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晓用着少年特有的清脆嗓音回到“老夫人,小子叫郑晓,今年十岁了。”
老夫人点点头,笑道“上回见你演的猴儿很是有趣,可否在为我们大家表演一番?”
郑晓暗道老夫人和蔼,他来这里就是为了逗趣的,当下应道“当然可以,夫人您瞧好吧。”
仿佛整个人活过来了,他眨着眼睛,缩着手臂,手做个猴爪,四处逡巡,突然跳上个椅子,抓耳挠腮,众夫人们含笑看着,不时咳个瓜子。
郑晓猴儿对椅子不满足了,他灵巧的跳下来,四肢挪行来到空旷的地儿,伸个懒腰,突然翻起跟头来,夫人们发出小小的惊呼,嗑瓜子的声音也停了。
翻完有数十下,郑晓脸不红气不喘的蹲坐着,眨着灵气的大眼睛四处看着,然后,他直勾勾的盯着一个方向不动了。
众夫人随着他的视线一看,都不禁笑起来,原来是一盘桃子。
郑晓仿佛不好意思似地的转悠了几圈,屁股都在向果盘挪去,背对着那盘桃子,不时回去看两下。
果盘旁边的蔡夫人忍俊不禁,她手拿帕子捂嘴笑了一阵,然后取了颗桃子递给他“罢了罢了,快给了你罢,今儿我可见着馋嘴的猴儿了。”
夫人们顿时笑成一片。
郑晓脸红了,不好意思的站起身来,握着桃子向蔡夫人作揖“谢夫人赏,郑晓真是献丑了。”
可爱的孩子谁都爱,更何况郑晓这个惯会揣摩人心的。
在国公府呆了一下午,夫人们笑的肚子都疼了,厚厚打赏了郑晓,约定大家下个休沐日还来看戏。
坐在轿子里,郑晓深吸口气,压下激动的心情,打开钱袋,里面三锭银子,还有珠玉首饰若干,银子是唐忆之吩咐魏管家给的工钱,珠玉是夫人们赏的。
珠玉首饰的成色不错,起码能当个一百两,这次真是发大财了。
到了风雅轩,天已经暗了。
风雅轩一如既往的热闹,风流才子,达官显贵,都能在这里找到红颜知己,只是,要花银子。
捂着胸口的钱袋,郑晓低头缩肩向房间走去,路过趣闻阁,有一段柳荫小路,一向没有灯笼的,郑晓加快了脚步。
然后,心里咯噔一声,他停住了,抬头向前看去。
三个蒙着脸,身着灰衣的小厮站在前面。
能在风雅阁当小厮的,莫不是孔武有力,平日ji,ng力过剩的他们偶尔会欺负楼里的有点小钱的小旦,顺带抢些钱,他们通常会蒙了脸,被欺负的人根本不认得他们的样子,只要不狠伤了小子们的身体,楼里的管事们是不会管的。
郑晓眯起眼,敢抢他的银子,先踏过他的尸体!
“小子,国公府给了你不少钱吧,识相的,省的哥们动手,乖乖把钱交出来。”其中一个男子粗哑着嗓音说道。
郑晓轻舒口气,慢慢挽起袖口,淡淡道“少废话,来吧。”
三人对视一眼,看向郑晓的眼神变得凶狠,分为三路向郑晓攻过来,郑晓冷笑,摆出拳法手势,
出拳瞬间,惊鸿一瞥,郑晓慕地睁大眼。
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抱着梅花琴,走在灯火阑珊处,重点是,离他不到百米!
一愣神的瞬间,挨了重重的三拳,眼眶青了,鼻子歪了,嘴角渗血。
郑晓疼得回过神来,他,他有一个想法,也许,有点卑鄙。
顶着雨点般密集的拳头,他的心确是兴奋的颤抖。
“救命啊!打人啦!谁来救救我!”
