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每次伤了顾予离,更难受的却是他自己。这样两败俱伤的日子久了,不但让人觉得疲惫,而且两人间的心结也越来越重,再难转圜。
只是还能怎样呢?再生气再疲惫,却也始终没想过放弃。
或许,他们两个人注定就是要纠缠一辈子,直到死亡。
哪怕是顾予离不爱自己呢?只要……只要他还在就好。
燕寒冬自己都没奢望过顾予离会有松动的一天。
金诚所至,金石为开。老话果然说得不错。
想到回去后就能看到顾予离,他脸上的笑意更盛。或许,今天真的是不一样的。这一次,他一定会好好和顾予离相处,不会再伤了他。
脸上的笑意在进门的瞬间僵住。
燕寒冬是生意人,在商言商,只要有利可图,有时候手段未必那么光鲜亮丽。所以他第一时间就闻到了并不陌生的血腥味,不由面色大变。
虽然这几年来,顾予离已经很安分了,但燕寒冬并没有忘记他曾经为了逃离这里所做过的一切。那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真是该死!他竟然会因为顾予离表现出来的乖巧而松懈。燕寒冬沉着脸往屋里走。
可能是故意的,浴室门并没有关上,站在客厅里就能看清里面的情形。
燕寒冬只觉得呼吸一窒,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片血色,看不清晰。唯有顾予离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占据着他的视线。
燕寒冬跌跌撞撞的跑进浴室,却又在几步之外停下,迟疑着不敢上前。
他不能也不愿相信眼睛所见的这一切,更拒绝上前去确认这个事实。
前一刻他才想着,自己和顾予离可以重新开始,下一刻便从天堂跌入地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顾予离,你是在报复我吗?将我送上云端,又亲手拉下地狱。这就是真相!可笑我竟以为你已经松动了,还兴高采烈的准备庆祝!
过了好一会儿,燕寒冬忽然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他膝行到浴缸边,颤抖的伸出手,碰到了顾予离的脸。
热的……
燕寒冬猛然睁大眼睛,手反复在顾予离的皮肤上试。热的,软的,他还活着!
心里重新升起希望,狂喜充斥着心间,力气仿佛一瞬间重新回到了身上,燕寒冬双手捉住顾予离的肩,摇晃,“小离,小离你醒醒!”同时伸手去掐他的人中。
随着他的动作,顾予离眼睫颤了颤,竟然真的醒过来了。
他茫然的看着燕寒冬。他满脸大汗,仿佛刚刚跑完一万米。眼睛里却充斥着喜悦,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小离,别睡,坚持住。”燕寒冬轻声道。生怕一个大声会吓到了他一般。
顾予离茫然的点头,眼皮却沉重起来。
燕寒冬此刻已经回过神来,一手抱着他,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打120,口里还不停念着,“别睡,坚持……”
等待的时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或者只有几分钟。总之燕寒冬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装不进去。
终于,他听到救护车的声音,猛的站起身,却又因为跪了太久,腿麻得站不住而重新跌坐下去。
他只能死死抱着顾予离,轻声安慰,“别怕,医生来了……”
医生很快进门,但只简单的检查了一下,便冲燕寒冬摇头,“对不起,病人已经停止呼吸了。请准备后事吧。”
燕寒冬的眼睛立刻就红了,他抓住医生,大声道,“胡说!他怎么会,怎么会……他明明还是热的,你摸摸,明明是热的!”
医生小声解释,“这是因为他一直泡在热水里。”
燕寒冬却根本不接受这个解释,“他刚刚睁开眼睛了,他醒过来了,怎么可能……一定是你没有好好检查!”
医生猜想那是回光返照,劝道,“请你接受现实,尽快准备后事吧。别让他去得不安心。”
说完便离开了。
燕寒冬抱着顾予离,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他觉得顾予离似乎的确是在慢慢变冷变硬,慢慢……离开他。
这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顾予离的的确确醒来过,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去,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
不像是刚刚看到那一池血水时汹涌而至的绝望,这一次,仿佛是慢慢上涨的水,不知不觉间将他淹没,让他觉得窒息。
顾予离……
直到站在顾予离的坟前,燕寒冬仍然有些回不过神。
要接受顾予离离开自己这件事,实在太难。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摸不到听不到那个人,心仿佛被剖成了两瓣,痛得麻木,反而感觉不到痛了。
燕寒冬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和别人证件照一般的照片不同,顾予离的这一张是生活照,而且是在他偷拍的诸多照片之中挑选出来的一张。因为顾予离拒绝出现在任何的相机,摄像机和镜头之下。
虽然是偷拍,但其实顾予离的样子跟平时没什么不同。脸色严肃,眉目冷峻。
燕寒冬记得顾予离也是笑过的,但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连回想都是模模糊糊的。
跟他在一起之后,顾予离似乎就没有笑过了。燕寒冬心头一震,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心中逐渐涌出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
跟他在一起,顾予离是不快乐的。
十年了。他好像没有一天是高兴的。原来……原来自己居然是这么的失败。以爱之名强硬的将他圈在自己的世界里,却根本未曾在意过他的感受。
他想起顾予离最后留下来的那句话:
苍天在上,如果世上真有神灵,我愿以我的生命为献祭,只求与燕寒冬,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言辞肯切,语气平稳。
顾予离在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是真的已经对自己无所谓了吧?
