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被修改的小说
周茅猛地张开眼睛。他仿佛经历一场噩梦一般，心跳得飞快。生存舱内的液体温暖而平静，让周茅的心稍微平和了一些。
周茅伸出手，轻轻敲了敲生存舱的玻璃舱门，没过几秒钟，杨伯逸圆圆的脑袋就出现在了舱门外面。
杨伯逸看到周茅醒了，朝他笑了笑，用口型对他说了句“等一会”，便从周茅面前消失了。
周茅静静地躺在舱内。周围的液体在逐渐下降，不一会，舱门便打开了。杨伯逸凑上前，伸手把周茅拉了起来。
“怎么样？”他一边帮周茅摘下身上的器械，一边问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周茅摇摇头。他自己将贴在脑袋上的电线摘了下来，递给杨伯逸。
“真的没事吗？”杨伯逸有些担忧地看着周茅“你脸色不是很好。”
“真的没事。”周茅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体表示自己情况还不错。
杨伯逸仍是不太放心“你饿吗？我有饼干，你吃点不？蒋医生马上就过来，你换好衣服后先到旁边的床躺一会吧。”
周茅点点头，走到了更衣室里。他并不饿，也不想躺下。他只是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沉甸甸的难受。
利刃刺入身体的感觉如此真实，换衣服时，周茅又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那里皮肤光洁，没有一丝受伤的痕迹。想着郝凯鑫最后的表情，他心中一阵阵地发冷。
当周茅换好衣服走出房间时，蒋海已经在生存舱旁坐着等他了。他看到周茅，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身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待周茅落座后，蒋海看着周茅的眼睛，问“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好。”周茅简单地回答。
蒋海注视了周茅一会，伸手打开生存舱上的屏幕，翻看上面显示的数据。“……身体数据显示正常，应该没什么问题。”他喃喃道，又转身面向周茅。
周茅看到蒋海明显地犹豫着，他抿起嘴唇，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如何开口。
“蒋医生，”周茅决定打破沉默“我这次进入的茉茉小说的剧情，和医生你跟我讲的并不一样。我感到有些疑惑。”
蒋海注视着周茅，打开了手提电脑，问“你现在方便将你在小说里的经历再转述一遍吗？”
周茅点点头，将自己的经历完完整整地告诉了蒋海。同时，他还提到了旁白，它一直在说剧情没有偏离，然而最后故事的结局与它所说的小说真正的结局大相径庭。
“我感觉这次整个世界都有些问题。”周茅说“我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旁白总是说没问题。我最后也自己说服了自己，按照剧情流程走了下去。”
“你觉得这个世界的问题是什么？”蒋海敲击着键盘，似乎在记录着周茅说的话。他从屏幕上方看着周茅，周茅看不出他眼神里的任何情感。
“我不知道。”周茅垂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膝盖。“我要是知道的话，也不会弄成这样的结局了。”
周茅沮丧的表情让蒋海有些慌乱。“我不是这个意思。”蒋海解释道，他略微思索了一下“我想问的是，这个世界和你上一个穿越的世界有什么明显的不同，你的感觉又是怎么样的？”
“最明显的不同应该就是关于剧情偏移的设置了吧。”周茅想了想，说“在结局的时候，我想着剧情既然偏移这么大，那么我应该会被传回开头。但没想到我直接被送回了现实。”
蒋海点点头，似乎表示能理解周茅所说的情况。“这样的事情曾经发生过。”蒋海说，“我们的工作人越曾穿越到一位患者的作品里。这位患者在意识到有人进入之后，临时将作品的内容和世界的规则修改了，导致工作人员陷在那个世界中，很久之后才得以返回。”
