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荀玉卿站了起来,慢腾腾的往外走,卜旎问他去做什么,他想了想,就说“我要去散散步,怎么,你是怕我跑了吗?”他的嘴唇很红,神态也并不冰冷,就好像只是一个人在跟他的朋友开玩笑一样。
“我不怕。”卜旎淡淡道,他凑在火堆边烘暖,平静道,“你又不识得路,走不出去的。”
“那你问我干什么?”荀玉卿问道。
卜旎抬起头来,有些出神的看着荀玉卿,他通常总是这样看荀玉卿,含情脉脉的又带一点痴迷,他回答道“我怕你走太远,迷路了。”
荀玉卿看着他,居然觉得卜旎少见的说得很有道理,就点了点头道“我不会走太远的。”
其实荀玉卿本来也就没有想走太远,他只是想去消消食,带点困意回来,所以他打第一个哈欠的时候,就自觉的按照原路返回到那个小小的火堆旁来了。他的哈欠还没打完,就看到火堆旁多了一具尸体,
荀玉卿的表情毫无变动,这些天来死人他已见过不少了,更别说他之前已经杀过一次人,所以他这会儿站定了,只是有些困惑道“他们居然能追到这儿来?”他想人的贪婪真是一种可怕的动力,要是他自己来做,认清路怎么走就够吃力了。
但是卜旎却有些尴尬,他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看着荀玉卿,忽然悄悄的别过了脸去,小声道“这不是来追杀我的。”
“那是?”荀玉卿微微一皱眉。
“我也不知道。”卜旎抓了抓头,沉思道,“我是杀他的时候才发现他不是来追杀我的。”
荀玉卿更奇怪了,就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不是来追杀你的?”
“因为他根本不认识我啊。”卜旎不好意思道,“你说,我是不是把自己看太高了?”
荀玉卿慢慢走了过来,靠近了火堆,远远看着那具尸体,又问道“所以他什么也没做,你却杀了他?”
“那倒不是。”卜旎摸着下巴道,“是他先来打我要占火堆,还杀死了我的蛇要烤肉,所以我才叫他知道被蛇毒死是什么滋味。我还想着,得有多蠢才来故意拿蛇来招惹我,现在想来,他只是真的蠢而已。”荀玉卿心道原来是个来打秋风的倒霉蛋,不小心惹到蛇祖宗头上了。
瞧卜旎心疼巴巴的样子,实在有些可怜,但想着这些天吃的蛇全是卜旎亲手宰的,又不由有些好笑。
“你笑什么?”卜旎稀罕道,“难不成出去看见什么稀奇事情了?”
“没啊。”荀玉卿摇摇头,只道,“我只是觉得这人蠢得很。”他轻轻叹了口气道,“不过死在这里实在是晦气,我可不想跟一个死人睡一个晚上。”
卜旎瞬间挨了上来,他身子较荀玉卿要宽阔些,但个头与荀玉卿差不了多少,好似讨糖吃的小姑娘般蹭了蹭荀玉卿,腻声道“咱们俩真是想到那一块儿去了,我也觉得他实在蠢得很,才送他早早去投胎,玉卿,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你们中原的心有灵犀?”
荀玉卿一掌将他拍开,微微一转身,两人便离了五六米远,他淡淡道“要是这么说,这世上与你心有灵犀的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了。”
卜旎嘻嘻笑道“可那些人,我一点儿也不在乎。”
“我也不在乎你。”荀玉卿冷冷道,他转头去看那尸体,忽然“咦”了一声,快步走上前去,便在那尸体旁半蹲了下来。
第十八章
那尸体没什么稀罕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男人,长得还有些丑,但是他身上却有一样东西,叫荀玉卿心下一跳。
“你在瞧什么?”卜旎不知道荀玉卿在担心什么,只顾在他身后探来探去,半晌也没找到重点,还当荀玉卿是看上地上这个男人了,不由面露苦色,“不是吧……玉卿儿,这人生得这么丑,你是不是……眼睛不大好使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荀玉卿低喝了声,眉目间晕出一点恼意来,他解下那尸体腰间的一块腰牌递出道,“你瞧这是什么玩意?”
