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海呼出一口颤颤巍巍的长气。“没事了。”他轻声说，捏了捏周茅的手掌，随即解下了绑住二人手臂的袍子，却仍是不将盖住周茅双眼的符文拿开。
周茅知道，他们现在应该是站在蒋海的剑上飞行，大概已经脱离了僵尸的包围。他非常担心蒋海，想看看他受伤的情况，便用指甲扣了扣符文的边缘，却怎么也不能将这一张纸符从脸上揭下来。
他伸出手，企图摸摸蒋海的身体来确认。然而蒋海却仿佛躲着他，侧了一下身，然后拉住他的手。
“我没事，别担心。”蒋海低声说，捏了一下周茅的掌心，“不要着急，等到了客栈后我会帮你将符文取下来的。”
蒋海一开口，周茅便知道，他肯定伤得很严重，否则不会一直遮着他的眼睛。蒋海的手掌很凉，周茅又着急又心疼，却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方幸……”他急促地叫了一声身边人的名字。
“怎么了？”蒋海声音却不慌不忙，他伸手摸了摸周茅的头发。
周茅沉默了一下。“其实你没必要蒙住我的眼睛的。”他说，“我不怕鬼。”
蒋海却笑了。“一个人在你身后喘气你就吓得狂跑，还说什么不怕鬼。”他伸手弹了一下周茅的额头，动作却比之前缓慢了很多，“我怕你看到僵尸吓到晕倒，才蒙住你的眼睛的。你要真晕倒了，我可没把握自己能搬动你……”
蒋海说着，却突然哼了一声。周茅感到脚下的剑身猛地向下沉了几尺，蒋海的手轻轻颤抖着，手心冒出了些许汗水。
“方幸！”周茅急忙将蒋海往自己身边拉，想确认他的情况。蒋海却抵抗着。“我没事……刚才被咬到的伤口有点……”他虽然力图保持平静，声音却在发抖。不多久竟连话都说不出来。周茅感到剑在缓缓下落，几分钟后，剑身撞倒地面，发出“当”的一声响。周茅的脚也接触到结实的土地。
蒋海缓缓地松开了手，随着扑通一声，周茅感到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遮住他眼睛的符文逐渐松开，自己轻轻飘走了。
他们已经飞到客栈附近，可以看到附近几户人家还未熄灭的灯火。周茅揉揉眼睛，四处寻找蒋海，却看到他整个人扑在地上，青丝散乱，白袍已经被血液染红了一大半，肩头被撕咬得血肉模糊，几处甚至可以见到白骨。
“！！”周茅心惊得说不出话，他急忙奔到蒋海身边，将他扶起来，脱下自己的外套想为他包扎，却发现他的伤口早已停止了流血。四周的皮肤泛出诡异的青色，在黯淡的光线下，似乎还冒着森森白气。
“我……没事…”蒋海抬起头，看着周茅，试图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却失败了。那从伤口处泛出的青色已经蔓延到他的脸颊上，使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他伸手按住伤口，“我……必须得…运气阻止……”蒋海痛苦地喘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所以……不能控制剑…和符………”
周茅摇摇头，制止了蒋海继续说下去。他摸了摸蒋海伤口处的皮肤，那里虽发着白气，却冰得可怕。周茅迅速将蒋海用自己的衣服裹起来，然后将他背到了背上。
长得胖也许就这点好了。周茅想，他托着蒋海的腿，小心地抬了一下，尽量让他待得舒服些。背这么一个大高个，竟然也不觉得特别沉。
他背着蒋海，朝客栈的方向小跑起来。蒋海趴在他的后背，微弱的呼吸轻轻打在周茅的脖颈上。
“对不起，茅茅。”他听见蒋海低声喃喃道，“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别说话了。”周茅摇摇头，小声说，“我们先回客栈，我去找宋晓飞。”
蒋海虚弱地抓住周茅的胳膊。“你……不能去。”他说，“会被发现……让我哥……”
周茅没有再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还好他们落地的地点离客栈并不远。周茅迅速跑到了客栈的后门，他来不及掏钥匙，“哐”地一脚将门踹开，两步跨上楼梯，走到房间，将蒋海放到自己床上。
蒋河被周茅的动作惊醒了。他揉着眼睛，从床的帐幔中探出头来“怎么了？半夜这么大动静？”
“方幸被僵尸咬了。”周茅说。
蒋河一激灵，瞬间就清醒了。“这世界……有僵尸？”他从床上跳下来，半信半疑地朝周茅床上望去，顿时眉头紧皱。
“情况看起来很严重。”他说。
蒋海此时意识似乎已经模糊了，他双眼紧闭，额上不断地淌下冷汗。伤口没有流血，然而皮肉都变成了青白色。青色已经从他的肩上蔓延开来，如同病毒一般在他的皮肤上不断扩散。
“我去找宋晓飞。”周茅小声说，伸手拿着自己的钱袋准备出门，“你来照顾他。”
还没等蒋河点头，蒋海却仿佛听到周茅这句话一般，伸手抓住了周茅的衣角。“茅茅……”他含混不清地叫着周茅的名字，“……不要走。”
周茅心猛地揪了一下，他蹲下身，握住了蒋海的手。