带着哭音的呼喊着,跌跌撞撞向前跑去,那三人不罢休,追着他打。
终于,在那人微呀的目光中,狠狠跌在他脚下,
抬起的拳头被阻,南湘轻描淡写的握住壮汉的腕子“很是嚣张啊。”
后知后觉发现南湘公子,三人脚一软,风雅轩的头牌公子,楼里的宝,他们是死也不敢动他一根汗毛的。
两个汉子对视一眼,转头就跑,跟身后追了狼似得,倒霉的被抓住腕子的壮汉颤抖的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求求您放过我吧,公子,我再也不敢啦!”
待他的头磕出血来,南湘松开他的腕子,一脚踹出好远。
“莫叫我再碰到你。”
那壮汉捂着胸口咳着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跑走了。
郑晓张着嘴惊讶的看着一招制敌的南湘。
南湘低头,便看到一张大花脸。
上前一步,弯腰伸出手“起来吧。”
郑晓呼的大喘气,手心冒汗,在屁股上蹭了一把,颤颤的抬手放到那人的手心里。
干燥温暖的大手,有力的将他拉起来。
“以后要小心。”南湘对他笑了下,抱着梅花琴转身缓缓走了。
鼓起全身的勇气,郑晓双拳握的紧紧地“我叫郑晓!”
南湘身影一顿,含笑的声音传来“嗯,我知道了。”
人走远了,郑晓胸腔中泛起巨大的喜悦,像海潮般一波接着一波儿。
第102章 4
南湘抱着梅花琴走进风雅轩内阁,沿途的花娘,公子们,无论名声多盛,都恭恭敬敬的行礼,南湘嘴角含笑,微微点头回礼。
走到轩主朗珠的房间门口,南湘轻叩三声,里面响起主人温润的声音“进来吧。”
推门进入,回手关了门,轩主朗珠连忙从矮榻上起身相迎“公子,已等您好久了。”
“嗯,”南湘淡淡的将琴小心的放在桌面上,坐在一旁,端起朗珠奉过的茶,优雅的用被盖刮开茶叶,浅抿了一口。
朗珠束手立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本册子,恭敬的递给南湘,道“公子,这是一月后明珠日的客人名单,请过目。”
明珠日,风雅轩的公子正式亮相挂牌的日子,正如蒙尘之珠等待绽放光芒,那明珠日是公子们第一次出现在客人面前,凭借多年习得的诗,歌,舞,乐任意一项才艺获得客人们的认可,进而定下日后的身价。
南湘却不一样,他拿过朗珠手中的册子细细看了遍,见名单上京城有名的权贵来了半数之多,叹口气,扔到桌上。
“我现在确是狼狈的可以。”
朗珠也敛起了嘴角的笑意,叹道“王子,除了这风尘之所,哪里还有咱们的容身之地呢?雪国被灭已有十年了,汤国毁灭人xi,ng,在我族人身上刺字,贬为奴隶仍其欺侮,王子啊,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打入汤国内部,现在正该卧薪尝胆,以谋求生路啊。”
十年前,汤国商人周才朗穿过汤界山正要去领国贩布,运气不好正赶上暴风雪,商人牵着马,步履艰难,后来彻底迷失了路途,恍惚间穿过风雪,踏入一片桃花园,
那桃园外围是连天的暴风雪,内里却安宁祥和,温暖如春,国人生活安逸幸福,不事c,ao戈,商人惊讶极了,在桃园内住了半月,
回国后,商人怀着激动的心情求见皇帝,说“汤界山以北,有一风雪包围的小国,自称雪国,国人不事c,ao戈,生活富足。”
汤国皇帝马上派人前去查探,果真找到了雪国。
有财富还没有保护财富的力量,汤国皇帝将之看成一个金矿,派遣大军将雪国抢夺一空,雪国皇室屠尽,剩余国人刺字,当作奴隶日夜劳作。
朗珠当时二十岁,是雪国宫廷侍卫,他为人机敏,见事不好,当机立断暗中杀死一名汤国士兵,换上他的衣服,找到五岁的皇子,捂着嘴躲在桌地下流泪的南湘,将他揣在怀里,当时侵略雪国的士兵无一不是包袱款款,衣袋里塞得鼓鼓的,他这样倒不显眼。
于是,五岁的南湘在朗珠的怀里来到了汤国。
十年间,他们在风雅轩暗中躲藏,找寻机会,意图报仇复国。南湘更是不惜以王子之尊扮演楼中公子,在达官显贵之中周旋打探。
南湘狭长的凤眸冷冷的看向桌上静静躺着的名册,淡淡道“那周贼人明珠日也会来,可不要忘了给他一份大礼。”
“当然,”朗珠露出y冷的笑意,“区区一个商贾,我国人好心招待他,却转手向皇帝卖了我国换取富贵,可不能让他死的太便宜。”
南湘点头,沉吟道“三皇子是有野心的,可是,要跟太子相争却还欠些火候,”
“可要我们的人暗中帮忙?”