卜旎定睛一看,兴高采烈道“银子!”他接过来咬了一口,信心满满道,“是纯银的,没掺假。”
荀玉卿简直要给他气死,不过他心下一转,暗道原著里的卜旎虽成熟稳重,但已是三四年后的事了,那时他已混成江湖老油条,又经历了丧妻之痛,自然与如今刚出苗疆的他大不相同。这么一想,荀玉卿倒也懒得再理卜旎,便道“这腰牌上头就是岁寒三友。”
“……”卜旎一听此言,便哑然道,“那他就是……”
他虽然不认识岁寒三友长什么模样,但是光听到岁寒二字,便已知是哪位了。
“是啊,这人怕是岁寒山庄的弟子,”荀玉卿点点头道。
二人面面相觑,忽然都说不出话来了。本来二人是要赶往岁寒山庄找岁栖白帮忙处理掉碧玉神女像,但如今快到人家家门口了,反倒把他山庄的弟子给杀了……怎么想都实在是说不过去。
“不过我瞧他衣衫褴褛的,却不像是岁寒山庄的做派。脸色……”
这尸体的脸已经被毒青了,压根瞧不出脸色来。
荀玉卿微微皱眉一叹,“若他是岁寒山庄的叛徒,那咱们就更是僭越了。只是你好歹也算是自保,不知道岁栖白会不会……”他欲言又止,神情里有些忧心忡忡的。
卜旎仔细看了看荀玉卿的脸色,问道“他很厉害么?你这么怕他?”
“他是很厉害。”荀玉卿静静道,“你说一个绝顶的剑客既有钱,又有权,世上没有什么他做不到的事情,却依旧能稳稳当当坐数年的禅,数十年如一日的苦修,他够不够厉害。”
“确实厉害。”卜旎露出了些许敬畏的神色,但很快他又道,“可也说不准,他本来就是个爱静无欲的人,那也不足为奇。”
荀玉卿冷笑一声“正好相反,他坐禅苦修,就是因为他根本静不下来,可他照样能克制自己,”
一个能完全控制自己本性跟情绪的人,实在是令人想到就忍不住毛骨悚然。
卜旎打了个哆嗦,他虽不愿意示弱,却不是个愚昧逞强的人,便道“听你这么一讲,我实在是不想跟这样的一个疯子对上,咱们走吧,不就是碧玉神女像,大不了……大不了我就地刨个坑埋了,爱谁挖谁挖去。”
这时荀玉卿没有说话,他反复看了看那块腰牌。
其实他的确有些想见见岁栖白,在这篇小说里,岁栖白几乎无人问津,因为人人都怕他,人人也都敬他,连同柴小木也只不过是让他认同了而已。但是在读者里,岁栖白的人气却非常非常的高,荀玉卿虽不算忠实的读者,可是却也对岁栖白非常的好奇。
偏偏卜旎杀了他们山庄的弟子。
他刚要开口,卜旎忽然又道“玉卿儿,你可千万别误会,我绝不是怕他。”
“你怕不怕他又怎样。”荀玉卿揉了揉眉头,他并不讨厌卜旎,即使卜旎在之前做了让他有些反感的举动,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已经将卜旎当做自己的朋友了,人对朋友总是会宽容一些的,哪怕有时候卜旎会显得有点傻,他也不忍心看卜旎去死。
“走吧。”荀玉卿看了看那银牌,忽然又道,“你能不能将它搓成一个银球?”
卜旎有些发懵,他似乎一下子就听不懂荀玉卿到底在说什么了一样,只是迟疑道“搓成银球?岁栖白也行吗?”他还陷在自己不怕岁栖白的想法里头。
通常一个人这么想,就代表他已经开始怕了,就算不怕,也已开始在意了。
荀玉卿险些要笑出声来了,可在这么阴森森的慎重时刻,笑出来实在太奇怪了,所以他的脸色顿时就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好在他生得很美,这样诡异的神色,也有一种绮丽的美感。
“与岁栖白无关。”荀玉卿道,“我只是想知道,我能不能赚点钱花花。”