起来。你小时候……”
池哲大口大口的吃着,似乎饿极了,全神贯注的吃着食物,对乔柔的絮叨置若罔闻。碗不算大,他三两口就吃完了,吃饱了,就有力气了。
“池毅清在哪里?”他打断了乔柔的话。
“要叫爸爸,哲哲,我知道你生你爸爸的气,但你要知道,爸爸这么做是有苦衷的,在那样的情况下……”乔柔劝慰着,却只字不提池毅清的所在。
池哲平静的绕过她,出门,然后踹开每一扇自己所能见到的房间门。没有道歉,没有笑容,他只是走着,冰冷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房间。平时短短的走廊突然变得很长很长,长的几乎将他吞没。
在被黑暗笼罩前,他终于找到了那个房间。
池毅清一脸平静,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淡淡的望了他一眼,“江宁区的仓库,自己去找吧。”
“只有我一个人?!”池哲攥紧了拳头。
“警力不足。”抛下这四个字,池毅清就转头继续布置任务了。
池哲转身离开,一夜未归。
第二天早上,池哲是在车里醒来的,抹把脸,出去买了瓶水,继续。
第三天,没有消息。
第四天,中午,池哲接到了池毅清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