“关键时机出手即可,他是把好用的刀。”南湘浅笑着。
汤国三皇子是老皇帝最宠爱的曹贵妃生下的皇子,为人却只有些小聪明,整日围着老皇帝打转,撒娇痴缠,不事生产,不掌军权。太子却正好相反,他妈是皇后,可惜死了,不能替他谋划,他外公家确是赫赫有名的唐国公府,掌着边关十万大军,太子本人又是饱读诗书,礼节下士的,按道理说太子的位子做的很稳,可是,他好色。
好色到未娶妻就已有了后宫三十多个侍妾。
不过未曾听到他好男色,否则可是不好办了。
朗珠暗暗想到,自家王子生的好看,做的又是楼里的生意,难保不被占便宜啊。
南湘拿眼一扫,就知道自家属下心里在想什么,脸黑了一层,手里的茶杯嘭地炸开,朗珠吓了一跳,
他y笑道“朗珠,你最近很闲啊。”
“哈,哈哈,王子说的哪里话,整个风雅轩哪里不需要属下c,ao心呢?”
“哦,”上调的声调,“我来时可是有不长眼的撞上来呢。”
“什么?!”朗珠急道“您有没有受伤?哪个不要命的!”
南湘淡定摆手“楼里的小厮而已,抢劫一个唱戏的小子,运气背碰到我而已。”
“这楼里的小人物我是疏忽了,王子,属下保证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
朗珠惭愧的低头道。他身为风雅轩的轩主,本该保护好王子的容身之处,却让宵小惊扰到王子,实在是罪过。
南湘站起身,压在朗珠的肩膀,真诚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万事难保万全,你又不是神明,放宽心吧。”
他低头抚着桌上,紫檀制,雕刻着ji,ng致梅花的古琴,嘴角带着浅淡的笑纹“今日前来,还有一事,将它收起来吧。”
“王子?”这不是陪伴您长大的梅花琴吗,为何今日舍下?
“我要去做的事,不适合带着它。待我……”南湘却说不下去了,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若他大事能成,自会带它荣归故里,若是不成,便是白灰一捧,随风而逝。
朗珠凛然,一月后的明珠日,王子将正式走入人们的视野,搅弄风云,拨乱天下,是吉是凶,却不是他们能掌握得了了。
叹一口气,朗珠上前接过梅花琴,道“王子,我属下会把它放在二层密室,您放心吧。以后,可要小心,属下不能全然庇护了啊。”
南湘笑了,好似大雨过后云开雾散般明朗,“朗珠,纵使风云变色,又能奈我何呢?”
朗珠一怔,是啊,王子自小聪绝顶,武功才学无不登峰造极,他习惯用微笑掩饰真实的自己,竟让他也迷惑了,王子,怎么会像他表现出的那么弱呢。
“那就好,属下,多虑了。”
南湘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夜色迷蒙,将风雅轩的纸醉金迷抛却身后,南湘在昏暗的河边小道慢慢的走着,享受着习习的凉风,被吹动的柳枝温柔的轻抚他的脸颊。
然后,他停住了脚步,
昏暗的道路旁,一个小小的黑影站起身来,他的脸五颜六色像开了染坊,可南湘却不怕,这小子不是他刚才顺手救下的小孩儿吗?
“是你,”南湘淡淡的笑着,“为何还不离去?”
郑晓在他的目光下,憋红了脸,半响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