“患者可以临时修改他创作的世界？”周茅有些惊讶。
“可以的。”蒋海说，“我们还不了解是什么原理，现在倾向于认为是患者的自我防卫机制。那个困住我们工作人员的患者，我们通过他手写的日记进入到他的世界。待出来后，发现他日记的内容竟完全改变了。”
周茅“你的意思是，是周茉在我进入到她的世界后，将小说的内容和规则改变，造成这样的结果？”
蒋海点头。他将手提电脑的屏幕转过来，面向周茅。“我们通过你的周茉的线上文学网账号找到她写的作品，并使你进入她的世界。但现在，这部作品已经与我们最初看到时完全不同了。”
蒋海点开了一个名为《霸道偶像》的标题，将笔记本电脑递给周茅“由于你已经穿越过这个世界，因此可以不必担心再被吸入这个世界中。我希望你能够现在仔细阅读这部已经被修改过的小说，这可能会为你理解这个世界发生的事一些帮助。”
周茅点点头，接过了笔记本。小说内容并不长，不到一个小时，周茅便读完了，但他心中的压迫感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很多。
与周茅所了解和经历的不同。他所看到的这本已经被修改过的小说，是以郝凯鑫为第一视角写的。小说的描写平淡乏味，与其说是小说，更像是简略地记叙一个人的一生。
小说从郝凯鑫出道开始写起。郝凯鑫长相帅气，资质优秀，但却因为精神方面有一些问题，没有经济公司愿意接受他，直到经纪人刘哥出现。刘哥很欣赏郝凯鑫，不顾他不稳定的精神状况，硬是自己当了他的经纪人。
郝凯鑫很感激刘哥，但他的精神状况的确也是个问题。他并不知道自己发病时是什么情况，每次清醒过来，自己总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任何发病时的记忆。
精神方面的疾病为郝凯鑫的演艺生涯带来很大的困扰。但在经纪人的帮助下，他的疾病也得到了一些控制。医院的医生为他配了可以检测身体激素水平的仪器，即将发病时，他的身体激素会变化，仪器检测到变化后，会自动拨通郝凯鑫的手机。这时，郝凯鑫就会装作接电话的样子，躲开人群，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直到自己恢复正常的意识。
这时的刘哥，是赵向宇的恋人，同时也是他的经纪人。赵向宇此时正红，如日中天，然而喜欢睡年轻漂亮的男粉丝的恶习也愈演愈烈。刘哥非常苦恼，却无可奈何。郝凯鑫看在眼里，时常心中为刘哥打抱不平，几次劝说刘哥分手，然而刘哥似乎对赵向宇仍有眷恋，很是犹豫。
郝凯鑫就这样一直隐瞒着自己的精神状况，星途越来越顺利。直到有一天，他在无意识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郊外一个陌生的屋内，双手和身上都沾满鲜血。刘哥站在他身旁，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你杀人了。”刘哥对他说“不过没关系。我帮你把尸体处理掉了。不用担心，”
仿佛为了宽慰郝凯鑫一般，刘哥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没过多久，电视台上便开始播放一位青年男性失踪的消息。这位男性郝凯鑫认识，是一个与赵向宇走得很近的粉丝。
此时，刘哥与赵向宇大吵一架后分手。他辞去了赵向宇经纪人的职位，离开原单位，带着郝凯鑫创立自己的公司，并专心做郝凯鑫一人的经纪人。
在刘哥的帮助下，郝凯鑫的名气水涨船高，很快就成为了偶像巨星。而刘哥似乎也脱离了对赵向宇的眷恋，对郝凯鑫的感情越来越深。在某个时机下，他对郝凯鑫表白，要求郝凯鑫做自己的恋人。
郝凯鑫对刘哥并没有其他想法。他本想拒绝刘哥，刘哥却以他杀人和隐瞒的精神状况为威胁，强迫郝凯鑫与自己交往。此时郝凯鑫前景一片大好，他害怕失去所有，只得答应刘哥。
与刘哥交往后，郝凯鑫发病的频率变得更加频繁。他开始不断地身上沾满血出现在郊区的房间里，而每次刘哥都会在他身边，微笑着告诉他没有关系，尸体都已经处理好了。而过几天，总会有年轻男孩失踪的新闻出现在电视上，这些男孩都是郝凯鑫的粉丝。