“我马上就回来了。”他说。
蒋海却反手握住了周茅。他手心冰冷，没有任何力气，只是虚弱地挂在周茅的手上。“……不要走，”他低声说，“不要走……不行……”
蒋河轻轻地给蒋海擦了擦汗。“我去找他吧。你在这里陪他。”蒋河说，“若有僵尸，你出门太危险。我觉得蒋海是在担心这个。我毕竟是精怪，多少能自我保护一下……”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房门口传来一男声“不必了。”
二人同时回头，看到宋晓飞站在房门口。他眉头紧锁，大步跨进屋，走到窗前，掰开蒋海的嘴，塞进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药丸。
蒋海猛烈地咳嗦了几下，几乎将药丸吐出来，然而宋晓飞却堵住了他的嘴，强迫他咽了下去。那药物似乎有奇效，蒋海服用不久后，神态便缓和了很多，身上的青色也停止蔓延。他缓缓睁开眼，神情满是疲惫和忧虑。
“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宋晓飞看蒋海恢复了神志，伸手给房屋内添上隔音符，皱眉问道。“我的书里可没写这种剧情。”
“我不知道。”蒋海说。他的手仍握着周茅的手，意识清晰后，非但没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一些。
“恐怕我的身份已经被郑仕发现了。”他说，“这僵尸就是他弄来专门对付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章很适合神展开！比如周茅被蒋海蒙住眼睛，二人踩着剑升空后，蒋海突然诡异一笑，说猜猜我是谁……
但最后一个故事我还是不要瞎搞了，老老实实写完吧。
第124章 随随便便修个仙（10）
宋晓飞叹了口气，坐在床边，伸手按住蒋海的背，往他体内输入少量功力。
“你知道在这个世界里被僵尸咬伤后会有什么后果吗？”他忧心忡忡地问道。
蒋海点点头，用衣袖捂住嘴，猛烈地咳嗽了几下。待他移开衣袖时，上面出现了一片乌黑的血迹。
“被僵尸咬过后，若是普通人，身体会逐渐尸化，最后变成僵尸的同类。”蒋海说，“我修炼过，又有你的药物帮助，虽不至于变成僵尸。但这尸毒难解，我的修为尽毁，日后再也不能修行进阶了。”
他轻轻按了按自己僵硬的肩膀“并且，我的身体也与僵尸同化。心跳变缓，血液凝结。除非焚毁，否则无论哪种方式都不可能使我真正的死亡。”
周茅一惊“这样岂不是……”
蒋海点点头“这就是郑仕为了阻止我登出，所使用的方法。”
“可是郑仕怎么会知道你的身份的，”宋晓飞锁着眉头道，“我明明改变了主角和剧情。”
“会不会因为方幸这张脸长得太好看了，与其他角色格格不入？”蒋河问道。
宋晓飞摇摇头。“你没见过我的其他徒弟。我都挑选的是这个世界上长得最好的人。方幸在里面并不算突出的。”他说，“每次我回山，几个徒弟在门口给我鞠躬请安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鸭店老板。”
蒋河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蒋海又猛烈地咳嗽起来，周茅立即坐在他旁边，替他捋了捋背。
“其实蒋医生也很有主角特质的吧。”他看着蒋海止住咳嗽，说，“我感觉他虽然修炼很不认真，但该学的东西一个都没落下。有的书也会把这种喜欢惹是生非但天资跟高的角色当主角的。”
宋晓飞轻叹一声。“你说得也没错。”他说，“我原本就是将方幸设定为主角，他的资质自然差不了。并且我为了让蒋海在这个世界中自保，也有意无意地帮助他修炼，没想到……”他再次摇头，愁眉苦脸地看着蒋海。
“先不要讨论这个了。”蒋海仍然握着周茅的手，转头看着他，“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茅茅和哥哥在待在这个世界就太危险了。不如先将他们两个送出去。”
周茅沉默了一会。“我和小河哥登出，你和宋医生留在这里吗？”他轻声问。
“对。”蒋海答道，“我们还没有找到郑仕，必须得留在这里直到找到他为止。”
“那我也不出去了。”周茅说。
“茅茅……”蒋海拉住他的手臂，还想继续劝他。周茅却抬眼盯着蒋海，一副坚决的样子。
“我不出去。”他说。
蒋海移开目光，看向蒋河，一副求助的表情“哥，你帮我劝劝他。”
蒋河却似乎没有任何劝说周茅的意思。他用手挠了挠头，问“我被困在这里三年了，一直不知道怎么出去，你们真的能保证我们成功登出吗？”
蒋海点点头。“我仔细思考过，”他说，“睡眠症患者创造的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设定，同时也有着不同的离开世界的条件。周茉的条件是完成剧情，而哥哥你的则是死亡。”
他举起两根手指，交叉在一起“若一个人同时穿越进你和周茉的两个世界，那么他必须同时达到‘完成剧情’和‘死亡’两个要求才能离开。”