这比顾予离恨自己更让燕寒冬难以接受。
他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用尽一切手段,最终换来的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他不甘心。
顾予离,难道你没有心吗?
燕寒冬跪在坟前,怔怔的看着那一抔新土。他想起医生说,“别让他走得不安心。”
燕寒冬冷笑,不!他不接受这样的结局!顾予离,我已经为你变成这样,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还能轻易撇开我?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会追着你,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他缓缓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轻轻扣下扳机。
诸天神佛,倘若你们真能听到凡人的祈愿,我愿以我的生命相抵,只求你们不要应允顾予离许下的心愿。
因为,顾予离,必须是燕寒冬的。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自己活该
燕寒冬是被电话铃声惊醒的。
他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愣怔了半晌,直到电话铃声结束,才总算是清醒过来。
然而即便是清醒过来了,燕寒冬却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还是陷在原来梦中那种情绪里,整个人拔不出来。
梦的内容他其实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只记得一张温柔如春风的笑脸,一块冰冷的墓碑,还有……墓碑上的照片。然而梦里那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痛彻心扉的悔恨与绝望,却缭绕在他身上,久久不散。
燕寒冬下意识的抬起右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好长时间之后,那种心悸才逐渐散去。
他动了动唇,无意识的吐出了一个名字,“顾……予离。”
闭眼的时候察觉到自己脸上有异,燕寒冬抬手摸去,却只碰到了一片湿润。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他的眼泪。
他居然哭了,是为了这个梦?
顾予离……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又为什么,梦里的自己,会出现在他的墓前,内心如此悔恨绝望?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只是一个梦而已,根本做不得真。但也许是那种情绪太过深刻,太过真实,让他难以相信那真的只是一个梦,让他不得不去在意梦里出现的那个人。
燕寒冬忽然想起来,其实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顾予离对自己的态度就很奇怪。他更是曾经在顾予离眼中看到过深切的恨意。
那时没有多想,然而此刻他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会不会自己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而顾予离,他因为经历过这一切,所以才这么恨自己?
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顾予离最后为什么会死?自己又为什么是那种心情?难道是自己害死了他,可那又是为什么?
这一切,恐怕只有顾予离才知道。燕寒冬纵使心里再怎么好奇,也是不会去问他的。
他只能将这件事情存在自己的心里,一点一点,慢慢地去琢磨。也许总有一天,他能够想起更多的东西,解开这些问题。
电话铃声再次响了起来。燕寒冬连忙将自己心中的种种念头收敛起来,拿起手机一看,是自己的助理。
是提醒自己今天有两个会要开的。
燕寒冬有些奇怪,这个助理一向很知道分寸,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今天这是怎么了?
等挂了电话,看到手机上的时间,他才意识到,原来是已经过了上班时间,所以助理才会打电话来,委婉的提醒他不要忘了去上班。
居然一觉睡到了快十点,难怪觉得头有些胀痛。燕寒冬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才发现原来是因为自己将遮光窗帘给拉了起来,所以屋里才那么暗,让他甚至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下床洗了个澡,燕寒冬才总算是精神了些。只是在镜子里看到脸色苍白眼睛浮肿的自己,他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个样子出去让人看到,还以为自己发生什么事了呢。
用冰块敷了眼睛,又喝了两杯咖啡提神,燕寒冬才提起公文包离开了别墅。
出了门,他就又是那个众人眼中冷淡严厉的燕总裁了。起床时片刻的愣怔和说不出的心绪,似乎都被留在了这套冷冷清清的房子里。
然而回到公司,他居然看到了顾予离的辞呈。
其实顾予离这个级别的职员离职,是不需要燕寒冬批准的,只要下面的经理签字,跟人事和行政办手续就行了。不过他身为总裁,还是会送一份资料到他这里来的。
只不过他能不能看到,就未必了。事实上,类似这样的工作,基本上都是助理在汇报工作的时候顺便提上一句,然后他点头就过了。
这一次之所以助理会将资料送进来,也是因为顾予离现在正在新项目工作。这个项目组是今年才组建的,现在才刚刚有了一点头绪,顾予离虽是新人,但一直跟着这个项目的,突然要离开,肯定多少有点影响。
“下面的意思,是可以挽留一下。”助理言简意赅的道。
毕竟也不是没有这种人,因为知道自己的重要性,所以以辞职“威胁”公司,其实目的只是升职加薪。但虽然下头的人做出挽留的决定,心里却是不喜欢这个人的。
一个新人,居然就仗着自己一点小小的功绩,想要左右公司领导的决定,这不是可笑吗?
燕寒冬却猜到,顾予离如果递了辞呈,恐怕是真的打算离开了。
虽然挽留也不见得有效,但他也没阻止,点头道,“让他们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