郝凯鑫内心起了疑惑。他怀疑自己并没有杀任何人，而是刘哥借用他的病为掩护，亲手杀了那些男孩。他开始搜寻刘哥杀人的证据，然而刘哥却十分小心谨慎，郝凯鑫一直无法如愿。
直到他遇见了周矛。
周矛在生日会上给郝凯鑫送的饼干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的脑中迅速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方案频繁接触周矛，让刘哥误认为郝凯鑫对周矛有感情。将周矛带在自己身边的话，刘哥一定会找机会下手，在那时，自己便有取得刘哥杀人证据的可能性了。
下定决心后，郝凯鑫当晚就去找周矛，找个理由让他到自己家里来。周矛同意后，郝凯鑫的计划便开始进行了。
他努力与周矛拉近关系，并装作瞒着刘哥的样子，但又频繁给刘哥关于周矛的暗示。然而刘哥却似乎并不接招，反而将周矛往郝凯鑫身边推。郝凯鑫隐约产生了一些关于自己的不好的想法，同时，他似乎也对周矛萌生了些许的感情。
最终，郝凯鑫决定于周矛发生关系，以此来激怒刘哥，使他犯罪，从而让自己掌握证据。他和周矛试镜的导演通好气，让导演约周矛晚上见面并假装对周矛进行潜规则。同时告诉刘哥，自己会在那天晚上送周茅去见导演，也暗示刘哥自己打算与周茅发生关系。
果然，郝凯鑫在开车送周矛时，发现刘哥的车也悄悄跟在自己的后面。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直到他和周矛单独来到了房间，将周矛压在床上，然后，始料未及的，预示着他即将发病的电话响起。他急忙离开，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待意识再一次回到郝凯鑫体内时，周矛已经浑身是血地倒在他的面前，没有了任何生命体征。郝凯鑫感到痛苦万分。周矛死了，而他没有拿到任何刘哥杀人的证据。并且，他手中沾满血的刀，无疑暗示着郝凯鑫一个他一直试图否认的真相。
绝望侵蚀了郝凯鑫的身体。除了毁灭，他没有任何想法。他迅速回到旅馆，当着旅馆老板和房客的面，生生地用刀捅死了刘哥。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郝凯鑫踏着血泊离开了。他钻进自己的车，将油门踩到底，在一片黑暗中冲破了路边的护栏，冲下了悬崖。随着猛烈的撞击和爆破声，火光冲天，黑夜的一角被照亮。
郝凯鑫死了。故事完。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依然光速逃亡中……
第31章 心境
周茅怔怔地看着电脑屏幕。他的心脏如同被拴上了一块巨石，沉得令人难受。
“那些男孩子……都是郝凯鑫杀的吗？”周茅喃喃道，仿佛在问蒋海，也仿佛在自言自语。
“……”蒋海看着周茅，犹豫了一下，答道“从小说的描写来看，是的。但我觉得经纪人可能也通过一定的手段在控制郝凯鑫发病时的行动。”
周茅想起那个世界里的郝凯鑫，想着他温柔而宠溺地摸着自己头发的样子。他抬起眼睛，又看到电脑上描写郝凯鑫坠崖的那段字，心突然像被一只利爪攫住了一样。
他移开目光，轻轻地说“我如果早猜到就好了。我应该早猜到的，毕竟他的演技那么好。”
蒋海叹了一口气，他皱了皱眉，说“周茅，郝凯鑫只是一个虚拟出来的人物。你没有必要投入太多的感情。”
周茅抬起头，扯着嘴角僵硬地笑了笑“是啊。你说得对。”他微微摇了摇头“这样太不应该了。况且我还没有把茉茉带回来。我就是，稍微有点难受……”周茅又将头垂了下去“一想到郝凯鑫并不喜欢周矛，而是为了让刘哥杀他才接近他的，我就觉得心里难过。”
“就像一个人养了头猪，因为想吃它的肉而对它特别好。但猪最后还对那个人产生感情了。对人来说这是件可笑的事，对猪来说就比较可悲了。”周茅似乎怕蒋海不理解，还特地举了个例子。
蒋海听了周茅的比喻，噗嗤一声笑了。“你到底是真难过还是假难过？”蒋海无奈地看着周茅“哪有人把自己比成猪的？”
“……我是真难过啊。”周茅脸泛上了浅浅的红色，他有些不甘地说“我就是觉得这个比喻比较贴切……”
“我知道我知道，”蒋海语气变得温柔许多，他抬起手，似乎想摸摸周茅的头发，然而最终什么都没做便放下了。