“但以前我们并没有完成周茉的剧情……”周茅说。
“我们完成了。”蒋海摇头，“周茉的剧情被哥哥和第三个意识更改过，所以我们虽然没有按照她的小说进行，但还是算合理完成剧情的。”
“而这第三个意识，”蒋海将三根手指并拢，“在我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创造了世界，与周茉和哥哥的世界叠加在一起。所以我们必须同时达成三个世界的登出条件，才能离开。”
“第三个世界的条件，我和周茅在无意中都完成了。而哥哥却并不知道条件是什么，也不能完成条件。所以才被一直关在意识世界中。”
“那第三个世界的条件是什么？”蒋河好奇地问道，“你们研究出来了吗？”
“这有什么好研究的。”宋晓飞笑着说，蒋海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蒋海和周茅在这几个世界无意中做了而你没法做的是，不只有谈恋爱了吗？”
“郑仕怎么会设定这种登出条件？”蒋河不禁诧异道。“这也太傻了吧！”
“他不傻。”宋晓飞说，伸手将蒋河拉到自己的身边，“他知道这种条件肯定能困住你。你想想，你睡眠症创造的世界的依据，是不是你的日记？”
“对，”蒋河说，“的确是我的日记。”
“他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你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遇上我之后，便一直没谈过恋爱。”宋晓飞将蒋河揽在怀里，轻声说“虽然我知道这样说显得很自大。但如果我早一些对你表白的话，你也不用再这个世界独自一人待这么长时间了。都是我的错。”
蒋河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却没有说话和挣扎，只是在宋晓飞臂弯中垂着头，任凭他的鼻尖摩挲着自己的脸颊。
周茅看着两人，眨了眨眼，然后轻轻用手肘戳了戳蒋海的体侧。
“你也进入过小河哥和郑仕共同的世界，但成功出来了。”他小声说，脸上带着一丝八卦的微笑，“小河哥的世界是根据他的日记创造的，也就是说你在现实中……”
“我当然谈过恋爱。但时间不算长。”蒋海抿起嘴角，点了点周茅的额头，“我都这个年纪了，长得帅，人又聪明，追我的人都可以从医院排到火车站了。怎么可能没谈过。”他轻轻笑道“我很有自知之明的。可不像某人，愣头愣脑，尽让喜欢他的人着急。”
“自恋！”周茅的脸也红了起来，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又抬起眼看着蒋海“那你之前的恋人都是什么样的人？”
“怎么？这么感兴趣？”蒋海微微一笑，在周茅脸上轻吻了一下，“他们都很好。”他看着周茅，笑眯眯地说，“但在我心里，还是你更好一些。”
周茅有些害羞地躲闪。他侧头思考了一下，又问“但如果需要满足三个登出条件的话，茉茉她一个都没有满足，却还是想出去就出去了。”
“因为她在她的世界一直是以意识形态存在的，没有变化出实体。”蒋海说，“所以他并不受登出条件的约束。”
“但小河哥日记的世界，他也是一直以意识存在的吧……”周茅回忆了一下自己进入蒋河意识中的情况，说。
“他不是。”蒋海苦笑着又摇了摇头。“在他的世界里，我因为郑仕的原因一直受伤，却怎么也死不了。最后是我哥哥化成了一只大狗，在我被郑仕弄得半死不活的时候，把我拖到焚化炉里直接烧成灰登出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抬眼看着宋晓飞怀里的蒋河。“如果不是想让我尽快离开，他也不至于自己被郑仕困住。”蒋海说，握紧了周茅的手，“我不能再让你们一直留在这个世界了。你尽快登出，我心里也可以安定一些。”
“怎么尽快登出，”周茅转了转眼珠，说，“我在这个世界还没开始谈恋爱呢。”
“……我们不是一直在谈着吗？”蒋海看着周茅，无奈道。
“这不算。”周茅说，“你单方面以身相许，我可没同意。”
蒋海闭上眼睛，无语地摇摇头，随即一个鹞子翻身，将周茅按在了床上。
“那就现在谈！”他低声说，伸手去解周茅的腰带。
宋晓飞从蒋河的脖子上抬起头。“别太过分了蒋海！”他呵斥道，“这屋子里还有别人呢！”
“蒋海！”周茅有些急了，他按住蒋海的肩，第一次叫了蒋海的名字。“我不想登出。”
“让我陪着你吧。”他轻声说，“我不想在生存舱外看着你沉睡，而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我会努力不拖你后退的。”
蒋海抬起头，再次用求助的表情看着蒋河，蒋河却摇摇头。
“我不想现在登出。”他说，“也不会劝周茅登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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