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石桀的话音落幕,古云深不期然地进入了他的视界。
入目是一个黑黢黢的山洞,里面阴森之极,而且隐隐有什么东西散发着猩红的光芒,嘶吼声也阵阵传来。等古云深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才渐渐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是秦悠!古云深一时有些错愕,秦悠居然被无形的绳索牢牢捆住,而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在正抱着他盘膝坐在地上。男人身形笔挺,苍白的肤色和眼睛下面浓重的隐隐却略显病态。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秦思危了。
虽然是如此突兀的切入,可是古云深看见这个情况,立马明白发生了什么。
看来石桀在饕餮尸体里埋下陷阱,已经发挥作用了!
“秦悠!秦悠你醒醒!你不要吓哥哥,快振作起来!”秦思危如泣如诉地呼唤着着秦悠,可是秦悠却恍若未闻,在他怀中挣扎不休,力道之大,让少年白皙的脖颈上甚至能看见浮凸的青筋,他的嘶吼声,与山洞外面的咆哮呼应起来。
有什么正在撞击着山洞,古云深扭头看去,见到了饕餮庞大的身躯。
有看不见的东西在阻隔它入内,它愤怒地张开血盆大口,兽吼夹杂着阵阵腥风席卷而来。
山洞内顿时鬼影憧憧,仿佛那恶臭的口气里,携带的是曾被饕餮吞吃掉的人不甘的冤魂。
随着这些冤魂厉鬼的缠绕,秦悠一次次显出了饿鬼真身,尖牙利嘴,腹大如鼓,枯瘦的身躯却带着无比强大的力道,差点将秦思危掀翻。
秦思危当机立断,割破手指,以指为笔,用鲜血在秦悠骨骼凸显的胸膛上绘下一个凌乱的符文,虽然看似毫无章法,但是那符文宛如带着千钧力道,一瞬间就渗入了秦悠的身体。
然后就看见那形容可怖的饿鬼慢慢又变回了翩翩少年,只是双眼睛仍然是嗜血的红,看来他的神智并未恢复。
可这似乎耗去了秦思危很大的精力,他颓然倒下,比刚才更加虚弱了。他像个病入膏肓的人一样,连呼吸都费劲。明明是年轻的面容,却透出了迟暮之年般的老态。
饕餮的反噬这么厉害?古云深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不过短短几天时间,之前还运筹帷幄的秦思危,就落得这个下场。
“啊——”
耳边的嚎叫像一把钝刀,穿透了秦思危的耳膜,他奄奄一息地看着秦悠,看着这个从幼小的孩童时期就依恋着他的少年,渐渐变得神志模糊,乃至认不出自己。眼中的凶光,更似一头野兽。
秦思危想不通,为何会这样?这怎么可能!
难道这一切是石桀的计策?不不,不可能,那人分明受到了极重的创伤。这不会有假。而且他是千妖之墓的镇魂人,怎能监守自盗?没有道理的,这不可能。
他和秦悠养精蓄锐,有了十足的把握才敢现身。为什么却好像被人知道了所有的计划。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是饕餮失踪的那段时间里,有谁率先在它尸身上动了手脚。可是又有谁能有这么大能耐,能骗得过他秦思危的眼睛?
莫非,这便是宿命,注定要成为那个世界的一部分?
“哥……哥哥……”一声气若游丝的声音,唤回了秦思危的神智。他的面孔在饿鬼与少年间不断变幻,仿佛理智与疯狂正在进行一场拉锯,切割着他的神经。
怎么能就这样放弃,如果连自己都放弃了,那秦悠又还有什么指望?
秦思危闭上眼睛,仿佛在做着某个艰难的抉择。
现在,就只有斩断饕餮与秦悠的联系一途了。否则继续这样下去,如果神智彻底被饕餮吞噬,那又与被‘他’同化有什么区别呢?