蒋海轻声说“你没有必要难过，我觉得这个故事里的郝凯鑫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无情，他应该还是很喜欢周矛的。”
周茅看着蒋海，眼神有些疑惑，但还有些期待。
“他如果不喜欢周矛，只需在周矛死后当成再次发病，让经纪人来处理就行了。又何必弄得像自杀殉情一样，又捅经纪人又跳崖呢？”蒋海说。
“但是，”周茅眨眨眼睛“这也可能是因为他一直以为是经纪人杀的人，最后发现都是自己干的，感到绝望才自杀吧。”
蒋海微微笑了一下，说“这就看你怎么想了。他也可能是在杀人和丧失爱人的双重绝望下自杀的。郝凯鑫并不是一个真实的人，他如何存在，还是要取决于读者的理解。”
他用指尖敲了敲电脑“这也算是小说的奇妙之处吧。”
周茅点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想了想，又问“那蒋医生，你是怎么看郝凯鑫的呢？”
“他喜欢周矛。”蒋海简单地说。他平静地看着周茅，目光如同深邃的湖水一般。
周茅被蒋海看得心一跳，却不知为何豁然开朗了许多，那似枷锁般的沉重压迫感已经不再存在。“谢谢你，蒋医生。”周茅微笑着对蒋海说“我感到好多了。你真的很会安慰人。”
蒋海看着周茅的笑容，呆愣了一下，随即像躲避周茅目光一样迅速将笔记本转了过来。他盯着屏幕，对周茅说“你刚回来，应该比较累了。先回家休息吧。明天再具体讨论周茉的情况。”
“我不累。”周茅摇摇头，“事实上，”他犹豫了一下，说“我对于蒋医生你刚才说的，周茉在我穿入她的小说之后临时修改这一点，有些怀疑。”
蒋海阖上电脑，将双手支在膝盖上注视着周茅“为什么？”
“周茉不会写这种文章的。”周茅坦言说“她的性格很善良。而这篇被修改的小说，我感觉作者是对他创作的角色有恶意的。周茉不可能写出这种东西。”
“你这么肯定吗？”蒋海盯着周茅“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但你可能不是非常了解自己的妹妹。她或许是有不为人知的一面的。”
“我肯定。”周茅说“我相信自己是了解她的。”
蒋海叹了一口气，说“每个人都不可能像其他人理解的那么单纯。困住我们工作人员的那位患者，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直爽开朗的人。然而他最后修改的世界阴暗而可怕，几乎将工作人员折磨疯了。所以，我建议你不要过于乐观地估计你妹妹的心理健康程度。”
“有没有别人可以参与修改周茉的小说这种可能性？”周茅问。“事实上，”他沉思了一会，说“我在这个世界里，发现周茉的意识了。我感觉她并没有任何想要加害我的意图。”
听到周茅的话，蒋海挑起了眉毛“你找到周茉了？”
“我找到她了。”周茅点点头，“她状态应该还不错。但似乎并不想回来，也不说自己是因为什么睡过去的。”
“这样啊。”蒋海沉思道“那你是否有劝她回来？”
“我没有。”周茅说“我希望周茉能够自己主动产生回到现实的意图，并不想刻意地去说服她。如果因此延长了治疗的时间，为你们增加负担的话，我感到十分抱歉。”
蒋海摆摆手“没关系，你不用在意这个。事实上，你治疗的时间越长，越方便我们对患者心理方面进行研究，对我们来说反而是好事。”
“但是，”蒋海脸上露出了有些忧虑的神色“如果周茉的小说并不是她自行修改的话，那就意味着有其他人通过别的方式修改了小说的内容。这在我们的治疗记录里是没有先例的，可能会产生一定的危险。我考虑今后可能让我们的工作人员而不是你进入她的小说……”
“我没关系的。”周茅说“当选择参与治疗的时候，我就考虑过风险。我只是想亲自把周茉带出来。”
蒋海看着周茅，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他说，“但这次小说剧情的改变是以前很少有的，我们需要再次调整测试程序，检查是否存在漏洞，以保证你的安全。所以下一次治疗应该是一个月以后了。没有问题吧？”
“没有问题，”周茅说“无论多长时间我都可以等的。”
蒋海点点头，他盯着周茅看了一会，又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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