秦思危下定了决心,手掌爱怜地抚过秦悠的额头。
“不管怎样,哥哥都会帮你解脱的,不管多久,不管付出什么代价,终会有那一天的,一定会有的。”
秦思危挣扎着爬起身,眼中换上了狠决,手持长剑,撑住摇摇欲坠的身躯——
可就在这时,耳听得一声轻响,好像有人不疾不徐的打了个响指般。
刹那间,一道青蓝的凶光轰然从山洞入口爆发出来,照射得四周亮如白昼,秦思危被猛地掀飞,重重撞在石壁上,鲜血从口中爆出。
在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声中,山洞坍塌,摇撼着视野里的一切。饕餮所过之处,乱石飞溅,地面碎裂,带着吞噬天地的悍然与狂暴。光芒消逝,等秦思危从一堆乱石中爬起来,眼中看见的便是悍然冲进山洞的饕餮之尸,还有骑在饕餮背上的秦悠。
秦悠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束缚,也挣脱了最后一丝理智,此时此刻的他,双目赤红,嘴唇撕裂,像个癫狂的鬼骑士。他口中蔓延出了缕缕红丝,紧紧缠绕在了饕餮的身上,在饕餮身上形成了辔头与鞍鞯的束缚,牢牢困住了这头狂化的凶兽。
“秦悠!!!”秦思危绝望地呼喊出声,试图唤醒秦悠的神智。
秦悠果然循声望过来,可是目光中却满满都是邪恶与疯狂。他看向了地上的秦思危,染血的双眸中似乎一切都不存在了,那里只是一个活物,一个可以填饱肚子的活物。
饕餮俯身冲下来,古云深甚至看见了饕餮的嗓子眼儿和巨大的扁桃体……
☆、23
心好像就要蹦出胸膛的一刻,画面突然如同断电的电视屏幕,一闪之下,倏然消失。古云深在床上不安地翻了个身。口中如同梦呓一样说着什么,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古云深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身而起,他惊慌地左右看了看,一把拿过眼球,追问道“怎么样了?怎么突然中断了。”
石桀那头过了很久才应声,古云深看见一片模糊的天花板,石桀大概还躺在床上,应该是还没睡醒,声音懒懒的“啊,不是和你说了那只是附着在饕餮身上的一缕意识么,它闹的动静太大,我的意识就消散了。”
“那后来呢?”古云深问道。
石桀说“后来啊,方恒他们循着山洞的方向追去了,饿鬼和饕餮已经不在那里了。”
古云深追问“秦思危怎样了?”
石桀无所谓地说道“现场有很多血迹,大概是被吃了吧。”
古云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才反应过来所谓“吃掉”是什么意思。古云深不禁有些唏嘘。这就叫养虎为患么,或者叫自食恶果更为准确?
不知道秦思危对自己最终以身饲鬼的结果是否有所预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们要的解脱,到底是什么呢?
古云深过了很久都没说话,直到石桀在那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他这才意识到,他和石桀都是躺在床上的。
男人在早晨那点生理反应,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微妙的化学反应。
古云深有些欲盖弥彰地说道“好了不聊了,我还要上班。”
石桀很配合地说道“那好吧。”
古云深的视野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心里有点怪怪的。他想下床,但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先伸手抽出一张纸巾,盖在了那眼睛珠子上,然后才掀开了被子。
古云深早上有洗澡的习惯,打开淋浴,热水喷洒,冲刷着漂亮的背肌,水迹蜿蜒而下,顺着收拢的腰线滑过一双长腿,最后流到地上。
淋浴间水汽氤氲,古云深气息凌乱,手上动作急促地安抚着胯下的挺立。这本是稀松平常的事,这会儿却不太见效,下面比其他时候更加亢奋,难以满足。
大概是最近两天石桀在他思维中太过活跃,以至于沉寂许久的欲望又被唤醒了。
“石桀……嗯……”
古云深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蝴蝶骨上覆盖的那层薄薄的肌肉,此时呈现出一种动态中的美。
古云深单手撑在墙壁上,闭着眼睛,昂起了头。幻想犹如一层轻纱,从背后包裹住了他的身躯。
可是最后关头,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石桀不人不鬼的半骷髅样子,不知是惊吓还是刺激,古云深就这样射了。那一瞬间,他与骷髅紧紧交缠,仿佛融为了一体。
古云深睁开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过了足足两三分钟,他看见防滑砖上留下丝丝缕缕的白,将淋浴头对准地下猛冲,一边用脚把那粘稠的液体拨到地漏里。
胸膛还起伏不定,心神还停留在刚刚的余韵里。他居然幻想着那样的画面达到了高潮,这种行为本身,似乎比幻象的画面还要令人感到惊悚。
古云深怀疑自己是不是憋太久,要变态了。
从淋浴间出来,古云深随手拿了块浴巾围在腰间,趴伏在洗手台前,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凉水。抬手抹去镜面上的水蒸气,他静静地看着镜中面带红晕的自己,不由感到一阵陌生。
他根本没注意到一颗眼珠子从后面穿过他的双脚之间,然后滑出门缝,滚回了卧室里。像个跳跳球一样一下子弹跳到了床上,再一跳,回到了床头柜上的手表盒里。继续安安分分当一颗死鱼眼,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小美正好从一路小跑着进了卧室,目睹这一切发生的它,整个狗都是懵逼的。
古云深穿着浴袍出来,正好看见小美锲而不舍地在床上蹦跳,使劲地想要去扒拉那颗眼珠子,连刚刚盖在上面的纸巾都扒下来了,就差那么一厘米的位置就即将够到。
“喂喂!你干嘛!”古云深冲过去拿走眼珠子,严肃道“吃了会死。”
小美委屈地咕咕叫,现在它身体很好,古云深上班也不带着它了。
而且古云深也察觉到,那只猫头鹰几乎每天都会来帮自己喂狗。不仅如此,小美似乎和猫头鹰玩得挺嗨,他居然还听邻居说,猫头鹰会下楼遛狗。
不过它似乎有点害怕正面遇上古云深,每次都是在古云深出门以后才来,下午也是估摸着他的下班时间,提前飞走,古云深只有几次看见过它飞出窗外的背影。
后来古云深问起原因,石桀答曰“因为你很凶啊。”
古云深表示很不高兴。但是没法反驳。想想那段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过往,也是够尴尬的。虽然他现在才知道一见石桀就炸毛,是另有隐情,并非他的本意,可是也做不到那样理直气壮了。
说起来也是奇怪,他俩的关系势同水火。古云深却不认为石桀会对自己不利。但同时,他也没想过石桀会救自己。
救一个见到自己就炸毛的人,要么是石桀犯贱,要么……
古云深摸摸鼻子,事实上这几天他一直都在考虑这个可能性。但是他问不出口,只好把话题转移了。
古云深一直记挂着秦悠那边的动静,如若这个饿鬼能够找回神智,知道自己吃掉了相依为命的哥哥,会是什么心情?
“所以说难得糊涂嘛,他大概会一直疯狂下去。”石桀道“现在饿鬼已经没有了自我意识,他和饕餮尸身形成了互相牵制的关系,饕餮的凶恶和疯狂令他失去理智,而他造成的饥饿则使饕餮更加疯狂。恶性循环。”
古云深皱了一下眉头,说道“那就这么放任他在外面?不会出事吗?”
石桀答道“要抓他很容易,饕餮极力想要摆脱饿鬼的附身,如果要反噬秦悠,最好的方法就是吃掉秦悠的其他替身,那好比秦悠身体的一部分,损失掉,也会对他造成极大的损伤。”
古云深立刻明白了石桀的意思,要问什么地方饿鬼替身最多?自然是虞雅开的那家减肥中心!
“只要在减肥中心设下阵法,饕餮自然会送上门来。”石桀笑着道。
这法子可真是简单粗暴,又略恶毒。就那样看着癫狂的猎物一步步踏入陷阱,他以前还真没意识到石桀是这样睚眦必报的个性。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古云深就经常看见方恒和杜乐担当苦力,在减肥中心排兵布阵,整栋大楼都被他们设下了陷阱,随时恭候饕餮和饿鬼的大驾。
古云深心神不宁地等着,可一个星期过去了,还是毫无动静。
就在他以为石桀的计划不灵光的时候,他突然就看见了令他好几天吃不下饭的一幕。当时,他正在享用晚餐,哪知道一个不留神,就进入了石桀眼中的世界。
减肥中心的大楼里。
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内响彻,虞雅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一封停业整顿的通知书放在桌案上,虞雅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上次和古云深一起去虞家的两个道士不会放任这里的事继续发生。
但这不是令她最惶恐的,自从那晚秦悠与无损兽一战后,她就再也没能联系上他。事实上,她也没有与主人联系的资格。只有每次有事吩咐的时候,秦悠才会出现,通常都要很久才会出现一次。
但虞雅总觉得这次不一样。因为那份深入灵魂一般的饥饿感,似乎有所减轻……而那两个道士居然在减肥中心设伏,一点也没有避讳她的意思,似乎根本就不怕她通风报信。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主人人情况不容乐观。虞雅终日都处在不安之中。而她之前也秦大人说过,如果附身饕餮成功的话,以后仅仅只需要这一个替身,便能吞噬万物,当然不再需要多余的替身了……虞雅揪扯着衣襟,她无法想象被主人抛弃的以后境地,再次变得肥胖,成为自己痛恨,他人嘲笑的样子吗?不,她情愿去死也不要那样。
可饥饿感的缓解,预示着饿鬼的附身正在脱离。
想到这里,虞雅发疯一般地撕碎了停业整顿通知书。可这还不够发泄她心中惶恐之万一。虞雅一把将碎纸塞进了嘴里,只有像个野兽一样进食的时候,她才有那么一点点安全感。可是嚼着嚼着,她突然无声地痛哭起来。
虞雅埋着头,瘦弱的背影因为抽泣而微微颤抖,当巨幅的落地窗外笼罩上了一层比夜色更深的阴影,虞雅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
一个遮天蔽日般的身影正向窗户冲过来,转瞬即至!
轰隆闷响,减肥中心的大楼如同在地震中一样,狠狠晃动了一下。
玻璃渣宰飞射开去,虞雅撑着桌子站稳,长发与裙摆因为那迎面而来的冲击波而飞起。她甚至忘记了逃跑,也忽略了那体型巨大的饕餮已经来到面前的事实,而是盯着骑在饕餮背上的秦悠。
虞雅不敢相信,那居然就是秦悠。
只见他形如厉鬼,口中发出难听的吼叫,全然没有了初见时的邪魅与优雅。
那一刻,虞雅明白了什么,凄厉地叫声穿透大楼,划破了压抑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